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欧阳景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他睁开眼后,看到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是不同于以往逃亡时阴暗的小旅馆或破烂的草屋,眼前的一切都有一种类似“家”的亲切。
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温暖的床了?有多久没有喝过温热的粥了?看着床头柜上还冒着热气的清粥,欧阳景的鼻子微微发酸,眼角似乎也变得晶莹起来。
家吗?谁的家?肯定不是自己的吧!欧阳景侧了侧身子,努力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被那个人派来的一群人追得东躲西藏,然后遇到了一个怪异却又有些熟悉的女人,不知道惹祸上身的她,竟然还把他带回了家。
对啊,这是她的家……以前明明是胆小鬼,现在竟然敢把陌生的男人带回家了。时间,真是伟大的造物者。曾经总想着会是在什么情况下见面,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无论想了多少种可能,都没想到是这一种……
“我的大‘恩人’,您终于活过来啦?!”纪唯一像幽灵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飘进了欧阳景所在的房间。欧阳景慌乱地抹了一把脸,似乎刚刚出现在脸上的哀伤只是纪唯一的错觉,一瞬间的错觉,因为纪唯一又看到了那张在晕倒前欠抽的脸。“你家还不错,我决定不走了。”
要淡定,要微笑,要跟他讲道理。纪唯一又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千遍,深呼吸了一口气,“先生,我们认识吗?请问您贵姓?”
“嗯,这次情绪控制得不错。只不过,眼睛不要再眯了,容易起皱纹。”欧阳景醒来的两句话,都所答非所问,看着被惹怒的“小狮子”,心情竟然出奇的好。这种好心情,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看着欧阳景那张欠扁的脸,纪唯一的小火苗算是灭不了了,但是在职场混了七年的她,还算理智。“好,既然想留下,那么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大门外面去!”纪唯一威胁地说道。
“好,五分钟之内,有问必答。五分钟之后,不再开口。”欧阳景难得一副认真起来的样子,让纪唯一又愣了一瞬。此时的欧阳景,身上早已洗去了当日的血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由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脸色虽然依旧很差,但整个人比之前精神了许多。都说男人认真的表情最吸引人,这句话真精辟。更何况,是个长得不赖的漂亮男人。
“已经过去了35秒,我不介意你浪费时间的。”虽然嘴里说着不介意,但欧阳景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发愣的纪唯一,免得这女人愣了五分钟之后才说他耍赖。
纪唯一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神,冷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景。”对于这点,欧阳景并没有打算隐瞒。只是,他没想到,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纪唯一又一次失神。这一次,无论他怎么提醒,都不能把她拉回。因为他不知道,“景”这个字,对纪唯一代表着什么。
看着纪唯一缩在床边一角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时,欧阳景有些慌了,忍着腹部的疼痛坐了起来,手臂抬起又放下,想把她揽在怀里,想给她一些安慰。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手搭在她肩上时,纪唯一突然站了起来,抹了抹脸上的冰凉,冷冷地说道:“我不再问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以后,你也可以住在这里,我依然在家人面前当你是‘恩人’。但是,从此,你的名字叫唯二,纪唯二。如果不同意,现在就滚!”
“我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是唯二?”欧阳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眼前的女人变脸跟翻书一样,前一秒还哭哭啼啼让人心疼,后一秒就凝结成了一座冰山。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他为什么要叫唯二啊?这也太二了吧?!
“因为我叫唯一,纪唯一。”丢下这句话,纪唯一也不再废话,迅速地冲出了门外。
欧阳景躺回床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竟然学会了耍赖,赖在别人的家里,还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唯二,纪唯二。
这是一个北方的小城镇,初秋的夜晚多少已经有些凉了。夜晚中的小镇,安静异常,没有城市的灯火通明,天一黑街上的行人也都少了起来。纪唯一坐着家门口的石凳上,看着一家一家的灯火渐渐亮起,看着老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看着老爸在客厅跟邻居老张争论着新闻里的各种时事,看着自己缩在石凳上冰凉的脚,如果景还在,一定会把她的脚拉入自己的怀里,用他的体温帮她捂热。然后责备她不去帮妈妈做饭不去跟爸爸聊天不会照顾自己,真是个啰唆的人呢。
景,纪唯一这辈子最爱最爱最爱的人,他叫景,封景。所有的人都在告诉她,封景已经不在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不要再等了。可是她不相信,她每年都会到封景消失的海域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连尸体都没有找到,为什么要说他死了?!
自从大学毕业后,原本熟悉的人各奔东西,关于这一段过去,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而景这个名字,一直深埋在纪唯一的心里,她下了封杀令,谁也不准在她面前提及。
然而今天,这个名字,竟然被一个捡回来的男人提起。他也叫景吗?他那么狡诈,怎么可能是我的景呢?
纪唯一的嘴角微微上翘,如果我去帮妈妈做饭跟爸爸聊天而且会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不是就会回来了?如果你敢再回来,如果你敢回答是,如果你敢……
其实,你敢不敢,我都会按你说的做的。纪唯一抬头仰望着天空,星星满天,虽然你从来没来过,但是你却曾肯定地说,小镇里的星空一定是最漂亮的星空。
“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星空,可是,你这么仰着头已经快半个小时了,脖子不酸吗?休息一下吧!”晴天霹雳般的一句话,纪唯一刚刚在心底默念的一句话,却在耳边响起。可声音却不是那个她想听到的熟悉的声音。
欧阳景衣衫单薄,一只手捂着那还在犯疼的伤口,一只手帮纪唯一捶着那有些麻木的颈椎。从他所住的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刚好能看到门口,看到在那里呆坐了好久又哭又笑的纪唯一,不知道这个傻丫头又在想什么呢。可是当纪唯一转头看到他时,又变成了一脸冰山相。他更加不知道的是,那句话,在纪唯一听来,太过温柔了。
“手拿开,今天别再跟我说话。”纪唯一丢下这句话后,就跑向了厨房。因为她害怕再听到什么熟悉的话,尤其是从名字相同的景嘴里说出来,她那小心脏承受不起。
自己回忆可以,别人提起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