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翌走了。黛雪落呆呆地坐在椅子里等他,就像一个刚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她很焦急,很害怕,但全神贯注地焦急和害怕也不是事儿。她开始在屋子里寻找可以转移她注意的东西。除了戴骷髅坠子外,风千翌没有什么特别的恶趣味,屋子里没有什么挑眼的东西。而且对收过摇滚风尚影响的八十后来说,戴骷髅坠子也不算什么奇怪的行为。
他的房间里没有女人的东西,没有他和女人的合影,没有一丝痕迹表明他在谈恋爱。可是黛雪落还是不放心,竟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搜索起来,看看有没有女人的头发、或是女人的香水味。如果连这些细微的东西都没有,她可真要三呼万岁了。
她并没有搜寻到这些东西,倒发现风千翌桌子的抽屉开了一条缝。她从缝隙里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小小锦盒,上面绣着很多藏族的图案。
黛雪落雷轰电掣般想起了那个黄金骷髅坠子。这应该是它的包装盒。以风千翌的消费习惯来看,他戴的这个骷髅坠子一定是什么珍藏限量版。也许那个袭击她的人的坠子和他的是一个工厂里生产的,说不定还是同一批货。任何一个厂家对限量版的买家都会有点数。如果能从这个包装盒上找到生产黄金坠子的厂家,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地查出袭击她的人的身份!
黛雪落小心翼翼地把锦盒从抽屉里抽了出来。盒子上用彩线绣着神灵模样的骷髅。这上面的骷髅全都是三只眼睛,每个眼窝里都有一个金光闪闪的眼珠。黛雪落觉得这盒子上的骷髅全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按照常理,像这种包装考究的盒子在盒底都会有一个纸贴,产品的必要信息全在上面。这个盒子却没有。而且盒底根本没有贴过纸的痕迹,可以确定这盒子一开始就没有贴纸。
难道说这只是个小作坊的产品?黛雪落不甘心地检查起盒子的其他地方,希望能找到这小作坊的代号或是标志什么的,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黛雪落非常沮丧,用力把盒子往桌子上一扔,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水杯碰倒了,盒子立即被沾湿了一大片。
“哎呀!这可怎么好……”黛雪落慌忙把盒子拿起来,竟是用袖子在揩。风千翌的东西,哪怕只是只是一张纸被毁了,她也会感到很过意不去。
“咦?”黛雪落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呆呆地看着被沾湿的盒底。那里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鲜红色的“X”。看来这盒子底部涂了什么特殊的颜料,沾到水之后才会显出颜色。这个花样黛雪落只在武侠小说里读到过,没想到现实社会里也能有此奇观。
黛雪落呆呆地看着这血字一般的“X”,觉得自己正渐渐隐没在一团寒冷的迷雾里。“X”代表未知,也可以被看作一个叉,而叉在很多教派里都是带有邪恶意味的神秘符号。字本身的意义就非常玄妙,还被一这么隐秘的方式隐藏在盒子上,比邪教符号还像邪教符号。
这个黄金骷髅难道是个邪教组织的徽章?难道风千翌和袭击她的那个人都是某个邪教的教众?那她现在岂不是自投罗网?
门忽然开了。风千翌回来了。黛雪落像被蝎子蜇了一样,飞快地把盒子藏到了身后,强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回……”
风千翌此时竟是一脸凝重。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看了黛雪落一眼,伸手就到裤兜里掏东西。
“你……”在这一瞬间黛雪落竟觉得他会掏出枪来,顿时吓得呆立在原处。
没想到风千翌掏出的只是一个用塑料袋封住的小小芯片。那芯片已经变形,似乎被人用力踩过。
“我知道你为什么被那人抓到了!你家那保姆陈薇果然有问题!”
风千翌拉黛雪落到桌边坐下,把陈薇给她送来的那个包里的东西全倒在了桌子上。黛雪落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骇中醒过来,只是呆怔着看他行动。
“你看!”风千翌把那个芯片直送到黛雪落眼前,“这个是全球跟踪定位装置,犯人把它用塑料纸包上,放到了这瓶乳液里。”说着指了指滚倒在桌面上的乳液,正是黛雪落最喜欢的那瓶,“陈薇果然有问题!”
“啊!”黛雪落忍不住惊叫起来,“没想到她这么狡猾!”此时才省悟那芯片之所以会是这幅德性,原来是被风千翌特意踩坏的,防止它再向凶手发信号,不仅对风千翌感到十分敬佩,也为自己感到十分羞惭。
“不是陈薇狡猾,而是凶手狡猾。我难以想象一个文化不高的小保姆会懂这种高科技。这个手法一定是凶手想出来的。这凶手不仅很狡猾,还很有钱。全球跟踪定位装置一般是家长怕小孩被绑架,放到他们身上以防万一的。中国虽然也有发售,但售价非常贵。一般人家是绝对买不起的。”
“哦。”黛雪落低低地应了一声,脸上又泛起两朵难堪的红晕。说真的,她只是在《达芬奇密码》里读到这种东西,当时就觉得那是科幻小说里才能有的装备,刚才见到的时候也恍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和风千翌比起来,她还真是孤陋寡闻呢。
“陈薇真是凶手的眼线……天哪,那我父母和陈薇朝夕相处,会不会有危险?”一想到这里,黛雪落的脸就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应该不会。”风千翌的脸色也凝重起来,紧皱的眉头就像是铁打成的,“他的目标是你,而且你父母是诱你出来的好饵料,他是绝对不会轻易伤害他们的。”
“可是他要是以伤害我的父母为威胁来诱我出来怎么办?”黛雪落的声音颤抖着,眼圈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应该不会。”风千翌虽然这样说着,表情却依旧很凝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只为了宽慰黛雪落才这么说:“从他一直隐秘行动来看,对警方对社会一定还有顾忌,绝不敢这么大鸣大放地做坏事。”
两人又都沉默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里透着不安的气息。最后还是风千翌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你先休息吧。想太多也没有用。如果把自己累垮了,你就无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
黛雪落含着泪点了点头,她现在全身冰凉,的却需要洗一个澡暖和一下。但问题是在风千翌的浴缸里洗澡,她经有了种莫名的悸动,就像马上要和他肌肤相亲一样。
风千翌的浴缸也和他家里的其他摆设一样一尘不染。裸着身子坐进热水让黛雪落感到了一阵眩晕。风千翌竟然喜欢在浴缸里放精油,真比女生还要精细。而且这种精油味道非常的香,混入热水之后味道格外的浓郁。黛雪落闻着这醉人的香味,身体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她把背靠在浴缸的边上,惬意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脑子里却忽然闪现出那血红色的“X”来。
一想起它来她就感到有些紧张。风千翌刚进门的时候她是把它藏在身后的,后来听风千翌分析案情的时候就随手把它放在了桌上。之后竟完全把它忘了。
想起这个她全身都抽搐了一下。她还是觉得这个“X”意义重大。不知道他发现它被人动过之后候会不会起疑。如果他起疑了,他会对她做什么呢?
黛雪落一激灵,竟发现他已经站到了浴缸的旁边,面无表情但带着种邪诡的气息。因为热气的关系,她竟然到现在才发现他。她刚要问她想干什么,没想到他伸手就来拉她。
她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水里缩去,同时用力把浴缸里的水朝他甩过去,“你干什么啊你?”
风千翌被水迎面泼到,本能地退了一步,竟是一副无辜和惊诧的神情,“弄了半天你醒着啊?我喊了几声你不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黛雪落脸涨得通红,把身体挤成一团缩进水里,“醒着又怎么样?你、你这是干什么啊?”
“嗨。”风千翌哭笑不得地说:“浴缸里也是能淹死人的啊。你要是睡着了或是晕倒了,滑到水里就麻烦了!”
“啊,对不起……”黛雪落顿时感到非常羞愧,忽然想起自己身体还是裸着,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啊,对不起,我这就出去!”风千翌见她如此窘迫,如梦方醒,慌忙退了出去。
黛雪落偷看着他走出门去,仍然缩在水里。难堪慢慢地退去了,她又陷入了沉思。风千翌说的话虽然合情合理,但他大摇大摆地直接进来,还是太不避嫌了。电视和漫画里倒有很多这样的情节。也许他是装作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借机亲近她。想到这里黛雪落的脸和身体都滚烫了,也露出了自得的神色。但她的神情很快就转为凝重:也许不只是想亲近罢了。说不定他进来就是想伤害她,或是直接把她掐死在浴缸里。想到这里时那血红色的“X”又晃到了她的眼前,就像一个十字形的伤口,让她感到了撕裂的疼痛。这股疼痛让她又有了铤而走险的冲动:直接问他这个“X”是怎么来的。看他的反应就能猜出它的大概含义了。再说她只是发现了一个“X”而已,他应该不会只因为这个就想杀她。
黛雪落仔仔细细地抹去了身上的水珠。她的动作是如此的缓慢,手也有些颤抖。她的感觉,真像是在为自己奔赴黄泉做准备。她穿上衣服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锦盒已经不见了。看来风千翌已经发现了它,并把它收进了抽屉里。
黛雪落的心顿时一阵狂跳。她强作镇静地走到正在低头翻书的风千翌身边,微笑着问,“那个红色的锦盒呢?”说完这句话后,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哦。”风千翌仍然低头翻着书,神情也不见有什么变化,“我把它收起来了。你喜欢它?”他的语气非常正常,似乎对那个锦盒毫不在意,也似乎对黛雪落翻他的东西毫不在意。
“哦,那个盒子真漂亮。”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很神奇……那盒子底部的‘X’是什么意思啊?”
风千翌把头抬了起来。黛雪落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却见他脸上没有惊怒或者是别的什么令人害怕的神情,只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X’?我不知道啊?”
他是在演戏么?黛雪落觉得浑身的肌肉紧张得快要崩裂,却佯作随意地说:“就是一个红色的‘X’啊。我不小心把盒子弄湿了,它才显现出来的。真神奇……见水才出,简直和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
风千翌的神情更加疑惑,又把那盒子翻了出来。盒子底部的“X”已经消失了。他把水杯里的水轻轻地淋上去,那个“X”果然又出现了。
“啊!”他竟惊叫一声呆住了,倒像比黛雪落还要惊诧。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对着锦盒呆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把盒子打开,把垫在盒底的丝绒扣开了一条缝。他像要把眼睛挤到缝隙里似的朝里面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地笑了,“我说是什么呢!”
“是什么?”黛雪落赶紧凑过来看。她觉得风千翌极有可能是在装模作样,因此她要好好看看他拿什么方法敷衍她。
“你看。”风千翌用指甲扣着那个缝隙,黄色的丝绒下还垫着一块红色的布料。这盒子的底部是用纸板作的。大概是这纸板出厂的时候做得不均匀,正好有一个十字形的部分纸质比较薄,被水沾湿后就变得有些透明,红布的颜色就从这里透了出来。
“哦?”黛雪落把盒子接了过来,仔细一看似乎真是如此。没想到她一直担心的“X”竟只有这样的内幕,她实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没跟你说。”黛雪落犹豫着开了口。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那么的沉重,她觉得它们简直像一串巨石从她的喉咙上碾过去,“其实袭击我的那个人,也戴着和你一样的黄金骷髅坠子。”她这样也许很不明智,但她觉得自己守着这个秘密不说已经毫无意义。她根本查不出什么,跟风千翌说了,也许还能从他身上试探出什么。当然,如果他是无辜的,她说不定就可以在他的帮助下直接找到那个袭击她的人。她就不用再继续受这酷刑了――怀疑他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酷刑。
风千翌的眉毛一颤,脸色忽然迅速转为黯淡,这份黯淡中似乎又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沸腾翻涌,“所以你就怀疑我和那个人有联系,是吗?”
黛雪落一惊。按理说她应该早料到这种情况会出现,现在却是不知所措,“我、我没有,我不是……”
“哼。”风千翌冷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浓浓的嘲讽,“其实我一直发现你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盯视着黛雪落的眼睛,目光变得冰寒无比,眸子更像是深黑色的毒药,“你怀疑我什么呢?怀疑我是那个人的手下……还是他是我的手下?”
黛雪落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她呆呆地盯着风千翌那双黑冷的眸子,脑子里正变得一片空白。
“唉。”风千翌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肃杀冰冷的神情转眼间便不见了,“这也难怪,你是女孩子啊。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当然会有些疑神疑鬼。只是可怜我这么热心,还被人怀疑成那种凶犯……”
黛雪落浑身的血液这才开始回暖,羞惭地笑了笑。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还不应该羞惭。那天晚上她可是亲眼看到他袭击章清雨的。虽然之后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情证明那天晚上她的眼睛可能背叛了真实,但她就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她的心头甚至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件事也找他问个明白,但理智把她的嘴糊得严严实实。
现在的状况还比较平稳。她如果问了这件事,说不定一切都会变得癫狂起来。
“他和我戴着一样的骷髅坠子……”风千翌把那个坠子拿到眼前,咬着牙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了这个,要找他也很难啊。我这个坠子是托朋友从西藏带来的。生产这个坠子的是一个传统大作坊,每年都做很多坠子给全国各地的西藏文化爱好者。他们从不对卖出的坠子作记录。即使去问作坊的人,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哦。”黛雪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过也未必。”风千翌忽然话锋一转,“买这种坠子的人一定对西藏文化很感兴趣,家里也一定很富有。本市有个几个关于西藏文化的俱乐部,参加者都是些上层社会的人。也许能从这些人当中找到什么线索。”
“是吗?那太好了!”黛雪落忍不住惊喜地叫了出来。
风千翌朝她挤了挤眼,这样你就不怀疑我在掩护某人了吧?一看到你刚才那脸色,我就知道你又怀疑了!
“啊,不!”黛雪落的脸顿时涨得痛苦,红过又是迅速变青。虽然他是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的,但她知道他绝不会感到这么轻松。
“好了!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风千翌没有看她,用力地挠了挠头发,站起来去了浴室。黛雪落这次想起他被自己害得到现在还没有洗澡,不仅感到非常难堪。
虽然浴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有水声隐隐地透出来。黛雪落感到有些害羞,却轻轻不愿走到风千翌给她安排的房间里去。这家伙真是奢侈,明明只是一个人,却租了两室一厅……
“啊!”黛雪落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忍不住低声惊叫了出来。她在浴室里呆的时间应该不算长啊――浴缸里的水都没有变冷,他为什么会担心她会在浴室里晕倒呢?
黛雪落下意识地揪紧了胸前的衣服,脸顿时红亮得像个灯泡。电视里经常有这种情节。女主角在洗澡,男主角找借口走进浴室里,要和她一起洗……他真是想找借口亲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