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逃也似地冲进了房间里,钻进被窝里用被子紧紧地捂住头,呼吸困难了也不揭被子。钻进被窝后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她却总觉得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被子传过来。天哪!他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她夜袭啊!一想到这里她就怕得受不了……天哪!这一夜怎么熬啊?
虽然心里很害怕,但因为疲劳的关系,黛雪落还是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睡着之后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感到床头有些异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发现风千翌正站在她的床头,身上穿的还是睡衣。
“你、你想干吗?”黛雪落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虽然身上穿了衣服,但还是本能地用被子裹紧身体。
“啊,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风千翌竟被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话让黛雪落崩溃到了极致,“不好意思……你会做饭吗?我肚子饿了……”
原来风千翌去拿黛雪落的东西时的时候情绪紧张,消耗了太多热量,半夜就饿了。外面虽然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饭店,但他懒得出去找,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女人,便试探着问她会不会做饭。
“啊,是的,我会做,你等着……”一听风千翌要她做饭,黛雪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兴奋和害羞,和刚才又误会他的尴尬搅在一起,把一张脸又逼得通红。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床,踏进拖鞋的时候还滑了一下。
“你慢点,我不急……”风千翌哭笑不得,神态也不由自主地忸怩起来。
说来也寒碜,黛雪落二十多岁了,会做的食物也只有番茄鸡蛋面和蛋炒饭。黛雪落想做最好的东西给风千翌,便决定做番茄鸡蛋面。风千翌的冰箱里有钟点工用剩下的鸡蛋、肉类和蔬菜。黛雪落挑了几个大番茄,麻利地切了起来。可惜她的动作虽然很麻利,番茄却切得大小不一,简直像一顿碎屑。
做面条的时候黛雪落使出了全身解数。她要把番茄炒得鲜红,把鸡蛋炒得金黄。她要把这碗面弄得尽善尽美,就像一个艺术品――充满了爱的艺术品。
可惜她炒的番茄还是有些发蔫,鸡蛋也不像她期望的那样金黄。汤也有些混,就像火头过了一样。不过乍一看去还过得去。她不安而又兴奋地把面条捧到了风千翌面前,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着他动筷子。
被她这样盯着,风千翌也有些紧张。他慢慢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面送到了嘴里。他脸上的肉整个都抽动了一下,接着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他用力把面条咽了下去,灿烂地笑了,“很好吃啊。”
“是吗?”黛雪落惊喜万分,红红的脸上满是甜蜜。她感到无比的自得,却也感到无比的害羞和紧张,竟不好意思再在他面前呆下去,低头又走进了厨房。看着盛着面条的锅微笑着遐思了一阵,忽然舀起剩下的面条就吃了一口。
“当啷!”黛雪落手里的勺子掉到了桌子上。她呆呆地看着锅里的面条,一时间恨不得打开厨房的传呼跳下楼去。
天哪,她竟然把糖当成盐,把醋当成酱油!火也开得过旺,番茄和鸡蛋和面都煮得过了头!而且最不能原谅的是,她做好了竟然不知道尝,就直接把面条给风千翌端过去了!
她为自己的失误而懊恼不止,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风千翌应有的戒备。勇气如果被反复使用,会衰竭。猜疑也是一样。她今天好几次猜疑他,接着又好几次发现自己的猜疑错误,不知不觉间把对他应有的猜疑也谋杀了。
第二天,风千翌给黛雪落变了装,准备带她去见一个藏族文化俱乐部看看。考虑到黛雪落的男装和女装犯人都认得出,风千翌便打算把她装扮得老一点,这样也许能躲过犯人的视线。
黛雪落一声不吭的任他摆布,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碗糟糕的面条正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她心上。
他叫黛雪落把头发全用发卡固定到头上,再给她戴上一个中年妇女常用的假发。脸上的肌肤粉嫩,无法遮掩,就给她戴上了一个大大的紫色墨镜,又给她围上了一个褐色的围巾。为了让黛雪落的身形显得臃肿,他在她的腰间围了个枕巾,在给她套上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淡紫色套装。黛雪落朝镜子里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青春少女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中年妇女。没想到风千翌变装的水平这么专业。黛雪落感到了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头看了一眼正在欣赏自己作品的风千翌。那个带走章清雨的“老太太”,至今还没有确定是谁。
风千翌带黛雪落去的藏族文化俱乐部的主人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也是个烧钱的主儿,租了这么大的房子就放些藏族的破烂――也许它们都是很有价值的艺术品,但黛雪落就觉得它们只是一堆破烂。只供俱乐部成员聚会的时候用一次,其他大部分时间都空着。看到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被这样糟蹋,黛雪落真希望谁能没收他的房子,拿给穷人住。
俱乐部的主人也是个富二代,比风千翌还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黑色而且整齐的短发,虽然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目却颇清秀。和风千翌一样,穿着宽松的休闲服,脖子上也戴着一枚黄金骷髅坠子。
看来这是他们俱乐部的标志。也许凶手就在俱乐部的成员里。黛雪落暗想。的确,这里的人全戴这种坠子,凶手在这里的概率相当大。
看来风千翌对这个朋友颇为在意,着重介绍了他的家世。这个人叫罗思成,父亲是本市著名的玩具商,最近对房地产领域也有涉足,而且生意相当红火。
为了能在聚会中把黛雪落光明正大地带进来,风千翌叫罗思成把黛雪落也吸纳入会。黛雪落此时还是大妈样,罗思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介绍她入会?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啊。”风千翌佯装诧异地耸了耸肩,“她也喜欢西藏文化啊。”
“那她是……”罗思成更加仔细地朝黛雪落打量。
“他是我一个朋友,她老公是个……呃,是个挺成功的水果批发商。你不用担心她交不起经费。”
风千翌说这话是故意让罗思成难堪的,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再?嗦了。果然罗思成不好意思再多说:“你看你说的……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喜不喜欢西藏文化……这大婶可以入会。”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听到罗思成称呼她为大婶,黛雪落还是感到很不舒服。她嘴边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用目光细细地扫描着罗思成。他的声音和凶手并不像,但难讲凶手在袭击她的时候有没有经过变声。他虽然留的不是褐色的半长发,但因为凶手很善于变装,所以这一点完全可以无视。凶手的身板很壮,浑身都是肌肉,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因为他的衣服非常宽松的关系,很容易让人目测失误。凶手袭击她的时候虽然戴了墨镜,但黛雪落记得他的脸型有棱有角。光凭这一点他倒是和凶手很像的。黛雪落忌惮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朝风千翌的身边靠了靠。
看到黛雪落有这种动作,罗思成的目光异样地闪了一下,忽然把风千翌拉到身边,低声对他说:“阿翌……你表告诉我你开始喜欢‘熟女’了吧。”
“你说什么?”风千翌一头雾水。
“你还装呢……她刚才往你这边靠的时候,那姿态那叫一个小鸟依人!”见风千翌不承认,罗思成竟有些愤愤的。
“啊……”风千翌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哭笑不得,神情也有些忸怩,“这个……你多心了……我相信她没什么别的意思。”
“啊?”罗思成半信半疑地朝黛雪落看了一眼。黛雪落反感地别过脸去。这动作更像小姑娘。
一回到风千翌的家,黛雪落就迫不及待的甩掉了身上的伪装。带着它们可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负担。风千翌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意味深长,“几天后我们就要聚会了。这次我不能一直把你带在身边。这样会引他们怀疑的。那天我提前三十分钟过去,之后你在一个人过去。在会场里你也不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一听这话黛雪落的脸色就迅速黯淡了下来。风千翌赶紧补了一句话,“不过我会一直注意你的,你不用担心会遇到危险。”
“啊,没关心……”黛雪落的脸又红了,想起几天后的行动,心有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来。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啊。她能够顺利完成它吗?
几天后黛雪落又穿着大妈的装束、戴着墨镜围着围巾进了那“烧钱”的房子。其他会员对她在屋里还保持这种装束感到非常的奇怪,尤其是那些女会员们。黛雪落只有硬着头皮按风千翌交代的,说自己的眼睛因割双眼皮失败而肿花了,脸上的皮肤也过敏了,所以要搞成这副德性。一听这话女会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神情,像躲避什么肮脏东西似地向后退去。黛雪落强压着火,继续假笑着和她们寒暄――在一切都不明了的情况下,还有很多情况需要从他们这里挖。
这次俱乐部的活动被冠以无比神圣的名义,说是什么关心生命最后的去处,其实质却非常的恶心:观看藏族天葬的摄像记录。这是藏族文化发烧友不择手段从藏族的天藏区拍来的,属于违禁用品。
黛雪落一听今天要看这种东西就肉之为颤,无法想象们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东西。等到放映的时候自然不会朝屏幕上瞄一眼。再说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呢――看看今天到场的人当中有没有疑似袭击她的人。
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黛雪落喝了一口俱乐部准备的饮料,结果差点没吐出来。这里真是地地道道的“藏族文化俱乐部”啊,准备的饮料竟然是酥油茶!
酥油茶虽然在小说里被描绘成人间美味,其实非常不合汉人的胃口。黛雪落只喝了一口,就觉得里面的青稞粉粗粗的呛喉咙,那酥油的怪味直冲鼻子,油腻的口感更让人根本不敢咽下去。黛雪落非常不想把它咽下去,但怕引起其他人的怀疑,还是横着心把它咽了下去。咽下去之后觉得它就像一团悬浮物一样横在心口。其他人一个个倒是喝得很香,风千翌也是一样――他不仅酥油茶喝得香,录像也似乎看得很开心。
黛雪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迷惑,心也摇晃着往下沉:他是真的把这种东西当作人文科学来爱好吗?还是心理上有问题,需要看这种东西才能慰藉?她一直在迷雾中和他同行,到底是该远避他呢?还是应该紧紧地跟在他身边,就在他身边寻找那唯一的真相?
门忽然“嘎吱”一响。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黛雪落朝他瞄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般呆住了:进来的这个人正是一头褐色的半长发!身形和袭击她的那个人也差不多!
那个人走到罗思成的身边,低声道了几句歉,接着便匆匆落座,正好在黛雪落的前面。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像袭击她的人。当然这完全可能只是心理作用,黛雪落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出去上厕所,正好从黛雪落身边走过。
就在这一刻黛雪落全身的肌肉都绷直了。这个人身上有种怪异的香水味。这种香水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正是袭击她的那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才是袭击她的人?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就在黛雪落全神贯注地想他们两个人哪个才是袭击她的人时候,忽然感到一道锋利的目光直刺后背,接着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房间里有人在注意她?他知道她是黛雪落?这个人又是谁?
放映终于结束了。因为发现了可能的袭击者,黛雪落竟全程窝在位子里,一动都不敢动。她不知多少次在心底骂自己没用,可肌肉就是僵僵的无法动弹。也许这不仅仅是她“没用”吧。也许这是第六感对她的示警。也许巨大的危险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等着她伸手揭破,惹祸上身。
再次回到风千翌家的时候,黛雪落没有急于去掉身上的伪装,而是找了一个地方坐了,呆呆地发怔。风千翌看出了她的异常,无声地倒了杯热茶递到她手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看到可疑的人了?”
“啊!”黛雪落如梦方醒,赶紧把茶接过来,双手握着那茶杯,让茶的温度一点点地温暖她冰凉的手心,“是的,我看到了可疑的人……或者不止是看到……一共有三个……”
“那好,你跟我说说他们的特征!”风千翌搬了个椅子在她面前坐下,无比认真而又关切地看着她。
“可是……”黛雪落感到非常难堪,下意识地躲避他的目光,“我形容不好……看得也不是很清晰……还有一个人,甚至不是看到的,我只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说这话的时候她非常心虚,真怕风千翌把她当成一个疯子,或是存心在捣乱。
“这样啊……”风千翌用力挠了挠头发,却没有露出为难和恼怒的神色,站起来从裤兜里拿出一个优盘,“你要再看到他的话,应该还可以认出来吧。”
说着他把优盘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图片文件。里面竟是俱乐部的人坐在座位上的合影,没有一个人从照片上漏网。
“啊,这是……”黛雪落忍不住惊叫出来。
“这是我在放映结束后叫罗思成照的,当然是以留念为借口。”风千翌得意地说:“还是确切地指到某个人为好。光用口述肯定会出现偏差的。”
“啊……”黛雪落对他又生了几分敬佩之意,也更加感到自惭形秽,赶紧仔细地看照片里的人。她首先找到了那个有褐色头发的人。风千翌把图片放大,盯着那个人陷入了沉思。
“怎么?你和他不熟么?”黛雪落的心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不,我和他很熟……只是如果他是袭击你的人的话,事情会很难办……”风千翌沉吟着说。见他这副样子,黛雪落顿时黄了脸儿。
他叫张继威,是地产大亨张耀根的儿子。他父亲和警察局长是发小。如果他是犯人的话……的确有些难办。
一听“警察”两个字,黛雪落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她现在最怀疑的就是警察啊。而且正因为他和警察有联系,黛雪落觉得他是犯人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你不是说发现了三个人吗?下一个呢?”
“啊!对不起!”黛雪落赶紧又寻找那个身上有异样香水味的人,很快也找到了他。
“这个人啊……”风千翌苦笑了一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这个人我不是很熟。但是知道他的大概情况。他叫孙志远。他爸爸是本市的娱乐业大亨。他人很怪,喜欢涂香味非常浓的香水,也喜欢化妆。要说他是那个变态的话,我一点都不意外。当然我这只是随便说说,不要被我影响到了……最后一个人呢?”
“最后一个……”黛雪落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灰红的难堪,“这个恐怕最难找……因为我只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直不敢回头看……”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忐忑不安的,生怕风千翌会觉得她没用。
“你不回头是对的。说不定那家伙就是犯人,如果在你回头的时候认出你来就麻烦了。”风千翌倒是出奇的善解人意。“你感觉他在那一方位?我们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我只能感觉他在我的身后……”风千翌的善解人意让黛雪落更加羞愧。
“哦,那就是这一块……”风千翌拿鼠标在她身后的方位一画,忽然惊得“啊”了一声。
“怎么了?”黛雪落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
“你说袭击你的人是褐色的半长发不是吗?”风千翌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的凝重,用鼠标朝一个坐在后排的男人一指,“他是黑色的半长发,而且发色很不对劲,似乎刚刚染过!”
“啊!”黛雪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这个男人似乎是在她落座之后进场,她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天哪……张耀虎……他是犯人的可能性也极大!他有过猥亵妇女的前科,是他老爸帮他摆平的!”
“什么?”黛雪落顿时感到自己坠入了一个混沌的漩涡里,剧烈地旋转着往下沉。没有想到竟找到三个嫌疑不分轩轾的嫌疑犯!简直像眼前忽然出现了三条岔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