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联姻之喜
在旺荣去汴梁的第二日,李元昊便帅大军返回兴庆,没有了大军压境的惶恐,整个敦煌都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梅朵自旺荣帐中归来后,便似换了一个人,原本乖巧活泼,爱说爱笑的她,忽然变的沉默寡言了,似乎淡出了尘世的喧嚣,原本爱说爱笑的她如今也很少笑了,对一切似乎都无动于衷。
——姐姐,我要去莫高窟。
——去莫高窟干什么?今日风大,改日吧。
——离我出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请姐姐凡事由着我。无尘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一个月我想与他朝夕相处。
——他,比姐姐还亲吗?
——这怎么能比呢?姐姐是姐姐,恩人是恩人。
——那好。
——梅朵晚上想陪着无尘师傅说话。
——那姐姐呢?
——今晚陪着无尘师傅说话,明晚陪着姐姐说话,梅朵要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然后……然后就做一个哑巴。
——你又说胡话。
——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那是胡想。
唉……
于是,姐姐给她备了一辆马车,陪着她朝着莫高窟去了。
到了莫高窟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梅朵让姐姐在客房睡下,她一个人去找无尘师傅说话去了。
无尘和她有救命之恩,他们的感情非同一般。
月光下,寺庙飞檐下,几只红色八宝灯随风摇曳,将整个寺院都罩上一曾层静谧的气氛。
三界寺的阁楼上。
梅朵将头无力的将头靠在师傅肩上,宛若一朵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的蓓蕾,无奈的歪下头,凄然而苍凉。其中的无奈和苦楚,谁又能解?
月光照在僧者和少女的身上,无形之中萌出一层光晕来,虚幻的如同是梦境。
梅朵痴痴的凝着那月光,目光如梦。
“师傅常说世事无常,世事难料,没想到,这些话,都应验在梅朵身上了。”
“公主。你——开心吗?”浑厚低沉的长者声音。
“呜呜……”
没有回音,只听得静谧的夜里一个女子无声的啜泣。
“公主莫哭。凡事自有定数。”
阁楼上的一排灯笼,随风摇曳,那昏黄的红点,似乎将人带入一个飘渺的境界,如同流动的梵音,也如同冥冥中的暗语。
许久,梅朵止住了哭,幽幽的道:“师傅,还记得于阗的十川海吗?”
“一个美丽的地方。”
“还是我给取的名字呢!”
“一个美丽的名字。”僧者缓缓道。
“现在,也不知怎样了。”——她的声音突然颓了下来。
“花,应该开的正茂盛吧。”
“开的茂盛,无人欣赏,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没有人欣赏,并非花开的理由。无人欣赏,花开花谢都自在;有人欣赏,倒有可能被欣赏之人采撷了去,未到该谢时,就提前凋零了。”无尘顿了顿,慢慢说道。
师傅这么一说,她的心无端一阵酸楚。
“人,也是这样的罢。梅朵便是被人赏玩的花,眼见着要被采撷了去,怕是要提前凋谢的。”
“公主在修普度众生的功德,只是不自知罢了。阿弥陀佛。”
夜凉更深了,露珠在草丛间莹莹的闪着,宛若一个女子的泪滴。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之间,一个月就过去了,旺荣日夜兼程,这日返回,在瓜州和李元昊碰面。
瓜州城内。
“旺荣回来了!!”座上的李元昊一脸朗朗的笑容,看着风尘仆仆的旺荣步入殿中。
“主公。”旺荣满身尘土,脸色有些疲惫,日行千里,而且日夜兼程,哪里有不累的道理。
“你回来的倒是很快啊。”座上人欣赏的笑笑,“原本以为你到了汴梁会乐不思蜀,”他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的爱将,半嘲讽的说:“看来啊,是有人勾着魂儿,也好!——免得你放纵堕落!”说着递过去一杯热茶。
旺荣接过,饮了几口,“梅朵公主早在旺荣的心里,我日夜兼程,哪里有心思再去放纵啊!”
李元昊笑笑,旺荣本是一个最爱凑热闹的,那汴梁繁华之极,竟然为了一个未过门的女子,连性情也改了,这便是爱情吗?
“归心似箭啊!!”李元昊指着他笑道。
旁侧的人也跟着呵呵笑着。
“主公见笑。”旺荣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汴梁一行,印象如何啊?”李元昊扯开了话题。
“汴梁胜景,自然非兴庆和敦煌能比。”
“——对了,你的那份特殊聘礼置办的如何了?”
“妥当了。”旺荣道。
“那好,改日我与你一同去敦煌,与那曹顺德要一个婚期,若有不从,我李元昊可没那么大的耐心!”
“谢主公!”
“梅朵公主。”
大清早一开门,但见旺荣站在门前,不知他何时来到,身边也不曾带着人手,见梅朵出来,便一步迎了上去。
“你,回来了?”梅朵似乎并不奇怪他的造访,只是那一张略带倦意的脸,让她的心中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旺荣日行千里,昼夜兼程,只盼与公主早日见面。”
“哦。”她淡淡的应了一声。时至初秋,曾经繁华一时的树木叶子纷纷飘落,那些曾经芬芳的花瓣,簌簌的落满了庭院。
满目的凋零之气,一如她此时寂静无波的心底。
“公主托我打听的事……”
“后天——七月二十八,便是即日,请将军回去准备吧。”她打断了旺荣的话,没有理睬他的惊诧,径直走了。
还是那一袭粉色的裙纱,还是那一个人,只是阔别月余,她似乎全然变了。
旺荣木木的想了一阵子,也没有想出所以然来,既然她不问结果,他也懒得说。只是兴高采烈的回去,准备婚事去了。
梅朵沿着花园散步,整个人置身于萧瑟的尘风中,捻起一瓣残花,望着出神。
“梅朵。”熟悉的声音传如耳膜,是姐姐。
身后盈盈走来一个华服的妇人,走到梅朵身前便顿住脚步。
“姐姐。”梅朵转过身,“姐姐,梅朵正要告诉姐姐一件事。”
“何事?”
“梅朵后天便要嫁给旺荣了,请姐姐为梅朵准备嫁妆吧。”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无波无澜,像是在说一件和她毫不相干的事。
“妹妹答应了?”
“是,刚刚旺荣来过,我应允了。”她扬起头,望着凋零了花瓣的花枝,怔怔的出神。
“这怎么可以?”——一向稳重端庄的曹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你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公主,就算要嫁,也该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梅朵嘴角牵动一下,露出一个凄艳的笑容,悠悠的道:“迟早都要嫁,早些总比晚些好。何况,梅朵已经倦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向前走去。
“妹妹去哪里?”——曹夫人追了一步。
“去找方大人,他还欠我一幅画儿。”
她说的不带丝毫的感情,似乎只是想讨回自己的东西。
当当当。
敲门声。
“谁?”屋内传出一个柔和的男音。
“刺客!”
——梅朵凌厉说了一句,不知哪里来了一骨劲儿,她一身傲气的闯进门。她,要将一切作一个了解,或者是探个究竟。
屋内男子正在作画,见了她来依旧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样子。素来,她是喜欢那谦和的仪态的,今日看起来,不知为何无端觉得恶心。
“公主。“他起身,为她拉了一把椅子。
“后天,我便要嫁人了。”梅朵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直视着放天佑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寻些什么,终究还是失望。
“恭喜公主。”
“喜从何来?”——她毫不相让。
他嗫嚅,终究不曾搭上话。
“我来向大人,索要我的画,大人答应我为梅朵特意做一幅画的,不是吗?”
“哦,是。”
“那就画——‘于阗公主出嫁图’,如何?”她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带着挑衅的光芒。
“好。”依旧是毕恭毕敬的礼数,不曾有任何破绽和纰漏。
“方大人,可有喜欢过梅朵?”她顿了顿,忽而问道,长长的眼睫毛向上翘起,露出一双半娇半俏半喜半怒的眼眸来,看的方天佑一阵心里一阵发毛。
“自,自然。”
“那,大人可愿与梅朵永结秦晋之好?”她笑吟吟的,原本深藏在内心的话,如今却被她玩笑一般说了出来。
“公主都要嫁人了,何必拿方某人取笑。”
“那方大人的意思是,我若不嫁人,就可以喽?”她笑着,有些戏谑,又有些得意。
沉默。
“那要不就是,方天人一直在玩弄梅朵的感情?”——她又加了一句,依旧笑着。
方天佑顿了顿,望了望窗外,他的脸色认真起来,思忖片刻,说道:“方某从来不曾对公主允诺什么,不对吗?”
是啊,他从来不曾承诺,但是,她却被深深的伤害了!!从不承诺——这就是他玩弄人家感情的挡箭牌吗?梅朵的脸色立刻颓了下来,刚刚咄咄逼人的英气也不知道哪去了,她无力的坐下,眼睛吃吃的盯着那画笔。
“既然不曾有过承诺,那又何来欺骗?”
他看了梅朵一眼,又翩然坐到案前,动手作起画来。
他的话,没有任何的纰漏,却着实的将她的心跌入了谷底,冰冷的眼泪滑落了下来,她急忙转过头,以袖掩过。
“七月二十八,在我出嫁的那日,我们相约十川海,如何?——梅朵只是想要放学士当日为梅朵做的画。”
“好。”他应了。
“如何信你?”说这话的时候,梅朵已经走到了门前,猛的回身,望着他,眼神里满是怀疑。
“以官职担保。”
梅朵缓缓转过身,没有人看到她脸上现出一抹凄艳绝美的笑容,呵呵,官职,他只对他的官职才是虔诚的吧。她冷笑着,也不回头看他,只吐了一句话。
“不见不散。”
门“当啷”响了一声,一朵粉红的云朵便飘了出去。
七月二十八。辰时。
喜神正东,财神西北。
旺荣一身喜服,和李元昊并肩骑马行进。
后面是一支浩荡的队伍,黄幡招展,剌剌作响。
行至敦煌城外,旺荣忽然开了口:“主公,请留步。”
“嗯?你怕曹顺德对我有图谋?”身侧的人有些诧异。
“曹顺德不足为虑。”旺荣拉了一下马缰,目视前方,此时的敦煌城沐浴在喜庆的氛围内,看起来格外亲切。
“那你担心什么?”
“是旺荣去娶媳妇,不想让主公喧宾夺主,有主公在,旺荣必诺诺,梅朵公主见了,岂不把我轻看了去!”他一字一字有些笨拙的说道。
“哈哈!哈哈!”李元昊爆出一阵大笑,想不到一向行事粗鲁的旺荣,此时,竟然变得如此细腻起。他挥了一鞭子,那马疾驰一阵,他扔下话:“好,早知道你按捺不住了。去吧!!”李元昊一扬马鞭,安排队伍靠在敦煌城外。
“多谢主公!驾!”旺荣朝马背上猛击一下,纵马进了敦煌城。
敦煌节度使府邸。
门前张灯结彩,彩条翻飞,大大的喜字贴上门楣,气氛好不热闹。
两尊白玉石狮子前马车排起长队,为首的那辆马车,双乘,马全身纯一色的枣红,无一丝杂毛。马车以红缎包裹,绣游龙戏凤的图案,远远望去,奢华至极。
一身西服的梅朵在众女官的簇拥下从门内走出来,她头戴凤冠,蝶髻轻挽,额前悬于阗宝玉,耳扣明珠环,一步一步,袅袅娜娜的走来,那喜服上勾勒的金丝线边随着她的前行,在身后缓缓拖曳着。
她的神色是淡然的,那双淡淡的柳眉下,是一双不惊不骇的眼眸。登上马车前,她缓缓回望一眼身后的姐姐和姐夫:“梅朵去了,姐姐保重。”
“梅朵……“曹夫人知她嫁人不开心,却也是无能为力,只拿罗纱袖掩去眼角的泪痕,上前和梅朵紧紧拥在一起,此时一别,便不知相见于何时了。
旺荣在马背上看着,平日便知梅朵美貌,今日之美更胜平日几分,他看的出神,想想即将美梦成真,心里忐忑之中,又多了几分甜蜜,待梅朵上了马车,他便纵转马头,和梅朵的马车并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以及徒步随行的女官和士兵们。
一路浩浩荡荡,吹吹打打,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梅朵端坐在红轿内,心绪繁杂。发上的金珠串,随着马车的颠簸不停的晃着,宛若她此时不能平静的心湖。
这就嫁了吗?原本梦寐以求的自主的婚姻,最终还是无能为力的作了一个终了。
一个女人换一座城池的平安,听起来很划算。
她冷笑一声,只是一切都将结束了,恩人成了丈夫,情人成了路人——不,那个她所以为的情人,或许从来就不曾给过她真正的情和爱,只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但,此时,却不能死,面对千百无辜的敦煌百姓,她若死了,李元昊必以此发难,进军敦煌,那时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她怎么能呈自己的一时之快,而将千万百姓的生死于不顾……
姐姐说她有菩萨般心肠,只是,这样的菩萨心肠也太无奈吧。
说不清一路上都想了些什么。转眼之间瓜州就到了,原本这喜事应在兴庆办的,只是李元昊说是赢取了梅朵,再将瓜州归还曹顺德,那婚事自然就安排到了瓜州城。
瓜州。
李元昊大帐。
梅朵的马车缓缓停在帐外,红布轿帘被两个女官缓缓掀起,梅朵探出身来,入眼的是张灯结彩的喜庆之气,就连守卫的士兵胸口,也都挽着一朵红布花。
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步下马车。
“公主。”旺荣早已候在车外,见梅朵出来,便对她伸出一只手来迎她。
宽厚的手掌对着她,忽然想起,原本在他护送她回敦煌投的时候,下轿时,他就迎他来着,当时,她拒绝了。
这一次,她再次的望见那只宽大浑厚的手掌,微微怔了怔,她缓缓将手搭了上去,因为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的掌心温热而柔软,宛若一股巨大的洪流,瞬间暖遍了她的周身。来时一路的凄凉,此刻竟然消退了许多。
典礼之上。
主持典礼的司者端来一个青铜酒樽递于梅朵。
梅朵以右手无名指轻轻点取一些酒,朝天空轻弹了一下,又俯身朝地下弹了一下,最后在中间弹了一下。
“上敬天,下敬地,中间敬祖先。”——党项族特有的婚姻传统,剩下酒,新郎新娘交杯而饮。
旺荣喜滋滋的,抬起手腕和梅朵的勾过,胳臂交错,酒樽缓缓送入唇边。
那一瞬间,梅朵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她忽然感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大,不说他驰骋疆场的勇猛,不说他对自己情真意切,单单说那浓密的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温情,就足够她依靠终身了。那温情只属于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不允许她不快乐,不允许她又一丝一毫不满。
姐姐说的没错,这样的男子,才是能终身依靠的吧。
她凝望着那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眸,久久不语。
交杯酒喝过,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旺荣和梅朵都已经没了父母,只好对着堂上的姐姐姐夫以及李元昊作揖了。
“夫妻对拜。”
拜完这最后一拜,旺荣已经是兴奋的不得了。他兴奋的握住梅朵的细手,凑在她耳边,略带着蛊惑的,轻轻呢喃:“公主,请闭上眼睛。”
不顾众人的惊愕,旺荣将梅朵拦腰抱起,步入洞房内。
梅朵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虽有些疑惑,也只得乖乖的闭了眼睛。
他的胸口好暖,能听得到他的剧烈的心跳,他此时一定很兴奋,不然心跳怎么会这么快呢。浑厚的男人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野草的味道,潮水一般包裹了她。
走了几步,鼻翼间触到浓浓的芬芳,那芬芳也越来越浓。当她还在疑惑的时候,脚底一软,旺荣将她轻轻放了下来。
“公主,请睁开眼。”
“花儿!”——
满屋的花儿!!!
她兴奋的睁大眼睛,只见红的,粉的,黄的,紫的,橙的,白色,倾尽了人间所有的颜色,摆满了屋子,一张很大的床榻,铺着红床单,床头上也摆满了鲜花。
屋子正中是一个赤金烛台,烛台燃了一圈红烛,烛火摇曳,屋里的气氛顿时暧昧起来。屋的四角也燃着高低错落的烛火,烛光暖暖的,将这一整屋子的花,映衬的更加娇艳。
红色帷幔,红色台布,红色烛台,灼灼的烛火,和着满屋盛放的鲜花——没有一丁点多余的杂物,这便是他们的洞房了。
梅朵矗立在那花丛只中,沉浸在花香里,久久说不出话来。
“公主,还有牲口味吗?”旺荣靠过来。
她只记得曾经对他说喜欢花,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句不经意的话,他却记在心上,并且将洞房布置成一个花苑,在这初秋的季节,要寻这么多的花,一定要花很多功夫吧。
梅朵笑了笑,“没有了。”
“将军还记得,我让你帮我打听的事吗?”梅朵捻了一支花,放在唇边嗅了嗅,转眸问道。
“哦,打听清楚了。”
梅朵眼神凝注,似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起来。
“方天佑在汴梁确有妻室。”
果然——如此。
梅朵脸色立即黯下来,那日旺荣归来之时,她强行不让他说出真相,便是害怕自己不能接受,如今,确如她所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结果,本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她怔怔的盯着旺荣,他一片痴情,她忽然觉得可笑、可怜,自己在方天佑面前,也是这样的吧……爱之深,情之切,竟然能使人忘我。
她幽幽的叹了一声,那声叹息几不可闻。
“由此可见,公主并不在他心中,那公主以后就可与旺荣好好过日子了。”旺荣继续说着,脸上现出喜悦之色。
梅朵只低头将手中花瓣一片片撕下,他的话再一句也听不进。
当最后一片花瓣撕落,零落于她的足下,她冷眼笑了一声,凝望着那光秃秃的花萼——碎了,一切都碎了。这花萼倒是很像现在的自己啊,一无所有,一无所依。
她转眸望着旺荣,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十川海。”
梅朵起身走到他面前,说:“世界上有两个十川海,一个在于阗,另一个就在我们两个相识的地方。”
见旺荣面带犹疑之色,梅朵加了一句话:“你若真心喜欢我的话,就带我去。”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
旺荣瞧了一眼帐外,酒席还未散,熙熙攘攘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可闻。
他转过脸,一脸为难:“可……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啊!”
“我就是想在这大喜的日子,找个没人的地方!”梅朵执拗的坚持着,为了尽快说服他,她主动靠过来,环了他的脖颈,一脸娇羞。
旺荣哪里受了她这般挑弄,立时就改了主意:“公主这话,倒是很对旺荣的心思,可是……可是去一个没有人的去处,至少应该给我家主公说一声!”
“要去就偷偷去,跟谁也不说!”梅朵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肩膀,潋滟的红唇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去嘛!!”
旺荣猛的一阵,意识忽然混乱起来,只诺了一声:“好。”
出了大帐,他们悄悄牵了两匹马,两人蹑手蹑脚走出,院内篝火还亮着,守夜的人燃起的火把,在暗夜里拖出昏黄光焰,蝌蚪一样游走着。
今夜无月。
在微弱的火把光下逃离大帐也并非难事,何况大家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哪里会想到新娘新郎会出逃呢。
出了定难军大帐,踏出瓜州城门。
他们这才放心的跃上马背,朝着十川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