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迟到的告白
进入书房后，卓晔一直阴沉着脸，看得出，他很不开心！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更确切地说，我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或许，他也持着跟姐姐一样的态度来看待我与翼冀风吧，只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他都要走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吧！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卓晔锐利的眸子直视着我，单刀直入道，“你跟翼叔叔去哪儿了？”
我没有答话，默默地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和文具。
“楚凝，我在问你话！”卓晔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怒意。
还是没有作声，将书本和文具放好后，我才抬头望向他，“小晔哥，我们可以开始补习了。”
“你回答我的话！”卓晔不依不饶。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平静地回道，“小晔哥，今天不是周末，我不知道你会有时间过来给我补习。”
“你一天到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的心思都用在哪儿？你这样，能考上D大吗？”
“D大很好吗？你都被保送D大的人不也还是放弃了？”我依旧不疾不徐地回答他。
“叶楚凝！”可能我不在乎的态度和轻描淡写的语气激怒了卓晔，他的声音陡地提高了，“你太让人失望了！”
“呵！失望？”我重复着卓晔的话，那种熟悉的酸楚又袭上心头，蔓延至全身！我起身走到卓晔面前，这是第一次，自他和姐姐在一起后，我第一次正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也很漂亮，不同于凌宸的澄澈明净，不同于翼冀风的温柔动人，这双眸子很深，很沉，尽管我看了十多年，却似乎从未从中窥到过自己的影子！我不晓得在卓晔的心里，他到底当我是什么？在姐姐出现之前，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也是喜欢我的；姐姐出现后，我几乎已确认了我只是妹妹的事实！可是，为什么，他对凌宸，对翼冀风都有着一股叫我困惑的敌意？他质问我心思用在哪儿，其实，我才想好好地问问他，他的心里，又装着什么？
“小晔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着微微的轻颤，“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可以考上D大，只是因为那是你的梦想，你知道，我不喜欢理科，可是，因为想着将来可以跟你念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所以我拼命地逼自己去学！从小到大，我们都没有分开过，从幼儿园、小学、初中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想过，没有你在身边，我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虽然，你不会和我说太多的话，你不会像翼、翼叔叔一样，陪我玩，陪我闹，但是，我知道，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我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唤一声‘小晔哥哥’，你就会来到我身边！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辈子的！原来……呵！”我对卓晔报以一笑，殊不知，这努力伪装出的笑，却让我一直强忍着的泪夺眶而出！
“小晔哥，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翼冀风说，可能多年后，我自己回头看看，都会觉得当年的坚持只是一个近乎幼稚的固执！我无言以对！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翼冀风是最懂我的，却不知，他到底还是把我当孩子，或许在他眼里，我对卓晔的感情，也不过是小孩子玩家家酒般的儿戏罢了！
所以，我要告诉卓晔，就算所有的人都不懂我，我也要让他这个当事人知道！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单纯地告诉他，我曾那么用心地喜欢着他，爱着他，从情窦初开的时候，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都未曾改变……
卓晔静静地听着我的话，我看到他的眸子越发得深沉，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回避我的眼神，只是那样平静地注视着我！
我在等，等他给我一个我能预见的反应，只是，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呈现出的是一份我不能读懂的神情！不是了然，不是困惑，不是怒意，也不是厌恶！就在我想再仔细研读的时候，房间的门被妈妈推开了！
“都累了吧，来，吃些水果，小晔，真是太麻烦你喽，你知道我们家楚凝的，她的数学，总是拖后腿！不是你给她补习啊，还不晓得成什么样子呢！”听见妈妈推门而入的声音，我迅速地跑进了房里的洗手间！
“干妈，谢谢了！”卓晔的声音波澜不惊。
“咦，她人呢？”妈妈将水果托盘放到书桌上，笑吟吟地问向卓晔
“楚凝去了洗手间。”
“这孩子，真是……就知道偷懒！”妈妈嗔怪着笑语道，“对了，你和楚妍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呢？”
听闻妈妈的问话，我的心又揪成了一团！
卓晔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回道，“还没确定。”
“哦……”沉吟片刻，妈妈又继续问道，“去了香港，还打算回来吗？”
“回来！”这一次，卓晔答得很快，几乎在妈妈的问话刚完，便脱口而出了！“肯定要回来的！”
“如果楚妍不肯呢？听大哥说，她很喜欢香港哎！嗯？”
就在我屏息凝听的时候，卓晔的手机响了！
“干妈，我先回去了，你跟楚凝说一声！”卓晔没有听电话，而是直接跟妈妈道别。
“好的，没问题！”妈妈爽快地应着，既然又狡黠地打趣说，“是楚妍吧？”
“呵！”卓晔没有发话，浅浅地笑了下，便走出了房间。
“楚凝，我去送送小晔，一会儿你自己出来吃水果！”妈妈冲着洗手间的方向说着，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咯……嗒！”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我无力地滑坐到洗手间的地上。
冰凉的瓷砖透过单薄的长裤，紧贴着我腿部的肌肤，带着一股直入骨髓的冷！
他说他会回来！“肯定是要回来的！”“如果楚妍不肯呢？”卓晔和妈妈的对话言犹在耳！如果那个时候，手机没响，卓晔会给出怎样的答案？还是说，他本意就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假借托词地走了……
我的小晔哥，在我们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里，你可曾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丁点微乎其微的心动？
隔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肖雅兴冲冲地跑过来了！
“哈，楚凝，我太兴奋了！”她不客气地将我置于手边的菜汤给一饮而尽，满意地咂咂嘴，才继续方才的话，“那，我这次可是很厚道的哦，你不想上节目，我也不为难你了！”
“哦？”我狐疑地眯起眼睛打量她，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会这么慈悲？”
“那当然，嘿嘿！虽然凌宸不能表演了，但是，我有了另外一个大……大的惊喜奉献给你们！哈哈，哈哈哈！”肖雅毫无形象地大笑着，引得旁桌的人纷纷探头过来询看。
“你行了吧！”我拽过她还在不停比划的手，好笑地问，“什么大惊喜？”
“嘿嘿，天机不可泄露！”说完，这家伙便撒开步子跑了。
望着她欢跳着跑远的背影，我不禁也被她的快乐所感染，兀自笑了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我是羡慕肖雅的，她那么活力四射，热情开朗，我不知道在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是否也藏着一颗少女悸动的心，是否她的心里也住着一个人，她会为他哭，为他笑，就如同，如同我对卓晔那样！我希望肖雅可以一直这么开心，不要像我，将自己推入一个难堪纠结的境地，无力梳理，更无力摆脱！
走出食堂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我在熙攘的人群里看到了卓晔！自从他被保送D大后，已很少来学校了！那今天，他是为什么而来？
卓晔是一中的骄傲，作为全国最知名的学府……D大，是莘莘学子最梦寐以求的地方，就算一中的学生，每年高考录取的也就那么三两个，更何况是被保送！所以，当卓晔被保送的消息公布出来的时候，整个学校都为之沸腾了！
我看着卓晔走过学校葡萄架下的长廊，不时的，会有来往的人跟他打着招呼，他一一点头应着。很巧合的，我们校务处的颜辅导员也迎面走来，于是，卓晔停下了脚步。
正午的阳光将卓晔的身影拉长，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映射在木制的走廊上，风过处，撩起卓晔靛蓝色的外套衣摆和垂落额际的碎发，我就站在离他几十米远的地方，端详着他。微微前凸的下巴，棱角分明的眉眼，挺直微勾的鼻子，坚毅单薄的唇角，我想再好好地看看，尽管这张面孔，已在我心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但我还是希望，能在他离别前夕，再一次将之深深地镌刻！
校庆活动于下午四点整在学校大礼堂正式拉开了帷幕！
我想，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料到肖雅所说的大惊喜会是这般令我震惊！
我从不曾想过学校会邀请了T市极富名气的Never乐队来参演，我更不敢相信，Never乐队演奏的《我相信》这首歌的演唱者会是……卓晔！
我不知道报完幕的主持人是什么时候下去的，我也不知道整个礼堂的掌声雷动和尖叫呼唤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只是在《我相信》激昂高亢的乐曲响彻大厅的时候，听到了那个熟悉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想飞上天
和太阳肩并肩
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想做的梦
从不怕别人看见
在这里我都能实现
大声欢笑让你我肩并肩
何处不能欢乐无限
抛开烦恼
勇敢的大步向前
我就站在舞台中间”
不同于人声鼎沸，站立跳跃的同学们，我只定定地坐在位子上，看着卓晔，他手持麦克风，极其投入地演唱着，到副歌高潮部分的时候，这首歌，已几乎变成了整个礼堂的大合唱！
“我相信我就是我
我相信明天
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在日落的海边
在热闹的大街
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我相信自由自在
我相信希望
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有你在我身边
让生活更新鲜
每一刻都精采万分
I do believe”
那些交织变幻的灯光，振聋发聩的音乐，欢腾喧嚣的人声，激越昂扬的演唱……一切的一切，都让我产生一种置身于演唱会的错觉！我一直忘记说了，我的小晔哥有一副好嗓子，小的时候，每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会央求他唱歌给我听，他也总是有求必应。
“我相信我就是我
我相信明天
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在日落的海边
在热闹的大街
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我相信自由自在
我相信希望
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有你在我身边
让生活更新鲜
每一刻都精采万分
I do believe
Woo… ah”
礼堂里的热情仍在持续，我悄悄地起身避过周遭兴奋雀跃的人群，往出口走去。似乎很久了，每每置身于这种欢笑喧腾的场合，我都会适得其反地感受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冷清！热闹，是属于别人的，我，已拥有不来！
28路公交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T市的夜景很美，尤其在紫堇广场那一带！亮如白昼的夜灯，静谧葱郁的林荫路，唯美变幻的喷泉，精致典雅的露天茶座……而这其中，最为绮丽的一道风景，便是来这里的人，多半是情侣或者夫妻。似乎早已约定俗成！
我鬼使神差地在紫堇广场的站台下了车，看着擦肩而过的人，越发觉得形单影只！我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望着来往的人出神！
不经意的，一对满头银丝已过古稀的老夫妻吸引了我的目光！那位老婆婆坐在轮椅上，她的丈夫在后面推着她，不时的，老婆婆会半仰着头朝后面说着什么，老爷爷便会弯下腰将耳朵凑近妻子嘴边，笑着回答她。在他们走至一段有台阶的拱桥时，老人推轮椅的样子略显吃力！我于是走了上去！
“我帮您！”
看到我的出现，两位老人均愣了下，而后便不约而同地笑了！
帮着他们走过拱桥回到平坦的路上，老婆婆拍拍我的手，“谢谢你，孩子！”
“我的老伴就是喜欢找麻烦，这两天，我的风湿性关节炎犯了，他怕我闷，硬是要推我出来透透气，真是……呵！”老婆婆半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老伴，佯装生气道，“你说你自己是不是找罪受哦？”
老爷爷非常可爱地挠挠头，憨憨一笑，“哪有，哪有。”
谢过我后，两位老人又慢慢地朝前走去。广场的音乐在这时适时地响起，是那首经典的《牵手》！目送着两位老人的背影，我的眼眶有些潮湿，相濡以沫的爱情也大抵如此吧！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直到老，等到我们哪儿也去不了了，你还能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等到我们牙齿都掉光了，我还能吻着你的牙床安然入睡！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似曾相识的，有人轻轻搭上了我的肩！
“楚凝！”
我的身子猛地颤了下，僵住了！
“楚凝！”来人又低唤了声。我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回头！我不愿，也不敢回头，我怕，我很怕！我不知道此刻是真的，还是只是自己的错觉！因为，我听到了卓晔的声音！那么近，那么轻，那么多年来，久违的低柔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