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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狄青前传(13)

狄爷原乃宽大人之体,谅这驿官穷淡的,是夜即发出白银几两,待明日以作供飧。那驿丞假说:“千岁爷,这三飧供奉,自然是小官供承的。”狄爷说:“驿丞,你这里所在有何资产?那里供给得本藩的?”驿丞说:“如此仰感千岁爷洪恩体惜。”此时王正接了银子,以待明日备办珍馐。是夜所办之酒筵,乃王驿丞的。只因他一闻狄爷到驿,早已差驿子去备办了。一桌上上席筵,此时送到摆开排列丰隆,多是海味珍馐贵品,此乃王家常常所用之肴。所以狄爷不甚觉着。此时王正请狄爷上位,亲自下来酌酒。满斟一盅,狄爷微笑说:“驿丞,你是管下本藩的,你如此恭敬,实乃不应该的。”王正说:“千岁啊,那里说来,只是小官恭敬不周,地屋污秽,有慢屈留,千岁爷万勿怪责就是了。”狄爷含笑说:“驿丞,你言重了。”此时欢然吃酒,若狄爷起解之时,自要上了刑具,如今到了驿中,自然要去了刑具。此时酒膳用完,王正又吩咐驿子,端正床铺,灯烛预备,各用物件,须当取齐。驿子领命去了。进房间端正床铺,把千岁爷铺陈打开,非锦即缎,毡褥张开,多是新新鲜明,光华闪目。驿子想道:“若然千岁日后去了,我求千岁爷赏赐这铺陈与我,不知他允不允?”时敲二鼓,狄爷沐浴过,驿丞持着灯烛,请千岁归房安睡。狄爷进了房,略可安然,只是一心怀念着母亲,已是无言。

且说天明王驿丞伺候千岁起来,梳洗已毕请问过安,献奉茗茶。狄爷又问驿丞:“你管下共有多少的徒犯?”王正说:“千岁啊,小官名下共有一十六名。”狄爷说:“你且唤齐他们过来。”驿丞应诺,转出偏厢,吩咐众徒犯道:“这位狄千岁爷乃玉叶金枝贵人,平西的大功,今来唤你们,必有些好意,去叩见他须要远些走开。”众犯应允,随驿丞进内,远远叩头。千岁狄爷看见众人多是衣衫褴褛,犹如乞丐一般。狄爷说:“驿丞,他们可有夫头否?”只见旁边人闪出说:“千岁,小人就是夫头。”狄爷说:“你是夫头,所以又觉光彩些。”李巧说:“千岁爷,小人也是一般困苦的。”狄爷说:“本藩赏银子五两,待你等做件衣服。”即往衣箱内取出银子一十六小锭,各领了,众犯人喜欢无底,叩谢千岁而去。前日狄太后命狄爷到驿中该用银一千或八百,须向库内取用,岂知狄爷仍旧自拿银子来驿中用的。如今赏赐众人,也是自己金帛。

却说庞洪命着家人打听狄爷已到驿中,急忙修书一封,着家人庞福吩咐他到游龙驿,悄悄交与驿官王正。等待他看过要将原书带回,切不可与别人知道。庞福领兵一程直至驿中,将书悄悄交了驿丞。王正当时拆开书,看明顿觉呆了。暗想太师爷因何这等狠心,来书说要将千岁害了,这还了得!我又没有摆布推害他,不肯为奸,教我如何打算?只好说与来人道:“你回去上复太师爷说,王正知道了,但要从缓而行,性急不来的。”庞福说:“此事总要老爷快些为的。”驿丞说:“这也自然。”庞福即时带了原书回去了。

此时王驿丞心中烦闷,想来事在两难。平西王乃将中魁首,平日与我无仇无怨,岂可害他性命,若是太师之命,又难以违背,如我不害他性命,我不升这七品官亦不靠庞家势力罢了。只日日延迟,听凭他催促罢了。今已延迟了半月有余,国丈一连催了几封书,王正回说只在几天之内了。

庞洪又被秃狼牙催逼不过,只得用半假半真的话回他,说前三日三法司审问,因有包文正在旁督审,所以审不得私歪,把他问了一个徒罪,已经发配了。秃狼牙说:“那徒罪不能够死的。”国丈呵呵大笑道:“要他死有何难!我已把书送至驿官,让他三日断送了狄青。”秃狼牙说:“太师可是真么?”国丈说:“老夫与他仇同切齿,巴不得他即日身亡。”秃狼牙说:“如此,再候几天罢。”国丈此两日又是两封书。王正回言总说不是来朝就是两日将他断送。庞福只得回复太师。他想这辽官等不耐烦了,倘他发恼起来,说不打算害这狄青,要讨还几桩物件如何是好?罢了,不如哄骗他回邦去了再作道理。转入内假意笑道:“秃将军,好了,狄青已死。”秃狼牙说:

“太师,果真死了么?如何死的?”国丈说:“不瞒将军,他问罪到游龙驿,这驿官是老夫的家人,是将他用药毒死的,但是这件机密事,将军切不可在外边揭露。”这秃狼牙原是个直心人,听了大喜,即要打点回邦。庞国丈犹恐外人知道,便说:“将军,你那日来的恐被人看见,今幸无人知觉。如今回去,须要晚去的才好。”秃狼牙依允。是日至晚膳用过,即时辞太师。庞洪说:“老夫不回书了,烦你回去代为拜谢狼主罢。”秃狼牙说:“老太师休得套谈,小官在此多多叨扰了。”说完带了两名边卒,出了相府。国丈送出府门,一拱作别出了王城而去。

再说国丈此时略略安定说道:“这秃狼牙虽然去了,但狄青未死,我也不安。可恨王正这狗头,老夫几次催他,他连次哄我罢了。如今再修书一封,发狠嘱一番,待他早早下手罢。”即修书一封,唤庞福送至驿中。此时王驿丞看过说道:“你且回复太师说,准准两天定然下手,决不再误的。”庞福听罢去了。王驿丞十分愁闷,“想来此事如何处置才好。太师啊,我想狄千岁乃是大宋擎天栋柱,五虎五人他为首,秉平西诺大功劳,与你有甚么冤?

生成一片狠毒之心,必要害他性命,送书连连催逼我,一月到来,已有书一十三封,今日还来一封,大发怒于我,倘我再延迟,连我性命也难保了。罢了,我也顾不得主翁之情了,不惧他势位凶狠,若要我王正害此英雄,断断难依你了。况且我没家属累身,不若将此事说知千岁,然后挂官远遁,没其行迹罢了。”此时王驿丞定了主意,说狄爷得知,不知挂官遁走如何?正是:

恶毒终为恶毒计,善人必作善人心。

§§§第五十九回存厚道驿丞告害点门徒王禅赐丹

诗曰:

王正为人厚道全,不从主命害忠贤。

一言直告奸臣计,忠心英雄白屈冤。

话说王驿丞见庞太师一月余间,有书一十三封,要害平西王性命。此时驿丞立定主意,不肯陷害狄青,自愿挂官遁迹。等候至红日归西,排开酒宴狄爷坐下,把金壶满满斟上几盅。狄爷抬头一看王驿丞。但见他:

愁眉不展缘何事,神色沉吟却有因。

狄爷看罢说声:“驿丞官,本藩看你满面愁容,是何缘故?”驿丞说:

“小官有些心事。”狄爷说:“有何心事?”王正说道:“身家性命不保,所以心烦不悦。”狄爷说:“有甚心事,说与本藩知道。”此时王正回复,便轻轻教声:“千岁,小官原是庞府家人,因干事无差,太师爷把我提拔起来,故做了这驿丞。自从千岁爷到此之后,庞太师一连有十三封书信,要小官把千岁爷性命害了。只因我受过太师一点之恩,又难以推却,只得将实言告明。”狄爷说。“就把本藩摆布了罢,这有何不可?”王正说:“千岁,你何出此言?你乃当朝铁石擎天柱,大宋驾海紫金山,立建多少汗马功劳,保护大宋江山顶力之人。小官焉敢做此无法之行,如若我依了太师之命,要陷害千岁,小官也不来实告了。”狄爷说:“如今你意见若何?”王正说:“太师今日来书一封,内说倘小官仍不下手害千岁,连着小官也要收拾了。”狄爷说:“如今他十三封书何在?”王正说道:“千岁,十三封书多是他来人带回的,并无一字存留。”狄爷冷笑道:“庞洪,想你几番害我,屡屡不成功,因何息不得此心,必要算计于我?可惜原书不存一纸,何作为凭!”驿丞说:

“千岁,太师是个有主意的人,焉肯把书留在此处?小官当时见了一书延挨一次。如今延挨不得了,所以小官告明此事,来日挂官逃走便了。”

狄爷听罢摇头说:“驿丞,你休得心烦。本藩思量一个妙计安稳你做官,何须逃走?”王正说:“千岁,只怕这件事没有思算得来。”狄爷说:“若打算不来,本藩纵死何辞?”驿丞说:“千岁,你断然死不得的。若千岁有甚差迟,如同大宋砍断擎天栋柱,而且小官性命难保,妙计不过小官挂冠逃走的。”狄爷道:“王正,你休要逃走了。庞洪原要算计本藩的,你且放心,待来日要打算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我命无妨,你安稳做官才是。”王正无奈应诺。此时狄爷无心吃酒,略用了几杯,即唤收拾去。说声:“驿丞,你且去安睡罢。”王正领命去了,只有狄爷归房独坐,闷对银灯,说:“庞洪啊,我到底与你何冤仇,你苦苦必要生心图害于我,不畏上天!而且欺瞒君上,串同女儿惑迷圣上,倚着内助势力作恶过多,罪盈满贯,终然有日报应。但恐庞洪要害我,若有来书为凭,方能把他摆布。如今就无凭证,说之无益。我若不死,他就要算计王正了,如何打算才好?”思想到烦闷不堪处,即抽身转出房外。只见庭前月色如银,天河云净无烟,少停孤雁高飞,鸣声哀切。狄爷对此凄凉之景,触感愁怀,不胜悲烦。叹声:“庞洪,你今日害得我既不见君面,又不见母面,孤伶独处,还不知母亲悬望于我如何苦切。”恨想一番,虎目中不见英雄之态。此时已是更敲三鼓,忽见天边五彩祥云霭绕,见远远云端落下一位仙翁,呼唤:“贤徒,缘何在此伤怀?”狄爷一见,原来师父到来。弟子拜见,即请师父坐下庭前。王禅老祖开言说:“贤徒,前时为师差你到汴京助宋平西,做保国之臣。今日你被拘留此地,又见你怨气冲天,至此为师特来点你。”狄爷说:“师父啊,一言难尽。

自别师尊以后,到京就与国家出力,志在朝廷立功劳。岂知出仕未久,却被庞洪三番五次图害于我。

上年取得珍珠旗回国,圣上收入国库已久,直至今年已有一载,圣上忽然传说是假旗。此时弟子忍耐不住,触撞朝廷,押出西郊斩首。幸得姑娘救了,方免过刀之苦,今日问罪流徒此地。岂知庞洪又不容弟子,月余之间连次十三封书付托驿丞,要害弟子性命,幸得王驿丞存心仁厚,将此说知弟子,正在进退两难。我若不死,庞洪焉得能饶王正?所以弟子在此月下思量,犹疑不决。未知怎样处决这奸臣才好。”老祖听了,微笑说:“徒弟,你不必过虑心烦,那庞洪父女气数未尽,那里处决得他?你今且听我言,权为隐避。少不得西辽又复动干戈,此时仍要你督兵取得真旗回国,奏凯班师。以后天下平宁,庞洪父女权势已尽,贤徒自此福禄叨天了。”狄爷说:“师父,那旗还有真的么?”老祖说:“为何没有的?”狄爷说:“真旗弟子未见过,未知怎生分别的,师父可知道否?”老师说:“为师说与你知罢,可谨谨记着。”就将真旗的式样一一说明。狄爷谨记在心,且到日后平西试验真旗。此时老祖取了灵丹两颗,说声:“贤徒如今与你丹丸两颗,收藏身边。”狄爷说:“丹丸后来如何用的!”老祖说:“你记而行,你且权为隐避,只宜四虎将与你母知道。切勿多泄一人。倘日后更有灾难,为师再与你解救。”狄爷诺诺连声,深深拜谢师父提携指示之恩,就把灵丹收藏下。王禅老祖说:“贤徒,为师去也。”即驾上云端,狄爷跪在尘埃中翘首殷勤相送。祥云复霭,仙师去了。

狄爷起来,想一回说道:“却也好笑,本藩正在愁烦之间,忽然师父到来,说明真旗之妙处,又命我诈死埋葬,避奸权隐,且依计而行便了。”不觉满怀愁闷顷刻已消了。又听得更敲四鼓,即回转房中坐下,想来庞洪父女屈害忠良,本藩只道他报应在即了,岂知正在盛时之际,动他不得,只犹恐他害尽忠良,奸佞就得志,江山诚恐不安宁了。且罢,忧也忧不来的,成事不能强为,不必恨这奸臣了,且待后来报应他。

此时合衣睡了,至天明起来,洗过脸毕,即装成大病模样,有驿丞早早恭见请安。狄爷说:“王正,本藩今日身上有些欠安。”驿丞说:“千岁有何不安?”

狄爷说:“昨三更时分,朦胧睡去,只见西辽国内七八员阵亡番将前来与本藩讨命,此梦想来不祥之兆了。如今不能久居人世的,今朝觉得身体不宁,心乱头晕,眼花神闷,且差人本藩府中报知母亲、众将罢。”王正说:“千岁啊,梦寐之事,何足为真?谅必千岁冒了些小风寒小恙的。”狄爷说:“非也。”驿丞说:

“莫不是为着庞洪动了气恼么?”狄爷摇手说:“不在于此,实是辽将讨命的。我若一死,正中庞洪之计,又脱了你的干连,倒也好的。快快差人到我府中,不可迟延。”驿丞应诺。即时差了驿子前往狄府去了。狄爷依着尊师之命,暗把灵丹一粒吞咽肚中,在床狂教之声不绝。王驿丞只道狄爷真病,立刻往请医生到来,将脉一诊。说:“看过多少难奇病症,今不识此症,但脉气已尽,只忧难过三天。”王正一想,太师要害千岁,正在无计安排,岂知他病起来。

再说驿子奉命奔到狄王府报信,名称百里,实得九十里路途。这驿子晨早上马加鞭,将近黄昏时候进了王城。不认得那处是狄王府中,问旁人乃得指点明白。便到王府门首忙下马,但是气喘吁吁,看见王府威模,其中几位管门官坐着,又不敢上前,正在门首探头探脑。管门喝道:“你是何人?”驿子说:

“老爷在上,小的是游龙驿子,只因千岁爷有病,着小的前来报知。”正是:

不是奸臣施毒计,如何小将死埋名。

§§§第六十回装假病真诚嘱将遵师言诈死埋名

诗曰:

遵依师命避灾星,服下灵丹埋死名。

四虎将军无异志,同心协力众群英。

当下管门官闻知千岁有病,连忙进入中堂禀知,三位将军听了此言,心内一惊。即传驿子进府中来禀明。此时驿子进内,见了三位将军气像严严,吓得战战兢兢。众将军说:“驿子,千岁如何病恙起来?”此时驿子跪下,慌忙禀道:“千岁爷昨夜尚是安然无事,今日早晨起来,忽说身体欠安。”

张忠说:“可有医生看治否?”驿子说:“医生也曾来诊脉,不识此症。又说脉气已尽,不得过三朝,即就活不成了。所以打发小的前来报知。”三位将军说道:“有这等事!你且先回去,我们即刻来。”驿子上马飞跑而去。三位将军说:“千岁往日从无些小病恙,因何故忽然起病?其中必有缘故。”此时刘庆、李义往单单国未回,石玉又在赵府安歇不知,只有张忠、焦、孟三人在狄府。此时连忙进内堂禀知太君。老太太闻知大慌,说:“我儿因何忽有此奇症,若是风寒冒病,人人所有。忽然疾病,医官也不识此奇症,况且我儿平日染病甚少。”便说:“三位将军前往看来,须要再请名医调治才好。”

三人应诺,同出中堂,快快用过夜膳。因何三人如此心急?即闻千岁有病,又说脉气已尽活不成来的这句话,这也更加着忙。一刻耽延不得。吩咐四名家丁,提了灯笼火把,立刻别辞太太,三人上马不停,奔走如飞而去。

一程到了驿中。此刻时交三鼓。驿子未到,三位将军先到,驿丞闻知,忙出来跪地迎接。三位将军教他起来,引入后房,三人立在床前,轻轻教声:

“千岁!”原来千岁吃了师父的仙丹,病是假的,听了他们呼唤,微开二目,见有焦廷贵在此,不好讲话,只唤声:“张贤弟,你们来了么?”张忠说:“小弟来了,千岁为何玉体欠安?”狄爷说:“贤弟,我昨夜三更时分,朦胧睡去,见西辽国内杀死几个小将与我讨命,醒来一身冷汗,已成此症。”说完又大教一声:“冤魂又来了!”三个说:“千岁,在那里?”狄爷说:“多在门外的,焦廷贵,你快些赶他出去驿门外罢。”焦廷贵大怒说:“老孟,你也来同赶这些冤鬼罢。”遂大喝声:“众冤魂休得猖狂!我们来也,你还不往别处去么。我焦爷一拳打得你永不投生。”与孟定国一路追出去了。狄爷有心哄了焦廷贵出去,看房中无人,扯住了张忠的手教声:“贤弟,我今夜有话叮咛,你要紧记在心。”张忠说:“千岁有何吩咐,小弟自当代劳。”此时狄爷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