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坦克上站起、钻进,观察、射击,沈许连续发射30余发坦克炮弹,摧毁敌一座座碉堡,把敌防线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掩护步兵成功突入敌阵,攻克历城,全歼守敌。
此时,这四辆坦克又排列在济南外城永固门外的我军阵地上,炮口已锁定它们的首要摧毁目标,它们将对永固门外300米正面的地堡群和城墙上的工事碉堡做毁灭性的打击。
各纵的炮群和华野特纵的炮群,隐蔽济南外城方圆十余里范围内,全部扬起了炮口,它们将又一次发出怒吼。
这时的华东群战军炮兵,远非攻打兖州、潍县时之所得比,它的威力,竟引得敌炮兵专家这样惊叹:“对共军炮火估计不足,过去兖、潍仅闻共军炮火厉害,但未知名此准确,此役被共军炮火杀伤占伤亡之数的百分之七。”
许世友后来把这位被俘炮兵专家的惊叹写进了他回忆济南之战的回忆录。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许世友一声令下。
也就在等待之时,敌突然从前沿阵地以火焰喷射器向我前出阵地猛烈开火。
数十道上百道炽烈火焰飞向我军10纵攻城部队长达500多米的前出阵地,我阵地上顿时被火海吞没。
可以说我军是猝不及防,没想到守敌会突然出此毒招,狠下杀手,也没估计到美式火焰喷射器有如此威力。
翻卷暴虐的火海不仅焚毁了我军的攻城设施和武器装备,还活活烧死了我躲避不及的攻城指战员。
我10纵之一部,在还没发起攻击前就严重受挫。
13纵在外城永绥门一带作好攻城准备。
三纵、鲁纵也在普利门、麟祥门一带做好攻城准备。
9纵在永固门一带更是已做好攻城准备。
9纵永固门主攻营是75团工营。
2营是75团的预备队。
就是预备队也有相当大的伤亡。
营长在砚池山上负伤,教导员在马庄战斗负伤,副营长在侦察外城地形时牺牲,新营长徐永进刚接任。
而75团其余营的伤亡更重。
尤其是3营,仅营级干部几乎全部伤亡,全营仅能缩编成一个连。
1营缩编后也只能凑成一个半连,营的干部也伤亡了六名。
攻克永固的重任落在了2营肩上,也落在了新任营长徐永进肩上。
他到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敌情,地形。
他们营的作战区是永固门以南第1至第14个城垛处。
攻击点是城门南面百米处的一个拐角。
战斗部署是5连以一个排兵力为4连扫清攻城道路。
4连攻击突破,占领城头,然后下城扩大立足点。
待4连占领阵地,5连、6连跟进下城,突入城中,首先夺取华丰针厂。
机炮连掩护。
徐营长视察完攻击点马上下连队察看准备情况。
徐营长看到:
“4连长蹲在壕沟里正在检查轻机枪,他简直像化验员用显微镜检查细菌一样。接着他又去检查战士的服装。看看鞋带齐不齐,试试每个人的裹腿是紧是松,刀鞘是否和手榴弹碰!撞,子弹袋的带子有没有死扣……”
徐营长来到5班。
5班长正在对马上就要使用的5个大炸药包进行最后的配置。
徐营长看到的5班长正坐在防炮洞中。
他看到:
“5班长从钢盔里取出一个小油布卷,小心翼翼地解开,里面是白色导火索,一头安着紫铜雷管,一头是防水的黄色拉火管。他把三根并在一起比齐,从衣袋里掏出补衣服用的黄线,象大姑娘绣花似地仔细捆扎……”
徐营长来到了3排。
3排长孙同信正同他的4个班长,在最后一次研究部队登城动作。
徐营长走到正在对着沙盘讲述自己班动作的7班长身旁。
他仔细观察。
他看到7班长的司登式冲锋枪擦得一尘不染,板机处还透出了点点黄色擦枪油。
他还看到,这位练习攻城时不用手扶,在3丈多高的梯子上能像在平地走路一样奔跑的年轻人,此时神情严肃而又老成。
7班长说:
“我带第一组先登城。我向右打,第二个冲上去的向左打,第三个根据情况向城下投弹或支援我和第二个”“第二组登城后,应该向右打,因为右面是兄弟部队。只要我们和兄弟部队拉起手来,突破口就巩固了。”
“第三组登城后向左打,迅速扩大突破口,使后边上来的部队减少在突破口上的伤亡。”
“如果友邻部队登城晚,我们就会全力抢占永固门,支援他们……”
迎着徐营长赞许的目光,7班长的英俊年轻的脸浮现了羞涩的晕红。
徐营长完全放心了。
6天以来,战士们除了战斗就是挖交通壕,他们所有的睡觉时间,加起来不足12小时。
应该说,疲惫已到极点的战士们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如此良好精神面貌,简直是奇迹。
他再一次把战士们的精神面貌,备战情况报告团长,再由团长报到师里,报到纵队,报许司令员,让一再打电话寻问的许司令员完全放心。
1948年9月22日18时整,许世友发出攻击济南外城命令。
万炮齐发,对各攻击点进行轰击。
19时,各主攻团开始向各预定突破口发起连续爆破、突击。
我坦克队出动。
坦克大队中队长赵之一指挥王仁坤驾驶的“毛泽东号”、万剑峰驾驶的“朱德号”及万刚、姚应古驾驶的“钢铁战车”号等四辆坦克作扇形阵势摆开,攻击前进。
准确的坦克炮,一发接一发飞出,飞向永固门正面300米宽地域的敌堡群,敌火力点,敌双层碉楼,敌城上工事。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打得敌竟以为是自己的坦克打错了目标,从地堡中钻出连连打联络信号:
“我们保安6旅,自己人,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八路在对面,八路在对面……”
一发坦克炮弹直接命中打信号地堡的射击孔,炸毁敌地堡,炸死打信号的敌人,辗倒鹿砦,冲过铁丝网,继续前进。
这是最初的步、坦协同作战。
我步兵冲锋战士眼看坦克如此神威,竟激动得再不愿跟在坦克后面冲锋,一下子就冲到了坦克前面。
73团2连就冲到坦克前面,排长于子安意率领战士一连炸毁坦克前面的三个地堡,搞得坦克只好放弃既定目标,抬高炮口,延伸射击。
9架敌机临空。
敌机是专门对付坦克而来。
射击手沈许和其他射击手钻出舱盖,用高射机枪对空猛烈扫射,打得敌机不敢低空投弹扫射。
坦克急驰,抵近敌阵,直驶到离敌20码处才停步,开始再次炮击。
敌机怕误炸自己地堡,不敢再投弹,只好盘旋几圈,一架接一架飞走。
一个又一个地堡,在坦克炮下开花,仅沈许一个人就发射80多发炮弹,几乎是弹不虚发。
永固门外地堡群被打开一个大大的缺口,我步兵乘势连续爆破扫清残余地堡群开辟了通道。
75团2营4连出动。
徐永进营长和5连连长并肩卧在最前沿阵地的沙土袋上,观察4连按预定攻击部署果断出击。
徐营长这样忆起4连的成功攻击:
他们找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和登城工具。有的带三爪铁锚的长竹竿,有的腋下挟个大竹筒子,有5条3丈多长的大木杆子,每根杆子上绑3个送给敌人的“大礼物包”。
最笨重的要算4班的大梯子,3丈2还挂零,三个圆形大汉像跑旱船似地采着它。
有的战士全身围了一圈手榴弹,还有手里提的,腰里插的,肩上挂的,就像戏台上《甘露寺》里的贾华。
4连拉长距离,沿永固门外向南通五大牧场的小路东侧,摆了个鱼钩形。
盘踞在五大牧场的敌人、盲目向北打着机关炮,永固门和城墙上的敌人,疯狂扫射着机枪。
侦察前进道路的战士回来报告,前方地雷都已搜索清,另外发现了原定攻击道路右边约30米,有一条小凹道,直通城壕外的鹿砦,道路很隐蔽,可以避免敌人火力的杀伤,只是多了一道鹿砦。
我要通电话请示团部是否开始攻击,团长指示,再炮击5分钟掩护攻击,力争炮击时间爆破成功。
4连指导员魏金山从6班鼓动到3班,战士们都以“保证完全任务”作为回答。
第一批炮弹刚在城头炸裂,两颗红色信号弹直冲夜空,我们的轻重机关枪一齐吼叫。
6班长和一个新战士每人抱一大竹筒,冲进硝烟。
他们屏住呼吸,一口气跑到鹿砦前,不顾刺痛,用身体硬在鹿砦上闯开一条缝,把竹筒插在鹿砦根部。
两闪明亮的火光,紧接着两声巨雷,爆破筒发挥了威力。
爆破员跟上来了,一个闪电接着一个闪电,一声巨响接着一声巨响,爆破员们穿梭奔跑在碎木屑、断铁丝、石块、泥土……混合成的急风暴雨之中。
6班长一次一次地完成爆破任务,一直跑到城壕边上,纵身跳下一丈四尺深的城壕。
他用炸药杆子头,很快地在壕壁上刨了个洞,将炸药塞进去,拉响了弦。
他爬不上又高又陡的城壕,只得向南跑出40多步卧倒。
一声巨响,城壕外壁彻底垮了。随后6班副班长又带来了一包炸药,这时,6班长已用他铁锥般的手指头掏好了另一个炸药洞。
炸药响了。
4连长急忙指挥5班提着大木叉子,找着大炸药杆……跳下城壕,继续前进。
被我炮火压制下去的敌人火力重新复活,敌人盲目惊恐地向城下甩着手榴弹。
5班长和另一个战士爬上城壕西岸,跑步冲向城墙。
他们用熟练的动作,巧妙地配合,在令人难以相信的刹那(为了这种神速动作,他们在平素练兵时流过多少汗水,受过多少辛劳啊),把炸药包在城墙上贴好。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城头上飞下一颗木柄手榴弹,5班长飞起右脚一踢,手榴弹在五六步远爆炸了,两人都负了伤。他们谁也没哼一声,都怕对方知道自己已经负伤。
他们都咬着牙,忍受着伤口的疼痛,用超凡的力量,将炸药向上举了四次,终于将炸药包贴在城墙垛口处上。
导火索拉着了,战士们扶着班长跑进城壕。
两个人这才用救急包互相替对方包扎了伤口。我们的战士表现了高尚的革命英雄气概,和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
大家的眼睛都盼花了,城墙上的炸药包还没有响。
5班第二组抬起炸药杆,要求连长允许向上送。
4连长把手一摆说;“等一等!”他相信他的战士,他们会克服一切困难完成任务的。
果然,随着一片耀眼的光亮,惊天动地的霹雳炸响了。一股热烘烘的气流扑向人们的面孔。
城墙上的敌人火力重新成了哑吧,第二包,第三包炸药运上去了。
连长喊了一声:“梯子准备!”以4班长为首的三个彪形大汉,把大梯子嗖地甩上肩膀,矫健的身影逐渐远去。3排在连长的命令下也随后跟上了。
梯子组下到沟底,意外情况发生了。
爆破壕沟的时候,两个爆破点错开的距离太小,梯子在沟下像卡在枪膛里的子弹壳,前进后退都不行。
4班长赶紧把梯子撮上西岸,又爬上岸硬向上拉,费了两分多钟终于拉上去了,但在向城运送梯子的时候,三个人都负了伤。
现在,他们忍着伤痛,一次又一次朝上举,慢慢地他们的力气不够了。
准备登城的3排战士快到跟前了,4班长一急,使出最后的力量,大梯子才靠上了炸毁的城墙缺口。
7班登上了梯子。
在守护梯子的时候,4班长二次负伤,伤势虽重,但是他仍然没有离开岗位,鼓舞战士们迅速登城杀敌。
跟在7班后面,3排长带领的8班也登上了梯子。
大梯子以南十几米处,有一个通往城里的敌人地堡。
8班两个战士在前进中倒下了。
4班长拔出手榴弹,想朝敌堡扔去,又怕伤了自己人,于是,他朝地堡爬去,把手榴弹塞进地堡,机关枪哑巴了,但他也倒在地堡前。
7班长登上城墙,恰好碰上蒋匪军保安7旅新换上的一个连,7班长的冲锋枪立即扫向敌群。
可惜登城的第三名战士都负了伤,7班长在换梭子时失去了战机。
第2组登城后也因城墙窄狭,投出去的手榴弹都滚到城里爆炸。
8、9班登城后稍微改变了一下形势。3排像一把开口钳子,插在永固门以南,向西侧撕裂着突破口。
4连长带领1排尾随了,排登城。3排的突破口也没有完全巩固和扩大,4连长果断地下定决心,匣枪一抡,“跳!”一声喊,战士们和连长都往下一蹲,两脚一蹬,跳下两丈四尺高的城墙,只吓得城下的敌人东奔西跑,战士们冲进西边的两个院子里。
身体稍胖一点的机枪班长跳下城墙时,恰好踏在敌人的机枪手和机枪上。机枪班长抢起手榴弹就向敌人头上砸去,敌人撤腿就跑。机枪班长为了战稳和扩大城内的立足点,闪身窜进西边的院子。
4连长带领1排刚走,我抓起电话向团里报告,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我把耳机子一扔,对身后的通讯班长说:“调6连和5连!”我叫电话员向团里报告,4连已经登城。
接着,我也爬上城头。
右邻兄弟部队被永固门外的子母堡阻住,还没开始攻城。
3排两挺机枪在城头封锁着城里东西大街。
这时,我们已占领了永固门。1排下城,副排长带领一部份人向南打出40多米。
这时,战斗情况最复杂,弄不好会发生误伤。
我问:“3排为什么不发占领永固门的讯号?”通讯员小向说:“3排带讯号弹的人负伤,城上没有讯号弹。”
机敏的通讯班长说了声“我有”,一会儿,永固门上升起了两颗绿色讯号弹……
永固门上空升起的两颗绿色讯号弹,在夜空中格外耀眼眩目。
它宣告,敌防守备严密的永固门被攻破。
9纵第75团2营、第73团1营潮水般地从永固门涌入。
23日零时25分,两营合力,攻占敌保定第6旅旅部,然后分路向两侧及内城方向发展进攻。
73团全团冲入永固门,迅速向内城攻进,逼近内城护城河。
他们被护城河畔的一幢小红楼挡住进路。
小红楼由钢筋水泥构成,二楼以下全隐在护城河岸下,只露出二楼的平台。
平台上有麻袋厚厚实实垒成的工事,工事内敌用机枪、小炮、枪榴弹、向我进攻的73团3营疯狂射击。
3营9连已连续进行了12次爆破,都没成功,反而伤亡了十余名战士。
73团团长张慕韩亲自赶到3营9连,指挥攻打。
一个敌逃兵供出,楼内敌有五六十人,大部份是军官,敌保安6旅旅长徐振中就在小红楼内地下室指挥作战。
2班长王其鹏向团长请战,要求带上40斤重的大炸药,冲上去炸毁小红楼。
团长同意王其鹏请求,决定由王其鹏率爆破组实施爆破。
天已微明。
就在王其鹏冲小红楼运动时,敌机突然临空,向护城河一带我军攻占区域俯中投弹,并扫射我爆破组的进路。
小红楼上的敌人也发现了我爆破组的行动,集中火力阻拦。
我爆破组在天上,地上火力交叉射击中受阻。
9连连长迟念佳一把抢过机枪手李发手中的轻机枪,大喊:“你扔手榴弹,接近平台,朝平台上扔,我掩护……”
迟念佳端起机枪就是阵扫射。
李发乘势抓起几个手榴弹跃出掩体,连跑带滚冲向小红楼,一连几个手榴弹,甩上平台,把平台上炸了个烟雾腾腾。
敌机枪暂停射击。
王其鹏抓住时机,找起炸药杆,弯腰箭步冲向小红楼。
接近,拉燃导火索,奋力一掷,冒着白烟的炸药杆飞上平台,“轰”一声炸响。
烟雾散去,平台被削去,小红楼被炸塌小半。
王其鹏冲进红楼,除了尸体,没见活人。
冲下地下室。
被炸药震得口鼻流血的二三十个敌人全目瞪口呆蹲在地下室一角,以手掩目,满脸惊恐状。
整整俘虏敌一个排,其中有混杂在其中的敌保6旅旅长徐振中少将……
绿色信号弹升起在10纵攻击的普利门上空时,普利门外的护城河畔至少躺倒着数万具尸体,城墙下和城墙上的尸体也不下百具,敌我双方都有,伤亡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