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日下午6时,解放军的炮火开始轰击。七连攻城突击队在王成斌的指挥下实施爆破。爆破手张智忠迅速抱起大爆破筒跃出洞口,跳下壕沟,又爬上对岸,贴近城墙,拉响了爆破筒。首次爆破炸开的城墙缺口太小,突击队难以登城。
第二次爆破的炸药未响,王成斌和全连人都在焦灼中。
张智忠第三次将最大的炸药包送上城墙。“轰——哗——”在震天动地的巨响中,王成斌看到那灰色的古城墙上部被炸开一道大口子,热浪带着灰尘扑到他的脸上。
在这个大爆炸后的数秒钟内,枪声骤止,敌我双方的所有人似乎都被震得麻木了。是王成斌最先醒过来大喊:“上!”
于是,三排九班架起高大的云梯。突击排三排长李天助首先登上城头;八班长蔡萼也率八班战士爬上城头;张智忠按班长的命令,在爆破和炮火的掩护下,抢占了突击口左侧的一个地堡,只身打跑了五六个敌军士兵。
登城成功,解放军的炮火向两翼打去。
此时,在省政府内的“绥区”司令部指挥室里,王耀武发出了一道死命令:“坚决守住城门城墙,把登上城墙的共军打下去!”
王耀武在回顾这段激战时写道:
“为了保住城垣,我命令守军集中火力掩护二一三旅的一个团向解放军的杆石桥阵地猛冲,并占领了杆石桥。解放军立即增加部队反攻,又将杆石桥夺回。永绥门二一三旅的阵地也受到解放军的猛烈攻击。解放军步兵在炮火掩护下搭起云梯爬城,城墙也被打开了一处缺口。二一三旅立即派部队反扑,战斗更为激烈,致使攻上城墙的解放军无法前进。此时解放军又增加部队向两侧猛攻。火力甚炽,守军伤亡很大,只得溃退下来。二一三旅的于团长被击毙。”
杆石桥城头的战斗白热化。
王成斌登上城头时,发现突击排三排长李天助的头部和肩部受了重伤,生命处于垂危之中。王成斌命令通信员:“返回去告诉部队快突击!”通信员牺牲在返回的路上。王成斌在为李天助包扎伤口时,自己也负了伤,卫生员为他包扎时中弹牺牲在突破口上;李天助用牙咬出手榴弹弦,用尽力气投向蜂拥而来的敌军士兵。
这是李天助一生中的最后一举,他喃喃地说:“我不行了。”气绝于王成斌的怀中。
王成斌悲愤地紧紧抱住李天助。几个敌兵冲上来,其中一个拽住王成斌的军衣前襟,欲将他扭下城去。王成斌从腰里抽出他的“大肚匣子”枪,一个近射,一声惨叫,那敌兵跌落在城墙下。
此时,后续部队上不来,突破口上只有王成斌一人。
敌军士兵又冲上来。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王成斌把身上所带的16枚手榴弹接二连三地投下城去,打散了迭次而来的敌人。对面的城楼上和“万字会”大楼上的猛烈火力扑向突破口,敌军投出的手榴弹和美制“八一”迫击炮弹在突破口附近接连爆炸,在火光闪耀中,王成斌像一根擎天立柱坚守在突破口。突然,他被一个冲上来的敌军中尉抱住了,两人扭打在城头。王成斌猛然一把抓住了那中尉举枪的手,并用嘴死死咬住,满口牙咬掉了好几颗。他腾出手来,用“大肚匣子”枪把那中尉打死。紧接着,梯子上又上来了几个家伙,都被王成斌打下去了。
由于王成斌守住了突破口,给七连二梯队争取到了时间,冲过火网登城增援,他们很快消灭了敌军一个班,夺下一座大地堡。这是敌军七十三师十五旅的一个营部,营长已经逃走。
在王成斌的指挥下。隋树高和任在柱超越了本团战斗分界线,强夺了贯通杆石桥门里面的最后一个地堡。
八班长蔡萼带战士刘明安、范大宽向南直插,连夺敌军四个地堡。经四次争夺,七连终于稳住了城头阵地,并击溃了100余名在城下冲锋的敌军。
纵队政委廖海光授给七连的那面红旗终于牢牢地插上了城头,它在弥漫着硝烟烈火的夜空中高高地飘扬。
“轰!轰!”两发重炮弹从粗大的炮管里带着火光向东方飞去。这里是解放军的一个重炮阵地。阵地设在一片野地里。炮手们正在紧张地操纵着大炮。
两发齐放,第一发是瞬发,目标为省政府,是压制敌人炮火的;第二发空炸,目标城关,是轰击敌人反击部队的。
指挥员接到第一线电话,笑了,告诉他的战士们:
“说我们打得好,但还要打得快,打得齐。”
炮兵指挥员又发出了炮击的命令。炮膛后面冒出一片火光,阵地一片震耳欲聋的怒吼。
第一线消息:“步兵已开始进入城区,向前推进。”
一位炮手笑嘻嘻地说:“妈的王耀武,你现在可尝到了八路爷爷的洋糖了吧!”又一位炮手轻声地唱道:“从敌人手里缴过来,向敌人头上打过去……”
指挥员的声音都喊得嘶哑了:“同志们加油干哪!一炮和三炮挑战,看谁打得更快更猛更准”大炮向前延伸射击。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发发红绿信号弹此起彼落。
远处闪出一片片火光,那是步兵小炮的轰击。
夜已深了。但攻城激战正酣。
肖锋报告:
“我师接到纵队命令攻击外城永镇门后,决定由八十五团二营担任主攻。由机枪连和四连三排组成攻城爆破队。爆破队的情绪十分高涨,通宵进行紧张的爆破准备。
“按预定计划,爆破队在攻城炮火急袭后再实施爆破,并实施突击。我们的错误是没预料到敌人会突然用火焰喷射器。”
“我们根据宋司令员的命令,组织力量强行爆破永镇门……”
肖锋报告到这里,宋时轮已经几次坐下又起来、起来又坐下,他打断肖锋的报告,吼道:“战争就是时间,时间就是兵力。干军万马在同一个时间里向敌军猛扑去时,唔,你想想,那是多大的力量啊!而你们就是那样子被他王耀武搞了一个‘火烧连营七百里’。肖锋,我告诉你,仗打完了我要处分你!你往下说吧!”
“好,我接着说。”肖锋继续报告。
“二营四连的爆破队分成7个组,由队长王兆范带领,冒着敌军的强大火力,试图以爆破掩护爆破,以打开通路。但由于城墙坚固,一包40多斤重的炸药只能炸开一个小洞。敌人用各种火力疯狂地射击,阻止我军继续爆破。爆破队又勇敢地连续五次爆破。最后,有几个人把300多斤重的大炸药包抬了上去。在巨大的响声中,三丈多高的永镇门城楼倒塌了。
“当爆破队轰塌城楼后,二营五连立即发起冲锋。
“城内敌军妄图夺回永镇门,集中一个营的兵力反扑。突破口的争夺又趋白热化。
“在激战中,一排副排长负了重伤,他指定三班长宗树凫为他的代理人,并要求:‘不管伤亡多大,坚决守住阵地!’“宗树凫的腿部负伤,他坚持扶墙指挥各班战斗。
“战士黄友亮腿部负伤,鲜血直流,坚持向敌人射击。
“轻机枪副射手张采红一只胳赙被打断,就用另一只手顶在胸膛上压子弹,向敌人射击……”
肖锋报告到这里,变换了口吻,坚定地说:
“宋司令员,我可以向你报告:永镇门现在已经牢牢地掌握在我二十九师的手中!攻城部队正整营整营地从永镇门拥进城内,战斗向纵深发展。”
肖锋的报告渐渐消除了宋时轮的怒气。战后,宋时轮和刘培善政委签署命令,授予二营爆破队为“永镇门爆破队”,授予五连为“济南连”。至于要给肖锋个什么“处分”,宋时轮早已把它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商埠攻击战之激烈,双方伤亡之惨重可能为整个济南战役之最。
以王耀武的回忆为例:
……固守省立医院及打包厂的211旅之一部,被解放军围攻,经激战后,守军被歼灭。
邮政大楼及前德国领事馆,原系绥靖区司令部的所在地,该处由172团及保8旅之一部坚守,解放军猛烈围攻统部,以小炮,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封锁大楼及领事馆楼房的窗门和大小射击孔,掩护部队攻击,战斗极为激烈。
守军顽强抵抗,利用大小射击口向解放军猛烈射击,并由门窗向外投掷手榴弹,转瞬间就打死或打伤在射击口边上或横卧在窗上,这样不断地被打死,守军不断地拉死尸拉开或推下楼去,继续作战。
在激战中守军伤亡颇重。172团团长为了守住邮政大楼,在解放军猛烈火力射击下,把领事馆的部队强行撤至邮政大楼内,在冲过马路时被打死打伤很多,死尸横卧在马路旁到处皆是。该大楼虽被层层包围,守军仍负隅顽抗,战斗仍甚激烈。
防守火车总站的211旅之一部及警察大队,也与解放军发生激烈战斗。该旅旅长马培基率部反攻,在激战中被击毙,其所指挥的部队也被全歼。
解放军一部向防守永钲门、普利门的特务旅攻击、战斗很激烈,特务旅伤亡数百人。解放军仍不停地猛攻,该旅旅长张尊光见情况危急,增加部队,向解放军反击,永钲门、普利门未被解放军夺去。
……解放军于22日继续围攻据守邮政大楼的部队,大楼的门窗被炮火打得燃烧起来,烟雾弥漫,火光由门窗喷出,大楼的西半部只剩下钢筋水泥的残破的楼架子。
解放军随即冲进大楼的院内,枪声,手榴弹及炸药的爆破声,震得地动楼摇。
防守大楼的残部仍想把冲进院内的解放军打出去,曾数次反击,争夺甚烈,官兵伤亡众多,被迫退步一隅。
此时,所守的坚固工事,也被摧毁,团长刘炳昆受重伤,守军残部被全歼,商埠完全被解放军占领……
秋阳明艳。
明艳的秋阳,高悬在小山村唐家沟的山巅,正是正午。
9月22日正午,东集团9纵聂凤智电话打到攻城总指挥部,报告许世友:9纵以73团于永固门外霸王桥,以75团于73团左侧,以80团、81团于七家村南北方向突出部,以77团于五大牧场附近作佯动,以78团在城东南作堵截逃敌之用,已完成近迫作业,作好克攻外城的一切准备工作。
紧接着,13纵、3纵、10纵攻击商埠部队来电;商埠除数个敌孤立据点被我紧紧围住,正奋力攻打,其余,已全部被我攻占。我攻商埠部队已穿过商埠,多路直抵济南外城城墙下,正进行攻城准备。
部队士气极高,求战心切。
但部队已连续作战6天6夜,已极疲劳而且伤亡较重,极需休整。
七、疲劳战,攻坚战是不是马上攻击外城?
此时,在中午时分的唐家沟小山村攻城总指挥部里,许世友已把这个问题摆上了最重要位置。
他几乎已有6天6夜没合眼。
他的部下们在明晃晃的秋阳下看得更清楚,他们的许司令员颧骨高耸,眼睛网满血丝,腮旁颏下的胡子暴长,根根比钢针戟指;还有,极度疲倦的青灰色脸上,又被烟薰上了一层焦黄。
全军上下都极度疲倦了,是不是稍作休整,再攻济南外城?
在这种极度疲倦且伤亡严重的情况下,我军还能不能打好外城这一仗?
部队虽已极度疲倦,但现处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一鼓作气”士气最盛之时。
还有,王耀武以其战争经验,以其常规战法,会估计我攻下商埠后会休整,不会马上发起攻击外城,思想会处于松弛和麻痹状态,会放松戒备或乘此机会作部署调整,以加固城防。
马上发起攻击,会收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极好效果,会加速解放济南,也会减少部队伤亡。
这就是利弊之所在,必须作认真、全面、慎重的权衡。
这也是许世友关键时刻的习惯作法。
再看地图,看敌外城城防示意图。
这是吴化文部起义后我军获取的敌城防机密。
正午的秋阳,正好透过屋顶亮瓦投入屋中,投在八仙桌上摆铺开的地图上。
图上的整座外城,清晰而又眩目。
这是一座巨大而又坚固的城墙。
它周长意达十余公里,由坚固的巨石和青灰大方砖紧扣筑成。
它高达七八米,厚达八九米。
在这圈十余里的城墙中,只开启了10座城门供出入:
正东永固门、东北永靖门、东南中山门;
正南新建门,西南永绥门;
正西林祥门、普利门,永镇门一线排开;
西北是小北门;
正北是垦吉门。
城门上筑有城楼,比两侧城墙又稍高,被城垛口圈起,被改造成火力支撑点。
此时,城门外的石狮子已被搬走,换成了双层大碉堡与之成为体系的子堡,城门全被关闭,并被袋袋泥石死死堵住门洞。
城墙上10米一个子堡,百米一个母堡,子母堡均修有暗道,互相连通并通往城中。
城墙外,环围的是宽七八米,两人多深的护城壕,注满水。
护城壕外是一米五以上的半屋脊形的铁丝网和鹿砦。
王耀武专门把他的精锐部队第77旅、第213旅,以及保安第3旅和保安第6旅调往外城防守位置,而且,也许已接近部署完成,正严阵以待。
如果敌部署完毕,如果敌军心稳定下来严阵以待,如果敌是顽强防守,凭借这样的防御工事,加上防守部队又是作战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精锐部队,要想攻克外城,伤亡必然巨大;
甚至还有可能失利。
已没有办法休整。
我军恢复疲劳,敌军已完成部署。
必须按照毛泽东的指示,发扬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精神,打敌于混乱之时,攻城于部署没完成之机。
许世友完全相信我军能够克服困难,一股作气攻下外城。
正在此时,粟裕急电到:“为了不给敌调整部署和加修工事的时间,我军乘敌人惊慌和调动混乱之阵,对外城发起攻击。”
又是英雄所见略同。
粟裕强调:“在战役指挥上,充分发挥东、西兵团的钳形工事作用,实行东西对进。”
还是英雄所见略同。
这又与许世友思考权衡后的决策一致。
许世友战后这样谈到他的思考和决策:
“我军已连续激战6天6夜,伤亡消耗较大,部队也比较疲劳。王耀武估计我军至少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完成攻城准备。于是接连下令调整部署,加强城防工事,妄图负隅顽抗。可是,此时战场主动权完全为我们所掌握,作战时间表再也由不得王耀武支配了。根据战局的发展,为了不让城内敌人获得休整,我们决定不等商埠之敌完全肃清,当晚即以东、西集团钳形合击,合攻外城。”
许世友命令:
“今晚就攻城,对敌要害要打狠……”
又是残阳如血,又是暮色苍茫,我军四面八方紧围济南外城。
如蛛网一般的交通壕、坑道,已把济南外城紧紧缠住,并向前不断伸展,最近的交通壕,已挖到离敌火力点不足50米处。
而城墙外的房屋,所有朝着城墙方向的墙上,都已被开凿出枪眼,炮孔,枪管和炮筒伸出,各自对准敌人火力点。
不仅是枪炮对准敌火力点,还有坦克。
这是华东野战军的坦克部队首次参战。
华东野战军坦克大队战立于1947年春天,坦克手大都是东江纵队、华东军大,建设大学调来的学员,还有就是从国民党军解放过来的解放战士。
参加济南战役的,是坦克大队的四辆主战坦克。全是缴获的美式M3A3型坦克。
参战坦克被命名为“毛泽东号”、“朱德号”、“钢铁战车”等光荣称号。
这支年轻的坦克部队刚参战就显示了威力,战功突出。
在济南外围战的历城战斗中,四辆坦克列阵前进,向敌阵齐射猛轰,打得敌地堡群一个个土崩瓦解,打得敌人火力点竟一时惊慌失措,停止射击。
当敌清醒过来,我英雄坦克已碾过敌第一道防线,冲入第二道防线。
敌慌忙反击,我猛烈还击,因烟雾太大,夜晚能见度又太低,坦克潜望镜效果不理想,“朱德号(一○二号)坦克射击手沈许意站出炮塔,在敌弹雨中以肉眼代替潜望镜观察,看清目标,然后迅速瞄准目标,开炮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