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王安石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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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轻歌曼舞夏竦销魂 厉兵秣马元昊掠边

那日廷议后,韩琦、范仲淹君命在身,不敢怠慢,稍事安顿,即联袂起程,不消旬日,已达陕州,进入陕西路界。这陕西路南连巴蜀,北控边陲,是个紧要之地。今之关中、陕北、豫西、晋南以及甘、青、宁部分地方,尽属陕西路,领三十四府、军、州。为对付西夏和吐蕃诸部,陕西沿边又分为秦凤、泾原、环庆、延四小路。宋之西事,即指此而言。范仲淹急于赴延州,到陕州后,即与韩琦分手,抄近路北渡大河,经河中府,再西渡大河,径去延州不表。且说韩琦带领王韶等人,继续西行,进入潼关,朝京兆府而来。这王韶何以随韩琦西行?原来,他不愿再回延州,经韩琦同意,吏部调任王韶为抚使参军。这日,韩琦一行到了灞桥,自有转运使、提点刑狱、永兴军及京兆府官员在此迎候,遂拥入城内,径奔永兴军衙。夏竦迎进正厅,韩琦宣读诏命,夏竦面北谢恩。遂后延入客厅,落座献茶。夏竦打问朝议之事,韩琦一一说了。夏竦叹道:“夷简亦太能生,他明知西事繁难,非老朽能胜任,偏偏托名委我重任,实则将我赶出朝廷。他以宰相兼枢密使,一身任两府,可谓权极一时!”韩琦道:“君命难违,还望老大人以国事为重,韩琦愿随左右,敢不效犬马之劳!”夏竦道:“老朽托名总制,实赖老弟行事。秦凤一路,尚少滋事;延一路,仲淹专制,大可放心;唯泾原一路,首当其冲,且为关中屏障,地处险要,拟请老弟驻节泾州,开设行营,力制泾原,兼顾环庆,不知可否?”韩琦道:“悉听老大人调遣。”夏竦见韩琦应允,如释重负,高兴地道:“老弟风尘仆仆,一路辛苦。今日一为开府,二为老弟接风,我已备下酒席,并召来长安名妓,陪酒助兴,我等来个苦中作乐!”宋时,官场乃至名士饮宴,每召妓陪酒,是积习,韩琦自难推却,只得点头称谢。夏竦道:“今日饮宴,不拘礼仪,老弟不必冠戴,可换常服。先请略事方便,届时着人来请。”遂着人导引韩琦歇息去了。

韩琦换了常服,休息片刻,顿觉添了几分精神,随来人又到客厅。

夏竦亦换了常服,越发显得潇洒飘逸。二人进入大厅,只见红烛高烧,四壁生辉;杯盘错落,琳琅满桌;一堂冠带,紫绿参差。夏竦、韩琦一一拱手还礼毕,大家入席。上首夏竦陪同韩琦坐定,众人依次分两厢相对而坐。席间,夏竦致辞,众人敬酒,韩琦答谢,不必细表。酒过三巡,个个面红耳热,不拘常礼,或交杯或接耳。正在熙熙攘攘之际,忽听管弦齐鸣,八名碧衣女子一阵风儿驰入厅内,面北一字排开,折腰施礼后,圆场一周,翩翩起舞。只见莲步轻移,行如流水;折腰仰舞,如弄清漪;玉臂摇曳,若金柳拂风;团扇挥飘,似浮萍散漫。俄而,两名青衣,燕舞而入,时而若穿梭晴空,时而似蹴水嬉戏,舞姿婆娑,体态轻盈。听得唱道:“柳阴庭院占风光,呢喃春夜长。碧波新涨小池塘,双双蹴水忙。萍散漫,絮飞扬,轻盈体态狂。为怜流水落花香,衔将归画梁。”一曲既毕,满座喝彩。此时方想到酒肴,动了杯箸。

众人正议论之际,管弦又作,一丽人上来,面北施礼后,轻歌曼舞。只见她娉婷秀媚,桃脸樱唇,玉指纤纤,秋波滴溜,歌喉宛转,唱道:“玉炉烟,红烛泪,遍照画堂满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此曲一毕,尽皆叫绝。夏竦连称:“妙、妙、妙。”女子面北、面左、面右一一纳福后,轻移莲步,走到上席,为夏、韩斟酒。韩琦接过酒来,一饮而尽。

女子转过身来,偎在夏竦身旁,将一杯酒送到夏竦口边,说:“夏大人,可要干此一杯哟?”夏竦忙说:“干!”一饮而尽。女子就势两手按定夏竦坐定,送个秋波,一阵烟似的退出大厅。这时,大家又动起杯箸,闲话起来。长安教坊、勾院,各有千秋,此后乐舞,不必一一细表。

酒宴将届收尾,忽见侧座中一人箭步走到中央,拱手道:“今日酒宴,乐而忘忧。王韶趁个热闹,为众位大人舞剑助兴,献丑了。”遂抽出宝剑,边舞边歌,听他唱道:

劝君勿负西国情,

劝君莫忘西陲土。

君不见黄河之水西天来,

滚滚长江发青海。

炎黄子孙孕育兹,

文明古国从此开。

秦皇出,六合一,

通西域,赖汉帝。

丝绸铺就彩虹路,

大唐盛世震中西。

周、秦、汉、隋、唐,

鼎盛发西地。

谁谓西土不毛地?

黄土深埋连城璧。

浩浩大漠舒胸怀,

皑皑雪山表洁贞。

风吹草低牛羊肥,

九曲黄河千里奔。

河西五郡西夏踞,

契丹牧马幽燕蓟。

李唐尚能造盛世,

羞杀大宋炎黄裔!

勿叹渭城三叠曲,

男儿当砺定远志。

王韶舞剑毕,席中有人道好,有人败兴。韩琦心许,只是觉得过分。夏竦心知此举有刺,却不便发作,趁势收场,大家散席。

却说元昊三川口得胜,撤兵回到兴庆府,念念不忘夺取延州,厉兵秣马,以待时机。这日常朝,元昊召太子宁明、国相张元、尚书令野利旺荣、枢密使野利遇乞、侍中莫藏讹庞等人,朝议举兵攻宋之事。

太子宁明崇信道家,主“少欲望”,“不杀生”,遂奏道:“我大夏拥有东尽黄河、西界玉关、北控大漠,南濒萧关之万里国土,盛极一时。常云盛虑衰,安思危,不可过分。且连年征战,生民涂炭,农牧凋敝,军民不堪其苦。审时度势,儿臣以为应暂弭兵戎,修复政治,对宋议和为好。”元昊听后,心中好气,说道:“我大夏方始立国,正是进取之时,怎能以安疆守土为足!宋廷君昏臣庸,天假我以时,怎能坐失良机,违背天命!况百姓万家,天下非赵氏私有。你身为太子,怎无大志?”国相张元附和道:“吾祖所言极是,这宋廷赵祯,是个因循守旧之君,臣下多尚空谈,无所事事,以诗赋尚名,以致国弱民贫,不可不取。我生为汉人,深知底细,望太子深思,天命不可违。”宁明道:“你既为汉人,理应以蕃汉修好为职志。你却挑唆我父王,连年征战,使蕃汉两族百姓涂炭,不知你死后怎见祖先!”元昊听后大怒道:“逆子一派胡言!说什么死后怎见祖先,你生前就敢违父命,大逆不孝,还骂别人。左右赶他出去,今后不许见我。”宁明泪流满面,只好退出。

元昊气息稍平,问道:“众卿以为举兵延何如?”只见尚书令、左厢军都统野利旺荣奏道:“自三川口战后,宋廷撤去范雍,以范仲淹专制延,此人精明能干,非宋之一般庸臣。他到延后,安流民,修边砦,通斥候,练州兵,政治修明,人呼龙图老子。他募得州兵万八千人,分六部教之,轮番戍边,兵勇将悍,不可轻视。对我则通问修好,虽不寻衅,但常备不懈,严阵以待。臣意暂不可取,以出兵泾原为妥。”张元称是。枢密使、右厢军都统、天都大王野利遇乞奏道:“宋廷以韩琦专制泾原,此人刚直有余,谋略不足,可以智取。臣愿率天都山本部五万人马,攻取泾原。”元昊称善,道:“朕御驾亲征,助你一臂之力,来日到天都山,再议进攻之策。”并吩咐张元留守兴庆府,不可使宁明生事,又吩咐野利旺荣,坐镇银夏,与范仲淹曲意修好,以牵制延。诸事已定,元昊退朝。

这日,元昊率野利遇乞、莫藏讹庞从兴庆府起驾,经鸣沙渡黄,不消几日已达天都山。天都山乃野利遇乞驻节之地,拥有强大兵力,对宋之泾原、环庆二路构成严重威胁。途中,元昊对遇乞道:“到天都山不必为朕另设行宫,就以你家为行宫。朕想除你家之外,恐难再觅到舒服之处。况你是皇后之兄,朕与你有郎舅之亲;莫藏讹庞又是你之妻兄,都不是外人,无甚妨碍。”遇乞自感荣幸,连连称是。原来元昊久闻遇乞之妻莫藏氏生得美貌无比,早有一亲芳容之意。这日到了天都山,探马报知韩琦已驻节泾州,正在巡边。遇乞道:“趁韩琦初到,部署未定,可急发兵。”元昊称是,指着地图,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遇乞、讹庞连称“妙计,妙计”。计议已定,遇乞命妻莫藏氏同妻兄莫藏讹庞陪皇上饮宴,自己部署去了。元昊一见莫藏氏,龙颜大悦。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酒宴之中,元昊连逗带挑;莫藏氏眉来眼去,一拍即合。讹庞是个乖巧之人,早看到眼里。他权欲熏心,巴不得有个进身之阶,遂道:“妹子,你好生侍候皇上,我有个事儿出去一会儿即回。”讹庞前脚刚走,元昊一把将莫藏氏搂入怀中。

这女人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也趁势抱住元昊,二人亲热起来。元昊见机不可失,忙将莫藏氏抱入卧室,宽衣解带,行起苟且之事。事毕,结好衣带,莫藏氏跪倒在元昊脚下道:“妾蒙见怜,承欢片时,皇上得想个长久之法才好。”元昊将她扶起道:“你且莫忙,待朕想个法儿除掉他,好纳你进宫。你留心他有什么把柄,让你兄送个信儿给朕。”二人回到酒席前坐定,莫藏讹庞方回,笑着说:“妹子,你可惹皇上生气来?”莫藏氏红着脸说:“你冤枉人,皇上可高兴呢!”讹庞连说:“皇上高兴就好,皇上高兴就好。”不久,遇乞回来,大家无事,各自安息。

再说韩琦在京兆府呆了多日,见夏竦沉溺酒色,懒于政事,谈起边事,一股脑儿推给自己。于是,先到泾州,开设行营,巡视边情。这日,韩琦巡边高平,正同受命之环庆路副总管任福及诸将议事,忽报说:“元昊率兵五万从天都山杀奔渭州而来。”韩琦原拟集泾原、环庆、秦凤三路兵马,并出一道,共击夏兵,不料夏兵神速,已措手不及。

环庆、秦凤两路兵马远水不解近渴,遂决计以任福为行营总管,都监桑怿为先锋,耿傅为参军;发镇戎军二千人及所募勇士八千人尽付与任福,并将钤辖朱观、都监武英、王圭所部归任福节制。韩琦命任福并兵,自怀远城趋得胜寨,至羊牧城,出敌之后。王韶听后说:“原拟并三路兵马,意在以优势制敌。今泾原各部及勇士才得万八千人,无优势可言,仍是敌众我寡。若我军远出羊牧城,敌攻渭城,如何救应得及。渭城若破,泾州难保,则关中危矣!如敌不攻渭城,据险设伏,相机决战,我以万八千人怎能敌五万之众?元昊又多谋略,谨防中计。”韩琦问道:“依你之见?”王韶道:“我意分兵一部,坚守渭城,其余主力屯集瓦亭,使渭城、瓦亭、镇戎军构成扌奇角之势。敌攻一处,二处制其后,使其不能一时得手。待北路环庆、南路秦凤援军驰至,五路夹击,破敌必矣!”韩琦沉思后说:“分兵利敌各个击破,历次我败皆缘于此,今日之势,只能出奇兵制胜。敌若围攻渭城,我驰至羊牧城之军,可北上奇袭天都山,捣其巢穴,敌势必还救,那时,我环庆、秦凤援军尾追其后,任福所部堵截其前,前后夹击,不说全歼,亦可将其击溃。我意已决,不必多说。各将迅即回部行事,悉听节制,违令者斩。”各将退出。王韶对任福道:“此战险恶,将军务必谨慎。”任福叹道:“临敌受命,只好尽力而为,所憾者,所统皆非我素抚之兵,临战如何,就难说了。”欲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