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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邻居

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张、王两家原本是好邻居,使个锹镐的都甭吱声,过院拿上就走。可是自从公路从门前修过,两家先后在前边盖起门脸开起了小卖铺,两家的关系便发生了变化。

铺子开张之初,两家倒也相安无事,每到后晌关门时,张二婶和王大伯还相互搭讪几句,问问你挣了多少,我卖了几多。慢慢地,他们各自心里都摆开了小九九:今儿个你多挣几毛,我看着眼红;明儿个我比你多卖几块还不知足,因为若没有争嘴的,那一半也得归我挣!

张家在王家东,王家在张家西,东头来了买东西的顺脚就进了张家,西头来的自然先上王家。王大伯觉着这样太分散购买力,就想出个高招,不在铺子里等客上门了,却到门口站着。见王大伯在门口瞭着,来了买东西的就不好再上张家了。张二婶也是眼里不糅沙子的女中豪杰,心说好你个王老蔫,拉屎都想占上风,今儿我倒要跟你斗斗法!于是她也走出屋来,见人来了亮开大嗓门老远打招呼。王大伯呢又来个后发制人,张二婶打过招呼他上前递烟点火自然而然把财神引进自家门。

两家子越斗肝火越旺斗志越昂扬,后来我说你家酱油兑水你说我家挂面生蛆,两家相互一拆台倒把大伙弄得挺为难:去他家不去你家不合适,不去你家去他家也不合适,大伙买东西还得躲躲闪闪,看张家没注意就钻进了王家,趁王家一疏忽就溜进了张家,这屋出来要碰上那家人还挺抹不开,心虚得倒像做了贼似的。

再后来张、王两家干脆都搬了凳子坐在铺子前虎视眈眈,远远见有人过来,争先恐后往上迎,你追我赶往上冲,那股热情劲儿真让人接受不了,几个买东西的小孩子还给当场“感动”哭了。心眼实的面对两家掌柜的左右为难,机灵点的碰上这阵势干脆来个走马观花,假装路过,两家都不进,谁也不得罪。后来王大伯和张二婶又扩大“服务”范围,干脆跑到街上去“拉客”。

这天李二拐拐着脚来打酱油,让王大伯抢先抓住了左手腕。张二婶也不怠慢,随跟脚又上来捉住了李二拐的右胳膊。他往这边扯,她往这边拉,拉扯得二拐直求饶,情愿一家打酱油再到另一家买瓶酒。可王大伯不松劲,张二婶不松手,两人拽着身残志不坚的李二拐拉开了大锯,三拉两拉,二拐的酱油瓶吧嗒掉地摔成了五六七八瓣儿。王张两家掌柜的白费了半天劲,一笔块八毛的买卖给搅黄了,而李二拐酱油没打上还白搭个瓶子,过了两三天胳膊还不得劲儿。这一来“杀一儆百”,乡亲们都说到这两家铺子买东西还要冒生命危险呢!为避免争端,村里人宁愿多走几步路,也不愿再到王、张两家铺子买东西了。

这天张二婶在门口守了一天也没卖出一分钱,眼看太阳快擦山了,她叹口气,边关铺门边忍不住嘟囔:“这是咋了,一天不如一天呢?”那边也正上雨搭的王大伯也自言自语叹道:“咳,好地也怕没好邻哪!”张二婶听着不入耳,回敬一句韭菜倒霉挨了马莲墩长,拧拧地回了院子。

张二婶的儿子大龙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家后看着铺子不景气,就跟娘商量要关张。张二婶一听不干了,说铺子开着,多少能进几个子儿,哪能说关就关了呢!大龙开导娘:“咱这地方小,一个铺子正好,开两个谁家也吃不饱!”张二婶赌气说:“那也不能便宜了那院的!”大龙耐心劝娘:“咱两家关系本来不错,挣钱也都为过好日子,可就这么僵下去,不光伤和气,还白浪费好时光。换个买卖,他家挣多了,咱家也能多挣,咱们又不是仇家,该抓住机遇互相帮带着共同致富,可不能互相拆台呀……”

张二婶性子虽然躁了点,倒也不是蛮得不透气的主,当下听儿子讲得句句在行,条条是理儿,心里也转了弯儿,细想起来也觉着自己这两年做得有些过头。可说到换买卖,就不是上下嘴唇一碰那么容易的事了,她心里一点谱儿也没有。大龙的肚里可是早打好了主意。

八月十五的早晨,天响晴响晴,空气醇香醇香。太阳一冒红,老张家就点着了大挂鞭,不料老王家那头“二踢脚”却先响上了天。大伙儿一瞧,哟,咋两家都换了牌子呢?你看这边牌子上写的是“飞龙彩色照相”,那边挂的是“彩凤流行时装”。乡亲们又新鲜又纳闷儿,不知两家为啥都换了买卖。

原来大龙是个有心人,看着梁东河西大闺女小媳妇纷纷跑到镇上照相,便存下了一份心思。做通了张二婶的工作后,就买了摄影器材,又到镇上拜师学了照相技术。说来也巧,王大伯的小闺女小凤本来在城里当保姆,回来看到两家的僵局,也动了和大龙一样的心思。于是小凤辞了工作,去沈阳学了裁剪,回来开起了时装小店。小凤知道现在村里人也爱赶时髦,城里流行啥,过不了几天就“流”到乡下来,所以她同技校保持着密切联系,城里有什么新款式她马上知道,再加上订着时装杂志,又经常看电视,可以说身在山村,眼观八方,不愁买卖不红火。

自从两个年青人当上了“掌柜的”,不光张、王两家的买卖一天比一天红火,而且两家的关系也慢慢解冻复苏融洽起来。到后来两个铺子简直跟个联合体差不多了——原来张二婶和王大伯是互相拆台,现在大龙和小凤是互相合作。大龙这边来了照相的,他便鼓捣人家:“佛要金妆人要衣妆,都快走进新世纪了咋还这么艰苦朴素?去那屋换身流行色,照出彩照保你添八分人才!”小凤那屋去了买服装的,她也会进行动员:“新衣照彩照,增添十分俏,还带有纪念意义呢!”

眼瞅着儿女把买卖越做越红火,张二婶和王大伯没事坐一块儿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点头赞叹年青人脑瓜灵心路宽手法活,摇头悔愧当初自己没个前后眼,只会钻牛犄角尖儿,不知道转弯想窍门儿。

今年一开春,大龙和小凤出去连旅行带结婚带学新技术,回来后把两个铺子合在一起,开张了山沟沟里头一家美容店,名字就叫“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