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临济下虎丘禅系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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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明末清初虎丘禅系(7)

在这里,海明就参禅与与念佛、持经、持戒、看话头等四方面的关系做了阐述,他主张将参禅与这四者圆满结合起来,而不能偏废任何一方面。在如何对待参禅与念佛上,海明认为“念佛参禅,顿渐有异,到家一也”。这也就是说,参禅与念佛之间虽然存在顿渐之差别,但二者的终极目标是一致的,在到达了终点之后,便会觉得二者之间并无差异的。为此,他在给冉升所居士的法语中指出:“参禅念佛本是一个道理。念佛念此心也,参禅参此心也。心外无法,法外无心。只此一心,别无岐路。一心不生,万法无咎。”3梅明在这里把参禅与念佛统一在“心”字上,让参禅者去参究此心的实相,让念佛者去念此心,从而进入“一心不生”的殊胜境界,达到人生的终极目标。可见,被海明所接受的念佛法门,完全是唯心净土的理念,并不完全包括称名念佛法门。与此同时,海明又把参禅与念佛统一在生死大事上,从而让学人无论是参禅抑或是念佛,均在生死大事上用功,均以了脱生死大事为目的。他在给赵景山居士的法语中,把这一观点表述得十分淸楚:“参禅念佛二门,究竟生成(死)为极。了知生我(死广别无参禅,别无念佛。有佛念则是生成(死)中佛,有禅参则是生成(死)中禅。在明白了这一道理之后,自然不会有参禅与念佛的差别,而那颗痛念生死的心,才是贯彻于整个修学中的核心。在如何看待参禅与经教修学方面,海明认为经教给学人指引了修学的路途,但修学的目的又必须落实在走完经教所指引的路途这个关键点上。他甚至还认为参禅与学教这两个法门,是有深浅之别的,深者为禅,浅者为教,“若达教之了义即禅,亦是如来禅,非祖师禅也”。对于参禅与持戒二者,海明同样是持兼融的态度,他在给燕石戒子的法语中,对此有过论述。他说:“佛说波罗提木叉,是名十重四十八轻。此戒差等,大小乘是也。若论本,总归一心。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无戒不持,无心不一,此乃真圆大戒总持也。在这里,海明把佛戒统摄于“一心”之中,因而与禅法参究之间形成了有机的统一。然而,在更多的场合,海明则更加注重恪遵毗尼,这也是对高峰禅师传统的遥相继承。他在写给恒范的法语中,对恪遵佛戒的行持极力加以赞赏:“禅和子树精进幢、披忍辱铠,无论凡之与圣、智之与愚、劳之与逸、生之与成死单单贵禀此心此志。”35另外,对于“树下坟间,一食一宿”的头陀苦行,海明则倍加赞叹,他在给徧拙的法语中,称这一行持“是我法门中龙象事也”。此外,对于参禅与看话头,海明的“如猫捕鼠”11输,便已说明,故此不赘。

此外,在海明的《语录》中,还有不少处援引儒家典籍开法的例子。在海明看来,“三教圣贤,勿分彼此”,在写给徐印我居士的法语中,他更是将儒佛糅合为一体。他说:“元亨利贞,乾之德也;常乐我净,佛之德也。专一气而致柔,悟一心而成道,老僧起名印常、印乐、印我、印净者,此也。元亨利贞”,在《周易》被作为卦之“四德”;而“常乐我净”,在《大捏盘经》中作为涅盘“四德”,二者经海明这一糅合,竟然成了一个统一体。另外,在海明给冯善长的开示中,还曾称引过《论语》中“颜子三月不违仁”的典故,这些足以说明海明对儒家典籍的兼采。与此同时,海明在文字表述上也颇具功力,他的不少法语写得奇崛绝伦,堪为禅门难得的佳作。我们且来看看他给习仪火头写的法语:

变生作熟,非水火莫能致而水火正在生克,以既济、未济而别之也。即人之一身,外则器界,所共一气分。如何是一气分?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火头主持丛林中的炊事,水、火二者的调燮成了火头的家常事。在这里,海明妙笔出奇兵,以《周易》中最末的既济(昌水上火下)与未济(昌火上水下)两卦展开,逼出天地万物共一气分之理。结尾引《肇论‘涅盘无名论》中“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收束,无限妙意,尽在其中。

主张踏实修学,施展迅疾机锋,兼容内外之学,三者的有机结合,形成了海明特有的禅学思想体系。由于有他的努力开法,致使久习讲诵的西蜀蒙获禅化,且对西蜀及其周边地区造成了深远的历史影响。

三、破山海明的法嗣

海明的弟子众多,《破山明和尚行状》载其嗣法弟子达八十七人之多,在禅宗弘传史上,除了云门文偃禅师之外,很少有能拥有如此多嗣法弟子的宗师。诚然,要对如此多的弟子一一拔钉去楔,接引到家,并非易然,以故刘道开在《破山明禅师塔铭》中为之辩解曰:“师随其一知半解,輙有付嘱焉。或疑其付嘱太滥,而不知师于此又有洪(深)心也。盖佛法下衰,狂禅满地,倘一味峻拒,彼必折而趋邪师一以传法为卫法之苦心,甚不得已也。对此,有学者认为,海明如此滥收弟子,与其说是为了传法卫法,倒不如说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宗派势力,此话也不无道理。但也因为海明充分利用四川及其周边地区的社会动荡背景,极力扩大自己的宗派势力,因而奠定了这一系禅在淸代盛传的坚实基础。

查《五灯全书》卷七十,其中所辑录的海明弟子具机缘语录者,就达三十人之多,这在明末清初的丛林中是罕见的。在海明众多的弟子之中,丈雪通醉、象崖性挺与莲月印正三人,尤为突出。

通醉(公元1610年一公元1695年)俗姓李,字丈雪,号山茨,别号钝叟,四川内江人,《昭觉丈雪醉禅师语录》卷八收有其《行实》。通醉幼年礼古字山清然出家,后因读《法华经》中“乃至举一手,或复小低头……皆以成佛道”,因疑成佛之易,遂质疑本师,却得不到解释,于是心中怏然,遂往峨嵋山修道。在峨嵋修学期间,曾闻密云圆悟之道风,经一禅者举云门“干屎橛”公案而转向参禅。乃直入西山参鉴随和尚,并于他座下圆成戒法,随后参了凡和尚,微有省发,遂隐居古字山读诸家语录。据《行实》所载,通醉面对禅家语录似银山铁壁,每日如痴如兀,才打起精神,又被昏散二魔纠缠。”。就在此时,“灵伐兄从江南来,谭及破山和尚荷金粟衣钵人蜀”,乃至万峰参谒圆悟之法嗣破山海明。关于通醉在海明门下参学的经历,他在日后曾作了如下讲述:

一见(海明通醉)便问:“昔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意旨如何?”师(海明〕曰:“胀坏了我,饿坏了你。”曰:“疑杀天下人。”师作卧势,云:“老僧不参禅,只爱伸脚眠。”予(通醉〕愈疑骇,动静似一个有气的死人。凡入方丈,斧搜凿索,火炙汤沃,无扎针隙。因问:“香严在百丈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后见沩山,一句‘父母未生前’话,却答不得,过在什么处?”师便打。予拟开口,师又打。予曰:“咦!”师乱棒打出。胸次中越发疑翳,如坐在千尺井底出不得相似。一夜,因倒穿了鞋,脚套不上,拟伸手拔,忽然猛醒,肚腹中如掉了一块石头。

到第二天天明,通醉人方丈,海明一见便问:“你棒疮发了?”通醉答:

“脓滴滴地。”海明于是留通醉坐,两人一起吃饼,并举赵州与文远斗劣不斗胜机缘来勘验。等到海明把这则公案举完,通醉不容分说,拿起饼子就吃,海明见此,也发出了会心的一笑。此后的一天,通醉陪海明同游白兔亭,因见到飞溅的瀑布而赐号丈雪,并作偈付嘱。

明崇祯九年(公元1636〕秋,通醉至天童寺参谒圆悟而大悟,再受钳锤,其中上太白峰拖柴因竹签伤足颇有省发。通醉离开天童不久,圆悟便归寂了,他于是再回万峰,受海明印可。顺治四年(公元1647年),为避难赴遵义;六年,改江西乐安江上的龙兴禅院为禹门以为道场,集四方禅师讲传十二年,门人彻纲等记录其间的德业与行实,作成《纪年录》一卷。通醉也曾采录蜀地古今僧俗一千零一十人的法语、行实等,历三十余年,编纂成《锦江禅灯》二十卷及《目录》一卷。康熙三十四年,通醉示寂,世寿八十六。其遗作有《语录》十二卷、《里中行》一卷、《青松诗集》一卷、《杂着文》二卷。其法嗣中半生本襄、懒石觉聆与月幢彻了等颇为着名,将禅法弘传到了云南与贵州等地。

性挺(公元1598年一公元1651年)字象崖,俗姓陈,福州府福清人。因与舅舅同游吴山寺,闻诵《禅宗正脉》一书,而萌生出家之念,获得双亲同意后,遂投长乐常熙福公门下出家。年十九,在百丈山克融法师门下听讲,“义虽晓然,心尚未惬”,遂离去,闷闷不乐有两年。后去黄檗,遇上师叔出示《禅关警策》一书,因参“无”字公案,三年未透。乃请益无异元来,遂改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方得人路,是年已二十八岁。因同参道友染微疾而死者数人,乃激发起性挺悟道的精进心,遂至密云圆悟门下参学。当性挺向圆悟请益“临济三顿棒因缘”时,问话未绝便遭圆悟劈面一扇打来,致使他白汗如雨,倍感通身轻快。随后去浙江东塔参破山海明,蒙海明器重,遂在东塔掌维那。关于性挺在海明门下的参学,《象崖禅师行状》是这样记载的:

一曰,山入室,举德山“一手抬、一手搦”因缘。师云:“不会。”山曰:“汝会了?不会耶?”师以坐具搭肩上趋出,山随后便打。翌日,山上堂,师问:“文殊将音杀人,师今拈棒打客。且如何是东塔境?”山曰:“四埜青黄菜麦田。”师云:“如何是境中人?”山曰:“塔尖鹩望江南。”师云:“人境相去几何?”山便打。师云:“这么则光生大地去也。

是后,性挺随海明从东塔入蜀,在万峰、中庆等处亲炙破山禅师达六年,遂蒙付法授记。

性挺出世于四川,历住“拈华、宝林、黄檗、福严、楞伽等处,凡事皆以身先,日杂俑作”,体现了一代禅师的风范。性挺于顺治八年示寂,“世寿五十四,法腊三十五”,着有《象崖挺禅师语录》四卷。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其门人道智为他撰写了《行状》,再过六年,陈宝钥为之撰写《塔铭》。其门人道智等继续在四川与贵州一带弘传禅法,形成了一定的影响。

印正(公元1617年一公元1694年)讳道正,号莲月,俗姓姜,四川岳池人。据《莲月禅师语录》卷五中的《行实》所载,印正早年亡母,“请僧转经,用资冥福”,因侧听至“三界无安,犹如火宅《妙法莲华经》卷二中偈颂八不觉悚然。印正乃通读《法华》全经,遂生出尘之想。后闻六祖“惟图作佛“之语,益增勇锐,因请求父亲让他出家而未获允许,遂以刀自断发而出家。初参诸山老衲皆不契合,便出渝州听净宇法师讲《楞严》,又上赤城青莲听高原大师讲习唯识等经论,后因遇万峰门下禅客出语惊人而立志于禅。先遇象崖性挺,令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印正因请益“一是何物”而遭性挺劈面一掌,是后几经性挺提撕,于禅法得个入处。后至贵州思南阅《传灯录》两年,是时性挺禅师也圆寂了,印正爰参访破山海明,成为破山人室弟子。印正在海明门下熏习禅法多年,亲授记莂,后因养病宴坐于夜郎山怀白堂达六年。顺治十五年(公元1658年),印正出住遵义府(贵州遵义)九青山东印寺,其后历住觉林、宝轮、度达、保寿(均位于四川)、龙兴、景德(均位于湖北)等寺。康熙三十三年示寂,世寿七十八,有《莲月禅师语录》六卷、《玉泉莲月正禅师语录》二卷行世。

清初的川、黔、滇地区是全国抗清力量最强、坚持最久的地区之一,同时也是兵荒马乱、社会动荡最严重的地区。海明一系禅的弘传之所以在这里获得了迅速的发展,在某种程度上讲,与这一特殊的社会背景相关。由于有了海明及其门人在清初禅法弘传的这一奠基,即便到清中叶时禅宗走向凋败之际,这一系禅的弘传仍延绵不绝。

四、木陈道态的庙堂禅学

满清人关定鼎之后,对汉族佛教、特别是南方的禅宗尤为关注,其中以清世祖顺治与清世宗雍正最具代表性。顺治帝(公元1644年一公元1661年在位)曾多次召见江南着名的禅师,这不完全是出自于他个人对禅学的爱好,而是要借助于名禅师的声望来协助其治理佛教,从而宣传大清统治的合理性,起到缓和民族矛盾的作用。其中,憨璞性聪原本出自通容门下的百痴元门下,他于顺治六年(公元1649年)出世,住过浙江多处寺院。顺治十三年(公元1656年〕,性聪出住北京城南海会寺,次年,清世祖到寺看望了性聪,并请他住进了万寿殿。顺治十五年(公元1659年清世祖让性聪专门给他开列了一个“南方尊宿”的名单,世祖依照这个名单召见了木陈道态、玉林通诱及其弟子茆溪行森等禅师。起先,性聪恐道态不愿应诏,特致函颂扬顺治是“佛心天子”’“笃信于佛乘”,能宽容待人,盼道态能“不吝洪慈,慨然飞锡,莫负圣明之诚心,有失宗门之正信”。在顺治帝所召见的禅师中,对通诱尤为重用,他利用玉林通诱对佛教大加整顿,从而使天下僧尼皆奉戒守法。

在圆悟的名弟子中,道态就代表了归顺清皇朝一派,他积极与清世祖顺治帝合作,为清王朝理顺与禅宗及佛教的关系,做了许多工作。

1.道态的生平。道态(公元1596年一公元1674年)字木陈,号山翁、梦隐,俗姓林,广东潮阳人。他幼习儒学,二十岁时考取生员(秀才接着因读《金刚经》、《大慧语录》等而信仰佛教,即在庐山开先寺若昧智明处披剃。是后,道态在开先明禅师门下参赵州“台山婆子”话遂于言下荐得赵州意旨”。此后,因父母执意后嗣,道态只得还俗结婚,在生有一子之后,方于二十七岁再度出家。出家后依憨山德清受具足戒,游历诸方徧见尊宿如憨山清、黄檗有辈数人,终不自肯”,爰参密云圆悟禅师。

道态在圆悟门下参学,起先并不契机,于是他直赴双径参谒语风圆信禅师。这位语风圆信禅师本是幻有正传的弟子,按辈分还是道吝的师叔。道态经圆信点拨之后,再参密云圆悟,遂获彻了。对于道态从圆信那里归来之后的这段参学因缘,《五灯会元续略》卷四是这样记载的:

(道态)复回金粟,举前话,悟曰:“你吃饭还问人借口么?”师拟议,悟便打,由是服膺。一日,侍立次,悟谓博山嗣寿昌,昌承洞上无来源,恐后裔不蕃。师曰:“黄檗不云乎?今日因师举,得见马祖大机之用。且不识马祖,若承嗣马祖,恐他后丧我儿孙。”悟大笑起去,师愕然,自惭无所容者累月。后因“殃崛产难”因缘,打破疑团,始明得从上古人关键。

道态的参学在经过了圆信的提撕之后,再参圆悟遂得入处,然后因一次寻常的对机遭圆悟的大笑而再度激发疑情,最后因参“殃崛产难”因缘而打破疑团。关于“殃崛产难”因缘,在《增壹阿含经》等文献中均有记载,后来大慧普觉曾举此公案,并作颂古吣道态在圆悟门下悟道之后,乃居侍司掌记室,亲炙圆悟达一十四秋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