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步芳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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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定吕光

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马步芳出生于河州西乡的癿藏沟。这日凌晨,曙光初照,马麒的豪华庄园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初生婴儿呱呱坠地了。这哭声是那样响亮,刚做完礼拜的马麒闻声从堂屋里的礼拜室出来,站在庭院里谛听。

老娘婆走出产房,笑眯眯地给马麒道喜:“恭喜,向大人恭喜!太太生了个尕娃!”“尕娃”是河州方言,对男孩的称谓。马麒一家像拾得一颗珍宝,欢喜不尽。

河州是尚武之乡,历来重男轻女。在回族中,此风尤甚。因为男孩长大成人后,即可承家立业,壮大门庭。男丁兴旺,人多势众,就会成为乡里不可轻视的一门大族。马积名(又名马拉撒)庞大家族中的马海宴一支,虽是将门之家,但男丁并不兴旺。其时马麒已生两子,长子马沙里早年夭折,二子马步青,此年刚四岁。兄弟马麟此时亦有两子:长子马步荣,次子马步援。三弟马凤过去在家管家务,是癿臧沟的阿訇。1911年,马麒兄弟与河州西乡癿藏土司争夺田产,在械斗中马凤身受重伤,抢救不及身亡,身后只留一子,名叫马步元。马麒兄弟三人虽然凭借马安良的权势斗败了癿藏土司,将癿藏沟的藏民赶到了大力加深山,举家从摩尼沟前川村迁到这土地肥沃、林泉俱佳的癿藏沟居住,但失去了一个兄弟,也是一件憾事。马家要在癿藏沟繁衍生息,壮大家族,男丁的多少是至关重要的。

俗话说:富家生贵子。早年间,马麒在马安良的提携下,已由旗官升任为循化营参将。马麟亦因“援陕勤王”有功,被任命为宁夏洪广营游击。他自知在镇压宁夏刘华堂起义军时,屠杀甚多,积怨很深,未敢去任职,仍在其兄营中帮办军务。

这时,马麒已从西宁镇总兵升为甘边宁海镇守使,成为与马安良、马福祥家族并列的声势显赫的名门大族,权倾乡里,家境富裕。这男婴降生在马家,穿的绫罗绸缎,吃的清油白面,还有奶妈、丫环照料侍候,比那些精身子在土炕上蹬腿号哭的贫穷百姓的尕娃,真可谓天壤之别了。

河州穆斯林风俗:婴儿出生三天之后,就要请阿訇为婴儿念经,洗沐,称之为“洗礼”。马麒特意从癿藏清真大寺请来了一位有名望的长者阿訇,在家举行这种宗教仪式。这套仪式的意义是表明,一个婴儿出生之后,由阿訇把他(她)从清真寺外召唤到清真寺内,进入礼拜殿,从此,他就是一个当然的穆斯林了。

这男婴取定的经名是胡赛尼,在阿拉伯文中意为“诚实”“公正”之意。

河州的穆斯林,照例也要起“官名”,亦同汉族中的学名。而把穆斯林的经名,也依俗叫做“小名”。胡赛尼按兄弟排行为老二。老大的官名叫马步青,字子实。后来,马麒也请私塾先生给胡赛尼取名为马步芳,字子香。不过,照马麒的心愿,是要胡赛尼将来成为一个通晓经典的阿訇。因为河州回族上层中,军权和教权都是创立家业的法宝。

马步芳出生不久,癿藏村就暗中流传着这样一件奇闻:说是马步芳出生时,马麒之母老太夫人,梦见一只筛箩大小的蛤蟆蹲踞在廊檐台上,双眼射出两道白光,将整个院子照得一片雪亮。老太太骇怕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起身外出一看,哪里有巨蛙的影子?却听到了厢房里婴儿的啼哭声。

马步芳的出生,竟有这样的奇梦,乡里人自然惊惧不已。既然这男婴是青海湖里的青蛙精转世,必然有些来历。然而,对乡里百姓是祸是福,人们猜测不一。总之,是以畏惧的目光,看着这位马家二少爷的成长。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胡赛尼已长到7岁。不过,乡里人并未发现胡赛尼有何灵异之处,只不过顽劣异常,狡黠无比,是娃娃伙里的太岁,绵羊群里长角的羝羊。这胡赛尼,整天跟一帮顽皮捣蛋的富家孩子一起厮混,上村头的百年老榆树掏鸟,钻洞捉蛇,偷鸡摸狗,无所不为,闹得庄子里鸡犬不宁,连大人们也感头疼,可谁又能惹得起!

这小胡赛尼,还有一劣性和怪癖:最喜找丫头们的麻烦。小丫头们受了欺辱,只有回家哭诉,家中父母也只有忍气吞声,不敢得罪马家。久而久之,庄子里的丫头们就像老鼠躲猫一样躲避胡赛尼。

马麒在家时,也曾狠狠地抽打过胡赛尼。但过了不久,他又故态复萌,本性难改。待到马麒一去营中,小胡赛尼就像脱缰的野马,谁也管束不住。就是其叔马麟也不好深责,只好听之任之由他胡闹去了。

河州一带的回族富裕家庭,家中男孩年满7岁,就得送到附近的清真寺去念经文,接受穆斯林经堂教育。马麒、马麟商量好了,便将胡赛尼送到癿藏清真大寺去念经。胡赛尼年幼,认为念经是顶荣耀的事,自然十分高兴。从此,胡赛尼白天在寺里念经,放学之时便由家人赶着毛驴接回庄园,第二天清晨又送到癿藏寺中。日子倒也过得平静。

课程是从“小学儿”开始,先学阿拉伯文字母和十三个标音、语法符号。每天,小胡赛尼在牛肩胛骨板上,按照阿訇书写的字母练习写字。小胡赛尼很聪明,不到一年,就学会了阿拉伯文字母和拼音口诀,进入了以《古兰经》选文“亥听”为教材的“挑读”阶段。这“挑”就是运用基本的拼音口诀拼读句子和文章。看到胡赛尼学有长进,马麒十分高兴,时常鼓励胡赛尼用心念经,将来长大后做一个有学问的大阿訇,成为回族中的“圣人”。

到了1913年(民国2年),胡赛尼随父来到西宁,进入西宁东关清真寺继续学习阿拉伯文。

随着马麒职务的升迁,他对儿子的教育也更加看重。马麒便在自己的白玉巷公馆设立了一所私塾,聘请了西宁有名的文人轮流给马步青、胡赛尼教读《四书》《五经》和《曾胡治兵语录》。胡赛尼是东关大寺的“满拉”,大部分时间得去寺里念经。学习汉字,只不过是为了识字而已。随着年龄的增长,马步芳对清冷的“满拉”生活开始厌倦了。

早年间,宁海巡防马步全军成立后,他的兄长马步青任右路军统领。他的堂兄马步云、马步荣以及堂叔马宝等直系亲属,全部担任了骑营长或步营长的军职。有一次,马步芳在大教场兵营,观看了军事操练。他看见马步青身穿新式军服,腰挂指挥刀,站在教场发号施令,威风凛凛,荣耀得很。马步芳心中十分羡慕。他盼望着自己快快长大,像阿哥一样带兵打仗。自那时起,马步芳就偷偷地拜军营的武术教习为师傅,开始练习武功。到了十多岁时,马步芳已经能打一套十分出色的回族六合拳。他喜欢腿上绑着沙袋奔跑,喜欢骑马飞射。回族男子都以尚武为荣,马麒家族又是世代将门之家,受家风的影响,环境的熏陶,马步芳从小就养成了对武力和军权的崇拜。

一有空闲,马步芳总喜欢到军营中厮混。而那些军官和士兵对这位镇守使的二少爷,总是竭力奉承,带他观看军事训练,给他讲述种种教争械斗、民族仇杀、民间轶闻、响马巨盗的血腥故事,这一切,在马步芳的幼年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熔铸着他的思想和性格。

马步芳13岁时,即1915年(民国4年),青海地区发生了一次武装叛乱。这次叛乱是由宗社党人发动的,为首的是吕光。

这吕光是满族,京兆人,在清朝末年曾供职京师,辛亥革命后,加入宗社党。宗社党,即恢复大清宗室社稷之党,主要是由清室部分贵族组成,以“复清灭民国”为宗旨。他们的复辟活动不仅在北京城进行,而且远及蒙藏边远地区。

吕光加入宗社党后,曾谒见过隆裕太后,被封为一等忠顺公,后潜入外蒙古、宁夏等地从事复辟活动。1914年,流窜到拉卜楞寺,自称清宗室六皇子,骗取了河南蒙古亲王的支持。利用蒙古族地区群众的迷信心理,妄言“佛骨显灵,吕光为‘真主’”,制造舆论,积极准备叛乱。

这年12月,吕光在河南蒙古亲王的支持下,组织蒙藏军六百余人,进攻河州,旋被河州驻军击退。

第二年1月,吕光进入隆务寺,取得了隆务寺活佛及保安十二族藏民的拥护,在保安建立伪王府,打出宣统年号,张贴文告,并派人与青海地区各王公千户联络,准备起事,进兵西宁,攻夺兰州。

吕光起事后,青海蒙藏王公千户、土司头人均积极响应。互助威远堡一带的土司头人,组织了“复清会”,收集刀矛,准备攻打西宁。大通却藏寺、广惠寺的活佛僧侣亦号召附近藏族、土族百姓密谋响应,青海蒙古族右翼盟长雅塔丕勒也暗中准备暴动。这使马麒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对于吕光的复辟活动,马麒早有所察。当时的北京城内也有张勋的复辟活动,成败难料。马麒首鼠两端,坐待时变,对吕光的复辟活动采取了姑息态度,并没有采取武力镇压。到这时,吕光羽翼已丰,准备攻打西宁,马麒恐酿成大乱,危及自己在青海的统治,即请张广建转呈北洋政府,派宁海军出兵剿办。马麒被任命为剿办总司令、宁海巡防马步全军帮统兼步兵第二营营长,马麟为副司令,宁海军参谋长李乃棻为营务主任,负责剿办事宜。

8月18日清晨,马麟、李乃棻率领亲兵营从西宁大教场出发,出南城门,向大南川进发。

其时虽是早秋,但部队都着冬装。马麟骑马率队先行,李乃棻在后押送军需粮秣,数十辆青海式的木轮大车在黄土路上逶迤而行。

赶车的都是军需处的车夫。他们虽是军士,但与真正作战的士兵有所不同。穿着比较随便,几乎与农村乡间的车夫没有什么区别,在军纪上也比较松弛,没有严格的营规。他们的职责是为军队运送粮食军需品和战利品,照管马匹和车辆,并不参加战斗。

坐在前头第一辆大车上的车夫叫老蔫。他原是马麟的亲兵,后因打仗伤残,改换到军需处,当了运输队的一个小头目。他为人老实、蔫耷,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可他似乎从不知惆怅,整天乐呵呵的,说笑话,开玩笑,逗人开心,自己也借以消愁解闷。所以,营中的车夫们都愿跟他亲近。

大车队翻越过西宁南部的拉脊雪山,进入了黄河北岸的漫漫黄土川道之中。木轮大车,行不了百里地就得停下来往车轱辘里膏油,以免轮窝干涩,磨损车轴。其时晨已到晌午,老蔫让车夫们停车,烧水做饭,自己取下牛角油壶,钻进车底下去膏油。当他用双脚蹬着车轮,仰躺着往轮窝里用油抹子抹油时,忽然从车条间流下一股水来,正巧淋在老蔫的脸上。老蔫吃了一惊,以为车上挂的茶壶漏水,急忙爬了出来。却见一个尕娃站在车帮上解开裤子,朝车轮上撒尿。老蔫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喝道:“谁家坏种,看我不割下你的小鸡鸡!”

那尕娃却不慌不忙地转过脸来,笑嘻嘻地说道:“老蔫,我给你的车轱辘膏油哩!”老蔫一看,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巴。你猜是谁?原来他就是马步芳!

“胡大啊!”老蔫惊叹道,“原来是二少爷!你阿蒙价跑到这达些来了?”

“跑?”马步芳说道,“我才不跑哩!我一直藏在你的车上,你没有看见我?”

“真的吗?”

“我嘛,就藏在你的皮袄里头。啊哈!里头可真暖和哩。”小胡赛尼指着面袋顶上的一件老羊皮袄说。

老蔫一看,那件皮袄翻开着,倒像是刚才有人睡过的样子。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二少爷,你不在家里享福,跑到战场伙里干啥哩?刚才你浇了我一脸尿水子,我还当成是茶壶漏哩。唉唉,这阵儿我才刚闻着股尿臊气了……”老蔫用衣袖擦着脸,抽起鼻子嗅着。

“嘻嘻……”马步芳高兴得笑出声来,揶揄道:“我的尿是咸的还是甜的,你尝出味道了吧?”

“唉唉,你这尕娃,看我不割下你的小鸡鸡!”老蔫捋了捋袖子,吓唬着要捉他。

“甭闹,甭闹!要是让我阿大知道了,可不是耍子的事情。”马步芳央告道。

“既然你知道这不是耍子的事,你为啥要藏在我的车上?二少爷,这下你可把我害下了。要是让军帅知道了,我这条老命就完了哩!”

见老蔫愁眉苦脸的样子,马步芳收起笑容,正正经经地说道:“甭怕!好汉做事一人当,横竖我不让你老蔫受罪。我在家待着,也闷得慌。这次我悄悄跑出来,是想看看打仗是阿蒙个……只要你不说出去,阿大不会知道的。”

“我的少爷,这事咋能瞒住唦?要是你出了差错,我老蔫有十颗脑袋也得砍下来。不成,二少爷你得担待点,我不能照你的话办。我得立刻去报告给军帅知道。”

老蔫说着,转身要走。

马步芳见老蔫要去禀告马麟,心里有些发毛,急忙跳下车来,抱住老蔫的大腿,央求道:“蔫阿爸,求求你,可别去报告唦。我,我给你多些银钱还不行吗?”

正说着,李乃棻骑马走过来巡视。他看见马步芳在这里,也吃了一惊,不由分说,狠狠抽了老蔫一马鞭,训斥道:“你带二少爷出来,其罪不小!狗东西,你等候副司令处置吧!”老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不止。他不好申辩,只是用乞求的眼光望着马步芳。马步芳这时只得摆出少爷的架子,用身子挡住老蔫,双手叉腰,对李乃棻说道:“是我自己藏在大车上的,这不干老蔫一丁点关系。你就是禀告我阿大,也没有啥了不起。我们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李乃棻见马步芳态度强硬,也不敢得罪了这位娇生惯养的少爷,只得缓和口气,脸上带笑地说道:“好好,既然少爷给他求情,我不难为他就是。等一会副司令来了,你自己去说吧!”李乃棻说完,吩咐亲兵用心护卫马步芳,自己骑马先去报告马麟。

李乃棻一走,老蔫才松了一口气,将马步芳抱到大车上,让他坐好,然后从伙夫班端来一碗羊肉汤,一张面饼,侍候小少爷吃喝。那些亲兵们在大车周围警戒,不敢有半点疏忽。

一顿饭还没有吃完,前面山沟里传来爆豆似的密集枪声,其中还夹杂着新式机关枪“嗒嗒嗒”清脆的声响。

马步芳听见枪声,扔下饭碗,跳起身来,连连问道:“打起来了么?这就是打仗?可真有意思……”

老蔫连忙将马步芳按在大车上坐好,说道:“我的二少爷,你乖乖地坐着。这打仗可不是耍子的事,枪子没长眼睛哩。”

“老蔫,你们打仗时怎么打哩?你害怕么?你见过死人么?”马步芳对打仗很感兴趣。

“打仗么,就是打仗……这一时说不清楚的。二少爷,等你将来长大了领兵打仗,你就明白了。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老蔫说着,痛苦地连连摇头。

“将来我长大了,一定要领兵打仗,看看这打仗是阿蒙回事。”马步芳带着无限向往的神情说道,“我这回偷跑出来,就是想看看打仗的。可惜,我不能像阿哥们一样领兵打仗。要是我现在能领兵打仗就好了……”

“唉!二少爷,依我看,你还是留在寺里好好念经,将来长大了当个文官。这打仗,可是大人们的事,那可是刀尖子上玩命哩……”

“嘿,老蔫!你打了半辈子的仗,原来才是个老鼠胆胆。我才不喜欢念经哩,我喜欢打仗。将来我要当个尕司令!到那时,我就提拔你做我的副官!”

“好好,少爷你有志气!”老蔫高兴地笑了,“只怕那时我老蔫早就被黄土埋了,享不上你的福啰!少爷,只要你这次好好听我的话,不要乱跑,平平安安地回到西宁,军帅不治我的罪,就算我的福气了。”

“好!老蔫,咱们现在说定,我现在留在营中,你就是我的随身副官。你好好保护我,带我到各处玩,将来回到西宁,我一定犒赏你!”

“胡大,你不想回西宁了?”

“既然偷着跑出来了,何不多玩几天?等打完了仗,咱们一起回西宁。”

“这,这军帅能答应吗?”

“我阿爸处,我自会说,不要你担心。”

到了后晌,远处的枪声逐渐稀落下来,太阳从云朵背后露出脸来,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道路两旁的草滩,开放着一片一片的野菊花,淡蓝的,雪白的,深紫的,花朵虽小,但十分鲜艳,一阵微风吹过,那草叶,那花朵,便袅袅娜娜,摇曳不止。云雀在天空里上下飞舞欢唱。整个山谷幽静安谧,依旧是太平年月的旷野美丽风光。马步芳在草滩上奔跑嬉耍,像一匹撒欢的马驹子,惬意而又快乐。正玩耍间,一群人马朝这里飞驰而来,为首的是马麟,后面相跟着的是李乃棻和“七太爷”马海渊。

马海渊是马海宴的七兄弟,在马氏家族中辈分最高。人称“七太爷”,马步芳是孙子辈,因而最是怕他。看见他们骑马前来,马步芳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事,吓得直往老蔫的身后躲藏。

马麟跳下马背,将缰绳扔给身后的亲兵,在草滩上叉腿站定,对马步芳说道:“尕娃,你过来,藏个啥哩?”马步芳提心吊胆地走到马麟跟前,低声叫了一声“阿爸”,便低着脑袋,等着挨二叔的申斥。

马麟捋着胡须,带着几分嘲弄的口气问道:“尕娃,听说你藏在粮车中跑来了。哼哼,你娘的裹脚!你说说,你是阿蒙价从家里跑出来的?”

“阿爸,我一大早在教场打拳,看到队伍就要开拔,我就偷偷藏在老蔫的车上啦。走了一路,他都没发现。直到老蔫膏车油时,尿憋得实在受不住啦,我在车上尿尿,才被老蔫发现的。”

老蔫拖着伤残的腿,一拐一拐地走到马麟跟前,说道:“我当时吓唬他,少爷的嘴就软啦,一个劲地央求我,我心里怪可怜的。不妨事,不妨事,童子尿还是一味药哩。”

“呸!”马麟朝草滩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胡赛尼专爱跟小丫头们胡闹,恐怕早不是童子了。老蔫,他的尿水里臊气重是不是?”说完,揶揄地朝马步芳挤了挤眼睛。马步芳见二叔当众嘲笑他,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用脚尖在草滩上划道道。

老蔫见马步芳很窘,心里倒过意不去,便央告道:“军帅!小少爷年纪小,你可不要难为他。小孩子家,谁没有胡闹过哩?”

马麟哈哈大笑,说道:“胡赛尼,你过来,阿爸不会难为你。你要老实告诉我,你偷跑出来是为了啥?难道是为了玩几天吗?”

马步芳蹭到二叔马麟的怀里,口齿伶俐地说道:“阿爸,我是想看你们阿蒙打仗哩!”

“看打仗?他娘的裹脚!难道你不害怕?”马麟惊奇地问。

马步芳说道:“不怕!将来长大了,我要像阿哥们一样领兵打仗哩,当个狠儿子娃。”

马麟瞪着眼睛瞅了马步芳好一会,忽然哈哈大笑,将马步芳举起来,在他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将他放下,大声说道:“好,好!我们马家的儿子娃有志气,没一个囊 [屎]  [从]!胡赛尼,跟我到司令部去吧!你也该看看我们如何打仗了。等我平息了这场叛乱,咱们一同回西宁去!”

马步芳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拍手叫道:“阿爸,你真是太好了!”

马麟说道:“可是,你得跟我住在司令部里,不许你乱跑!”

一听这话,马步芳又不乐意了,央求道:“阿爸,我要跟老蔫在一起。”

马麟惊奇地问:“这是为啥?”

马步芳说道:“我愿意嘛……这样更有意思。我想看看老蔫他们是怎样行军打仗的。跟阿爸在一起,我就睡不着觉。”

老蔫也帮着马步芳央求:“军帅,你就让二少爷跟我在一起吧。我们会小心照看二少爷的,不会出差错。”

马麟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既然他愿意留在这里,我也不为难他。刚才,我们部队在扁豆沟与吕光的队伍打了一仗,吕光只身一人逃跑了。往后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胡赛尼留在你们营中,让他亲眼看看你们的军营生活,让他从小吃点苦,将来带兵打仗有好处。不过,你们要小心照看。出了差错,他娘的裹脚,我拿你们治罪!”

老蔫马上并拢双脚,做了个立正姿势,应答道:“是,军帅,我拿多罗向你担保!”

马步芳望着老蔫的样子,乐嘻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