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百城百战解放战争系列:解放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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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战前谋划(2)

在这里,插上一小段看似轻松,实际发人深思的话题。1949年,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把胜利的旗帜高扬在大陆的时候,蒋介石带领他的残兵败将退缩到了台湾岛。当时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国民党中的军政要人,使他们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为什么经过正规训练的、堂堂黄埔军校毕业的高级将领,却一个个败在农民出身的共产党高级领导人的手下?相传,毛泽东闻此消息后,意味深长地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难的啊!因为我们共产党的领袖和将领靠的是自己的天才与实践,更重要的又是我们的事业顺乎民心,代表了正义,赢得了中国大多数人的支持和拥戴。

下面,我们还是把话题转到粟裕身上。

陈毅元帅这样高度评价粟裕的战役指挥艺术:“粟裕将军的战役指挥,一贯保持其常性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他进一步说:“粟裕同志可算为理论与实践兼优的人,战役指挥很高明。他长期在实际战争中锻炼,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此话一点不假,因为粟裕当时任华东野战军代司令员兼代政委。

1984年2月,我们这位粟大将军走完了他的人生里程。战争是他一生的主要部分。中共中央给予他的评价可以慰藉他的英魂——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粟裕同志始终战斗在第一线。他努力学习并创造性地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指挥过一系列重大的战役、战斗,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表观了卓越的军事才能,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立下了不朽的战功。

“尤其善于组织大兵团作战”是一般将帅都不曾多得的评价。济南战役自然是这句话的光辉佐证。

夜幕笼罩大地。昏暗油灯下的粟裕展开地图,一个严峻的国共两军对垒态势展现在华东野战军最高决策人眼前——在华野的正南方向,徐州“剿总”国民党上将总司令刘峙坐镇徐州,南辖李弥的第十三兵团,策应徐埠一线。他重兵在握,有坚不可摧之势。

在华野的西南方向,邱清泉的第二兵团列阵于河南东部商丘、砀山、黄口一线;孙元良的第十六兵团镇守郑州;国民党第四“绥区”陈兵于开封、兰封及山东菏泽一带。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可数日内向东北突进,以解济南之围。

在华野的东南方向,国民党第三“绥区”列阵于临城、枣庄、台儿庄一带;黄伯韬的第七兵团位于陇海路东段的新安镇一线。这里的十数万国民党军队已经摩托化,可以在广阔的平原上向北疾驰。

此时,山东的革命根据地临沂也为国民党军所占领,这部分国民党部队可以成为向北突击的先遣力量。

济南在华野的北方,王耀武率国民党第二“绥区”的十万守军据险死守,因而济南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

解放军的兵力态势尚被敌人阻隔在4块区域:

以曲阜为中心,华野第六纵队位于兖州、济宁一带;

第三纵队、第十纵队和第十一纵队分布于金乡、巨野、嘉祥一带;第九纵队、第十三纵队位于莱芜、泰安一带。

华野总部率第一、第四、第八纵队和先遣纵队位于徐州的西南方涡阳、马店子一带。

苏北兵团的第二、第十二纵队则在苏北的涟水一带。

图上谈兵,从国民党军的兵力和位置上看,都不能说敌人处于劣势;而此时解放军的指挥员们都不能断言己军强大。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的战略决战还未开始。济南战役究竟能够打成个什么样子?这是数十万军队的一场大厮杀。世界上的军事家们谁也懂得其中的道理:胜利,这是双方都在拼死争夺的东西。为了得到它,谁都想运用自己的智慧去制胜对方,包括使用残酷的手段。粟裕正陷入一种庄严而良苦的思考中。

在这次会议上,华野参谋长、建国后不久被授予上将军街并长期担任工程兵司令员的陈士榘率先直抒己见:“我这样理解中央军委的电令:

“目前如果令我许谭兵团的一部抢占济南机场,恐怕部队本身有困难。他们自潍县、兖州战役之后,伤亡很大;他们东征西杀,驰骋于山东、河南许多战场,再也难以连续作战了。在此种情况下再去攻击济南,势必迫敌北援。这样,兖济仍有被敌重占的可能。以许谭现有的兵力攻济南与打援势难兼顾。如以许谭专攻济南,兵力虽可,但时间需长,南线之敌仍可能北援。如邱清泉、刘汝明两兵团北援,则许谭专事打援会感到兵力不足。因此,我建议:许谭与我们争取时间一个月,而后协力攻打济南,并同时打援;于打援中选择有利阵地,以求歼灭邱清泉兵团的大部或全部,这都是可能的。为了攻占济南,必须抽出几个长于攻坚的部队参战。依你们的看法,许谭兵团的哪些部队擅长于攻坚?”

张震说:“我华东战区的部队人人都知道,原新四军是长于野战;原山东的许多部队则长于攻坚,这些部队自抗战以来多是从小规模的攻坚战中成长起来的。据我所知,像九纵,十三纵,这些从胶东拉起来的部队,在潍县战役、兖州战役中表现出了顽强的攻坚精神。”

粟裕说:“拿上这样的部队,估计只要半个月时间即可攻下。我一直在想:只要济南攻下来,打援方面又能取得胜利,整个战局就可能向南推进,今冬明春攻占徐州似有极大的可能。所以,我以为我们不能孤立地看待这个济南战役。把‘攻济’和‘打援’两个环节放在整个作战的棋盘上思考,这是我们华野前指指挥战役的重大策略。我们还要让南京、让徐州始终估不透我军作战的目的是意在济南,还是意在徐州,意在打援。这就是我们全部谋略的奥妙所在。”

这次重要的华野指挥部会议在启明星将出的黎明时刻结束。会议决定将这些意见汇总起来,用电报上报西柏坡,请中央军委定夺。

粟裕等人走出会议室时,远处传来值更的梆声。粟裕顿感自己似步入深宫庭院之中。他走回自己的卧室,并没有一点睡意,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的军事使命是怎样指挥华野32万人马打胜他的对手。

突然,强大的机群在华野指挥部上空盘旋,震耳的轰鸣声把巢穴垒在参天古柏上的宿鸟惊得绕枝乱飞。

一夜未眠的粟裕抬头仰望渐渐北去的国民党军飞机,扔下一句“还挺忙乎啊!”又开始了白昼的忙碌。

实际上,在这次秘密的决策会议之前,粟裕的胸中就已经展开了一个宽阔的战场。他与西柏坡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军委领导人决策的共同点在于不仅仅要拿下济南,而且还要大量歼灭国民党军队。对于即将展开的济南战役,他已经有了一个大胆而审慎的决战谋略。

这是中央军委定下夺取济南决心后的第一次华东野战军团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会议。粟裕摊开他的笔记本,说:

“我华东野战军指挥部为执行中央军委电令精神,组织济南战役,准备在雨季后集中包括许谭兵团、韦吉兵团在内的30多万人,或先攻占济南,或先转到外线进行大规模歼灭战。针对当前的敌情,我们拟向中央军委提出以下几个作战方案:

“一、集中全力转向豫皖苏及淮北路东地区作战,截断徐埠铁路,孤立徐州,以重点放在打援上,求得在运动中首先歼灭五军,继而扩大战果,歼击其它兵团。此方案有利之处是将战争完全带到陇海线以南,减轻了老解放区的负担。但请你们注意,济南没有攻下,老区人民还是要负担的。我攻歼五军,敌人非援救不可,这就便于我们在运动中歼敌。但这个作战方案的不利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兵团于新区作战,供应会极为困难;

而各路敌人增援却较容易,敌机械化部队易于活动,迫我必须以相当数量的兵力担任阻击。同时,许谭兵团和韦吉兵团初次转到外线,雨水未干、道路泥泞的情况多少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而且这样打虽能歼灭敌人一批有生力量,却达不到孤立徐州的目的。”

会场里除粟裕的声音外,再就是“沙沙”作响的众多人的笔录声音。室外,鲁国的疆土上空,国民党军的飞机正盘旋飞行。栖息在高大古树上的白鹳、灰喜鹊不安地惊散鸣叫。

粟裕继续说:“第二个作战方案是,集中主力首先攻占济南,对可能北援之敌以必要的兵力予以阻击。此方案有利之处是使济南敌人工事及守备兵力不致继续加强,便于攻击。如济南能在短期内攻占,则对全国战局及政局均有好的影响,将造成下一步更有利的战略形势。比如,贯通津浦、德石和华北、东北的联系,并便于华北、华东兵力的运转,也便于山东兵团全力转到外线机动。但不利之处是济南守敌兵力已有相当数量,且设防已久,恐非短期所能攻占。我们估计攻济需20天左右时间。阻援部队将非常吃力,如援兵阻止不了,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如果那样,则对大局不利;且在重点放在攻济的情况下,兖州、济宁有被敌重占的可能。如敌守济、兖,我须再攻,如敌不守,则敌有破坏两城的可能,对我也不利。

“第三个作战方案是,攻济与打援同时进行,但应有重点地配备与使用兵力。这个方案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两个纵队抢占济南机场而巩固之,并在济南敌人反夺机场中,尽量歼灭其反击力量,以削弱其守备兵力。同时以其余11个纵队打援,则兵力足够歼灭援敌一路或两路。敌增援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要首先歼灭他的五军。只要援敌被歼,则攻济南有保障。第二阶段则于歼灭敌人援敌之主要一路后,以一部任阻击,而将主力转到攻济南。此时,守敌和援敌在遭到惨败后,均易被我歼击,攻济南也将更有保证。这一作战方案的有利之处是:将第一第二两案配合执行,使攻坚与打援有重点地进行,以达一箭双雕之目的;同时,我们在预定战场上吸引敌人来援,可取有利地形,达到运动歼敌的目的;另外,我军在有后方作战的情况下,补给容易,战力也将大增。”

粟裕说到这里站了起来。这位平时寡言少语的将军很少这样亢奋,胸中好像怀有必胜的信念。他说:

“此役如能取得决定性胜利,则对下一步全军转到陇海以南也较为有利。那时,敌人的机动兵力少了,雨季也过了,向前延伸的补给线也较安全了,进而对下一步实现孤立徐州的作战目的也有了较大的可能性。同时,各方援敌离济南较远,不易适时增援。但是,这个重大的战役还将给山东人民带来最后一次巨大的负担;虽然可由河北河南分担一些,但这重大负担还必须主要由山东人民来承受。山东人民太苦了!我们只有用胜利来偿还人民!”

粟裕动情了。他缓缓地坐下来,喝了一口清茶,继续说:“我以为,这第三案为最好。请大家发表你们的见解和意见。”

与会华野团以上军政领导几乎毫无异议地同意“攻济打援”同时进行的第三作战方案。

具有战争经验的军事指挥员都通晓这样一个道理:

战争是充满不确定性的领域。战争中的行动所依据的情况大多隐藏在云雾里。这就必须有敏锐的头脑,以便准确而迅速地作出正确决策,粟裕的战役指挥具有德国军事家克劳塞维茨在《战争论》中所说的天才军事家的两种素质——“一是在这种茫茫的黑暗中仍能发出内在的微光以照亮真理的智力;二是敢于跟随这种微光前进的勇气。”

粟裕就执行第三方案中关于打援战场的选择,继续发表他几经思考的意见:

“打援战场有两个选择。第一,引诱援敌至汶河以北、泰安以西、肥城以南地区而歼灭。这个战场为起伏地带,水多山多,敌机械比部队进展困难,对我军有利;

但不利于我军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与沿鲁西南一带的运河西岸北进,这两路可以靠拢,不易分割,有打成僵局的可能。因距济南太近,又恐影响攻城。而且敌可以兖州、济宁两城作攻守依托,对我扩大战果不利。

“第二,打援战场选择在鲁西南的金乡、巨野、嘉祥地区或邹县、膝县之间。其有利之处是敌沿铁路北进和沿运河西岸北进不易靠拢,而易为我分割,易为我各个歼灭。我则可控制兖州为中心之地带,转移兵力均极便利。这里距济南也较远,对攻济南部队没有影响,于尔后的扩大战果也较便利。其不利之处是,在鲁西南的金、巨、嘉地区作战,水围较多。此方案战场究竟选在邹、滕间或金、巨、嘉地区,则以敌五军来援之路为定。

总之,打援一定要以首先歼灭五军为主要目标。”

论谋道略,捧兵布阵,整个华东战区处在大战前的寂静中。阴云低飞,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国共两党军队的百万士兵都在疲惫中、休整中等待着自己的厄运或幸运。千村万落,鸡鸣犬吠,羊在山坡上吃草,牛在小河里饮水。人们不知道他们这里明天将发生什么事。

总之,此役战场选在邬滕间或在金、巨、嘉地区,则邱清泉兵团为打援目标,具体位置以邱兵团来援路线而定。

7月的山东,热灼火烤的季节,孕育着收获的季节。

青州河边上的中共华东局驻地,离齐国故都不远。大河涨水,水压浪花,奔腾呼啸,滚滚北去。

张云逸、张鼎丞、粟裕等华野前委领导在河边的树荫下边谈天说地边迎候王建安。西柏坡的电报告诉他们:王建安将带来重大决策。

王建安终于来了。一身尘土,满脸汗水。汇报是简要的,执行也是坚决干脆的,这是真正的战争节奏。前委决定马上给中央军委回电,内容如下:

一、中央决策完全正确,我们坚决拥护;二、立刻行动,成立“前进指挥所”,正做全面攻济准备工作;三、拟请许世友出山;四、成立支前司令部,动员党政军民一切力量投入战役;五、在全面工作铺开后,再召开一次大的会议作最后部署,并请中央指示。

王建安在向华东野战军副政委兼山东兵团政委谭震林汇报了西柏坡之行后,径直驱车赶到胶东腹地栖霞。他是来向他的司令员许世友汇报的。

许世友与胶东有不解之缘。他1941年率清河蚀立团来胶东时,胶东形势十分严峻。他拔出手枪摔在桌上,对数千军民大呼:“太平我不来,我来不太平!”寥寥10个字,简短明了,掷地有声,人民听之振奋,敌人闻之丧胆。他率部消灭了20多个“土司令”、“草头王”,他的那些神话般的飞檐走壁、力抱石狮、日进斗米的传说也随之传遍胶东。他打开了局面:皎东根据地拥兵几十万,拉出了好几个主力纵队。后来,他娶了胶东姑娘为妻子,少林寺的和尚成为胶东的女婿。自从奉命率领部队打出胶东,他很久未回来了。他想念牙山,也想念妻子田普。这次他回来是养伤,用栖霞的温汤水医治他的战伤和腰腿痛病。

王建安一路小跑来到牙山脚下的小村,警卫员告诉他:许司令上山打猎去了。王建安仰望高峻的山峰暗自嘀咕道:这个老许,不好好在家呆着养病,打的啥猎哟!

“当——”一枪,“当——”又是一枪。在哈哈大笑声中,许世友走出山谷,十几个警卫排的小伙子陪着他下山了。许世友对打猎有瘾。运气加他的好枪法,使今天满载而归:三只野鸡,两只兔子。直至走到住处,他看见了王建安。两人一见面又是骂,又是笑,很开心。许世友请来田普相见,又命令炊事员用今天的野味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