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马步芳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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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桥头会议

第二天,是8月30日。

马得福去执行接人的命令。他先到湟中实业公司接马步銮,见面后马步銮说道:“你去接别人吧,我有车自己去。”

马步銮又对他说道:“军长的指示,给官长每人一个金条,赵遂、马文鼎、谭呈详、马振武等每人给两个金条。你日后当面交给他们。”当时马步銮就把金条交给了马得福,并给了他事先写好的名单。

马得福到省政府见到高文远时,他也是这样说。

马得福到谢公仁家,夫妇俩焦急万状,坐卧不安,一见马得福来接他们,如同喜从天降,立刻很高兴地上了车,马得福将他们接到了馨庐。

这晚,马得福看见马继援两个私人秘书董国钧、马鸣狮住在西房,写了一个晚上的信。

马继援尚未离开馨庐之前,交给马得福两封信,一封是交给赵遂的,一封是交给谭呈祥的。马得福亦不知信的内容。

在这上机前的紧迫时间里,马继援还命令他的卫士马起汉和马全义的军中阿訇二人,到三角城去接回马庆和马呈祥的妻子等全家人,同时给了八块金条,每块八两重,是送给马庆用的。当天接回时,只有阿訇和马庆等人,马得福却未见马起汉。

在去机场之前,马继援还绕馨楼一周,抹泪擦眼,大哭了一场。而后,马继援、马步銮等人匆忙乘车到了机场。这时驾驶员尚未进机舱,大家都站在飞机周围,面面相觑,心神不宁。

正当这时,马英来了,他挨近马继援身旁站立,等待指示。

马继援说道:“现在我们要走,这里的事情由谭师长负责,你的打算是什么?”

马英说道:“我打算到陇东去打游击,那里地广粮多,可以待下去。”

马继援点头表示同意,他说道:“也好,你现在就去见谭师长,以后再说。”

这时候,马继援撕下自己日记本上的一张纸,给三角城牧场的总队长马三福写了一个纸条,批给马英五百匹马,五百头牛,五百只羊。当时,马得福插嘴道:“军长,现在你还限定牛羊马匹的数目吗?整场整场地批给他,不是很好吗?”

马继援一听马得福旁边插嘴,他脸上有了不高兴的表情,斜视了马得福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他随即将他写好的批条上盖上了私章,交给了马英。并让马英将大青马带到三角城牧场,让牧场好好饲养。

马英刚刚离开了马继援,马璋又来了,他带着哭声喊道:“军长!你把我丢下不管吗?”马继援瞅了马璋一眼,马璋立即住口了。

这时候,飞机发动机轰鸣起来,一伙人赶快互相催促着登机。与马继援同机起飞的有马步銮、高文远、谢公仁夫妇、马耀宗、赵珑夫妇、马庆全家人等。

上飞机时,马继援叫师长马璋同他前去,马璋不同意地说道:“你们今天带着金条,领着家眷,到处可以为家。我孤身一人,丢妻抛子,出去怎样生活呢?”马继援却硬拉他上了飞机。

这时,赵珑夫妇匆匆赶来,马继援极不愿与他们同行。赵珑却跪倒在地,死拉着马继援的腿,耍赖说道:“我非走不可,今天除非你把我打死。我替你们残害了多少共产党,把我留下还能活吗?”

直到飞机快起飞的时候,赵珑依旧死拉住腿不放,马继援无奈,终于将他们夫妇也拖上去了。

马禄深恨冶成荣平时刻薄,此前已将他搜刮的大量黄金、美钞、白洋等,用飞机运了出去,而自己则相形见绌,囊中羞涩,就想将冶挤下飞机,经高文远劝解,才避免了一场打架。

高文远上飞机时,还在怀里抱着青海省政府的大铜印。

临起飞前的三分钟,马璋从机舱门口喊马得福,并扔下来一件马继援自己穿的美式皮卡衣,叫他穿上,接着飞机就起飞了。

这架飞机刚起飞,又来了新编步兵军军长马全义和他弟弟马全礼以及青海省地政局长马继融三人向马得福和陕成礼央求说道:“你们的人,千万不要撤离,等我们起飞后再撤吧。否则,我们就走不了。”同时,马全义塞给马得福、陕成礼二人一个很沉重的包袱,里面是些元宝和散碎银两。

马得福和陕成礼所带的三十八个卫士,是在岔口驿马继援亲自选拔的连排级军官,这时候布置在飞机场四周担任警戒。

马得福和陕成礼,等待马全义一行的飞机起飞后,才撤走了警戒的卫士。

第二天,马得福和陕成礼带领三十八个卫士,到大通去找赵遂和谭呈祥,将马继援给他们的信件和黄金交给他们。

至于在馨庐马步銮交给他转给团长以上军官们的金条,马得福本想一一交到每个人的手里,但因名单上开列的人在桥头不齐全,同时他又听到马占魁团长对他说:“马璋师的官长们要抓你和陕成礼,原因是你们带的黄金多。”情况紧急,马得福和陕成礼不得不想办法避开。于是,他俩又带着三十八个卫士,从河西走廊西上,去了新疆。

后来,马得福等人到达新疆迪化,正好马振武也到了那里,马得福便将带的金条及名单都交给了马振武,并将马继援赠送给马振武的三百五十两的一块金砖交给了马振武。

新疆和平解放后,马得福回到了西宁,他曾问过马文鼎关于金条的事,他说:“我和赵遂的金条收到了。”这是后话。但是,马仲福在新疆前未找到韩起功。他后来才听人说,韩起功携带眷属在祁连山逃跑途中,被散兵游勇堵截,索要金银,并有意在韩起功的面前强行奸污其家属,以泄他们平素对韩起功的愤恨。韩起功走投无路,后来骑着牦牛去了张掖县城,向当地人民政府投诚了。

9月1日,也就是在马继援逃跑的第二天,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在重庆正式发布消息,任命马继援为西北军政副长官。这年他二十九岁。

八十二军残部由赵遂、马文鼎率领,由岔口驿起行,经互助、大通到达上五庄公馆。他们将沿途继续收容的士兵整顿后,又去大通桥头与一师师长谭呈祥及马英残部会合。

马继援、马步銮乘机飞逃后,西宁市的少数马步芳军残部及警察,先后逃散,青海省政府的有关官员及地主、商人,纷纷搬往市郊躲避溃兵,部分市民出于义愤,冲入此时已空无一人的马步芳的兵部和公馆,捣毁了门窗家具。一些溃散的士兵和地痞流氓,则趁机进行抢劫。

9月2日,八十二军骑兵第八旅马英残部,自甘肃西逃,窜入西宁,抢掠了中央银行西宁分行,洗劫了东大街一些商号,然后三五成群窜入民居,强取财物。傍晚时,马英恐解放军紧追,即率残部穿城而过,继续西逃,并烧毁了后子河的军用仓库,直奔上五庄一带,与八十二军残部谭呈祥等人会合。

马继援离开岔口驿后,军部人员及卫士队由李少白率领,渡过浩门河到达大通桥头,因为桥南营地已住满了人马,他们只得住在桥北。

第二天,李少白到营地找马振武时,碰到了团长马耀武,他告诉李少白说:“马继援临走前,叫马得福给尕人送来黄金一百两,书信一封,叫马振武很快到肃州去,他到重庆后,再设法联系飞机到肃州去接马振武。当时,我和马登霄坚决不让马振武去肃州。他一走,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如果他硬要去,我们就把他看管起来!”

李少白表示同意他们的意见。

李少白转到桥头时,见马振武在公路边踱来踱去,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小汽车能早些回来。李少白知道,在兰州解放的那天晚上,马振武让他的司机送他的妻子去了凉州,计算行程,他的小车今天就可以回到桥头。果然,没有多少时间,小车由凉州转道门源开回来了。

马振武对众人说道:“情况变了,我必须先去凉州,把妻子接回来再说了。”

李少白等人再三向马振武说明他不能走的理由,马振武见无法马上脱身,最后只好表示和大家留在一起,他叫大家去桥南开会,一起商量怎么办。

先到桥头的军官们,都在等待马振武的到来。当时,在军官们的心目中,马振武就是马继援的代理人。再说,他当过军参谋长、师长、军官训练团教育长等职,他跟一些老军官关系不错,一些少壮派军官也拥护他。

过桥后,马振武先去找赵遂。李少白来到军部住的一个店铺,只见马文鼎头枕胳膊在火炕上呼呼大睡,依然是一副大事不着急的样子。

他问马文鼎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大睡?”

马文鼎说道:“急也无用了。”马文鼎说着便起身,和李少白走出店门。到了街上,就遇见有人来叫他们到楼店的北楼上开会。这个店有三间新盖的北楼,所以叫楼店。

这次会议是由赵遂主持的。参加会议的师长有马振武、谭呈祥、韩有禄、杨修戎,团长有马耀武、马登霄、高登瀛、马占魁、韩成功、谭腾蛟、马全、马成俊,副师长有张希珍、马子骏等。凡是在桥头集中的青海军高中级军官都参加了。

会议开始时,赵遂作了简短的说明,他说道:“飞的人已经飞了,事到如今,我们不能飞的这些人,应该怎么办好,今天大家商量商量。”赵遂讲完话后,会场气氛非常沉闷,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发言。

等了很久,马元庆站起来说道:“我说我们干脆向解放军投诚,人家已经跑了,我们还能干什么?现在,我们打不能打,跑也跑不掉,在兰州我们和解放军打仗是石头碰石头,结果我们被碰碎了,现在我们和解放军打仗是鸡蛋碰石头,后果如何大家很清楚。再说跑到西藏去吧,粮食怎么解决,我们在半路上,不是被藏民消灭掉,就会饿死。所以说,我们出路就是向解放军投诚,其他的出路是没有了。”

马元庆发言后,会场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因为他说出了许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于是纷纷表示愿意向解放军投诚,但谁也没有说出如何向解放军投诚的办法来。接着,军参谋罗炘发言,他说道:“现在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向解放军投诚,现在投诚,也不是耻辱。我们大多数人顾虑的是怕解放军要报红四方面军的仇,投诚后会把我们杀掉。可是我想,如果共产党执行这种政策,也不会有今天的胜利。还有些人把希望寄托在胡宗南反攻西北和美国用原子弹轰炸北平的谣言上。我认为都是空想,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的意见,今天会上选出两个代表,给彭司令写一封请求投诚的信,代表们携带信件,沿公路向东与解放军先头部队联系。”

于是,大家推荐罗炘和李少白为代表,并公推罗炘执笔给彭德怀司令写信。

在罗炘写信的时间里,大家谁也没有离开会场,你一言我一句的闲扯。他们在绝望中,坐等自己最后的厄运到来。

杨修戎说道:“我看杜聿明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当时国民党的报纸上造谣说,杜聿明被俘后,解放军用汽油将他烧死了。

谭呈祥说道:“红四方面军的仇,我看共产党一定要报,就是现在不报,将来也一定要报的。”

马文鼎说道:“那也不见得,共产党不会把落在怀里的雀儿捏死的。”

这时,马振武也说道:“我听见在中央训练团受训回来的马璋说过,刘斐给团级以上军官讲话时说,如果你们现在不好好打共产党,将来我们失败了,今日白俄的下场就是将来我们的下场。刘斐现在享共产党的福,到北平不回来了,但是,刘斐的预言,在我们的头上应验了,现在做白俄的不是他刘斐,而是我们这些人了。”

在大家的议论中,罗炘给彭德怀司令的信写好了。罗炘念给大家听,大家表示很好。信中首先赞颂了彭德怀司令及人民解放军的辉煌战绩,其次叙述了他们目前的处境,最后表示愿意自动放下武器,向彭德怀司令投诚。李少白记得结尾有这样几句:“麾下如能不记旧恶,保障全体官兵生命安全,我们愿自动放下武器,在桥头集结待命,听候处理。”

当时,赵遂、马文鼎、马振武、谭呈祥、韩有禄、杨修戎等人在信件末尾签名盖了章。

会议结束后,马振武对罗炘和李少白说道:“你俩去和解放军先头部队联系,我们去三角城等待,因为桥头离西宁很近,交通又方便,随时有被解放军包围歼灭的可能,很不安全。三角城有粮也有草,如投诚不成,可以在牧区打游击,再不成,还可以跑到西藏去。”

李少白说道:“那不行,既然投诚,就应该坚决,不能三心二意。我们从兰州跑到桥头,已跑散了很多人,现在的情况是人少武器多,再跑的话,多余的武器和弹药没有办法带走,势必要被破坏掉,现在已有不少武器弹药投到大通河里去了,有些还在不断地往河里投。现在唯一的办法,各部队长应负起责任,不要再破坏武器,约束各自的人员不要逃散,等待解放军派人来接收。如果再往三角城跑,跑到那里我们都成了光杆司令,投诚的意义就不大了。同时,信里已写明在桥头集结待命,我俩去与解放军联系,如果解放军派人来桥头接收时,你们要是都跑光了,那我们怎么交代?那时解放军一定会谴责我们是假投诚,是缓兵之计,我可不愿去冒这个风险。”

罗炘也说道:“如果再跑,我也不愿去当这个代表,因为到三角城你们会不会往西跑,也是个问题。”

马振武说道:“你俩不去的话,等到三角城再说吧。”

当时,军官们也没吭声,都默默地离开了。

李少白听说,马继援临走时还给他的残部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马得福送给了赵遂。但在开会时,赵遂却没有提到这封信。

这天晚上八时左右,马振武仍然在店楼上主持召开了另一次秘密会议。

由西宁赶来劝降的马迪甫,随后也参加了此次会议。他记得当时参加会议的军官有谭呈祥、杨修戎、马英、马子俊、马义明、马成骏、马登霄、马耀武、韩成功等人。

马振武说道:“现在长官、军长已经飞了,我们对他们父子还有什么效不完的忠呢?我们也不必到草地上去打游击,因为过去我们一到藏民帐房,他们献哈达,殷勤接待,现在我们去,恐怕连一碗糌粑也不会给。我看我们还是回西宁去,共产党要杀,就不说了,不杀的话,我们还是尕百姓。”

接着马振武传达了马继援留给他的信,信中说:“我暂时离开你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现在你们把战马当耕马,武器埋地下,待机而动……”当时,军官们一致同意回西宁去,只有骑八旅旅长马英不表示意见,不言不语,只是默默冷笑。

马迪甫记得,当时大家虽说愿意回西宁去,但确有不少人顾虑重重,有的怕被杀头,有的怕被长期关押起来,特别是杨修戎、谭呈祥、马成俊等人都说,当年我们在河西战役中杀害了不少共产党,现在他们一定会报仇,一定不会罢休的。因此,大家议论纷纷,最后也无一致意见。

第二天清晨,残部继续向三角城和上五庄公馆逃跑。

马迪甫后来回忆说,当时,青马部队为什么死守兰州而不起义呢?因为青马高级将领都非常清楚,1937年,在河西走廊堵击红四方面军,血债累累,因而顾虑重重,就是怕共产党算起旧账来,怕报复。当时马步芳在兰州长官公署对马元海、刘任、韩得庆等官员们说:“以往我们把共产党的红四方面军在河西打死了很多的人,现在共产党难道不清算这笔账吗?有人劝我们起义,那怎么能行呢?”马迪甫想,这大概是青马部队顽固抗拒而不投降的主要原因了。

事后有人回忆,马继援留给马振武的信,是叫马振武转道河西,搭乘飞机到广州,黄金三百两用作路费。赵遂、马文鼎看了这封信后,大为气愤。他们深恨马继援帮他的族房近亲都远走高飞,把同样给他效命的人却丢在西宁。于是,他们决意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