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翻着白眼看着他们,脸上并没有多少羞惭和惊慌的神色。她还想设局蒙别人呢,其实人家早就设好一个陷阱等她钻了!如果秦露伙同别人设局逮她她还不生气,秦露偏偏是和风千翌一起设局!因此她感到无比的愤懑,反倒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你在搞什么东西啊?”惊讶过后,风千翌开始怒了。
“我在自救啊。光等那些警察破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黛雪落仍旧是翻着白眼,还带着调侃的语气冷笑着说。
“……什么叫自救……你是说你在自己查案?可是查案需要来恐吓校友吗?还装成袭击秦露的那个色狼……你脑子有没有毛病啊?”风千翌简直怀疑黛雪落疯掉了。
“哼,就是因为查案我才要这样做啊。说不定光凭秦露看到我的反应,这个案子就能水落石出了!”黛雪落冷笑着看着她们,感到心里的怒气正慢慢聚集,红烈烈的像一团火烧云。她没有耐性再慢慢试探了,索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看看他们能有什么反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千翌似乎还是茫然不解,秦露的脸色却变暗了些――这个变化非常轻微,不知道是不是黛雪落的心理作用。
“你还要扭住我到什么时候?”黛雪落准备放开喉咙长篇大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仍然被扭着。她对风千翌说话从没有这么不客气过。但在怒火的驱使下,她已经无法再顾忌这么多了。
“啊……对不起……”风千翌慌忙放开黛雪落,脸竟红了一红。
“秦露同学。”黛雪落站直了身子,下意识地抖了抖袖子,“你现在的精神状况应该能经得起我发问吧?”她的脸绷得紧紧的,语气也很不友好。
“可……可以,请问你要问什么?”秦露怯怯地说,脸色也变得苍白了。倒把黛雪落显得很像坏人。
“照你的说法,你被歹徒袭击的时候赵曼正好在附近;正好在你差一点就要被歹徒强暴的时候出现;正好帮你从歹徒手中脱困;又正好在追歹徒的时候被歹徒杀害。”说到这里她又下意识地看了看秦露的脖子,目光里简直要捅出刀子来,“而你项链上的水钻又正好掉在了歹徒身上,又在歹徒弄死赵曼的时候正好掉在了现场。这件事里有这么多‘正好’,你不觉得有些不正常么?”
“什么这么多‘正好’啊,这不都是你说出来的……”秦露僵硬地笑了笑,却发现黛雪落的态度根本不由得她插科打诨,脸色不禁更加苍白,眼中也渗出了一滴眼泪,“你的意思是……我是在说谎?”
她那苍白的脸色和晶莹的泪水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无比的可怜可爱,简直像一棵被花心里的露水坠得弯下了腰的百合,在此情此景下,当然会有人英雄救美。
“你说秦露在说谎,有什么凭据吗?”风千翌挺身而出,“没有凭据就不要胡乱说!”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在夕阳下也晶亮如黑水晶。
黛雪落觉得自己被这对美丽的眸子灼痛了,沉着嗓子恨恨地说:“我本来可以有凭据的,但你一出现就没有凭据了。如果秦露真被蒙面人袭击过,她看到我时一定会惊恐万状。如果她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她见到我时一定只会惊诧,说不定还会提不起警觉。但是这都是在你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的情况下才有效!你们不仅发现了我的存在,还设好陷阱抓我。那么秦露无论有没有被蒙面人袭击过,见到我时都不会有真实的反应了!”想到这里黛雪落不由得又愤愤不平起来,忍不住开始咬牙切齿。
“啊?”风千翌一怔,下意识地朝秦露看去。
秦露见他的眼中有怀疑的神色,慌忙叫了起来,眼中那颗晶莹的泪水也随之坠下,“我没有说谎!真的!我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呢?哪个女孩子愿意没来由地说自己被人强奸未遂啊!这种事情传出去也会被人说得很难听啊!”
“哦……”风千翌又迷惑地朝黛雪落看去。
“如果要隐瞒更大的事情就可以!”黛雪落毫不相让,“赵曼的死恐怕不会怎么简单吧!说不定和那宗连环杀人案有关吧!如果你是为了隐藏你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之间的联系,就算说你自己被人强奸了也没有关系吧!”
秦露的脸一下涨得血红,忽然冲上来狠狠地给了黛雪落一巴掌。黛雪落被打愣了。秦露打了人之后反倒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竟虚脱了似地软软地往下瘫。因为她离风千翌比较近,风千翌便本能地扶住了她。
这一幕被黛雪落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眼里。她顿时觉得脸上灼痛得像要燃烧起来,忽然扭头就跑。她一直冲出小区,像一匹疯了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她感觉自己真是疯了。眼泪像灼热的岩浆一样从她的眼中涌出来,在空气中四下抛散。
她说不出自己是愤怒、伤心还是失落,只感到心被割成了无数片,被岩浆般的东西搅着,乱得一塌糊涂。这种感觉很快就没有了,只有一片空白的灼痛和不断抛洒的眼泪。等到她恍然停下脚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尽了。
旅店门口又聚满了警察。一天之间警察竟两次排查这里,看来已经对这里产生了怀疑。她得赶快转移了。
这次警察仍然是一无所获。等他们走后,黛雪落压低帽檐迅速地走进旅店。店主似乎很兴奋,拿着警察给他的黛雪落的照片说这说那。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黛雪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见照片里的自己笑颜如花,不禁感到心如刀割,低下头忍住泪就要往上冲。冷不防店主跟店伙说:“瞅这丫头长得还真漂亮啊。说不定是被坏男人骗走了呢。女孩子就是这样,一被男人骗到就家呀父母呀什么都不顾了。像这种孩子还找什么啊,干脆就当白养了吧!”
店主和店伙一起发出了刺耳的笑声,黛雪落眼中含的泪水悄然坠下,脑子里也“轰”地一下炸了。她咬紧牙关,一摇三晃地冲上楼去,竟恍惚觉得自己脚下的楼梯摇摇欲坠。
太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她在心底责骂着自己。就算爸爸妈妈行动诡秘又怎样?能证明他们和连环杀人案有关么?黛雪落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跑出来?爸爸妈妈会有多担心、多难过?你怎么就没想过呢?
在房间里哭够了,黛雪落又走到了大街上。她找了个公共电话亭,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也许警察已经在她家监控了。但简短地说几句话应该不会被警察定位。
她焦急不安地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没想到接她电话的人竟然是家里的小保姆陈薇。
黛雪落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在她心中陈薇的嫌疑可比父母大得多。但又不甘心就此挂电话,便压低喉咙说:“我是黛雪落。我爸妈在家吗?”
“雪姐?”陈薇忍不住惊叫起来。也许是受了黛雪落的影响,她惊叫也是压低喉咙,“你在哪儿?你怎么不回家啊?”
“你别问这个。我爸妈在不在家?”
“他们不在,雪姐,你离家的这几天,叔叔阿姨真急坏了……”
“我现在不能回来!”黛雪落断然打断了她,“你跟我爸妈说,我现在很好,只是暂时不能回来,请他们不要担心!”
“好好好!”陈薇似乎预感到了黛雪落要挂电话,加快语速说:“那我给你送点东西成吧?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多带点换洗衣服也是好的……放心,我不会让叔叔阿姨知道!”
陈薇最后一句话引起了黛雪落的警觉。她想要投诚,反而露了马脚。看来她已经知道黛雪落是怀疑父母和连环杀人案有什么联系才出走的。如此急切地和黛雪落的父母划清界限说不定是欲盖弥彰。贼总是喜欢说别人是贼。也许家里的内奸就是她,和黛雪落的父母根本没有关系!
一想到她是内奸黛雪落本能地想要挂电话,却在一阵热血上涌之后决定再次铤而走险。她轻轻咬着牙齿,嘴边勾起一丝复杂的冷笑,把声音压得更低,“那好,你帮我带点生活必需品来。我们约个地方吧。”
小保姆和黛雪落约定了一个地方。那是市郊的荒凉公园的一角,是个很僻静的地方。正好用于狩猎。
是的。狩猎。陈薇会怎么做,黛雪落已经为她想好了三种可能。第一,陈薇是真心想帮她,只是弄错了黛雪落出走的动机,比如说以为她是和什么人私奔还是什么,才说要“不告诉黛雪落的爸妈”。那么她明天只会老老实实地带东西过来,其他什么都不会做。第二,陈薇是为了配合警察工作才这么说的,明天她不仅会带来东西,还会带来一大票警察。第三种可能,是最坏的可能,也是黛雪落最想看到的可能,就是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的狗腿子,明天她会带着凶手一齐到约定的地方诱捕她。其实要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会把眼线安插到她家里,实在是个很牵强的事情,但黛雪落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凶手对她有种特别的兴趣,一定会想办法抓到她。
第二天黛雪落早老就来到了约定的地方。她觉得不管是谁要抓她,肯定都是先到现场埋伏好等她。因此她要看清谁要堵她,就必须来得比他们早。虽然自信自己来得够早,刚到地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四周的草丛中看了看。生怕那里忽然会有人跳出来――还好她来得真是够早。
她找了处浓密的草丛里藏了,像个潜伏的狩猎者一样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没有人来。一直没有人来。这种等待是令人恐惧而焦急的,但黛雪落必须冷静下来。她乘这个时间分析了一下凶手可能的关系网。她怀着矛盾的心情仔细回忆了一下天之阁事件――要知道就是这件事让她把风千翌排除出了嫌疑人圈,还高兴了好久呢。经过对整件事情的分析,她梳理出了两个疑点。
第一,店员孙严在警方排查过步行街之后去纵火,怎么看都太凑巧了些。只要发挥一点想象,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警方对步行街的排查惊动了真正的凶手,凶手为了找一个人顶缸,便临时煽动他去纵火。
纵火罪要远远轻于杀人罪。看来凶手逼迫孙严顶罪,凭的应该不是掌握了孙严纵火的事实。那一定还有理由。可是如果有充足的理由,为什么还要煽动孙严去纵火?
黛雪落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必须让孙严纵火,凶手才能有逼迫孙严的理由!黛雪落把这个设想记在了本子里。如果今天的诱蛇出洞没有结果,她就去调查这宗纵火案。
第二,店员在看到她翻出了藏在水箱里的面具之后,产生的惊骇大于恐惧。倒像是被什么人算计了一样。也许他为了隐瞒罪责,早把人皮面具藏了出去,什么人又悄悄把它放了回来。能做到这一点的,应该是和这家店有着比较紧密的联系,无论在这个店里做什么手脚都不被怀疑的人。可能是这家店的老板(如果孙严没有嫌疑,最可疑的就是这家老板),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此外,孙严想要通过隐藏面具来逃脱罪责,证明他不是心甘情愿地为凶手顶罪,也许会留下什么文字或物证来以防不测。因此她觉得自己该去调查调查天之阁和孙严的周边。
分析了天之阁有关的问题,她开始分析她家里的问题。如果凶手能把眼线布到她家里,证明他一定和她的家庭有某种紧密的联系。否则即使他再神通广大,想要仓促布眼线到她家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是她父母生意往来上的朋友,也许是小保姆陈薇的朋友――如果陈薇今天带来了想要狩猎她的人,那就坐实是她的朋友了。
黛雪落在地上画了两个圆圈,一个在里面写上“爸妈”和“陈薇”,另一个在里面写上“天之阁”、“孙严”,各在圆圈之上画出两条直线,把它们交叉在一起,然后对着交叉处出神。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黛雪落慌忙把身体在草丛里藏好了,警惕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来的是陈薇,而是这是她一个人。黛雪落不禁感到非常的失望。她一直在这里蹲守,确定没有什么人预先来到这里。难道她对陈薇的怀疑错了?还是她怀疑家里有问题,仅仅只是神经过敏?
陈薇拎着个旅行包站在离黛雪落不远的地方,等来等去都不见黛雪落出现。她焦急而又疑惑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什么,把包放下来就走了。黛雪落明白陈薇是知道她要是不走,她黛雪落是不会出现的。见自己心思被陈薇参透,不禁大叫惭愧,在草丛里又藏了许久,确认没有异状之后才敢出来拿包里。
包里的确只有些换洗衣服和生活必需品,还有黛雪落最喜欢的面霜。黛雪落怕里面会藏着什么窃听器之类,把东西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她发现自己多虑了。衣服和生活必需品里什么都没有。至于那些面霜和洗发露,根本不需要去检查。里面可都是些液体,对金属制品还有些腐蚀性,窃听器之类的东西要放里面就毁了。
虽然还有些疑点没被排除,黛雪落更愿意相信自己是想多了。也许家里根本没什么问题,爸妈和陈薇都是真心的对她好――从这包里的东西准备得这么细致来看,陈薇准备东西肯定得到了她父母的帮助和首肯。可是如果父母和陈薇都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过来抓她回家,而要像地下党接头一样给她送这些东西呢?一想到这里黛雪落的脑子里又乱了,忽然胸中一股酸楚直冒上来,仓促地停止了分析――她有种预感,再想下去,只能让她更加刻骨铭心地感觉到自己有多不孝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