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安石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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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借引史鉴王安石再请变法 淡漠皇位赵宗实婉辞承祧

仁宗惊悉王兄允让噩耗,备感悲伤。他践位后,对允让一直心怀歉意。原来,真宗皇帝春秋高,皇嗣周王赵早薨,遂将侄儿允让接进禁中养育,以备继嗣。后来,李宸妃喜生赵祯,即当今仁宗皇帝,又将允让送还商王邸。仁宗即位后,历授允让汝州防御使、宁江军节度使、汝南郡王、同平章事,判大宗正寺。允让资性浑厚,外庄内宽。宗子有好学,勉之以善,若不率教,则劝诫之,至不改始正其罪,故人莫不畏服。仁宗对这位心感而敬重的王兄之薨,自不慢待。闻讣后,即诏知内侍省、宗正寺于次日率后妃御临王邸祭奠。顿时,宫内自曹后以下忙将起来。诸妃嫔对临丧服饰尤为计较,挑来捡去,忙得侍宦、宫女团团转。

汝南郡王府得知明日皇上御临祭奠,也连忙张罗起来,为皇上、后妃设置幕殿;指派接驾执事人员;预演御临仪礼,等等。此时,谯国夫人王氏、襄国夫人韩氏已先后过世,仙游县君任氏自是一家之主,责无旁贷,内内外外俱得照应。好在娟娘侍奉左右,从旁打点,方才周到,又到处跑腿,她省却了不少精神。县君对娟娘道:“明日御祭,后日宗室祭,再后日王公大臣祭。老身未亡人礼服斩衰,挣扎也得在灵堂应付这几日。临祭时,还是由你在旁扶我关照。”娟娘问:“小娟如何着服?”县君道:“你本该服斩衰,但府内人杂,名分上不好说。以你称呼我王娘,仲□又称呼你乳娘,你服缌麻,说得过去,可这委屈了你。”娟娘道:“小娟体谅到王娘难处,能服缌麻,对王爷也算尽了孝道,小娟于愿足矣!”县君叮咛道:“你将宗实、秀林及仲□孝服检验停当,以免届时差错。”娟娘领命。次日晨,县君来到灵堂,对陈设布置一一审视、指点,然后对子、女、媳、孙、侄辈人等丧服,一一察看。

看官,古代五服按重轻依次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简言之,妻、子、女、媳皆服斩衰;孙辈除承重孙服斩衰外,其他减一等服齐衰;侄辈则服大功,其他按亲等递减。孝服均用麻织,不缝边者为斩衰,否则谓齐衰;粗工者谓大功,反之谓小功;较光滑平整者谓缌麻。

县君看到诸人均合服制,惟独亲生子宗实之妻秀林不服斩衰,而服缌麻,顿使县君难堪,遂怒斥道:“你是儿媳,按礼应服斩衰,何故服缌麻?明日皇上与你皇姨临祭,亦得按礼制。届时,请皇上、皇后评说评说。”众人见此,注目秀林,怒不可遏。宗实甚是尴尬,连忙跪地向王娘暨诸兄弟谢罪,道:“此乃宗实失教之过也,请王娘暨诸兄弟治罪。”仲□亦随宗实倒地叩头。秀林摄于众怒,遂挨宗实跪倒,嗫嚅说:“恕我不知礼之罪。”宗实喝道:“还不快去更服,口罗嗦作甚!”秀林趁势溜出灵堂。大公子宗懿将宗实扶起,叹道:“好兄弟,你怎的遇合这般不贤的媳妇,难为你了。”又对县君道:“王娘千万不要生气,保重身体要紧,王娘健在是我兄弟的福分。”再说秀林急急火火进到自己院内,同娟娘撞个满怀。娟娘道:“少夫人错穿了我的缌麻,正赶将出来,送你更换。”秀林道:“什么礼法、头发,我不懂,看这缌麻服比斩衰服平整质细,便穿戴起来,弄得丢人现眼不说,明日若让皇上、皇姨知道,如何是好!”娟娘沉思后道:“这么着:我去灵堂回话,就说是我错拿给你。”秀林喜出望外,将娟娘紧紧抱住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替我遮了这个丑,一生感激不尽。以后,对你俩的事,再不说三道四了。”娟娘道:“说这些则甚。”丢开秀林,到灵堂向县君与众人认错,众怒稍息。县君回到后堂,一把将娟娘拉入怀中道:“儿呀!我料知你又代人受过了。”娟娘道:“岂是为她,怕公子尴尬耳。”

是日巳时,皇上车驾未行,追封册命使、执政曾公亮从朝堂受策,载于牛车,卤簿导引,抵王邸大门外,宣称“有封”。仙游县君任氏率长子宗懿降阶稽颡,门内诸孝子皆哭。曾公亮步入大门外预设之使位读册,诏赠允让太尉、中书令,追封濮王,谥安懿。读册讫,县君率宗懿拜送使者,并将册书安奉灵前。随后皇上乘舆及后妃辇车自大内出。因允让为兄,仁宗改换常服为素服:白罗衫,黑银腰带,素纱软脚幞头。卤簿先行,千牛将军四人执戈,一人执桃,一人执?随后,龙骑虎贲紧尾御辇,簇拥殿后。乘舆所过,沿街两侧士庶人等供香案,跪迎于道旁。车驾将至王邸,赞礼、大理法直官王广渊引仙游君任氏率子、女、媳、孙、侄辈哭于门内,望见乘舆,止哭,再拜,分列于庭。执事导引皇上及后妃至幕殿。皇上释素服,改锡衰,然后出临灵堂。丧主内外再拜,皇上哭,丧主内外皆哭。皇上诣祭案前,三奠酒,曹后及诸妃皆拜,丧主答拜。入内都知任守忠宣旨:皇上辍朝七日;朝廷罢宴乐;诏葬。县君率子、女、媳、孙,侄谢恩。上亲切慰问王嫂,道:“孰料王兄先朕而去,深感悲痛!朕亦将会王兄于九天。”县君道:“务祈皇上节哀,勿谓不祥之言,保重圣躬要紧。”至此,皇上怏怏而退,改素服还内,县君率家人跪送。

有关濮王家祭、族祭、大臣祭、亲友祭及出殡之事,一切如仪,不必一一细说。

嘉五年新春,中书命王安石伴送契丹使至北境。安石洞悉此行既无使辽之名,又须在尚寒季节仆仆千里,饱尝风沙之苦。他不以为苦,反以为此行倒可使他一览北国风光,增益识见。安石同北使语卤簿,帝王驾出时扈从的仪仗队,亦沿用后妃、太子、王公大臣。

言不通,一路交接不多,便悉心咏诗,以寄见怀。诗有反映宋辽现状者,如《次韵柳子玉同年》:

盛德无心漠北窥,蕃胡亦恐势方羸。

塞垣高垒深沟地,幕府轻裘缓带时。

有反映使北情状者,如:《发馆陶》:

春风马上梦,沙路月中行。

笳鼓远多思,衣裘寒时轻。

安石伴送辽使至北境后南返,二月中旬抵京。四月,诏令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安石以入馆才数月,馆中先进甚多,不当超出其右,固辞之。八月,诏令王安石为契丹正旦使,赴辽贺正旦。安石知是中书有意折腾他,以病辞。十一月,再诏令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安石坚辞,朝廷莫能夺。不久三司使包拯调离。安石知自己在三司供职难有作为。这日,安石访欧阳修,告以苦衷。修道:“岂但折腾老弟而已,亦折腾修与包老。修一生属文,却令充枢密副使,修坚辞不就,据说要调包拯代之,而委修谬添执政。富、韩何以留修与包拯于二府之位?盖为其久恋相位,塞人言以遮耳目故。”安石道:“安石不习于官场倾轧,拟乞委以远州。”修道:“老弟不可有此念头。你曾通判舒州,知常州,不亦难有作为?修素以贤者不留于朝廷为忧。使贤者留于朝,必须与之争持,不可退避。此别于官场争权逐利之倾轧也。”安石道:“恐富、韩二公难容安石。”修道:“前次朝议马政与财计时,修察得皇上还可听得进你的奏言,惜为濮王薨事打断,老弟可否再上疏以闻?”安石道:“上言事书后,十三公子宗实亦建言安石简约文字,再上疏以动上。此事容安石慎思。”修道:“十三公子通于宫闱,建言亦或有因。”至此,安石辞出。

安石慎思良久,决意上时政疏,略曰:

臣窃观自古人主享国日久,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虽无暴政虐刑加于百姓,而天下未尝不乱。自秦以下,享国而久者,有晋之武帝、梁之武帝、唐之明皇。此三帝者,皆聪明智略有功之主也。享国日久,内外无患,因循苟且,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趋过目前,而不为久远之计,自以祸灾可以无及其身。其后往往身遇灾祸而悔无所及,虽或仅得身免,而宗庙固已毁辱,而妻子固已困穷,天下之民固已膏血涂于野。盖夫天下至大器也,非大明法度,不足以维持;非重贤才,不足以保守。苟无至诚恻怛忧天下之心,则不能询考贤才,讲求法度。贤才不用,法度不修,偷假岁月,则幸或可以无他,旷日持久,则未尝不终于大乱。

伏惟皇帝陛下享国日久矣,此诚当恻怛忧天下,而以晋、梁、唐三帝为戒之时。以臣所见,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谓能得贤才;政事所施,未可谓能合法度。官乱于上,民贫于下,风俗日以薄,才力日益困穷,而陛下高居深拱,未尝有询考讲求之意。此臣所以窃为陛下计而不能无慨然者也。有为之时,莫急于今日。过今日,则臣恐亦有无所及之悔矣。

然则以至诚询考而众建贤才,以至诚讲求而大明法度,陛下今日其可以不汲汲乎?

濮王薨后,仁宗内伤忧郁,外被风寒,圣躬欠安,多日罢朝。这日,中书门下呈阅王安石《上时政疏》,上令始平郡君冯氏读给他听。

听讫,上动容道:“王安石可谓忠直之臣也!朕在位四十年,除范仲淹不计安危当面折君外,则要数王安石了。富弼、韩琦冀朕早立嗣子,却讳不祥之言;范镇、司马光虽不避讳,尚存逐外必死之虑。惟独王安石以天下为重,坦言:‘方今朝廷之位,未可谓能得贤才;政事所施,未可谓能合法度’,‘官乱于上,民贫于下’,指朕‘高居深拱,未尝有询考讲求之意’。并以晋武、梁武、明皇戒朕。敢陈人之讳言,不避渎君之罪,非有大公、大勇、大智之人所能为之。”郡君问:“然则官家欲纳王安石之谏,以求更革乎?”上道:“良药苦口,且剂重必大泻。朕日薄西山,经不起折腾了。悔庆历之年,朕苟且偷安,使新政腰折,日今宋室维新,有待来者了。”郡君道:“臣妾不避忌讳,敢问立嗣之事何如?”上道:“朕意已决,当立宗实。近因王兄新薨,宗实丁忧,又得迟延。待宗实服满,即立为皇子,诏他入内,与言社稷事。”郡君道:“为社稷计,可否在服满前,令宗实常来宫中走动,以便其预闻朝政,为官家谋。”上喜道:“善哉斯言,朕即告宗实。”郡君道:“上次王安石上言事书,中书不悦;这次上时政疏,中书又原封推给官家,不难窥知其意。臣妾以为富、韩难容王安石。为国储才,不可不虑。”上道:“依卿之见?”郡君答道:“可否诏他知制诰,若为近臣,中书动他不得。且安石文学为上制诰,足以胜任。”上道:“不意爱卿善为朕筹划,胜杨修仪、张贵妃多矣。也怪朕多年沉于酒色,冷落了爱卿。幸朕晚年得近爱卿。”遂将郡君纳于怀中,温存良久;郡君亦善承上意,依偎怀中,戏道:“老郎官尚如此多情,真风流天子。”上道:“前次卿辞进修仪,使朕不安。今朕册卿为贵妃如何?”郡君忙道:“使不得。着臣妾侍奉左右,已惹人忌妒,若再加隆宠,后宫岂不纷纷乎!不负官家美意,妾只受才人号足矣。臣妾尚有一进言:苗德妃与官家青梅竹马,不可忘却旧情。为官家计,妾愿伴驾移位苗妃宫,使苗妃得近官家。且宗实与苗妃亲如母子,可便宗实出入,臣妾亦好避嫌。”上听后,愈益感动,倍生怜惜之情,复拥住郡君道:“真淑贤人也。”

次晨,仁宗临朝,诏令起复皇侄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诏除王安石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诏下,宗实辞以居丧不拜。富弼以母丧去位。诏以韩琦为昭文馆大学士,曾公亮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张升为枢密使;欧阳修参执政事;包拯、胡宿为枢密副使。

宗实服满。七年春正月,复命宗实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这日,宗实诣大内谢恩。来到苗妃宫,恰逢皇上与苗妃、冯才人说话。

宗实叩头问安讫,上赐坐,并嘱德妃、才人无须回避,一齐坐下说话。

上对宗实道:“朕意已决,立汝为皇子,以嗣宗庙而安社稷。”宗实对道:“非臣侄不以社稷为重,窃以德薄才疏,群望难归,恐负陛下。还祈皇上择立贤德而有大器者。”上道:“此事已定,不必谦让。”苗妃道:“从幼年起,皇上就器重你,待你如子。别人不知,难道老身不晓?今日正是你报效皇上之时。”宗实唯唯,告退出来。

这夜,上幸苗妃。妃道:“臣妾冒死说与官家:宗实从幼自重自尊,臣妾窥知他对嗣位,一惧将来曹后以太后策立之功挟制于他,二忧元老重臣倚老卖老难以听命。他焉不知当年章献太后称制之事。”上叹道:“说得是。若非有竹马之情,卿不会冒死吐此肺腑之言。然则计将安出?”苗妃道:“宗实践位后,如何对付那帮元老重臣,看他自己了,官家难以预为处置。预防重蹈章献称制之事,官家宜早诏立皇子,以告天下社稷宗庙,并迎入大内,使居东宫。此前,可令他常来宫中走动,与陛下共谋国事,习知朝政。”上深以为然,一一纳之。这夜,与苗妃说得话拢,又勾起昔日竹马之情,倍加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