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只是当时年纪小
“为什么没有看完演出，你就走了？”卓晔站在我身后，缓缓开口道。
我深吸了口气，十指交叉着握于胸前，此刻我心里，真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
“楚凝，你转过身看着我，好吗？”卓晔的声音透着一股乞求。我不能回头，是因为我不想卓晔看到，我此刻脸上斑驳的泪痕和拼命压抑，但仍汩汩而出的泪！
“楚凝……”卓晔的双手扳住我的肩，所使的力道捏得我肩胛一阵疼痛！
我咬紧下唇忍受着，但仍旧没有回头！
“楚凝……”卓晔挫败地垂下双手，重重地吐了口气，”我演出完回到后台，肖雅就告诉我你提前走了！我追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上了公交，所以……”卓晔顿了顿，”所以我就跟来了！”
“因为誓言不敢听
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著你的沉默
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
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
经典的旋律还回响在紫堇广场的上空，暮色渐沉，瑰丽多姿的灯光将广场点缀得更为生动！
“小晔哥，”我以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唤着他，”今天我不想补习了！我知道快期中考了，可是今天我想偷下懒，行吗？”
“楚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香港？”卓晔突然话锋一转问向我。
呵，听闻他的话，我犹带泪渍的脸上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缓缓转身面向他！
“小晔哥，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残忍吗？”我说话的语调，出其得平静！
“楚凝……”卓晔垂下眼睑，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我看到他高耸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楚凝，”他依旧低唤着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你不该跟我说那些话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到底，我还是错了！是啊，不该说的，可是你都要走了，就算将来能再相见，我与你，也不再会是当初的卓晔与叶楚凝了！我想守口如瓶，但真得很难……
“楚凝，”卓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有几分脆弱无力！
“我不是一个会哄人开心的人，我们一起长大，我也不会多去逗弄你！很多时候，我喜欢就那样静静地陪在你身边，看你笑，看你闹，我喜欢那一种感觉，安心，踏实！我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辈子的，只是，在翼冀风出现后，我觉得一切似乎都变了！”卓晔看着我，那幽深黯淡的眸子里尽是一片茫然与空洞！
“自他出现后，你脸上的笑似乎多了，你也总喜欢跟他在一起！那个时候，每当我们三个人一块儿，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你十四岁生日那天，翼冀风送给你一副油画作为生日礼物，那画上的女孩便是你！你当时脸上讶异欣喜的神色，是那么多年来，我都未曾看到过的！我觉得自己似乎一直都误会了！我曾那么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们之间早已心照不宣，却原来……”
“后来翼冀风要去巴黎，因为学校的物理竞赛，我跟你们说，我可能无法为他送行！”卓晔原本黯沉的眸子在这一瞬间浮现出无尽的伤痛与无助！
“可是我后来还是赶去了，你知道吗？”卓晔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就在我赶到的时候，我看到你趴在他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干爸和干妈怎么拉你，都无济于事！吁……”卓晔疲惫地叹了口气，“原来你是那么地在乎他！而我……或许就真得只如你所叫的那样，只是你的‘小晔哥哥’罢了！在他走后，你整个人都低落了许多，我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以让你回复到从前的样子！我不是翼冀风，我取代不了他！再后来，你姐姐回来了，我……”
我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溃岸决堤！
原来这么多年来，先于我而会错意的，竟是卓晔！他不会知道，我跟翼冀风在一起，所聊的话题都是围绕他的，他不会知道，住在我心里最深处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啊！
老天居然跟我开了这样一个荒谬至极的玩笑！
突然间，我觉得很好笑，却怎么也咧不开嘴角！我一直以为很多事，放在心里，远比挂在嘴上来得珍重，殊不知，原来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说出来，才能让你知道，我也怀着和你同样的心思，只是一直未曾开口……
我与卓晔默默对视着，我翕动了下唇，却说不出话！我的小晔哥哥，如果你真觉得我不该在昨晚对你说出那些话，那你今晚就更不该告诉我这些……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楚凝……”卓晔趋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我、我该回家了！爸妈会担心的！我、我要回去了！”我慌乱地想挣脱卓晔。
“楚凝……”卓晔更加用力地抓着我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架势。
“楚凝，我去跟楚妍解释清楚这一切，好不好？”卓晔的话里有着一份过于焦急的希冀。
“你说什么？”他的话让我止住了挣扎。
“我去跟楚妍说，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我对她……楚凝！”
我双手抵在卓晔胸膛上，使劲全力地推开他！卓晔措手不及地往后踉跄了几步站住了，而我自己却因为这猛的一掌，跌坐在地上！
“楚凝……”卓晔俯身过来扶起我，一脸的担忧。“有没有摔到哪儿？”
我拂开他的手，兀自笑了！笑着，我的泪也随之流落腮边。
“你说什么？”我再一次问他同样的话。
“我说我去跟楚妍解释，我喜欢的人是你，楚凝，你相信我，我会跟楚妍解释清楚这一切的！”
“呵……解释清楚？然后呢？你们都订婚了，小晔哥哥，难道取消婚约吗？”
“取消就取消，楚凝，我一直喜欢的那个人，是你！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不去香港了，我会留在你身边，就像我们从前那样，好不好？”卓晔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此刻的急切与不理智让我觉得陌生，也让我觉得害怕！我想我是真得错了，从一开始到现在，错得越来越离谱！
“小晔哥，对不起，我为我昨晚的话跟你道歉！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我……”
“楚凝，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错，我们……”
“不要说了，小晔哥，”我打断了卓晔的话，轻轻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姐姐她很好，何况你们在一起三年了，三年的时间不算短，我相信你说的话，只是，如果你对姐姐没有感情，你就不会跟她在一起这么久，更不会跟她订婚……”
“楚凝……”卓晔看向我的眼睛有层湿雾的水汽，他也在笑，只是那笑里有着过份的苦涩！
“楚凝，你知不知道，我那么顺理成章地跟你姐姐走到一起，是因为我觉得，就算我不能陪你一辈子，那么至少将来，我也可以以姐夫的身份去关心你，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为你分担！你明不明白？楚凝，你不懂，你真得不懂，我有多喜欢你……”卓晔的话越来越低沉，“其实，我本来还存有那么一丝希望的，可是，翼冀风又回来了！呼……”卓晔一声悠长的叹息让我的心更觉沉重！
“所以，在爸妈提出让我跟楚妍先订婚的建议时，我接受了！我真得彻底放弃了，甚至放弃了D大，愿意陪着楚妍去香港！我不想看到你跟翼冀风在一起的样子，我不愿意看到他回来后，你脸上无端增多的笑！我不想，我真得不想……”
偌大的紫堇广场依然走过络绎不绝的人，音乐停了，风止了，泪干了，心，丢了！
为什么当时的我们，都选择了缄默，为什么当时的我们，都没有想过先于对方而开口……
“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的声音有丝轻微的颤抖，”你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呵，为什么，你都不问问呢？”
“楚凝……”卓晔不由分说地将我揽入怀里，他的双臂搂箍得我那么紧，让我有种背过气的感觉！我没有再挣脱，我想就这样溺毙在这个怀抱里，不再醒来……
那天晚上，我被卓晔搂在怀里过了多久，我已不愿再去忆起！我只记得，那种感觉，那份心动，让我在多年后依然挥之不去……是谁说过，有些人，是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脸，但每当忆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不会变的！
回到家的时候，我在客厅里意外地见到了翼冀风！他和爸爸正在交谈着什么，很开心的样子，我想悄悄避开他们回到自己的房间，可还是被眼尖的翼冀风给逮住了。
“楚凝！”随着翼冀风的喊声，爸爸也将目光投过来。
“怎么才回来呀？今天不是校庆吗？没跟同学们一起好好聚聚？”爸爸笑着起身走到我面前。
“嗯，太累了，就先回来了。”我回报给爸爸一个灿烂的笑容。
“哦，那就回房好好歇歇吧！”还没等我迈开步子，爸爸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拉住我，“楚凝，怎么都没叫人啊？”
“叫谁？”我一头雾水地看向爸爸。
“没看到你翼叔叔在这儿吗？”爸爸有些嗔怪地瞪了我一眼。
“呵呵，”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继而乖巧有礼地朝翼冀风喊道，“翼叔叔好！”说完，没等眼前的二人反应，便憋不住笑地走进了房间。
“这孩子……真是！呵！”身后爸爸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翼冀风则乐呵呵地应道，“没关系！其实论年纪，我做楚凝的叔叔也的确是小了点！”
“你……呵呵！”
爸爸跟翼冀风的交谈声渐渐模糊，他们应该又回到客厅去继续他们方才的话题了！其实，在我走进家门初见翼冀风的那一刹那，我真得很想将今晚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此刻的我，非常需要一个人，来听我倾诉，非常需要一个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可以将眼前的这一切理清头绪，处理妥当！
“叩、叩叩！”
“请进！”房门被缓缓推开，爸爸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楚凝，出来吃晚饭吧！”
“翼冀……翼叔叔呢？”
“他刚走了！”
“走了？”我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爸，你怎么不告诉我呀？”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你……”
“哎呀，爸……”没等爸爸把话说完，我便迅速披上睡衣外套冲出了家门。
“楚凝，哎，这孩子……”
在车库前，我看到了翼冀风那辆宝蓝色的轿车，我一路小跑过去，却没见着他人！正四处张望着，翼冀风从楼下的24小时超市走过来！他一身白色风衣的颀长身影在暗如星斗的路灯下很是显眼！
“翼冀风！”我扯开嗓子冲他喊道。
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很是意外，翼冀风明显地愣了下，便也迅速地跑过来，“你这丫头，怎么穿个睡衣就跑出来了，外面天多冷！快进去！”翼冀风边说着边把我塞进了车里。
等把车内的灯、空调都打开，翼冀风又恢复到他一贯的调侃口吻，“你对翼叔叔的感情这么深啊，连个衣服都没换就跑出来追我！”
“呼……”
“怎么了？”觉察到我的不对劲，翼冀风不由地正色道，“今天刚进门就看你脸色不好，这么早回家，应该不只是累了吧！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我……呼……”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叹息呢！”
“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八了，在法律上我也都已经算成年人了！”
“是是是，真拿你没办法！呵！”翼冀风宠溺的笑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我突然间觉得我追翼冀风出来似乎是个错误，我是很想找一个人，来帮我解决眼前的难题，我也觉得这个人，非翼冀风莫属！只是，此刻他就端坐在我面前，而我，却突然开不了口了！
我最终还是选择下了车，没有给翼冀风一句交代，便默默地往回走，一如既往的，如我一贯对翼冀风的任性与不知所谓一样！
“楚凝！”翼冀风也随即下车追上了我，“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还不能跟我说吗？楚凝……”我说过，翼冀风的眼睛很美！此刻这双狭长媚气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我，里面盛满了担忧！
“你觉得，如果，如果小烨哥哥和姐姐解除了婚约，会怎样？”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句话问出口，我期待着翼冀风能给我一个很好的答案，哪怕一个合适的表情，都是好的！可是，他只是那样看着我，用他那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翼、翼冀风！”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拉了下他的衣袖。
一串熟悉的音乐铃声响起，翼冀风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翼冀风几乎都没有看来电，便直接摁断了电话！
“你不听吗？”我弱弱地问了句。
翼冀风没有搭理我的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熟练地点上一支，半倚在后车箱上，沉默着吐出一圈圈烟圈。
“翼冀风，我……”我如骾在喉，一阵风吹过，我不由地咬住下唇，用双臂环紧自己。早春的风，到底还是透着丝丝寒意，看似不经意，却能直入骨髓！
“楚凝，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任性呢？”似乎过了许久，翼冀风才缓缓开口。“你、你实在是个叫人不放心的孩子！”
“什么任性？什么不放心？你们根本都不懂，小烨哥哥喜欢的是我！他一直误会了，所以才会跟姐姐在一起，他喜欢的是我，他喜欢的人是我！”我歇斯底里地吼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他喜欢你？呵！”翼冀风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让我倍觉刺耳的轻蔑，“既然喜欢你，又怎么会跟你姐姐交往了三年？甚至连婚约都定了？楚凝，你为什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们之间的交往历程，你不都清楚的吗？”
“我……”我被翼冀风的问话噎得一时语塞，但与此同时，另一句不经大脑考虑的话随之脱口而出，“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喜欢的人是你，才会选择跟姐姐在一起的！”
翼冀风的眸子里有一抹神色闪过，是什么？我未能捕捉！
“楚凝，看来我从前跟你讲的话，你根本一句都未曾听进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还能说些什么，作为大家眼里的‘翼叔叔’，作为你眼里的‘翼冀风’，似乎，我也开导不了你什么，更说服不了你，吁……”翼冀风的叹息声悠长沉重，我的心也跟着下沉！
“快回去吧，外面很冷！”翼冀风将风衣脱下披到我身上，便头也不回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翼冀风……”又一阵风吹来，将我的声音吞没，同时吞没我的还有翼冀风车子绝尘而去的引擎发动声！
我突然间有种被遗弃的感觉，本来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可莫名的，这种感觉却一直在慢慢地扩散，渐渐沁入心脾，蔓延全身！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凉与绝望，似乎，比知晓姐姐与卓烨开始交往的时候，比听闻卓烨与姐姐宣布订婚的时候，都更要刻骨与铭心！
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