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她叫。
韩老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涣散的目光里有了一点清明，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是想起什么，但是忘记了，最后他又扬起那个灯饰娃娃，朝何以侬笑道：“侬丫头。”
何以侬笑着不停的点头，泪在脸上肆意的横流。
年夜饭，团圆饭，可是一个大餐桌，空着两个座位，看着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
韩叔和雪姨没有回来过新年，何以侬私下问韩霁风怎么不回来？韩霁风开始不想回答，被她问得烦了，他说是两人身体不好，坐飞机吃不消，就不回来了。何以侬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敷衍她，就跑过去问罗叔，同样的回答。
两个三个都是同样的答案，容不得她不相信，但天生何以侬这么一种人，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更习惯把事件的原因望自己身上揽，特别是那些不好的事情。
比如，她就认定韩叔雪姨没有回来就是他们不想见到她，他们是疼爱她，但是她却罔顾他们的疼爱，让他们彻底伤透了心。
“不管不愿不愿意，反正年后，我要去见韩叔雪姨。”
除夕夜，大家出来看烟火，何以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提起了韩叔雪姨，当时韩霁风在她身边，在她说了很多，他硬是阴沉着脸一句话不说后，何以侬气恼的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春节过得最开心的就属罗悦和韩老爷子了，韩老爷子很喜欢看烟火，罗敬就买了很多烟火，天一黑，就放，绚丽的烟火爆炸在夜空里，真是美极了！
何以侬看着仰头望着天空笑得皱纹都挤在一块的韩老爷子，心里一阵阵的揪痛，若不是看到，她真的无法想象他若是真正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因为以前的他太严肃了，而她又太敬畏他了，她甚至连幻想一下都不敢。
现在她看到了，却宁愿这是浮梦一场。
他的笑，没有烦恼，可是谁又能知道里面包含了多少辛酸和眼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口口声声的叫着侬丫头，而不知道侬丫头就站在他的眼前，他空空落落的心底里始终有那么一份内疚自责压着，即使她从没有怪过他，但是他却无法将那份愧疚排除。
他经常会把韩霁风误作自己的儿子，唤子群的时候，他的脸上就会闪现一种别样的光彩来，甚至那浑浊的眼睛也会发光，他谁也不认得，却记得每一个人。
何以侬仰头看天，正巧一个梨花烟火爆裂开来，点亮了半个天空。
正月初三，春节的气息还很浓，何以侬起了个大早，她想去看看月笙，也想去看看院里的孩子们。走下客厅，见客厅里坐了个人，吓了一跳。
“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要知道，他总裁日理万机，春节也不放假，工作到半夜，每每都是做好了饭，她上去喊人，他才墨迹着起床。这次天刚亮就起了，瞧瞧那发青的眼圈，青色的胡茬，一猜就知道昨天又熬夜了。
韩霁风不说话看着她，何以侬想转身就走的，但还是退了回来，给他泡了被热牛奶。
“趁热喝了，然后上楼睡觉。”
他还是那个傻样，何以侬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韩霁风蹭的一下子跳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
“不要！”她立即否决，推他进屋，推了半天推不动，他拿开她的手，径自往外走。
“你又不会开车，怎么去啊？”
“我让小王送我。”
“小王昨天说他吃东西拉肚子，今天请假。”
“你胡说，他昨天明明答应过我的……”
何以侬不再说话，快速走了几步跟上去，一圈捶在他的胸口上，“是你对不对？”
韩霁风抓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他拿到嘴边喝着气，搓着，看着她，带笑的眼睛里闪过狡黠。
“难道你不想让我陪你去？”
“不想。”何以侬的脸有些红，声音还是赌气的语调。
韩霁风在手背上偷偷啄了一口，“可是我想陪着你。”
他说完，拉着她往车棚走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爷爷患了老年痴呆？”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了，今天逮着空了。
“我没有直截了当的告诉你，是害怕你接受不了，不过，我觉得当时我已经描述得够清楚了。”
韩霁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何以侬半天没吭声，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抬起头，水漾的大眼里冒着怒火。
“你是在含蓄的说我笨了？”
韩霁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立即掩饰过去，无辜的看了她一眼。
“我可没这么说。”随即又加道：“不过，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韩霁风！”
一声怒吼响起，车子在滑过一个巨大的弯后，陡然停下，何以侬愣了一下。
“你干嘛？”
“下车，我有话说！”
韩霁风没看她，推开车门下去。
都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要她说，这男人的脸色比变色龙变得还快，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何以侬气冲冲的摔下车，走到他面前，也不看他，不好气得说道：“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赶时间！”
“拿着！”
韩霁风突然抓起她的手，塞给她一个东西，硬硬的凉凉的，何以侬疑惑的扭头看去，一把手枪！
何以侬吓得差点扔了出去，被韩霁风一把握住，“你，你要干什么？”她颤抖得语不成调，手也是，若不是他握着，枪早就落地了。
韩霁风将枪口对着自己的心脏位置，黑眸紧紧盯着瑟瑟发抖的何以侬，何以侬害怕得几乎要放声尖叫，又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放在握把处。
“之前我们就约定过，你去看爷爷，我给你一条命，你实现了你的承诺，现在也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枪里已经上了子弹，只需要轻轻一扳就可以了。”
他微微笑着，轻轻说着，慢慢闭上眼睛，手上却一直在用力，用力……
何以侬也在一直用力，用力，用力到嘴唇咬出血，依然抵不过他的强势。在他的黑眸下，她的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出来，滚烫的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