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二十四史-辽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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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室之争

太宗①崩,诸大臣立世宗②,太后③闻之,怒甚,遣皇子李胡④以兵逆击,遇安端、刘哥于泰德泉⑤,败归。李胡尽执世宗臣僚家属,谓守者曰:“我战不克,先殪此曹!”人皆恟恟⑥相谓曰:“若果战,则是父子兄弟相夷矣!”军次潢河⑦横渡,隔岸相拒。

时屋质⑧从太后,世宗以屋质善筹,欲行间,乃设事奉书,以试太后。太后得书,以示屋质。屋质读竟,言曰:“太后佐太祖定天下,故臣愿竭死力。若太后见疑,臣虽欲尽忠,得乎?为今之计,莫若以言和解,事必有成;否即宜速战,以决胜负。然人心一摇,国祸不浅,惟太后裁察。”太后曰:“我若疑卿,安肯以书示汝?”屋质对曰:“李胡、永康王⑨皆太祖子孙,神器⑩非移他族,何不可之有?太后宜思长策,与永康王和议。”太后曰:“谁可遣者?”对曰:“太后不疑臣,臣请往。万一永康王见听,庙社之福。”太后乃遣屋质授书于帝。

帝遣宣徽使耶律海思复书,辞多不逊。屋质曰:“书意如此,国家之忧未艾也。能释怨以安社稷,则臣以为莫若和好。”帝曰:“彼众乌合,安能敌我?”屋质曰:“即不敌,奈骨肉何!况未知孰胜?借曰幸胜,诸臣之族执于李胡者无噍类矣。以此计之,惟和为善。左右闻者失色。帝良久,问曰:“若何而和?”屋质对曰:“与太后相见,各纾忿恚,和之不难;不然,决战非晚。”帝然之,遂遣海思诣太后约和。往返数日,议乃定。

始相见,怨言交让,殊无和意。太后谓屋质曰:“汝当为我画之。”屋质进曰:“太后与大王若能释怨,臣乃敢进说。”太后曰:“汝第言之。”屋质借谒者筹执之,谓太后曰:“昔人皇王在,何故立嗣圣?”太后曰:“立嗣圣者,太祖遗旨。”又曰:“大王何故擅立,不禀尊亲?”帝曰:“人皇王当立而不立,所以去之。”屋质正色曰:“人皇王舍父母之国而奔唐,子道当如是耶?大王见太后,不少逊谢,惟怨是寻。太后牵于偏爱,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如此何敢望和,当速交战!”掷筹而去。太后泣曰:“向太祖遭诸弟乱,天下荼毒,疮痍未复,庸可再乎!”乃索筹一。帝曰:“父不为而子为,又谁咎也。”亦取筹而执。左右感激,大恸。

太后复谓屋质曰:“议既定,神器竟谁归?”屋质曰:“太后若授永康王,顺天合人,复何疑?”李胡厉声曰:“我在,兀欲安得立!”屋质曰:“礼有世嫡,不传诸弟。昔嗣圣之立,尚以为非,况公暴戾残忍,人多怨读言。万口一辞,愿立永康王,不可夺也。”太后顾李胡曰:“汝亦闻此言乎?汝实自为之!”乃许立永康。

《辽史·耶律屋质传》

【注释】

①太宗:即辽太宗耶律德光(公元902—947年),辽太祖之次子,在位21年。

②世宗:即辽世宗耶律阮(公元918—951年),小名兀欲,又称乌欲;为太祖之孙,太宗之侄,在位5年。

③太后:此指辽太祖妻述律平(公元879—953年),公元907年被尊为地皇后,史亦称应天皇后。

④李胡:又名洪古,字奚隐,辽太祖第三子。年少勇悍,性情残酷,太祖很讨厌他,而其母(述律平)却偏爱他。

⑤“遇安端”句:安端,即耶律安端,字猥隐。为辽太祖之四弟。刘哥,即耶律留(刘)哥,为辽太祖三弟耶律寅底石之子。泰德泉,地名。

⑥恟恟:同“忷忷”,骚扰不安的样子。

⑦潢河:水名,即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

⑧屋质:即耶律屋质(公元916—972年),辽大臣,字敌辇。曾任北院大王、于越等职。

⑨永康王:此指辽世宗耶律阮,他在大同元年(公元947年)被太宗封为永康王。

⑩神器:指帝王之位。

庙社:本指宗庙、社稷。此指国家、朝廷。

噍(jiào)类:原指能饮食的动物,此引申作活人讲。

各纾忿恚(huì):纾,解除也。恚,怒也。

筹:以竹木制成的箭状物。辽人在社交场合常持此类物具以示诚信。

人皇王:指辽太祖长子耶律倍(公元899—936年)。公元926年,太祖病死,理应由耶律倍继位,而皇太后述律平执意让次子德光即位。耶律倍愤懑难忍,遂应后唐明宗之邀,避居于后唐都城洛阳。

嗣圣:指辽太宗耶律德光。太宗即位后,群臣尊之为“嗣圣皇帝”。

太祖遭诸弟乱:公元911年5月,辽太祖之弟剌葛、寅底石、迭剌格等人因不满太祖执政,乃密谋反叛,后因安端之妻告密,事泄未成。913年,剌葛等人又举兵反叛,太祖领大军征讨,剌葛一路烧、杀、抢、掠,最后被太祖击败。

兀欲:指耶律阮。

讟(dú):怨言。

【译文】

辽太宗死后,大臣们拥立世宗耶律阮为帝。太后述律平闻讯,十分恼怒,便派皇子李胡率兵攻打,在泰德泉与耶律安端、耶律刘哥的军队打了遭遇战,李胡兵败而归。李胡将辽世宗臣僚的家属全部捕押起来,并对看守的人说:“如果我作战失利,就先杀掉这些人。”一时间,人们都惶惶不安地互相传言道:“如果真的交战,那就是父子兄弟相互残杀了。”李胡的军队进驻潢河的横渡处,与世宗的人马隔岸相对。

当时耶律屋质还跟随着太后,世宗认为耶律屋质善于谋划,想让他在中间进行调解,于是找了个事由向太后上书,以此试探太后的态度。太后收到书信后,把信给耶律屋质看。屋质读完信后对太后说:“太后辅助辽太祖平定了天下,所以我愿为您竭忠效力。如果您怀疑我,我虽然想竭忠尽力,但能行吗?在现今局势下的计策,再没有什么比谈判和解更好的了,谈判和解的事一定会有所成效。如果不同意和解,就应快点交战,以此决出胜负。但是,战争使人心动摇,将会给国家带来深重的灾难。敬请太后明察、决断。”太后说:“我如果是怀疑你,哪还肯把这信给你看?”耶律屋质回答说:“李胡和永康王耶律阮都是辽太祖的子孙,只要帝位不落入外族人的手中,无论他们当中谁即帝位,又有什么不行呢?太后应该思考长远之计,与永康王和解谈判。”太后说:“那么派谁去和谈呢?”耶律屋质说:“太后不怀疑我,我请求前去和谈。如果永康王能听从我的劝说而和谈,那就是辽国的幸事。”太后于是派耶律屋质给世宗写了一封信。

世宗让宣徽使耶律海思回了信,信中的言词多有不恭。耶律屋质说:“信的内容既然是这样,那么国家将不断有忧患了。能够消除双方的怨恨,以使国家安定,我认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和谈言好。”世宗说:“他们是些乌合之众,怎么能抵抗的住我们呢?”耶律屋质说:“即使不能与你们相抗,你又能把骨肉至亲怎么办呢?况且交战还不知谁能取胜。假使说侥幸地取胜了,可你那些被李胡捕押的大臣们的家属就别想活命了。就这些来考虑,还是以和为好。”世宗的部下听了后,惊慌失色。过了很久,世宗说:“怎么能够和解呢?”耶律屋质回答说:“你和太后相见,各人尽弃心中的怨恨,那么和解就不困难;和解不成,再决战也不迟。”世宗同意了他的看法,便派耶律海思到太后那里约定议和。往返几天,才把议和的事商定下来。

开始相见的时候,双方互相指责,根本没有和解的意思。太后对耶律屋质说:“你应当为我来筹划此事。”屋质进言说:“太后与大王(指世宗耶律阮)如能消除怨恨,我才敢向您进言陈说。”太后说:“你只管说吧。”耶律屋质借了一支进见者用的竹木箭拿在手中,对太后说:“过去人皇王耶律倍还在世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立耶律德光为帝呢?”太后说:“立耶律德光为帝,这是太祖生前的旨意。”屋质问世宗说:“大王您为什么擅自登上帝位,而不请示祖母(即太后述律平)呢?”世宗回答说:“我的父亲人皇王(耶律倍)按理应当立为皇帝,但没被立,所以我撇开了她(指太后)。”耶律屋质神情严肃地说:“人皇王舍弃父母之国而投奔后唐,从儿子的道义上讲他该这样做吗?大王(指世宗耶律阮)进见太后,在很多方面都进行不礼貌的抵抗,一味纠缠于旧怨。而太后受偏爱之心的左右,假托太祖生前的旨意,随意授与帝位。这样,还怎么敢指望和解呢?你们还是应该快快交战!”说完,丢下手中的竹木箭而去。太后哭着说:“从前太祖遭逢诸弟之乱,天下人受尽了苦难,混乱的局面还没收拾,怎么可以再发生战争呢?”于是要来了一支竹木箭表示言和。世宗说:“父亲没有做到的事儿子来做,又有谁来指责我呢?”他也取来一支竹木箭拿着,旁边的部下们都很受感动又十分悲伤。

太后又对耶律屋质说:“和约已定了下来,那么帝位究竟该授与谁呢?”屋质说:“太后如果授与永康王,既顺天意,又合人心,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李胡厉声喊道:“有我李胡在,怎么能立兀欲为帝呢?”屋质说:“礼仪上有父子相继于嫡亲的制度,帝位不能传给其他的兄弟。以前大臣们立太宗为嗣圣皇帝,尚且被认为不合宜,更何况您凶暴残忍,人们大多怨恨、指责您。大家众口一词,希望立永康王为帝,这已是不可改变的事了。”太后回过头来对李胡说:“你也听到过这类话吧?这确实是你自己造成的。”于是答应立永康王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