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卢纯睡在新铺的折叠床上,已经睡着了。她坚持要求睡在黛雪落的房间里,让黛雪落神经更加紧张,卢纯连睡着时都显得很精。像一只猫一样卧着,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怀疑是不是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会立即从床上跳起来。
黛雪落没有睡,也睡不着。她用被子盖在脑袋,死死地盯着桌子上的电脑。她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删除邮件的人会在今天晚上再动她的电脑。因为她已经跟大家说过了,从明天开始起她不去学校了,成天在家里呆着。嫌疑人要懂电脑必须在她睡着的时候。而且警察已经跟她来家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从她的电脑里查到什么。要动电脑就得赶快。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针走动的“嚓嚓嚓”声像刀片一样刮着黛雪落的大脑。黛雪落终于停不住了,眼皮重重地想要闭起来,忽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微,却蕴含着不安的躁动。黛雪落咬紧牙关,力争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下了床。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团手电筒的光亮。有两个人在鬼鬼祟祟地翻着一个包,手里拿着手电筒,给自己照明。
等看清那包上的花纹的时候,黛雪落差点惊叫出来:那正是她的包!而那两个翻她的包的人,竟然是她的父母!
说起来,因为心里装了很重要的事情,她回家之后就没有管她的包。也许在那个时候父母就把她的包藏了起来。他们低头专注地翻着包,连里面的面巾纸都要仔细检查,脸上满是神秘和严肃的神情,在手电筒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无比的诡秘和可怖。
黛雪落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他们在阴暗的光线下竟隐约长出了獠牙和爪子,眼里洋溢的也满是恶毒的神情。她顿时感到无比的惊恐,转身就逃回了房间。
她逃回房间的时候也是蹑手蹑脚地,卢纯却发现了。她从床上无声地坐起来,给了黛雪落一个低声但有力的喝问,“你去干吗了?”
黛雪落一只膝盖已经搭上床沿,被这一声喝问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她强作镇定地说:“我去上厕所去了。你怎么还不睡啊?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睡?”
卢纯半信半疑地躺下了。不知是不是黛雪落的错觉,她觉得卢纯躺下的一瞬间的眼神似乎充满杀意。联想起刚才看到的爸爸妈妈的可怖形象,黛雪落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揪紧了,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逃离这里!
这个决定无疑是疯狂的,但下了决定之后的黛雪落却是出奇的冷静。她对卢纯说她要出去买女性用品。卢纯本来不大乐意让她出去,但这种事情别人不能代劳。况且黛雪落还装出一副精神不稳定、随时准备大哭大闹的样子,卢纯只有陪着她出去。
不管是休息日还是工作日,商场里总是挤满了人。在商场里装模作样地逛了一圈之后,黛雪落对卢纯说她要去上厕所。这个商场是她经常来的地方,她对商场厕所的位置和构造非常熟悉,用那里来设圈套逃跑最好。
看来卢纯知道厕所是犯人最易逃跑的地方,听她说要上厕所之后表现得非常警觉。她一直陪黛雪落去厕所里面,黛雪落进入其中一个位置、关上门之后却开始发难了,“你出去好不好?你站在这里我好紧张的!”
“说什么怪话啊?厕所可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啊。要有其他人上厕所你难道也紧张?”卢纯没好气地说。其实她也不像在厕所里闻着臭秽气。
“可是我知道你不是上厕所的啊!行行好吧,警察同志,你在外面等难道不行吗?你还怕我插上翅膀飞了啊?”
卢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厕所唯一的窗户前,看了看下面。厕所在五楼,底下也没有什么挡雨棚。想想黛雪落那细胳膊细腿、吹阵风就倒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她敢从这里翻出去。卢纯放心了,厌恶地朝黛雪落所在的格位看了一眼,走出去站在门边等。没想到过了二十分钟黛雪落还没有出来,她慌忙走进厕所去看。
黛雪落所在的格位门是大开着的,黛雪落已没了踪影。卢纯并没有冲动地冲出厕所,而是低下头朝各个格位的门的下面扫了一眼。没有一个门里有脚。黛雪落已经不在厕所里了。她可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啊!难道黛雪落真从那个窗户翻下去了?
卢纯慌忙冲到窗户边。窗户已经被开到了最大,下面的电线杆上正飘着一条彩虹色的丝巾!天哪!黛雪落真从窗户翻出去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卢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这个,如离弦之箭般向楼下冲去。在她看来,就黛雪落那样儿,即使翻出去了也要摔个腿瘸胳膊断的,一定跑不了多远!
等卢纯跑远了,厕所里的一个格位里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黛雪落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来。她才不会从窗户翻出去呢。卢纯竟然以为她会这样做,真是个棒槌。
卢纯出去后她就从格位里出来,解下丝巾扔到了窗户下面。然后她又进了另外一个格子,坐在马桶盖上,把脚也收了上去。卢纯百密一疏,在检查各个格位的时候没有打开门来看,她才能成功地脱离卢纯的控制。否则她真是插翅也难飞。
黛雪落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商场,卖了一顶男帽、一个墨镜和一件风衣,穿戴好之后把包揣在怀里走出了商场。确定离卢纯够远之后,她找了一个取款机把信用卡里的钱全取了出来――防止警察冻结她的帐户或者是通过监控她的帐户逮她。然后她去理发店把头发剪成男式,再戴上墨镜、压低帽檐,对着镜子一看,宛然一个英俊小伙。如果再粗着嗓子说话,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她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躲避警察。因为是仓促出逃,她身上的钱不多,只能住那种鱼龙混杂的小旅馆。一个女孩子到那种地方住一定会有人骚扰,装扮成男性安全点。
等到找了家旅馆住下,把门插严之后黛雪落才安下心来。这个旅馆住一晚上只要十块钱,因此破得可以。住在这里的都是最低级的贩夫走卒,划拳打牌的声音不停地透过墙壁钻进她的耳膜。黛雪落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由得坐在床上抱紧了自己的包。
现在家里一定闹翻了天了吧。虽然爸爸妈妈也可能有问题,但想到他们会为自己着急上火,黛雪落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流泪的时候。黛雪落开始强迫自己回忆案情。
说到案情,真是不是一般的复杂和怪异。她怀疑赵曼是凶犯的眼线,但是如果赵曼是凶犯的人,为什么也会被杀害呢?是因为她和凶犯起了纠纷?还是因为她其实只是凶犯的一枚棋子,用过了以后就丢弃?秦露说的话是真的吗?是不是真有个蒙面人袭击了她呢?赵曼真的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被杀的吗?如果赵曼的死另有隐情,她就不能说赵曼是凶犯的眼线……
黛雪落用力地抱紧了膝盖。虽然有很多地方不明白,但她还觉得自己远离警察是正确的。但远离父母就显得有些冲动。虽然父母的样子很吓人,但说不定只是例行检查,她没有必要大惊小怪。但不管怎么说,她觉得自己潜逃出来还是正确的。一来她脱离了明处,也许会更安全。二来她不是那种只愿静静地等消息的人。她渴望能用自己的手揭开真相。自己发现的真相也是真正的真相!
电话铃忽然响了。黛雪落本能地感到了一阵痉挛。她拿起电话,瓮声瓮气地说:“喂?”
电话那头是个娇滴滴的声音,“喂,请问你要客房服务吗?”
黛雪落呆了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客房服务是性服务的别称,立即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挂上电话。这个电话闹得她心里格外不安了,但是不休息根本没力气应付明天的调查。她只好抱着包靠在床上,几乎是合衣而眠。
“哎呀,警察同志啊!我们这里是合法经营的旅店,来历不明的认识绝对不会收的……”清晨黛雪落忽然被一阵嘈杂惊醒,嘈杂里夹杂着旅店老板破锣般的声音。黛雪落走到门缝边往外看,发现楼下聚集了一堆警察,手里正拿着照片给旅店老板辨认。看来警察已经开始找她了。旅店老板是个久经历练的人,他把嗓门放这么大,大概就是提醒所有有问题的人:警察来了。
虽然对自己的变装很有自信,黛雪落还是担心会被抓到,缩在屋里一动都不敢动。幸好警察没有上来搜查。虽然逃过一劫,黛雪落还是不敢就此松口气。她越发感到时间紧迫,立即出门展开了调查。
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先调查秦露。秦露家里也很殷实。住在市中心的某高档小区。她之前装作秦露的中学同学,以询问消息为名给秦露的寝室打了个电话,得知她遇到了这件事,也回家住了。
因为自己的装扮很像是心怀鬼胎的人,黛雪落没敢走正门,找个了栏杆比较低的地方从栏杆里翻了进去。以前她从来不敢做这种事,今天一作,才发现自己其实对这种事情很拿手。
黛雪落借小区里的绿化作隐蔽,溜着墙根到了秦露家的单元门口。她在楼下的亭子里踯躅,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风千翌。
黛雪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到了石桌底下,心头的醋意也在瞬间便波涛汹涌。他到这里来干什么?是来看秦露?风千翌是偶然到这里来,然后被她碰巧遇上的吗?她不认为自己能碰上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可能风千翌不是“碰巧”到这里来,而是“经常”到这里来,所以她在这里碰上他一点都不是凑巧!
风千翌果然进了秦露她家单元。不一会儿就和秦露有说有笑地下来了。秦露的气色不错,看起来休养得可以――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休养。黛雪落一声不响地躲在石桌下面,静静地听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全身的血都沸腾了。风千翌为什么要来找秦露?是因为校友间的友爱?是因为他真在和她交往?还是因为他和秦露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黛雪落眼前又闪过章清雨的裸尸,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也许是有些孩子气,她想要立即找出真相!案情和感情搅在一起,实在让她无法招架。
风千翌和秦露只出去了一会儿,不像是和她有什么特别的暧昧。但并不能给黛雪落一点安慰。她脸色阴沉地在秦露家附近游荡,一连几天。一个大胆的计划正在她心里慢慢成形。她决定铤而走险,试探秦露一下。
她不是说自己是被一个蒙面人袭击吗?她就装成蒙面人去找她。如果她真的被蒙面人袭击过,她见到蒙面人的时候一定会惊恐万状。但如果她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那她见到蒙面人时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诧和呆滞。即使也会有恐惧,也是在第一反应之后的事情。
如果能在秦露的身上找到突破口,说不定整个案情就水落石出了。要知道案子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进展,完全是因为没有找到一个知情的活口!
根据秦露的描述,袭击她的是一个个子瘦高的男人。他身上穿了一件风衣,脸上被类似于围巾的布条蒙着,头上戴了一顶帽子,帽檐压得很底。黛雪落要扮成他并不困难。
把该做的事情都理清楚之后,黛雪落在一个傍晚又从栏杆上翻进了秦露所在的小区。经她的观察,每天傍晚秦露都要家里出来,在小区里转一圈。她遛弯的地方都十分僻静,非常方便黛雪落行动。
黛雪落在她常去的角园假山后藏好了,屏声静气地等秦露走近。在她确定秦露已经走到了假山旁边的时候,“嗖”地一下从假山后跳了出来,粗着喉咙说:“你还记得我吗?小美人?”
如黛雪落所想的,秦露见到她时并没有如何恐惧。但她的脸上也没有多少惊诧。只是目光纷乱地飘着,倒像是在紧张地等什么人。
黛雪落见她如此,兴奋得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把喉咙逼得更粗,逼近秦露沉声喝到,“你再假装也没用!我们的交情我可一直记得呢……”
她忽然感到脑后一阵剧痛,接着就一头砸在了地上,手也被人扭到了背后。
一个清亮的男声在黛雪落身后响起,“总算找到你了!你胆子不小啊!”
黛雪落差点惊晕过去:天哪!这怎么是风千翌的声音?
原来黛雪落这几天频繁地在这里晃悠,已经引起了秦露的警觉。也许她也对警察失去了信任,便没有告诉警察,只喊风千翌来抓人。
“让我看看你是谁!”风千翌一把扯下了黛雪落脸上的围巾,接着便“啊”的一声呆住了。秦露走近一看,也惊得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