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朱绍良举办五十寿诞。身为第八战区司令长官的朱绍良,是西北天子,这寿宴自然要大操大办了。
马步芳为朱绍良大办“生辰纲”,在青海各州县摊派十万银元,以报答朱绍良对自己多年来的提拔与爱护。马步芳备办的“生辰纲”,除了麝香、鹿茸及各种野生皮货之外,还以八百两成色上好的黄金,叫兰州济源长金店的工艺匠打造了一桌金茶食,有寿桃、寿饼及各式点心。
兰州居民有此民俗,祝寿须送各色面点茶食,马步芳居然打造了一桌金茶食,真是匪夷所思。祝寿茶食里照例没有寿星,马步芳却独出心裁的在这套茶食里添加了一尊金寿星,真可称得上是匠心别具了!
茶食是纯金打造的,送礼者光彩,受礼人实惠,但摆放在茶点桌上则特别显眼,有损清廉官声。于是,马步芳又让兰州陶乐春饭店经理傅老二,亲手给这套金茶食做了一层面皮外壳,用食色干果点缀成玉珍珠翠,五光十色。外人岂能知晓其中包藏的是什么货色呢?这傅老二是朱绍良从贵州带来的私家厨师,其时已发财成为兰州一家饭庄的经理,那“陶乐春”饭庄的牌匾便是朱绍良亲笔所写。
寿宴这天,兰州东岗镇拱星墩的长官公署官邸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热闹非凡。
前来祝寿的回族将领有青海的马步青、马步芳兄弟,宁夏的马鸿宾、马鸿逵兄弟,这是朱绍良培植起来的“新西北四马”。新疆主席盛世才以及坐镇西安的第八战区司令副长官胡宗南,亦派专使前来兰州为朱绍良祝寿。其时已下野的陇南军阀鲁大昌、新疆旧军阀金树仁以及甘肃驻军各将领,也远道到兰州为朱祝寿。
朱绍良为了拉拢马鸿逵,已保举马鸿逵为第八战区司令长官兼十七集团军总司令,又将马鸿宾升任为十七集团军副司令,并电保马鸿宾之子马惇靖升任为八十一军军长。
在长官公署门口,马步芳见有一辆崭新的黑色小卧车前头开路,大小车辆随后驶至,知道是马鸿逵新购的小卧车,便让随行人员停车,稍后自己出来等待。
黑色小卧车戛然而止,坐在前面的随从副官敏捷地跳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从卧车里首先钻出来的是大胖子马鸿逵和盛装华服的四姨太刘慕侠。
刘慕侠一袭紫貂皮大衣,尼龙长筒丝袜,红色长筒皮靴,怀里抱着雪狮子长毛京巴,浑身的珠宝钻戒耳坠,在冬日阳光里熠熠闪烁出刺目的红绿光芒。她见了马步芳,赶紧微笑挥手招呼。刘慕侠曾是北平一个京戏班的名角,此时依然是风韵犹存,明眸皓齿,那笑容格外明丽动人。
接着又移出肥胖的马鸿逵。年已五十多岁的马鸿逵身体发福,愈加肥胖起来,大腹便便,臃肿不堪,稍微走动,便会气喘吁吁不止。
马鸿逵青年时身体就很肥胖,故有“肥人”的绰号,民间流传着他的许多笑话。有一个笑话,说是马鸿逵坐小汽车不能坐在左边,也不能坐在右边,坐在左边左车轮子就被压扁泄气,坐在右边右车轮子被压扁泄气,他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中间。在前线指挥作战时,他从来不骑战马,因为力气再大的战马也驮不动他,就让四个力大无穷的士兵抬着轿满山奔跑,他只窝轿里发布作战命令。他和姨太太同乘一辆小汽车时,也只好将四姨太在怀里抱着。刘慕侠身材娇小,所以马鸿逵最喜欢刘慕侠,千方百计满足她的愿望,以讨她的欢心。
马步芳想到这里,咧嘴意味深长地对着刘慕侠坏笑起来。刘慕侠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将京巴放在地上,那京巴失去宠爱,愤怒地朝着马步芳汪汪吠叫起来。
马鸿逵用脚将京巴拨拉开,笑骂道:“叫什么叫,瞎了你的狗眼。你以为他是何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青海省政府主席马子香将军哩!”
马步芳也不气恼,笑嘻嘻地给马鸿逵道“色俩目”,问候道:“老爸爸,色俩目!”
马鸿逵亦满脸是笑地应承,问候。然后又说道:“啊呀呀,子香将军,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身体可好吗?府上家眷人口可否安好?”
马步芳一一回答,并转致亲人或亲戚们的问候和谢意。民国时期的回族军阀马步芳家族、马鸿逵家族以及马廷贤家族,祖籍都是甘肃河州,在清朝相继因镇压“回乱”而发家,逐渐成为河州的豪门望族,这三个家族互为依靠又互相联姻,亲上加亲关系极为密切。
这三个回族军阀家族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多变,他们既有着矛盾、独立的一面,又有着相互利用、互为声援的一面。为了各自家族的利益需要联合的时候,他们相互结亲通婚,利用婚姻关系结为政治军事同盟。而且这种姻亲关系,几代相续,盘根交结,错综复杂,外姓旁人不明就里,难窥全貌。据有关资料记载:马安良与马麒是儿女亲家。马安良最小的姑娘马品英,嫁给马麒的三子马步瀛为妻。马安良与固原提督马进忠是换门亲家。马安良之女与马进忠之子结婚。马进忠之女是马安良四子马廷贤之妻。马进忠次女又是马鸿逵的夫人,马鸿逵与马廷贤是为连襟亲戚。马鸿逵的独女马银莲是马麟长子马步荣之妻,其次子马步援之妻是东乡族甘州(张掖)镇守使马璘之女。马安良的堂弟马美如之女是马步青的妻子,而马步青的长子马续援之妻又是马鸿逵的孙女马家珍(马敦厚之女)。而马占鳌的族弟马占逵的长子为马朝选,其女是马步芳的妻子。马朝选的另外两个侄女又都是马鸿逵的儿媳,系长子马敦厚、三子马敦仁之妻。
或许是因为同族、同教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地域地理的原因,河州一带回族中间亲套亲的现象极为普遍,往往延续祖、父、子、孙数代百数十年,联结成庞大而复杂的姻亲关系网,这当然有助于家族的繁衍与兴盛,正如俗话所说:“不是一家人,难结亲上亲。”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家族才具备了顽强的生命力,恰如生长在贫瘠黄土高原上的百年古榆,在最为贫瘠严酷也最为艰辛困厄生存境遇中,依然苍劲挺拔,生生不息。
在姻亲关系中,马步芳是马鸿逵的晚辈。马鸿逵生于清光绪十八年(1892年),整整比马步芳大十岁,所以马步芳在马鸿逵面前不敢放肆自大,须遵行伊斯兰教的晚辈礼数。
所以马步芳赔着笑脸问候道:“老爸爸,有日子没见着你了,身体可好?”
马鸿逵笑道:“还好。没病没灾的,腰腿倒还强健。贤侄这次到兰州来祝寿,给我们朱长官备了什么礼当啊?拿出来让大家瞧瞧。”
马步芳说道:“我是个粗人,即便有心孝敬朱长官,也办不来让朱长官颜面增光的好寿礼,老爸爸见过大世面,置办的礼品当然不差,可否先让我看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马鸿逵呵呵笑道:“你小子奸猾,我竞争不过你。好,好,让你看看,评论评论,韩副官,抱到马主席的跟前来,让他!”
韩海容副官抱过来一只大织锦缎盒子,走到马步芳跟前,打开盒盖,便见一座橘黄色的石雕盆景,底部衬着羊脂玉托盘和紫檀木盆架。粗略一看,马步芳知道这是一块极名贵的寿山石雕,时价当在黄金百两以上,这是一件价值昂贵的礼品。
这座盆景的雕工也极为精致,是玉工运用薄意石刻技法所雕成的《桃花源记》。玉工利用田黄薄薄一层的石皮,运用中国画写意技法,绘刻出武陵渔翁泛舟而迷路,误入桃花源仙境的情景。那渔翁伫立船头,手持篙竿,惊喜而惝恍地凝望着深藏在溪谷中的武陵圣境:溪流蜿蜒而过,两岸桃林映带,落英缤纷,山中田舍隐隐,渔樵歇息,农人耕作,俨然图画……此乃晋人陶渊明心目中的理想乐园,观之能使人超然物外,顿生林泉之思。而此种颇具诗书画意味的礼品就很合士大夫文人的欣赏趣味。
马步芳边看边赞道:“啊呀,精美绝伦,世间罕有,真是件奇石佳品!”
对此评价,马鸿逵仍不满意,他说道:“非也,非也!岂止是件奇石佳品,要说这是奇珍异宝也不为过。这是家父早年在青岛任市长时重金购得,据说是清廷大内所藏贡品,光说材质就极名贵,它是产于福建福州市郊寿山的寿山石。石色橘黄的叫田黄,尤其珍贵,常是制印章的上品,世谓‘寸石寸金’,文人学士觅得一寸见方的石料,便如获至宝,这五六斤的整块田黄更是百年难遇的神品。更为奇特者这橘黄色滢澈温润的石冻中隐含浅红斑点,玉工因材赋形,雕刻成夹岸桃林,便也是巧夺天工了。据说这雕刻的玉工是当年左宗棠所供养的福州著名寿山石工匠,其制作自然不同凡响。这底盘亦非普通石料,它纯净如玉,名为寿山白芙蓉,也是极珍贵的。光这些名料,时价当在千块白洋以上,再加上艺术雕工,说它价值连城也不为过哩!”
马步芳连连夸赞道:“啊呀呀!经老爸爸这一指点,我就觉得它是更难得的佳品了!”
马鸿逵得意洋洋,说道:“诚然!不是上好的珍品,我能拿来给朱长官贺寿?你知道,朱长官是何等样人,我父亲是何等样人?我是给朱长官长精神哩!早年间,我在京城里给袁大总统做侍从武官时,什么大场面没有经见过?当时我给洪宪皇帝袁世凯筹备登基大典时,那排场,那风光,啊啧啧,我至今记忆犹新呢!”
马步芳故意问道:“就在那一年,你认识了四太太的吧?”
马鸿逵说道:“非也。那是辫子军张勋进京,段祺瑞讨逆驱张,拥戴冯国璋为代总统以后的事了。家父与冯代总统是盟兄弟,我仍在他手下做侍从武官。那年5月,我与四姨太慕侠结婚,冯总统委任我为西北授勋特使,前往宁夏授勋,老汉率领阖家老幼郊迎十里,设宴接风洗尘。啊啧啧,那风光、那气派!冯大总统嘉奖老汉‘勋高金城,授勋三位’,加上将衔,把老汉高兴地合不拢嘴,捋着胡子呵呵直笑。这也是应验了当年我赌气离开宁夏所说的那句话:‘我如若是日后衣锦还乡,他老汉定要率领全家老幼出宁夏城来迎接,否则誓不回宁夏!’过去老汉偏向我阿哥鸿宾,总骂我不堪造就,从此以后,我便时来运转,结交四海英雄豪杰,风云际会,飞黄腾达起来。哈,连我们家的那位圣人马鸿宾也眼热得很呢!”
对于马鸿逵的这一番自我吹嘘,马步芳只是姑且听之而已,笑而不语。他知道,马鸿逵对他年长八岁的老哥堂兄素不敬畏,甚至嫉恨颇深。
就在马鸿逵作为冯大总统的专使,抬着总统大像在宁夏到处授勋时,马鸿宾已升任为甘肃新军司令,统帅骑兵五营,军衔为陆军中将,勋四位,地位仅次于马福祥。马鸿逵所吹嘘的“眼热”一说,纯系信口开河之语。到了1921年,马福祥升任绥远都统,马鸿宾也升任宁夏护军使,后改为宁夏镇守使,成为在宁夏自领一军的回族将领了。
那时候,南北军阀争权夺利,连年混战,北京的政权恰如走马灯似的更选着。北洋直系军阀首领冯国璋做了一年的代理总统,便被皖系首领段祺瑞胁迫下台,马鸿逵失去靠山,只好带着新婚的四姨太刘慕侠悄然离京,返回宁夏,在宁夏新军中任旅长。以后直皖军阀之战爆发,段祺瑞惨败,曹锟继而控制北京政府,马福祥调任绥远都统,这是曹锟对马福祥父子以十万银元助他贿选总统的回报。马鸿逵仍任第五混成旅旅长,随父前往绥远。在“五马驱张”之后,马福祥虽然未能夺得甘肃督军的职位,但却得到了绥远这块地盘。绥远那样大的地盘,他所带的一旅兵马显然不足以震慑地方。马福祥只得向北洋政府请准增编第五混成旅,新招募兵丁三千余人,仍由儿子马鸿逵统带。又请求马麒由西宁派来一个骑兵团,由凉州和甘州各派来一个步兵营,成为绥远回军的基本力量。在以后爆发的第一次、第二次直奉军阀混战中,马福祥见风使舵,随机应变,但因冯玉祥突然发动了“北京政变”,使得直系军阀垮台,马福祥也只得卸去绥远都统之职,马鸿逵的部队也退驻到磴口一带。当时,磴口一带还是一片沙砾不毛之地,第五混成旅已扩编为陆军第七师,辖两个旅及两个直属团,三个直属营,约有近万人马。因此官兵缺乏给养,生活很苦。那时候的马鸿宾任宁夏镇守使,马鸿逵几次派人去见马鸿宾,要求率师入宁就粮,但是马鸿宾都以甘肃督军陆洪涛有令在先而加以拒绝。陆洪涛怕马鸿逵率军攻入宁夏,特意派了一团人马到宁夏“协防”,其实是为了监视马鸿宾。
这就使性情暴烈的马鸿逵恼恨不已,扬言要武力解决,率兵马踏平宁夏。最后两兄弟商定在黄渠桥会面。马鸿宾拿出陆洪涛要他严加防堵的电报,劝马鸿逵暂时不要进驻宁夏。马鸿逵怒目如牛,跺着脚发狠道:“什么绿督军红督军,你休要拿他来压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手下的兵马大都是河湟娃子,与我们沾亲带故,同族同教,你能眼看着他们饿肚皮吗?你不仁我不义,惹恼了我马王爷咱们战场上见!你们那几个人马不在话下,我的大军一来就把你们踏平了!”
马鸿宾知道他这个堂弟是个做事不要命的莽汉,怕的是他真的杀进宁夏会使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马鸿宾回到宁夏城后,赶紧与道尹商量,并向陆洪涛请准,一次性给了马鸿逵协饷十万银元。
到了冯玉祥的部将刘郁芬率军入甘,道经宁夏,马鸿逵趁机尾随刘部进驻了金积、灵武地区。这一带是宁夏的富庶农业区,马鸿逵一驻军宁夏就赖着不走了,委官收税、扩充兵员,做起了宁夏王。他这时已成为冯玉祥的干儿子,就是刘郁芬也管不住他了。
北伐之战结束后,蒋介石企图削弱非嫡系的冯玉祥、阎锡山各派的军事实力,下令各部队缩编,双方矛盾激化。马鸿逵的第四军缩编为陆军暂编第十七师,马鸿逵任师长。
1928年1月,蒋介石与汪精卫合作,重新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第二年3月,蒋介石派兵进攻武汉,4月桂系放弃武汉,李宗仁、白崇禧分别南逃广西。到了1929年5月21日,韩复榘、石友三二人在洛阳发出了“维持和平、拥护中央”的通电,公开叛冯投蒋。在马鸿逵看来,冯玉祥和蒋介石都是他的干爹,但是蒋介石是中央军的总司令,冯玉祥自然不能与之相比,倒戈反冯是迟早的事。但麻烦的是,他的老父马福祥尚在冯玉祥的总部,堂兄马鸿宾的部队也被冯玉祥改编为二十四军,驻扎在朝邑一带。如果他随韩、石倒戈,老父的性命也许难保。但是通电已由韩、石二人发出,已无转圜余地,忍不住大哭一场,率部逃出洛阳,跟随韩、石二人逃往郑州,投奔了蒋介石……
蒋介石拨给马鸿逵现大洋三十万元,枪千余支,还答应保护马福祥,他命马福祥为青岛市市长。到了1932年8月,马福祥在北平去世,马鸿逵始放弃与马鸿宾争夺甘肃省主席的心思,同意就任宁夏省政府主席兼十五路总指挥。从此以后,马鸿逵始一心一意经营宁夏,做起宁夏的土皇帝了。
马步芳心想,在以往的乱世年月里,一个回族军人要保护自家性命已实属不易,若能爬上省主席的宝座,更是难上加难,马鸿逵在四十一岁时做了宁夏省主席,也算回回中的英雄豪杰了。
马步芳又想,马福祥父子经历过清朝、北洋政府和蒋介石政府这三个政权更迭时代,而始终保持住他们手中的权势和家族的声望,这与他们父子随机应变的政治权术以及为人处事的精明圆滑不无关系。马福祥父子极善逢迎巴结,他们结交上层人物的招数:一是不惜花费重金送礼,二是送“兰谱”上门结拜,三是说合,在军阀之间拉拢说合,双方都落人情。马福祥在数十年的做官生涯中,结交无数官僚政客、军阀武夫。早年间,马福祥跟慈禧太后身边的太监张兰德(即小德张),是磕头换帖的结拜兄弟,因而很容易得到了慈禧太后的欢心。以后他又与曹锟、吴佩孚、张作霖、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戴季陶、邵元冲、刘镇华等人,结为换帖兄弟。
马步芳心中冷笑道:“你尕三元过去就是老汉常驻北京的送礼专使,自然是送礼行贿的老手,能投其所好,礼不白送,且能发挥奇效。可你也不要小觑旁人。你这块寿山石名贵,可也抵不上我那一套千八百两黄金的金佛、金茶食,到时候你可不要瞪眼喊呱,干看着别人夺了头彩哩!”
这时马鸿逵说道:“子香主席,你给朱长官备了何礼,也不要藏着掖着,拿出来让老汉瞅瞅。”
马步芳拗他不过,只得让副官拿出一套织锦缎盒让马鸿逵过目。
马鸿逵抓在手里,掂了掂分量,似觉颇沉,奇怪道:“娃娃,这怕不是普通茶食吧,里面是金胎还是银胎?”
马步芳笑而不答,反问道:“老爸爸,你猜呢?”
马鸿逵说道:“你娃娃历来行事胆大心狠,银子不值钱,必是上好的黄金做胎无疑!”
马步芳点头说道:“咱们是亲戚故旧,我不瞒你。朱长官待我父子恩重如山,平时无由报答。这次祝寿,岂能空手相见,空口说白话。我送的寿礼,也还说得过去?”
马鸿逵说道:“此是大礼,简直是太精彩了,既实在又实惠,又不炫耀人眼目,朱长官定会心满意足。只是外裹面皮,这绝妙的点子计出谁人,可否私下里给老汉透露一二?”
马步芳狡黠地挤挤眼睛说道:“这可是机密。老爸爸就不要刨根问底了罢,免得你老汉日后抓我的辫子。”
马鸿逵哈哈大笑,说道:“你不明说,我也能估摸出个大概,此人非长官府的大管家杨八爷莫属。”
马步芳笑而不答,只把目光向朱府门前一团熙攘嘈杂的人群扫去,只见一位身着崭新缎面皮袍的老者出现在公署府石阶上,众多送礼客都争着向他问候打招呼。
刘慕侠眼尖,挥手连连呼叫道:“杨八爷!”此人便是朱府上大名鼎鼎的管家“杨八爷”!
“杨八爷”是人们对他的尊称。此人姓杨名吉祥,挂名第八战区司令部少将参议,实际上他不参不议,只是做朱绍良的大内管家。贵州人,是朱绍良在江西“剿共”时结识的朋友,朱绍良第二次入甘任甘肃省政府主席时就带着他。此人善于逢迎谄媚,又工于心计,家务倒也料理的井井有条,很得朱绍良夫妇的赏识、信任。
朱绍良自负才高,平时以“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清流自居。他推崇黄老之学,表示清净无为,与人无争。这不过是标榜清高,不是“额外索求”。而且他的生活十分考究,烟非“加力克”不吸,酒非白兰地不饮。他的老婆华德芬,就有极深的鸦片嗜好,而且非云南烟土不过其瘾。朱绍良的五个女儿生活也是骄奢淫逸、极其放纵。因此他家的花销是很大的。所以,朱绍良就不得不有意识地放任其老婆大开后门,巧取豪夺。
华德芬捞银子很有办法。一是卖官受贿,但答应了官职就是不兑现,一拖再拖,直到收够贿赂,榨干对方油水方才实授,所以兰州人称朱绍良为“朱半年”。二是通过“杨八爷”放高利贷,从中牟利。华德芬的放贷,不管盈亏,定期要息,从不拖欠。小商小贩做生意亏赔,华德芬却不准还本,只要利息,害得小商贩叫苦连天。但还账时又不准小商贩对他说“生意亏本”,而要说“赚获甚丰”,否则,她就说财神不喜欢,永远不赚钱。第三是走私贩烟,获取暴利,这都是兰州人所共知的事。正因为如此,兰州虽设有“甘肃省禁烟委员会”的庞大机构,各地也设立戒烟所,并训练戒烟人员和定期分发戒烟片,但收效甚微。私商也勾结军队贩运鸦片,所以陇南山区私种罂粟的敝政,却一直不能根绝。正因为如此,外界称华德芬为朱公馆的“内阁总理”,朱绍良对他老婆颇为恭顺,当时兰州官场有“朱绍良惧内”的说法。
朱绍良怕老婆,而杨八爷又最会讨华德芬的欢心,所以这杨八爷在朱公馆的地位就显得十分重要。如今他站在大门前台阶上迎客,马鸿逵、马步芳自然也不敢怠慢,打老远就笑着举手打招呼。
杨八爷看见他们,丢开其他客人,提起皮袍前襟,一溜小跑走下台阶,伸出双手欢迎说道:“啊呀!二位马将军大驾光临,感谢之至,感谢之至啊!”
刘慕侠娇声娇气地说道:“啊呀呀!杨八爷,有劳您老人家门口热情相迎,实不敢当。朱长官可好,朱夫人可好?”
马鸿逵说道:“啊哈,杨胖子,你他奶奶的多日不见,倒是红光满面,发福了哩!”
马步芳说道:“大管家,我们是来给朱长官拜寿来的,欢迎不欢迎啊?”
杨八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伸出双手同时各握住马鸿逵与马步芳,说道:“欢迎,欢迎,岂有不欢迎之理。朱长官接到你们的电话高兴得很,就吩咐鄙人早早就在门口等候恭迎。朱长官在客厅里陪客人们喝茶,等候二位将军大驾光临呢!”
马步芳朝杨八爷挤挤眼睛,说道:“杨八爷,这一回可得仰仗您老先生了!”
杨八爷对马步芳说道:“陶乐春的杨大师傅已经给朱长官说了,朱长官和夫人满意得很,直夸奖子香将军会办事哩。”
马步芳朝马鸿逵挤挤眼睛,哈哈大笑道:“请杨八爷给大家前头带路,请老爸爸头里行,请刘夫人头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