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临济下虎丘禅系概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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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虎丘禅系的奠基(4)

尽管昙华博采丛林诸方之长,但他对于临济家风,仍然分外用心,且看他的一次上堂开示。

谢知事,上堂:“一喝分宾主,照用一时行;要会个中意,日午打三更。只如一喝未施已前,还有宾主也无?既分之后,那个是宾?那个是主?者里缁素得出,宾则始终宾,主则始终主。只如宾不是宾,主不是主,且一喝落在什么处?横按镆钸全正令,太平寰宇斩痴顽。”

在这段开示中,昙华着重阐述的是临济的“四宾主”与“四照用”法门。值得注意的是昙华并没有简单地照搬临济现家具,而是把临济宗旨作了合理的发挥,将“四宾主”与“四照用”比附起来综合运用,使临济宗风得到了灵活的展现。特别是最后的“只如宾不是宾,主不是主,且一喝落在什么处”一问,非但出自于临济宗旨,而且还将临济宗风活用到现实的接机之中。假如学人果真能够从非宾非主处去体验临济家风,则最终将会抛弃临济的闲家具,证悟到临济的活精神出来。如此开显临济宗风,足以亲见临济老子,也足以发扬临济宗风。

尽管在昙华的《语录》很少有与学人勘辩的机缘语录,但他在各处的上堂开示,也足以显现他接机的善巧与方便。我们再看这段文字:

上堂:“良工未出,玉石不分;巧冶无人,金沙混杂。纵使无师自悟,向天童门下,何啻朝打三千,暮打八百。”蓦拈拄杖云:“唤作拄杖,玉石不分;不唤作拄杖,金沙混杂。其间一个半个善别端由,管取平步青云;苟或未然……”以拄杖卓一卓云急着眼看!

在这段开示中,昙华首先从俗谛的角度提出“良工”与“巧冶”来,从而引发对学人迷悟的勘验。接着的“纵是无师自悟,向天童门下,何啻朝打三千,暮打八百”一段,便把学人游学于诸方的知见扫荡干净了。恰在这个节骨眼上,昙华蓦然拈起拄杖,仍从“良工”与“巧冶”的角度因势利导,开显出禅法的圣义谛。面对这根拄杖,假如将它叫做拄杖,必将违背佛法的圣义谛;如果不把它叫做拄杖,又将违背俗谛。这样,如何不即不离、不触不背地领悟中道义这一课题,也就摆到学人面前了。为了让学人舍弃分别思量,昙华提示学人如果能够当下“善别端由”,也就可以“平步青云”,得大自在了。然而,大多参学者并不能直下荐得,因此,昙华在此基础上猛然用拄杖卓地,以“急着眼看”一语将那些还在迟疑之中的学人立即唤醒。

通过这段开示,我们似乎也可以看出昙华禅教的一斑,他纵擒卷舒,活脱自在,其接机不乏一代宗师之风度。更为重要的是昙华能够身体力行,处处以身作则,更加具足一代大师的髙节。他经常告诫徒众的“衲僧家着草鞋住院,何啻如朊她恋窟”1语,足以瞀醒那些心存苟且的下根学人,从而保持丛林清风不坠。正因为昙华具有这样一种作风,因此其道场一直很整饬,且这一传统也被其神足咸杰所继承,致使虎丘一系禅真风不坠,绵历岁华。

四、密庵咸杰及其行业

虎丘禅系发展至密庵咸杰(公元1118年一公元1186年〕,门户为之一变,咸杰不止是光大了虎丘的门庭,而且也将禅法弘传到了宸宫之中,成为当时禅林的一支主脉。

(一)密庵咸杰的生平

咸杰的生平事迹在《嘉泰普灯录》卷二十一、《释氏稽古略》卷四、《明髙僧传》卷八、《续传灯录》卷三十四等文献中有所记载。而在咸杰圆寂后两年(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由其门人崇岳了悟所整理的《密庵禅师语录》中,收有葛邮所作的《塔铭》。这位葛郎,字楚辅,其先居丹阳,后徙吴兴,世以儒学名家,宋孝宗时拜着作郎兼学士院权直,迁太子少保、累迁中书舍人、刑部尚书。年六十六卒,赠少师,谥文定,配飨光宗庙庭,有文集二百卷、《词业》五十卷传世(事具《宋史列传一四四》且葛邨在咸杰生前交往甚密,他在《塔铭》中说:“郐効官中都,与师相见,或道话终日,銮銮忘倦。别去,数以书相闻,临寂又以书为别。卩此亲密关系,且《塔铭》又是咸杰圆寂不久所作,自然在诸种文献中是最可采信的文字记载了。

咸杰俗姓郑,福州福清人,密庵是他的自号。在咸杰出生前,其母曾梦见灵山老僧到了他们家,不久便生下了咸杰。《塔铭》载咸杰“自幼颖悟不凡,每厌尘染,欲求出世间法”,然于出家年月与剃度寺院,以及受戒时间与地点均无记载,各本仍之,因而无从稽考。咸杰在接受具足戒之后,曾有过一段游方天下丛林、遍参知识的经历,但对于所到之地与所参知识,《塔铭》及各本均未记载。关于咸杰参谒应庵的具体年代,各本均无记载,然想必也是处在咸杰参学的晚期,因他在应庵门下得道之后,曾经与应庵在吴门的万寿(在江苏省苏州市)与四明的天童(在浙江省宁波市)两处分座接机。关于咸杰在应庵门下的参学,起先总是“孤硬难入,属遭呵咄”,但是咸杰并不退缩,“久而相契,遂蒙印可”。在《五灯会元》卷二十之《本传》,载有咸杰的悟道因缘,姑录如次。

后谒应庵于衢之明果,庵孤硬难入,屡遭呵。一日,庵问:“如何是正法眼?”师遽答曰:“破沙盆。”庵颔之。未几,辞回省亲。庵送以偈曰:“大彻投机句,当阳廓顶门。相从今四栽,征诘洞无痕。虽未付钵袋,气宇呑乾坤。却把正法眼,唤作破沙盆。此行将省觐,切忌便跺跟。吾有末后句,待归要汝遵。”

这段话不只是给我们提供了咸杰的悟道因缘,而且在偈子中也把咸杰在应庵门下参学四年的事实给交代了。此后,咸杰还追随应庵在苏州与宁波两处分座说法多年,然后才正式在浙江省衢州西乌巨山乾明禅院开堂度众。关于咸杰正座说法的年代,在他的《住衢州西乌巨山乾明禅院语录》中已有记载,乃是宋孝宗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八月初一日,此时的咸杰已是年至半百的老衲了。

据《塔铭》所载,咸杰从乾道三年离开应庵之后,先后在浙江衢州的乌巨与祥符、金陵(南京)的蒋山,以及江苏无锡的华藏等各处道场弘法。然翻阅《密庵和尚语录》,所记咸杰弘法之地的先后次序是衢州西乌巨山乾明禅院、衢州大中祥符禅寺、建康府蒋山太平兴国禅寺、常州褒忠显报华藏禅寺、临安府径山兴圣万寿禅寺、临安府景德灵隐禅寺、明州太白名山天童景德禅寺等地。据《塔铭》所载,咸杰“所至之处,举扬宗旨,露裸裸、活泼泼,七纵八横,无少垩碍”,“遂使天下衲子,响合云臻”。而咸杰本人也做到了“十二时中,步步皆踏实地,虽不待修证,而修证未尝忘;虽不假精进,而精进未尝怠;滴水滴冻,照莹明彻”,因而名震丛林。宋孝宗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有旨诏咸杰住径山,孝宗还亲召咸杰到临安的选德殿问法。随后,咸杰开堂于灵隐,孝宗曾派宫中使者去降香,一时道俗观者如堵。淳熙七年,咸杰从径山迁住灵隐,孝宗亲自洒扫宸翰,召咸杰到内宸,向他咨询佛法大要。此后,又派遣侍臣以《圆觉经》中“四病”为问,咸杰均以实语相对,因而备受皇恩宠幸。直至淳熙十一年(公元1184年广咸杰才归老于宁波天童山。在此期间,咸杰受尽皇家宠幸,但他的清白梵行始终无改,充分体现了一代高僧的道行。《塔铭》载他“应机接物,威仪峻整;昼则危坐正襟,以表众视;夜则巡堂剔炬,以警众昏;纯白之行,终老不移”义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六月十二日,咸杰在天童趺坐而逝,年六十有九,腊五十有二,葬于寺之东。咸杰从乾道三年的正座说法,到淳熙十三年的圆寂,前后历时达二十年,弘法之地遍布江浙各地,其晚年也出入内廷,说法宸宫。他的出世,给当时的临济宗带来了巨大的影响,使得一度默默无闻的虎丘禅系声闻遍传天下。在咸杰的座下,接引了不少禅僧,其中名存灯录者就有灵隐崇岳禅师、卧龙祖先禅师、荐福道生禅师、天童自镜禅师、净慈慧光禅师、隐静致柔禅师(以上六人有机缘语录另有蒋山庆如禅师、灵隐了悟禅师、侍郎张锚居士(以上三人无语录、在众多门人之中,破庵(卧龙)祖先承嗣了咸杰的衣体,续传了杨岐禅灯。

(二)密庵咸杰的禅法

咸杰的禅教言论,其门人了悟在他圆寂的第二年便巳整理出来,并于淳熙十五年(公元1188年)仲冬月九日,请张磁为之作序。张镨在序文中采用欲扬先抑的笔法,高度概括了乃师“七镇名山,道满天下,一时龙象,尽出钳锤”的业绩,以及“人对中宸,阐扬般若,深契上意,益光宗门”的历史影响。整部语录的整理不但时间线索清晰,而且语言也非常整饬,且在七镇名山的语录之后,附有小参、普说、颂赞、偈颂与法语,秩序井然。为我们研究咸杰的禅法,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

综观咸杰的语录,我们不难看出他所绍隆的是临济家风,这不但体现在他的上堂开示,而且也渗透在他的接机之中。在他看来,“林下禅人,居于四民之外,二六时中,据德山棒,担睦州板,驴耕夫牛,夺饥人食。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草,卷舒自在,纵夺临时,堪报不报之恩,共助无为之化。在这里,尽管德山棒与睦州板稍涉临济旁门,然而“驴耕夫牛,夺饥人食”正是临济家风,至于“卷舒自在,纵夺临时”,则更是临济透脱的禅机作略。在临济禅法经过了赵宋的转型、特别是经文字禅与看话禅的改造之后,咸杰仍能反观祖师禅机,绍隆临济宗风,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虽然咸杰在禅教用语上面无意识地接受赵宋的那种“文”气,但是,在他的上堂开示、接引后生方面,仍然是主张当下即得,不容学人有丝毫犹疑的。他曾这样开示门人说:“一进一退,一动一静,须信那伽常在定;一擒一纵,一杀一活,四方八面活泼泼。嘉州大象吃盐多,陕府铁牛添得渴,若作佛法商量,吃铁棒有日在!”11在这里,无论是动静,还是擒纵,都是那样活脱自在,卷舒自如,然而对于佛法的了义,却容不得学人商量拟议,必须直下朝自性深处去体悟。咸杰结束处的“吃铁棒有日在”一语,说得斩钉截铁,酷似当年临济祖师,这显然是临济遗风在向后世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