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求婚遇阻
敦煌城内。
“爷,咱瞒着主公出来日子已经不短了,再不回去,只怕要受责罚。”一个青衣小童疾追上前行的红衣人,似是哀求道。
“闭嘴!别扫我的兴。”那人也不理睬,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轻斥,继续朝前走。他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大人,买些唇纸送与心爱的姑娘吧。”他的手臂忽然被路边的一个老叟拽住,那人的手心里拖着一个脂粉盒。
旺荣一怔,听他一提心爱的姑娘,心里微微一热,似乎这卖脂粉的商贩也与梅朵有关一般,便无端的对那商人客气起来。
那小贩见他停下,急忙道:“这是东瀛的唇纸,天竺的九色粉,波斯寸金的胭脂膏……都是上等的货色啊。”
“买了。”
“这是于阗盛产的唇蜜,成色好的很……”
“买了。”
从怀中掏出几锭银子扔给小贩,裹起一包裹盒盒粉粉,兜起来便走。
“大人,”身后的人疾步追上,他深知军纪之利害,谁知将军如此执拗,只能微言苦苦相劝:“该看的热闹都已经看了啊,爷,还是回去吧。”
旺荣有些不耐烦,说:“你这么跟一个娘们似的叨叨个没完,下次有热闹再也不带你了。”
“爷!爷!!”那人无奈的唤着。
“别老跟着我,滚!滚!”旺荣转身朝那人肚腹上飞了一脚,那人一个趔趄退去老远。军纪,军纪,他身为将军岂能不知?!可私自跑来敦煌却见不到心爱的人,那岂不是更加冤枉!军纪,军纪,他身为将军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明明犯了军纪,若没有见到公主便回去,那岂不冤枉?
心中无端的焦躁起来,一股无名火顿时烧便了他的全身,他也没有回头看那被他踢倒的随从,只是自顾自的依旧朝前走着。
人流。人流。
他依旧寻找。
前面人群里,忽然跃出两个女子的影子。一蓝一粉,于人群中甚是耀眼,他们两人并肩而行,袅袅娜娜,姿态万千。
那不是——
“梅朵!!”
旺荣立时一脸喜悦的疾步奔过去,红色的衣衫随着他大步流星的步子向后飘曳。
“梅朵公主!!”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望着那一张娇俏的容颜,他嘿嘿的笑起来。
“你怎么来了?”梅朵娇眉一挑,那半嗔的语气在他看来,更像是撒娇。
“想你了,就来了。”他道。并非调情,字字出于真心。
话一出口,引得曹夫人一脸嗔怒,她吸一口气,别过脸去。
梅朵脸一红,他的话虽是真话,却也不许在人前这么说!真是一个不懂得遮掩的家伙!!于是,她有些羞恼的扬起脸,轻叱道:“你说话真无赖!!”
“我说的是真心话!!”旺荣一脸正色。
“那你就是真无赖!!”梅朵一脸娇嗔的蹬了他一眼,眼眸闪亮,她发怒时全身散出一种妩媚的神采,看的旺荣一阵心旌摇荡。
“你要说我无赖,那我可真赖上你了!!”旺荣深情的望着梅朵,只顾表不真心,却全然忘记眼前还有一个曹夫人。
“旺荣将军,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却从不知收敛!”曹夫人人不可忍,不由白他一眼,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不说便罢,她这一说,旺荣的豪气上来,转身对她说:“我喜欢你妹妹,我要娶她做我妻子,我就是来向她求婚的!”
“诺,这个,给你!!”旺荣将一个红包裹塞到梅朵怀里。说:“求姑娘嫁给我!”
说着扑通一声往地上一跪,直直的望着梅朵。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看过来。
求婚?这个人为什么从来都不知道掩饰!哪里有见人一面便要人嫁给他的!这包东西又算什么?聘礼吗?她当梅朵是什么人了?现在又当街求婚,分明是要她难堪!!
“谁要你的破东西!有你这样求婚的吗?”梅朵怒气冲冲的将包裹砸向他,甩袖而去,什么也不想听。
旺荣起身,抱着包裹,一阵错愕:求婚不应该是这样的吗?爱一个人难道不能说吗?那应该……
他在街心怔了半响,忽的心中一亮,他猛的敲一下脑壳:“有了。”他笑了笑,直接朝曹府走去。
曹府,大红灯笼高挂。漆红大门,白玉狮子蹲坐门侧,左右各站两个护卫。旺荣兴冲冲走来欲入门时,却被拦住。
“干什么的?”一个护卫站出来。
“哦,”旺荣这才回过神,忙客气的说道,“麻烦军爷通报一声,就说西平王麾下左厢军指挥使——野力旺荣有要事求见敦煌节度使曹顺德大人。”
“好,等着吧。”护卫进去通报。
曹顺德正与张将军商议朝廷局势,听说旺荣前来,断不敢怠慢,忙起身迎旺荣进去。
“旺荣将军此次前来,不知有何公干?”曹顺德拱手道。
“不为公干。”旺荣也不坐,只站着与他对话。
“难道是为了上次没有喝的洗尘酒?”旁侧的张将军插上一句,语调离杀意甚盛,定难军和归义军素来便是死对头,他们各事其主,都都身为将军,相见之时,敌意更盛。
“酒是要喝,但由在下请。”旺荣不理他的愤意,只管说婚事。
“这是为何?”曹顺德的眼眸凝起来。
“在下此番前来是专门向梅朵公主求婚的,自然要请两位喝喜酒。这是旺荣在街上为梅朵公主买的东西,请大人务必代为转交。”
说着将一个红色包裹置于桌上。
求婚?曹顺德一脸惊诧直起身:“将军,唐突了吧!”
旺荣不以为然:“旺荣对梅朵公主一见倾心,不瞒大人说,她已经是——我的女人。”
“放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旁侧的张将军拍案而起,手心按上腰间的利剑。
“咣当!”——门洞开。
三人齐刷刷的朝着门外看了去。
“我看他就是活的不耐烦了!”梅朵公主一步迈进来,气咻咻的,眼神凌厉,显然是刚刚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你这个无耻之徒,竟敢跑到这里来羞辱我!!”
梅朵朝旺荣走来,恨恨的说。
“来人,把这个无耻之徒给我拿下!!”张将军见势一声断喝,此时不正是除掉旺荣的好时机吗?他无理取闹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口实。于是,门外瞬间涌进一队士兵,肃然分作两列,将旺荣围拢起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充满杀气,那些冰冷的剑锋,凛冽的对着旺荣。
旺荣一阵惊诧,眼眸望着那剑锋,不禁后脊背一阵冰冷,纵然他旺荣乃是一代英豪,面对千万敌手都不曾骇然,如今他们几十人对付他一个人,分明是要使她虎落平阳。
眼眸陡然警觉起来,他微微退了一步,扫视一下周围的人,似乎做了拼死的准备。
正个屋子瞬间静的出奇,就连每一个人胸腔了的起伏都听得清清楚楚。
“等等。”
梅朵看向曹顺德,又看看怒气十足的张将军,她的眼中掠过一丝精芒,察觉什么似的,转脸对曹顺德说:“姐夫,这件事情与你无关,把他交给我来处置吧。”
她这话一出,曹顺德默然,口中却无言语。那些围困的兵卒缓缓将刀剑垂落,旺荣见势,走出了被他们合围圈,到了梅朵跟前。
“求之不得。”
他低声道了一句,眼眸触上梅朵墨玉一般晶亮的眸子,“但不知公主要如何处置我?”
梅朵歪眼瞧瞧他,心念如电,饶有意味的一笑,道:“你先乖乖的受绑,怎么处置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她总是这样,总是带给他无限的神秘感,就连处置他,也是这般神神秘秘。她可知,他爱极了她那娇小可爱,聪明伶俐,又稍稍有些任性的模样,此爱之深,似乎用尽他有生所有的日日夜夜来爱她,也都不足够。
顿了一会儿,旺荣毫无抵抗的被捆缚,由一队人马押解到敦煌城外。
望着梅朵和旺荣的背影,曹顺德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旺荣太过放肆,而梅朵又太过任性,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城外,风呼啸,旌旗翻卷。
梅朵手持着一柄剑缓缓而来,风徐来她衣袂俱飘,发丝轻扬,却不减一分娇美,粉色锦裙拖曳着,流泉一般蜿蜒到旺荣面前,她的脸上是心如止水的平静,无怒,亦无喜。
“跪下!”——面前被捆缚的男子身材高过她一头,她不得不仰视着他,端出一副公主的架子,似有些忿然喝道。
旺荣却充耳不闻,眼眸里是一种异样的光芒,一直盯着她,一直看。
腿弯处被人重重一踹,他重力一倾,跌跪在地。
他并没有动怒,只甩了一下垂落在身前的长发,仰着头,他脸色依旧不卑不亢,只是眼神有些惘然。
梅朵拔剑出鞘,寒光一闪,架上他的脖颈,冰冷的剑尖,冰冷的温度,贴上他的颈项,那份澈寒的冰冷,正如眼前的女子。
“公主要杀我?”适才的热情稍稍醒转,他扬起头问她。
“是——你自己找死!”她狠狠的道。
“想娶自己心爱之人做妻子,怎么就是找死?”旺荣一脸无辜的辩解。
“你……”
被他问的无言以对,梅朵顿了顿,娇怒道:“谁让你坏我名声的?”
“坏你名声?”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人?你说啊?”剑尖又上前探入一分,旺荣不敢再乱动,只多动一分,那剑便会刺破他的喉咙。
旺荣淡然一笑:“公主说的是这个啊——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党项男儿若认定谁是他的女人,那便意味着一生一世的爱,唯一而决绝,并非是占有。”
梅朵哑口。心中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男人的话字字出自肺腑,毫无掩饰,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心灵一般透明而纯澈。她动容了。
呆呆的凝视他许久,梅朵敛了惊异之色,脸忽然红红的,说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胡说八道!!”她拿剑更像他的喉靠了靠。
旺荣轻叹一声,别转过头。要怎么表白,她才会明白?
“爱一个人竟然会招来死罪。我真是想不明白。”
“你……”
旺荣垂下头,不再看她,幽幽的道:“公主若是因为一个人爱他,而要将这个人杀死,那就请公主动手吧!”
之后,便闭上眼睛,昂起头。
须臾之后,冰冷的剑尖从他的脖颈间抽离,“当啷”一声落在脚下。
旺荣睁开眼。
“我这次饶了你,下次别让我在看到你!!”
说完,她气哼哼的走了。粉红的衣衫飘在旺容的眼眸里,渐行渐远,捆缚肩膀的绳子松去了,一颗心却不由紧起来,原本以为这次来敦煌能看到她开心的笑,然而,却是这样的一个收场。他只感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风吹过,肆虐着他的衣袖,他却毫无知觉,马蹄声沉闷的响在归去兴庆的路上,黄沙扬起,这一路上,他的心,很沉很沉……
梅朵走回自己的闺房,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杀他。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从姐夫手中将他救出的借口罢了。这个傻瓜,他不知道,一旦落入姐夫手里便是凶多吉少吗?姐夫素来和西平王有积怨,除掉他便是断了西平王的一只手臂,他们岂肯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却不想被他一番真情的表露弄的无措起来。她知道,他对她好,这一点,她从不怀疑,只是,她从没想过要跟他。
兴庆。
定难军帐外。风呼啸。
“啪!”
“啪!”
一人手握皮鞭对着石柱上的人,使劲抽着。
石柱子上捆着一个年轻男子,赤着上身,长发披散,额上带着一黑头箍,额心处一块红玉。
那皮鞭乃是用高原上最强韧牛皮所作,质地硬,外带毛刺。每一鞭子抽入皮肤,不伤筋动骨,也差不多了,而那些毛刺划入伤口更是生生的疼。
一下,两下……每一鞭子抽过来,他便疼的全身一颤,却只是狠狠的咬着嘴唇,不哼一声。
二十鞭子之后,那责打的人停下来,揉揉酸酸的手腕,闪到一边去。
帐里忽然走出一个人,长发,蟒袍,气势高傲。他见责打的人停下,便厉声问:“怎么不打了?”
“二十鞭了,够数了,主公。”旺荣的胸口伤痕交错,犹如一张血痕织就的网,他扬起脸,对着走出帐外的李元昊,说:“主公,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没命了。”
李元昊走进他,凝着他纵横交错的伤口,低声说:“你连哼都没哼一声,我看你经打的很嘛!!”
旺荣垂下头,自嘲般说道:“怕人笑话,没敢出声。我是憋着一股气扛着的。”
跟前的人倪了他一眼,不满道:“什么气?怨气还是晦气?”
“旺荣告饶。”他见主公着实生了气,自己确实理亏,便开口求饶。
“你身为大将擅离职守,竟然跑到曹顺德的府上,讨得羞辱回来,你让我怎么饶你!!”那人顿足道。
旺荣忙道:“知耻而后勇,今后会有长进。”
“儿女情长——必然英雄气短!!”李元昊别过头不看他。
“多情未必不丈夫。”旺荣低声辨了一句。
这一句,反而引来李元昊更大的怒火:“你还敢给我饶舌!!”
他拂袖转身,一脸盛怒的瞪眼望着他,这个旺荣啊,打起仗来如狼似虎,怎么遇上一个梅朵,偏偏就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旺荣将梅朵娶来,也算是对情缘的一个交代,难道不好吗?”
青衣人破涕为笑,想不到他一肚子的怒火,听到他这天真如孩童般的话语,却一时间全都散去了。
“主公为何发笑?”旺荣神色茫然的问。
李元昊靠过来,凑上他的脸,质疑的问:“你能娶得回来啊?”
“有道是好事多磨。”旺荣依旧坚持。
李元昊走来,朝着他的胸膛狠狠一记,目光缓和下来:“那好,我给你一支人马前往敦煌,一来正式向于阗小公主求婚,而来,你娶借来大藏宝经一阅,咱们双剑齐发,好事成双!若能娶得小公主,便是你将功补过!!”
说着,按上旺荣的肩。
“来人,松绑!1”
“多谢主公!!”旺荣憨憨的笑了。
两日后,王荣率重兵前往敦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