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步芳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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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祭海赏月

1940年秋天,蒋介石指派兰州第八战区司令长官朱绍良,主持青海湖祭海典礼。

在青海举行的祭海大典,自1935年甘肃省主席邵力子主持以后,曾一度中断。这次重庆国民党政府指派朱绍良祭海,自然有其深刻用意。一是为了安抚青海的蒙藏部落,二是让朱绍良通过祭海活动,进一步笼络马步芳。

其时,抗日战争进入最紧张时期,南京、武汉等大城市相继沦陷,日军逼近湖南独山,国民党政府被迫迁都重庆。日军为了切断河西走廊的中苏交通线,包围苏联和蒙古共和国,配合希特勒进攻苏联,侵华日军在对绥远、山西加强军事进攻的同时,派遣大批特务深入西北各省,进行诱降和谍报活动。

这时候,作为“国防大动脉”的河西走廊,它的战略地位就显得十分重要了,而控制着河西走廊咽喉地带的马步青和马步芳,也就成了蒋介石笼络的对象。

此时,成了青海省政府主席的马步芳,也想借祭海之名,争宠谀媚,表示忠诚。所以他积极筹备,铺张操办,要将这次祭海典礼办成民国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盛典,以讨得朱绍良的欢心。不过,这也是民国年间的最后一次祭海典礼了。

农历七月十四日清晨,朱绍良及其随行官员分乘小车从西宁出发,前往青海湖。马步芳带领省政府高级官员及蒙族秘书和翻译等五十多人,分乘大小车辆一路陪同。

到了湟源县城,因事先接到通知,各界绅士和群众,悬灯结彩,夹道欢迎。招待酒席也非常丰盛,这使朱绍良十分高兴。

车队翻过日月山,便见一片向西倾斜的漫坡草原,一望无际,像绿毯一样一直铺向天边。中秋时节,牧草结实。年年生生不息的芨芨草的叶子已开始变黄,茂密草丛之中,点缀着黄花红叶,草原秋色正艳。一望无际的草滩上,数百头牦牛在草丛中漫游。近处的牦牛被高高的芨芨草丛遮蔽,只见它们头上的犄角,犹如一弯新月。到了牧点,便可看见一片比秋日清空更为蔚蓝的壮阔湖水,烟波浩渺,在地平线同蓝天连成一片,像宝石的深蓝色的湖水让人惊心动魄。在湖边的草滩里,紫红色的野草成片生长,像一块块颜色鲜艳的藏毯。

环湖八族各王公及刚察千户、汪什代海千户、达如玉千户、千卜录千户、索昂头人等,因事前接到马步芳的命令,都带领卫队,盛装骏骑的前来迎接。蒙藏群众鸣放鞭炮,夹道热情欢迎。寺院僧伽吹奏着藏寺鼓乐,各部头人敬献哈达、礼品,欢迎仪式极为隆重。

仪式之后,即驱车前往青海湖南部湖滨的察罕城海神庙,这里是历来举行祭海大典和蒙藏部落王公会盟的地方。

农历十五日早八时,开始举行祭海典礼。祭台依然设在海神庙正殿之内,院里的“青海胜境”牌坊以及清朝雍正元年刻立的“青海灵显大渎之尊神”青海之神石碑,依然完好无损。各蒙藏王公、千百户们穿着盛装袍服,按照品级坐在祭台两边,祭台上摆着三牲、藏香、蜡烛、俎豆以及糖果等祭品。

祭祀如仪,由朱绍良主祭,马步芳陪祭,程序依然是奏乐、鸣炮、升国旗、三鞠躬、诵读祭文等。礼毕后,即将活羊十余只赶入湖中,待湖水吞没后,祭品也按照仪式全部投入海中。而后,召集环海八族王公、千百户及蒙藏随从人员数百人,在海神庙前聚会,聆听长官训话。

朱绍良作了“精诚团结、服从政令”的讲话。马步芳在讲话中要求蒙藏王公和千百户们整军练武,为政府效力,为抗战出力。

讲话之后,刚察千户华藏代表王公和千百户们给朱绍良献哈达,并以铜壶、银杯盛酒,举行了草原藏族最尊敬的敬酒仪式,一队蒙古族姑娘演唱了祝酒歌。千百户们敬献了骏马、羊只以及鹿茸、麝香等贵重产品。朱绍良按照礼单一一过目,很高兴地收下了。

接着,朱绍良回赠礼品,给王公千百户们按级别分送苓茶、糖果及红绿丝绸及他本人的戎装照片。给参加仪式的蒙藏群众,也散发了苓茶和糖果。

王公和千百户们按马步芳事前的暗示,在会上没有公开给他送礼,却在会后送来了骏马二百匹及大量土特产。此事当然朱绍良并不知晓。

朱绍良将一百匹骏马,交给军政部直属的贵德军马场。马步芳暗示部下在途中以弱病马匹调换,将调换下来的好马匹补充了自己的骑兵团。

当晚,还在湖滨草滩上举行了歌舞晚会,首先马步芳的卫队和部队国术表演大队表演了马术和武术,然后由藏族男女歌手演唱歌曲、表演舞蹈。晚会一直持续到午夜。

朱绍良身体单薄,怕夜晚风寒,晚宴结束后便不再出去游玩,而想坐在帐房里赏月聊天。

马步芳带领朱绍良及其随员,在湖边近水高地挑选了两顶崭新的双层蓝花纹蒙古包,一顶让随员们使用,一顶供自己和朱绍良闲谈赏月。

马步芳吩咐侍卫在蒙古包里摆放好水果、烟酒以及各色茶点,便坐在朱绍良的旁边闲聊,等待湖上月出。

这时,正在迁徙的一群瞪羚,在高高竖起长角的公羊的带领下,在湖边草原上缓缓行进。在一派夕照红光中,它们白色的尾毛像未曾融化的积雪一般银白耀眼。它们边行进边吃草,吃草声响成一片。这景色让朱绍良大为惊异。

为了赏月,卫士们摘除了门帘,放眼望去,便可见一湖涌荡的海涛铺展天边,海水浩渺无垠。碧绿色的波涛之上,无数水鸟还在喧闹飞翔。天幕低垂,银河横空,闪烁着光芒的硕大星辰,仿佛伸手可摘。

朱绍良是福建闽侯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对气象浩渺的海洋景色并不陌生,但对在西北内陆腹地依然存在着的这一片古海的绝胜之美仍是连连赞叹不已。这是古老地球在亿万年中沧海桑田的水陆变迁中所遗留下来的一个古海洋,一个天下少有的壮美奇观。朱绍良心想是何等力量,使这里的山岳慢慢隆起,大海慢慢退去,在这柴达木盆地的东缘,留下了这一湖蔚蓝色宁静的海水呢?

夕阳像一个喝醉了酒的藏族汉子,踉踉跄跄地跌坐在雪山上,仰起通红的面庞,久久不愿归去。夕照落霞,映照得湖水姹紫嫣红,天际浮动着一朵朵粉红的云彩。湖边沼泽里,一大片白色的芦花随风摇曳。一群黑颈鹤从湖岸草地飞起,降落在红铜般铸就的闪光的岩崖上,准备歇息。它们整日都在湖边的草丛中觅食草籽,体内储集了大量的脂肪,在严冬到来之前,便要远飞到印度洋渡过漫长冬天。它们强健有力的翅膀能够飞越珠穆朗玛雪峰,一直飞到巴基斯坦的雅德利雅港湾。青海湖的白天鹅和大雁,也都是飞行行家,而在这时候,它们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湖面上,像一朵朵洁白的睡莲,弯曲着修长的脖颈,显示出极为高贵优雅的姿态。它们趁着月光在湖水中觅食,还不愿飞回草丛窝巢里宿眠。

月亮悄悄地升起来了,又大又圆,黄黄的犹如一只悬挂在天边的透亮玉盘。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它像一颗金红、晶亮的火珠,嵌放在辽阔的青海湖西边,只有在辽阔的青海湖边,你才能有福领略到这日月并现的天下奇观啊!

朱绍良赞叹道:“日出东方,沧海碧空,此时此景,唯有李太白的‘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可以描绘啊!”

马步芳笑道:“朱长官真是满腹诗书的大学问人呀!记得我小时候读私塾的那阵子,我的师傅靳绣春也给我教过李白的这首诗。不过,我还是喜欢岑参的边塞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是多么的辽阔壮美呀!可是没有到过青藏高原的人,就难以想象如此美妙的雪景了。还有一句唐诗是什么来着?‘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朱长官,这是谁的诗呢?”

朱绍良笑道:“‘月黑夜风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这是唐诗人王之涣的诗啊!”

马步芳笑道:“正是,正是。朱长官真是好记性!不过单于征战也好,胡人窥视也罢,青海省在我马某的治理下,如今是河清海晏,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这里是党国巩固的抗日大后方,世外桃源呢!这几年我根据朱长官的命令,剿平了果洛,平定了玉树,镇压了哈萨克部落,显示了我们马家军的军事实力。没有我马步芳坐镇,青海省就难以有这样安定的局面了。去年间,蒋委员长还想调我去绥远做主席哩,多亏了朱长官的担保挽留,吴老的仗义执言,才未作调动。吴老的话是说对了,玉树和西藏的治安重要,没有我马步芳,青海的局面难以维持呀!”

这是马步芳的自我吹嘘。就在今年春天,青海湖以西柴达木地乌兰都兰县境内,连续发生过多次征剿哈萨克部落的战事。哈萨克驻牧在台吉乃草原的尔里斯汗部落,几近被剿灭。

远在1935年,新疆镇西一带的哈萨克部落,因不堪盛世才的残暴统治,在受到武力镇压后,逃离到甘新青三角插花地带。1939年,移居于青海西北部台吉乃的尔里斯汗部,派代表晋见马步芳,以同教关系请求安置。马步芳随之放任他们在台吉乃等地,向都兰寺、茶卡一带发展。既至尔里斯汗、胡赛因、扎已夫、奴力哈里等部落逐渐集中后,马步芳又不给予生产、生活安置,且不断征收骆驼马匹,致使他们铤而走险,从事抢劫。这年上半年,周围一带的蒙旗部落,先后遭到哈萨克的劫杀,被劫掠去大批牲群,其中,尤以台吉乃王府受害最惨,致使蒙旗牧民进行反抗,双方兵连祸结,死伤无数。今年4月,马步芳为收揽蒙藏部落人心,调派驻防甘肃武威的第一师二九八旅副旅长韩进宝,率部越祁连山入青,会同蒙藏部落武装,包围了哈萨克族,韩进宝俘获了尔里斯汗以下七百余人。在解送西宁途中,韩进宝让尔里斯汗的妻子跳舞陪酒,尔里斯汗趁隙打开镣铐,举兵反击,将韩进宝砍死在帐篷之中,救出妻子,向西逃亡。茶卡一带的哈萨克族,也闻风奔赴。

消息传到西宁,马步芳大怒,即命令韩进禄部追击,又令将韩进宝尸体就地抛弃,不许运回西宁。韩部又强令蒙藏部落出兵两千五百余骑,组成一个兵团,沿青海公路日夜兼程追击。数日后,在西藏边境的堪布俄博地方追及。其时,尔里斯汗率青壮男丁打猎未归,居住在这一带的哈萨克千余户即被杀戮。尔里斯汗等人闻讯逃入西藏,后转赴国外。哈萨克妇孺四百余人,被发往义源工厂做苦工,骆驼、羊只、马匹数万被马步芳没收,成为他的私产。马步芳又以蒙古巴隆王僧格拉布旦违抗命令,没有出队从征,“褫夺”了他的王位,没收了他的财产。

对于这一切,朱绍良早已知悉,他也深知马步芳的许多暴行,但他不愿深究。

朱绍良笑道:“委员长是十分信任你的嘛,青海省真离不开你马主席哩。这几年,你在平定青海、维持抗日大后方安定局面方面,有功有劳,委员长很赏识你的才能,你可要好自为之,效忠党国,拥戴领袖才是。”

马步芳说道:“这是自然的。我是好先人的后代,祖祖辈辈在青海生活了近百年,青海就如同自己的家乡一样,我岂有不心疼爱惜的道理。家父马麒坐镇西宁几十年,效忠朝廷,拥戴民国,不敢稍有懈怠之心。步芳承蒙总裁栽培,深受党国大恩,自当忠心耿耿,效命疆场。此心对天可表,日月可鉴啊!”

朱绍良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这样委员长也就可以放心了。马主席,你现在是党国大员,封疆大吏,只要你服从中央,拥护委员长,你将来的前程无可限量,定不会在我之下。”

马步芳抚掌笑道:“谢谢朱长官吉言!朱长官对我父子的关爱与栽培,我们早就铭刻在心了。子香愚笨,观不清局势,也不明就里,关键时刻,还须朱长官点拨指教才是。”

朱绍良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的。”

马步芳问道:“我还有一事尚且不明。汪兆铭在今年3月在南京成立伪国民政府,自任主席,公开投降了日本。他是国民党的元老,曾为中国国民党副总裁,官不可谓不大,地位不可谓不高,竟然作出如此愚蠢之事,岂不怕民众唾骂吗?朱长官,你是有大学问的人,你看这抗日战争的前景如何哩?”

朱绍良沉吟道:“前景嘛,未见得太乐观。说悲观嘛又言重了,总而言之是举步维艰就是了。自去年九月德军进攻波兰,英法对德宣战,世界大战是打起来了。德军的闪电攻击煞是厉害,在攻占了丹麦、挪威、荷兰、比利时和卢森堡之后,又进而攻入法国本土,法国投降,英军被迫撤出西欧大陆,盟军在欧洲战场的失利是显而易见的了。”

马步芳说道:“这希特勒简直是个军事怪杰!法国人在东部国境上建筑起坚固的防御阵地马其诺防线,但是德军从比利时绕过了这条防线,攻入法国,使这条钢铁水泥防线失去了作用,一个月就使法国战败投降,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朱长官,德军的下一个进攻目标就会是苏俄了吧?”

朱绍良说道:“从战略考虑很可能如此。为配合德军进攻苏联,日军加紧对绥远、山西一线进攻,实施板垣征四郎的作战计划,企图占领内蒙古和西北,包围苏联和蒙古,打通与德军的联系通道。委员长料定德军必然会进攻苏联,日军必定要夺取太平洋上的制海权,日美之间必然会爆发太平洋地区的战争,只要将美国人拖入战争,二战才会有所转机。总而言之,抗日战争将会是持久的、长期的。委座说,攘外必先安内是我们的既定国策。我们是历来主张一个政党、一个政府、一个领袖的。我们拥护委员长不会有错,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还是支持重庆国民政府的,委座是党国的唯一领袖嘛!”

马步芳说道:“朱长官如此一分析国际形势,使我茅塞顿开,拨云雾而见晴天。子香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步芳的心中只拥护一个政府,那就是委员长领导的重庆中央政府,只爱戴一个领袖,那就是总裁蒋委员长,只信一个政党,那就是总裁领导的中国国民党。”

朱绍良说道:“这就对了!跟着委座不会有错,委座和蒋夫人还是美国人眼中的红人嘛!”

马步芳连连点头,说道:“那是,那是。”

朱绍良说道:“还有一事须得预先给你吹吹风。抗日战线的形势如此,甘肃河西走廊的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我就不必多说了。为了确保这条通往新疆大道的安全,而不被共产党所控制,委座决定调派胡长官的精锐部队驻防河西走廊,控制甘肃全境。委座要我跟你商量,请你调回韩起功的一师,让出武威、张掖、酒泉等地,由中央军接管。”

马步芳不悦地说道:“这个……张掖和武威,那可是我阿哥马步青驻军的地盘,难道朱长官你忘记了?”

朱绍良说道:“我没有忘记,那是骑五军你阿哥的地盘。对你哥儿俩应一视同仁,骑五军也是要移防调动的。”

马步芳问道:“移防何处?”

朱绍良说道:“这也是我要同你商量的。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马步芳说道:“嗐!我是军长,我阿哥亦是军长,未必我阿哥就听我的将令不成?你说也是白说哩!”

朱绍良说道:“那也未见得。抗战以来,好多人当了集团军总司令,倘若将八十二军和骑五军合编为一个集团军,这总司令不就是你的了吗?”

马步芳问道:“有这可能吗?”

朱绍良说道:“我已保荐了你,委座也有这个意思。如你不同意骑五军回驻青海,国防部将另行调动。”

马步芳说道:“骑五军调回青海组建集团军,自然很好,阿哥的手下与日本特务浪人接触频繁,有汉奸嫌疑。驻防河西,也不相宜。”

朱绍良笑了笑,说道:“接到你的电报后,我曾派人调查,此事查无实据嘛!你老哥老弟,可要学会在一起共事哩,你升任集团军总司令后,更要有容人的雅量。兄弟阋于墙,终为他人所乘。”

马步芳难堪地说道:“这个,我坚决拥护朱长官,服从朱长官的领导。只是我们怕阿哥嫉妒,不服从我的领导哩!”

朱绍良说道:“我先将骑五军调回青海,置于你的控制范围之内,将来水到渠成,你阿哥也就无话可说。不过,将骑五军调回青海,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你看如何是好?”

马步芳说道:“理由就有一个,我看就委任我阿哥为柴达木屯垦督办。我阿哥大早年间也做过青海垦区督办,孙殿英也做过柴达木垦区督办,这个理由充分,我阿哥再推辞不得的。”

朱绍良笑道:“好,这个头衔倒是现成的,我就保荐马步青为柴达木屯垦督办,将骑五军和一师一起调回青海。将来如何,就看你的作为了。西藏、新疆地处边陲,都与青海边境相连,要稳定西藏和新疆,必先稳定青海,青海的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委座对新疆的局面非常关心。若有机会,我将去新疆,解决新疆局势问题。到时候,我还要借助马将军的军事力量呢!”

马步芳大喜,说道:“这样办好啊!那盛世才不顾信义,反复无常,过去他依靠东北军打败了马仲英,又依靠白俄的归化军打败了金树仁,现在又依靠苏联人闹独立,跟共产党打得火热。他是一头凶猛的东北虎,背后有苏俄的支持,会吃人哩。朱长官跟他打交道,要格外小心呢!”

朱绍良笑道:“我与盛世才是日本士官学校的先后同学,我任国民党革命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时,盛就是上校参谋,我曾保荐盛世才晋升少将未成。后来,他应金树仁之邀要去新疆时,我送给他五百银元的路费。我跟盛世才虽然说不上深交,但也不能说是仇家,他未见得就要暗害我。正因为如此,委座派我去新疆区做盛世才的工作,他事事仰仗苏联,委座总是难以放心。”

马步芳说道:“盛世才伪装进步,投靠苏俄,可他是个大野心家。他借苏俄以自固,利用共产党闹独立呢。此人不除,新疆便无宁日。对付苏联人和共产党,我自有办法。只要调我的一师人马进去,新疆便会天下太平!”

朱绍良说道:“此事亦有可能,但也要看今后形势而定。稳定西藏,稳定新疆,都得仰仗马主席你哩,所以我说马主席你的前程远大得很呢!”

马步芳笑道:“谢谢朱长官的指点!请朱长官转告委座,请他放心,我马步芳永远做党国的忠诚良将!”

正说话间,帐篷外面的卫兵们叫嚷起来。副官进来报告,说是月亮周边出现一圈彩虹,像霓虹似的,美丽异常。

马步芳钻出帐篷,抬头观看。这时月到中天,更为皎洁明亮,它像一只闪亮的银盘,悬挂在深蓝的夜空上。清空蔚蓝万里,无一丝纤云,可是在月亮周围,却泛着一圈五色光环,仿佛雨后霓虹,只是彩色较淡。色带排列与彩虹相反,内红外紫,而彩虹的色带排列却是外红内紫。这时湖面升腾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如淡烟轻纱,笼罩着墨绿色的波涛,天海之间,扯起了一条银亮的光带。湖中心的三块石,在月光映照之下,金光闪闪,犹如黄金铸就。绿色的、硕大的星星在天宇闪闪发光,仿佛仙女们俏皮地眨动着的眼睛。

马步芳觉得奇异,将朱绍良请出帐篷,两人站在湖边草地久久观看。

朱绍良说道:“此所谓月华,大约也是由月光照射雾幕而生成,亦称之为霓。据古书记载,月华常出现于中秋夜次,或前后数日。大约青海高原天气寒冷,也在这农历七月十五日夜出现。这是寻常可见的天象奇观,而非异端。因为此是初始,故而色彩较淡,华盛之时,五彩鲜明,如五色刺绣无异,状如锦云捧珠,光彩匝月,最为壮观。”

马步芳说道:“朱长官通古博学,无人可比。只是这月华出现,是主凶主吉?”

朱绍良笑道:“古书上称为祥瑞,百年一现的异端。只是日寇入侵,国难当头,看不出有何吉兆。只要不降灾难,也就感天谢地了。”

马步芳说道:“也许世界大战能有所转机也说不定。如若不是凶兆,我们用不着提心吊胆,且把心放宽,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月华奇观。它在青海湖出现,也许是海神显灵了吧?”

这时,霓虹渐鲜明,光彩莹莹,如五色彩绣,而月亮则暗淡变红,月盘宛如一赤金盆,发出暗红光辉,整个天地都浸沉在暗红色的光晕里。一群水鸟也因为惊恐,而从草丛中飞起,在湖面上盘旋哀鸣。数分钟后锦云始散,雾气飘散,月盘始由黄变白,又皎洁异常了。

夜鸟停止了鸣叫,草原夜静寂无声。刚才还在欢腾歌舞的人们,此刻也由于观看月华奇观而停止了歌舞。

马步芳似乎意犹未尽,唤来副官吩咐道:“歌舞怎么停止了?日奶奶的,去吩咐我的百姓们重新唱起来,跳起来!”

副官应声骑马而去,不一会,草原上又响起了歌舞声。

朱绍良感叹道:“与内地抗日前线相比,这里无疑是世外桃源了!就是兰州,过去常说是抗战大后方,可是去年却遭受了日机大轰炸,让人提心吊胆了。”

朱绍良所说的兰州大轰炸,发生在去年12月26日至28日的三次日机轰炸。26日晚八时,兰州城里第一次响起了恐怖凄厉的空袭警报声,人们像发疯了一样惊恐出逃,潮水似的涌出城门。一百多架日机飞临兰州上空,扔下三百余颗炸弹和燃烧弹,俯冲扫射,兰州城顿时成了一片火海。日机连续三天轰炸,一次比一次凶猛,共投弹一千多颗,炸毁房屋一千九百余间,死伤人员不计其数。

马步芳笑道:“朱长官在兰州要是害怕,就把长官公署迁到西宁来。我这里好烟好酒招待,天天给您老摆宴席,顶漂亮的姑娘丫环,大大的有哩!”

朱绍良咧嘴一笑说道:“我跟你说真心的话,你却老提那个,没有个正经样子。”

马步芳狡猾地挤挤眼睛,说道:“对于女人我是多多益善,不像长官想吃羊肉却没有好牙口哩!”

朱绍良神情严肃说道:“又没正经。说到歌舞,我倒要考考你。唐朝《霓裳羽衣曲》最为有名,尽人皆知的,其舞乐和服饰最为华美绮丽,是一种天乐仙舞。你喜欢音乐歌舞,可你知道来自何方?”

马步芳挠挠头,说道:“在下孤陋寡闻,并不知晓。”

朱绍良说道:“这其实与藏舞藏歌有些关系了。相传此曲为唐玄宗所创,其实不然。乃是西凉节度使杨敬述所献,初名《婆罗门曲》,经玄宗润色并制歌词,改为《霓裳羽衣曲》。据说南唐李后主得此曲残谱,由乐师补缀而成,全曲分散序、中序、曲破三部分。白居易的《霓裳羽衣歌和徵之》诗,对舞姿作了细致描写。此舞大约由印度传入河西走廊,此地的乐工舞伎是擅长《婆罗门曲》的。婆罗门,古指印度。唐代教坊曲中就有《望月婆罗门》,敦煌曲子词有《婆罗门咏月》四首,可能是教坊曲原词。此舞如何?大概就像画家张大千临摹的敦煌壁画中的香音女神,在天宇间飞舞的姿态吧!”

马步芳耐着性子听完,哈哈大笑说道:“想不到朱长官对歌舞有如此精妙的见解,难怪朱长官对我的三个剧团的漂亮女演员,全都看不上眼里,原来是曲高和寡呀!可是,西宁城里是白牡丹好找,七仙女难寻啊!”

朱绍良又作严肃状,申斥道:“又在瞎说。”

第二年5月,马步芳秘密制订了三路进剿果洛、玉树的军事作战方案,对反抗部落进行军事围剿,企图达到“杀一儆百,使其永不反叛”的目的。

第一路指挥由独立骑兵旅旅长马忠义充任,率领旅及旅司令部一个骑兵团,由驻地果洛哈姜以西,折向东对上、下年错藏族部落进攻。

第二路由独立骑兵旅第二团团长韩有禄充任,率该团由都兰县香日德以西,向托索湖南的沙科日等藏族部落进攻。

第三路指挥由独立骑兵旅第二旅一团团长马得胜充任,率全团人马由果洛康干、康赛向西对卡科日等藏族部落进攻。

这三个骑兵团,都是八十二军的精锐,三路指挥,也都是马步芳手下能征惯战的战将,特别是马忠义、马得胜,被称为马步芳的一对“黑鹰”与“黄鹰”,他们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过去,马仲英部有“黑鹰”“黄鹰”,皆以屠城杀人而著名,马步芳的宁海军,亦有此名号。他们的名号令人闻风丧胆,即就是哭泣的小儿一听说他们来了,就会立刻停止嚎哭。这马忠义、马得胜,早在清末年间,即为河州响马大盗,被马步芳收抚后即改名字表示效忠。因镇压果洛藏族部落有功,这时马忠义已升迁第一师副师长。马忠义镇压果洛回西宁后,马步芳支持他霸人田产,并放纵行凶,因上校参谋长与他的二夫人有染,先关押于省会警察局,又将其拉至北城门外,用小刀肢解,惨杀于湟水河边,当日小妾亦在韵家口家被害。

马步芳在部队出发前对三路指挥说道:“果洛、玉树藏族部落,这几年虽屡遭讨伐惩处,但依然冥顽不化,桀骜难驯。去年6月,果洛康赛日部落聚众攻占了白玉寺,喇平福旅长被他们凌辱处死。若不大肆镇压,则各藏人部落相继效尤,无从制服。你们三个团的兵力,分左、中、右三路,秘密从驻地出发,对外则扬言军队去海西开垦,以都兰、贵德、玉树三面向果洛进攻,乘其不备,予以包围,全部歼灭。这次行动,除你们各路指挥外,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三路指挥官要密切联系,互相配合,达成全部歼灭的任务,立功者奖,失误者罚,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三路指挥官立即起立,同声回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