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忘了,你不是表哥女朋友了,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你了!
刚才还那么温柔的女子,怎么突然这么刻薄啊。薛嫣然的话,和刚才的那一幕,像两把匕首一样直直的插在何处的胸膛,让何处突然难受得厉害,反胃的直想吐。
这时病房里传来萧逸的声音,他倚门而问,“嫣然……你在和谁说话?”
薛嫣然回头,微微一笑,说,“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何处抬眼看她,薛嫣然的脸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
那一天,医院里,何处与萧逸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却再一次擦肩而过。
他们俩手上的“婚戒”娇艳如花,何处一人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泪如雨下。
萧逸背靠在门上,左手上,无名指血戒如花;右手边,却只肯留给一个人。
他问薛嫣然,“在和谁说话?”
她说,“哦,没谁,一个乱跑的小孩。”
很多年前,那个叫安安女孩也是个爱乱跑的小孩吧。
碧海蓝天下,光着脚丫,玩沙子,拾贝壳,狐假虎威地做着大院里的小霸王……
不对,他错了。
其实,那个叫安安的女孩根本就不是一个爱乱跑的小孩,从小就不是。
她童年时所有的疯跑,疯玩,欢笑……其实都是只肯跟在他的后面,扯着她的衣袖,扯着他的手。
他却在二十二岁那一年,做出了一件让他后悔一生的事,遵从了母亲的旨意,远离了她,去了美国。
于是,他放开了她的手。
年少的他,以为决绝是最好的成全,时间能让人把一切忘掉。
后来,才知道,有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在出租车上,何处收到薛嫣然发过来两条短信。
第一条是:你以为今天你沉默,成全了我和萧逸,我就会感激你吗?
第二条是她沉默了很久之后的两个字:谢谢。
车窗开着,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小雨,初夏的雨,凉凉的打过何处的脸,何处对着这两个字,突然笑了,然后又哭了。哭得跟疯子一样。司机大婶一度认为何处是个精神病患者,让何处即刻下车。何处掏出钱包里所有的现钱,非常暴发户的拍在台子上,让司机陪她在北四环上一路狂奔。
可惜下班高峰期间的四环堵得跟早晨起床打结的卷发一般纠结,没有何处想象中的风云为她变色、地球为她停止转动,电视台的广播依然过早,红绿灯依然变换。
何处哭完了后,昏昏欲睡,司机大婶提醒她,“姑娘,你的手机响了很久了,快接吧,估计是你家人找你了。”
何处抽泣着掏出手机,她突然想见到曾一骞,即使斗嘴吵架也好,就是别这样让她孤单的呆着。她甚至怪他,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寻来。那样在他身旁就有底气光明正大的去看萧逸,然后告诉萧逸,她只想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因为她无力去提及腿的事情。谁又忍心在伤口上撒盐,还是在自己划拉的伤口上撒盐呢?
何处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四个未接电话,有些晃神。去年冬天在萧家,她的妈妈留给她的就是这个号码。当时她只不过说了一遍,何处就牢牢记进了心里。她说,“安安,这是妈妈的手机号,你有事可以给妈妈打电话。”
何处曾没有打过。她将这个号码狠狠记住,只不过是想记住有关母亲的一点信息而已,哪怕一个电话号码也好。因为没有一对亲生母女,像她们这样陌生。
而她的母亲也曾没有跟她打过电话。
何处一直没明白,她在她妈的肚子里住了十个月,在她身边有六七多年,她当时怎么会为了另一个男人就把自己抛弃了呢?这么多年她妈妈甚至从没有来看过自己。小时候,何处甚至认为她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亲妈。
可何处看到这四个未接电话时,本来悲伤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埋在心底的那些抱怨也统统不见了。她在想,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在她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她的母亲出现了。她的妈妈还是想着她的。是啊,她曾经也是妈妈的骄傲,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啊,每次从幼儿园领回来的小红花她妈都要仔仔细细地贴墙上。再怎么疏离,母女这份情谊是断不了的呀。
下了车,何处打回去,电话那边的安蓝立刻接起来了。
何处迟迟的唤了声,“妈,怎么了?”
“安安吗——”安蓝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年轻动听。好像永远不会老一样。
何处想她母亲应该是问她毕业的情况和以后的打算。可接下去的内容却让何处心寒得颤抖。比落在身上的雨还凉。
“安安,户口本是不是还在你身上?”
何处刚要回答,才想起户口本还在曾一骞那儿,一直没有机会拿回来。
何处说,“是啊,妈,你着急用吗?”要是着急,她会让曾一骞麻利的拿出来。
安蓝说道:“嗯,着急用。我跟你爸其实并没有正式离婚,户口也一直没迁。一直压在你爸这儿。”
突然知道有关父母的这种消息,何处又开始反胃,不知道怎么回应。原来那么多年她父母只是在分居,不是离婚却似离婚,从小她只以为自己是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何处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问道:“妈,你这么着急要户口本,是要和别人结婚吗?”
安蓝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事瞒不过你。你也早看到了,我和你萧叔叔……”
“谁是我萧叔叔!真恶心。当年是我爸把他提携上来,让他当自己的秘书,现在他做了柿长就了不起了?这种卸磨杀驴的人渣怎么会是我叔叔!”何处歇斯底里地喊道。心里却想着,萧逸因为她断了一条腿,这条腿是她生命的承受之重,这个债她是永远也还不上了。
一直等在何处租屋门的曾一骞闻声跑了过来。他看着何处,两眼满是担忧。何处看到他的眼神,心里更加悲凉,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雨水如断线风筝,不由控制地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