书城历史帝国政界往事:大明王朝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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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大明官场乱斗之严嵩死磕徐阶(6)

《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说,严嵩有一种秘方配制的养生药酒,赵文华在最讨义父欢心之际,讨到了这个秘方。试用之下,果然效力不凡。于是,他不声不响地将秘方进献给了皇帝,并说明此方只有严嵩和自己知道。谁知,皇帝心里大为不快:怪道严嵩如此康健,原来有这等好事在一个人享用。于是,召严嵩来问。严嵩吓得遍体冷汗,只好坚不承认。皇帝将赵文华所上秘方和密信掷给严嵩,便拂袖而去。

严嵩当即将赵文华叫到内阁首辅办公室,予以痛斥。身为帝国正二品工部尚书的赵文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徐阶等内阁成员一再劝导,严嵩终不能释怀,命杂役将赵文华驱逐出了内阁。后来不久,更在一次群臣云集的场合,严嵩见赵文华也来到其中,便将他唤到众人面前,徐徐说道:“老夫一生只与正人君子交往,绝不与翻覆小人为伍。”然后,命人将其搀扶出去。

赵文华失去皇帝欢心的缘由是:有一天,皇帝在宫城上,发现西长安街上新起了一栋高大的民居,询问之下,知道是工部尚书赵文华新盖的府第。边上的一个宦官说:“听说工部粗大的材料都用在赵尚书的府第上了,怪不得宫里修缮总凑不够材料。”当时,严嵩和徐阶都在身边,二人均佯作未闻,就是装没听见。严嵩曾经向皇帝推荐赵文华进入内阁,皇帝的心里可能会有所迁怒。

不久,赵文华被开除公职,儿子发配边疆从军。《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六《奸臣传》中说,命令下达后,举朝相贺。随后查出此人贪污军饷十万四千两白银,追赃一直追到十五年以后,才追回来一半。此时,已经过了嘉靖、隆庆两代皇帝,万历皇帝与执政的张居正仍然不许豁免,并将他的儿子发配到了最苦的地方充军。此是后话。

事实上,这笔钱可能确实无法追回。因为,当时就已经有记载说,凡到京中来领到军饷的,六成需要直接送到严府,只有四成到得了军中。否则,下次来领饷的,就不是上次的那位军官了。

到此时,徐阶开始出手了,虽然仍然不是正面交锋。

当时,先后发生了两件事情。

一件是皇帝居住的万寿宫失火,嘉靖便暂时移居到了玉熙宫,这个宫很窄小,皇帝心里闷闷不乐。群臣就请皇帝移回乾清宫,皇帝因为以前的列祖列宗都死在那里,不愿意。严嵩则请皇帝搬到南宫去住,结果,一下子正好触到皇帝的霉头上。原因是:那是当年正统皇帝复辟之前的幽禁之地。皇帝为此“大不乐”。这时,唯独徐阶力主为皇帝营造新宫,并且算了一笔账,表示不必劳民伤财,凭现有材料既可完成。还保证在三个月内,一定恭请皇帝移驾新宫。

皇帝大喜,立即批准,并任命徐阶的儿子为总工头。

结果,经过三班轮作,日夜赶工,届时,竟然一切如徐阶所言。《明史纪事本末》卷五十四《严嵩用事》记载道:“自是,凡军国大事悉咨之阶。间有及嵩者,不过斋醮符箓之类而已。”——从此,所有军国大事全部都只与徐阶商量,偶尔涉及严嵩,只是那些道教事务而已。

在此期间,另外一件事情更加可怕——

有一个道士叫蓝道行,以扶鸾灵验著称,嘉靖皇帝信之如神。

扶鸾又称扶乩,古人认为神仙来时会驾凤乘鸾,所以雅称扶鸾。一般则称之为扶乩,是一种请求神灵指示的方术仪式。顾名思义,扶,指扶架子;乩,指的是卜以问疑,请神仙指点福祸凶吉。其大体做法是:在一个沙盘上,立一个丁字型木架,其直端顶部悬锥下垂。架放在沙盘上,由两个人分别用食指搭扶在横木两端。依法请神时,木架的下垂部分就在沙盘上画出文字,成为神灵的启示。

一般来说,被请下来指点迷津的神仙,几乎包括了所有能被叫出名字的神灵,从玉皇大帝,到关公关老爷。嘉靖皇帝心有疑虑时,会把自己的疑问写在纸上,密封起来,然后交给道士去请教神灵。道士则会焚香礼拜,恭请神仙降临,并将皇帝密封的问题以火焚之,算是把问题送达神仙,请求就此给予指示。一般说来,扶乩之人是不能知道对方所需要解答的疑问的,否则,就成了人在回答问题了。

关于此次扶乩,史书上记载的情形大体是:

皇帝问,如今的辅臣贤否,为何达不到天下大治?

神仙回答,奸臣当道,贤臣无从施展。

皇帝问,谁奸谁贤?

神仙答,严嵩父子奸,徐阶贤。

皇帝问,上天为何不降灾诛灭奸臣?

神仙答,留待皇帝正法。

皇帝问题提问完毕,陷入久久沉思。

这段故事,在众多的史书史料中,被反复大量地引用,但能够注意到一个基本事实的人却不是很多。何心隐是王阳明开创的王学门下一大流派的领袖性人物,道士蓝道行则是何心隐的密友,成为道士前,可能也是重要的王门中人。如前所述,徐阶是王阳明高徒聂豹的入室弟子,即王阳明的再传弟子,被史学家称为王学的在朝护法;而那位对严嵩父子发出致命一击的御史邹应龙,同样也是王学的后生晚辈。

尽管严嵩并没有为难王学与王门弟子,但何心隐显然是把严嵩视为大敌的。在《何心隐集》附录《省志本传》中,我们可以读到这样的文字:“分宜欲灭道学,华亭欲兴道学,而皆不能,兴灭者必此人也。”这里的此人,指的是张居正。而分宜和华亭分别指的是严嵩和徐阶。这样,何心隐与蓝道行设计,帮助徐阶除去严嵩,便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从而,使这里发生的一切,不再笼罩在或神怪或演义或戏说之中了。(在此,需要向历史学家邓志峰先生致敬,正是在他的著作《王学与晚明的师道复兴运动》中,给我们提示出了如此重要的方向。)

几天后,御史邹应龙上书弹劾严嵩、严世蕃,并保证,若有诬陷不实之词,请皇帝杀自己的头,以谢严氏父子。

此时的严嵩,必定深切感受到了那迫人而来的满楼山雨、压城黑云。因此,他将同事十年、并且把孙女都许配给了严家的徐阶请到家中,于酒席宴上,令严世蕃为首的全体儿女子孙,环跪在徐阶面前,自己举起酒杯对徐阶说:“嵩旦夕且死,此曹惟公哺乳之。”——我活不了几天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这些孩子唯有拜托先生您费心了。

据说,徐阶慌忙将他们一一扶起,温言抚慰,说了许多感谢严嵩多年提携的客气话。当夜,宾主相谈甚欢,至夜半时分,方执手话别。

从嘉靖十五年,严嵩来到北京,二十六年间,很难统计究竟有多少人弹劾过严嵩。邹应龙是唯一一个没有为此受处分遭报复,反而升了官的。

公元1562年,即嘉靖四十一年五月,严嵩被令致仕,即退休;严世蕃被逮捕入狱。

此后,一波三折,颇为跌宕。

《明史纪事本末》记载,严嵩退休回家后,有人对徐阶说:“这些年,您受够了严氏父子的窝囊气,现在该收拾他们了。”据说,徐阶骂道:“没有严老先生,哪里有我的今天。在这种时候为难他,不是忘恩负义吗?人们会怎么看待我?”据说,严嵩也派自己的亲信来看望徐阶,可能是探问徐阶的口气,徐阶的回答大体如上。而严世蕃则在被判处流放的过程中,买通有关人员,也潜逃回江西老家。当此时,严嵩和徐阶两人之间,时常通信,殷勤地互致问候,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芥蒂一样。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徐阶深知皇帝并没有忘情于严嵩,时时因为想起严嵩来而眷恋不已,闷闷不乐。甚至就像一个被人强行收走了玩具的、惯坏了的孩子,时常给徐阶出难题、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