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不期然而至。
水流冲刷着巴士明晃晃的车窗,形成一道道小小的涓涓溪流。
站在早班拥挤的车内,尉迟茜愁眉不展地望着这场不请自来的雨。
糟糕!她没有伞呢!
巴士站离帝蔝学园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在这么个阴冷的下雨天,她可不想变成落汤鸡。
忧心中,她发现窗外的雨势渐渐地变小了,先前朦胧的车窗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人影。
巴士快到站了。
忽地——
车厢内的女孩子们,爆发出高分贝的惊叫声:“看,那个男生好帅!”
尉迟茜探过头,好奇地朝玻璃窗外一看。
站牌下,一个被雨伞遮住面容的高个男生格外的显眼。
“咦?那不是帝蔝学园的制服吗?那人好像是他们的学生会长。”
女生群中,有人再度兴奋地开口。
尉迟茜顿时一惊。
帝蔝的学生会长?难道……尉迟茜奋力挤到窗边,定睛一看,天啊,真的是季昀皓。
她心里五味陈杂。
巴士稳稳停下。
尉迟茜伸出脚,还没离开巴士的踏板,一把伞适时出现在她头顶。
伞下,一只手体贴地伸向她。
车上女孩们再次惊羡。
犹豫了几秒钟,她才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安全地跨过巴士和车站之间那道积水沟。
她,浑身上下没有淋到一滴雨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呀。”季昀皓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地说。
“突突!”尉迟茜被他的话弄得心跳不已,于是稍稍别开头,“等了很久吧?”
“没有多久。”季昀皓笑道。
低头时,尉迟茜的目光无意间瞥过季昀皓的脚。
他在说谎——他的鞋面早已湿透了,裤管被雨水打湿到近乎小腿的一半。
心底,漫过一阵感动的激流。
她看向他。
细细的雨雾中,他的笑容孩子般纯真透亮。
幸福得看起来好像个傻瓜似的。
单纯。
她不是木头,能感觉得到他的真心。
“你脸上有雨水。”她从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他。
季昀皓眉开眼笑地接过手帕,才笑了几秒,又板起脸问道:“刚刚下车时,你在犹豫什么?”
她的心跳得更快。
“我、我是完全没有想到你会出现。”尉迟茜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下次不准再这样!看见我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过来,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尉迟茜的眼睛亮晶晶的,湿润润的,心里则是甜甜如蜜。
“中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食堂。”季昀皓在把她送到一年级教学楼后,分手前这样大男人般地说道。
不等她答复,他已走远。
“季……”她将书包顶在头顶,冒雨追了上去。
忽然,她停下,拐到教学楼的房檐下,偷偷探出头警惕地望着前方。
那不是关大鹏吗?他来学校是干什么?
关大鹏拦住季昀皓,附耳正和季昀皓说着什么。
季昀皓神情很严肃,关大鹏却笑得很贪婪,两人默默朝着学生会的方向走去。
关大鹏干吗要找季昀皓?他和他又不是很熟,难道是为了她?
看到猥琐的关大鹏,尉迟茜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雨,愈下愈大。
学生会门外。
尉迟茜屏息偷听。
心,怦怦跳得很大声。
关大鹏似乎掌握着一个秘密,因此声音很神秘。
门内,隐约透出他们的谈话声。
关大鹏在要挟季昀皓。
“你不值一千万。”季昀皓冷淡地说。
“当然我是不值,但是,如果是你的未来呢?少爷,你的未来不应该只值区区一千万吧?”关大鹏无耻地说。
门内沉默了一会,估计是季昀皓不想理他。
一分钟后,关大鹏的声音再度响起:“十七年前,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下雨天,我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女人。那时,我年轻英俊,得意洋洋,可是,就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我没空听你的艳史。”季昀皓明显对他下逐客令。
关大鹏咽了下口水,“你知道十七年我在哪里遇见那个女人的吗?仁馨医院急诊室。那时,我是前途无量的新生儿科的医生,她则是刚刚做完月子的单身妈妈。同一天,急诊室收诊了位家世显赫的发烧宝宝。还有件很有趣的事情,这两个宝宝是同一天出生,而且,长得也极其相像。”
仁馨医院?那不是夏千雪爸爸开的吗?关大鹏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尉迟茜暗想季昀皓这次一定会把他赶走。
出她意料之外,季昀皓却道:“说下去。”
“那个女人的儿子也是发烧,她没有钱付医药费,当时我鬼使神差地竟然帮她出了全部的钱,还把她的儿子也收进了病房住院。可是,我和她的恋情只维持了短短的几天,那女人等她儿子的病好后,带着儿子不告而别。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被医院解雇了,在这之后,无论我去哪家医院应聘都被拒绝,因此,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就这样彻底堕落在赌博里。可是,苍天有眼,十七年后的某天,在大街上我再次遇见了那个女人。她很平静地又和我交往了,甚至毫无怨言地帮我还赌债。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女人既然爱我,以前为何要那样对我?十七年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天你‘帮’我醒酒,我终于明白了——人不是都这样,只有对一个人做了很愧疚的事,才会产生弥补心理,不知不觉,在那个人面前矮一截。”
“说重点。”季昀皓的声音依旧很冷静。
“你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吧?”关大鹏不怀好意地问。
房间里一片寂静。
尉迟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立刻明白关大鹏的意思了。
关大鹏说的那个女人是齐美枝,她的儿子就是齐一浩,那个家世显赫的发烧宝宝就是季昀皓。所谓的狸猫换太子,难道是齐美枝把季昀皓和齐一浩调换了吗?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
尉迟茜紧紧地捂住嘴,害怕自己会惊叫出声。一股寒可彻骨的冷逐渐席卷她的全身,她的身体颤抖起来。
遭遇流氓的那天,齐美枝想保护的不是她,而是季昀皓!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齐美枝对季昀皓异常的热情和从小对齐一浩冰一般的冷淡,齐一浩突然离家,齐美枝对她和季昀皓交往的事过分的关注……
难道齐一浩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她要去找一浩问个清楚明白。可是,刚一转身,她停住脚步。
脚,忽然被钉住。
如果现在去找一浩,对季昀皓就太残酷了。
她该怎么办?
心脏剧烈悸动。
扑通!扑通!尉迟茜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房间里关大鹏和季昀皓又说了什么,她已不想再听。季昀皓此刻在想什么?对这个秘密他又会持什么样的态度?无论他多么的镇定,听到这样的事情恐怕内心都不会平静。她想推开门,陪在他身边,就算不能安慰他,只要能陪着他……但是,她却没有勇气那么做。
尉迟茜沿着墙壁,慢慢挪动着脚步,等到远离学生会,她才无力地蹲下。
抚着呼吸困难的胸口,她脑海中反复有人在大声嘶吼——
季昀皓不是季昀皓,齐一浩不是齐一浩。
天啊!
她开始懊悔,为什么要跟过来偷听他们的谈话?
季昀皓……
早上上学时他那打湿的裤管和他脸上那幸福的笑容,深深地让她为之悸动。
她不能伤害他,伤害这个真心对她的人。
中午的时候,季昀皓如约来接她。
他的神情依然如昔,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之处。
坐在学生食堂,尉迟茜却连一口都吃不下。
季昀皓究竟在想些什么?关大鹏不是那种会胡乱说话的人,虽然他嗜赌成性,经常撒谎骗钱。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季昀皓放下筷子,盯着她问。
尉迟茜正在胡思乱想,被他一问,手上一打滑,筷子竟掉到桌上。
季昀皓捡起筷子,重新给她拿了一双干净的,“有心事?能告诉我吗?”他微笑,只是那笑容在尉迟茜眼中隐约藏着阴影。
她得说些什么,不然他会起疑的。尉迟茜硬生生地咽了口口水,“你的理想是什么?”
季昀皓稍稍露出惊讶的表情,毫不迟疑地说:“继承君耀。”
尉迟茜咬着手指,犹犹豫豫地又问他:“如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假设,到你能继承时君耀破产了,你要做什么?”
“东山再起。”
“不是这个啦,我是说假如有天你失去了继承君耀的资格,我听说你好像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会不会……”她担忧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会怎样回答。
“如果是那样,我就靠自己的实力让君耀变成我的。”季昀皓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要把君耀变成你的?都不是你的了,你就不能过没有君耀的生活吗?”尉迟茜一着急,话顺着嘴巴就溜了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季昀皓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好像要猜透她的心事。
“呃……我的意思是想问你最近有和你父亲谈过吗?”她实在不会应付精明的他,赶紧将话题扯开。
季昀皓摸着下颌,若有所思道:“是该找他谈一谈了。”
尉迟茜心一惊。他的意思不会是要当面把这件事和他父亲挑明吧?以他的心思缜密,不应该是会做这么没有理智的事情的人。
尉迟茜细碎的呼吸声暴露了她紧张的心情,季昀皓微微皱眉,“你很怕我?”他拉近和她脸的距离。
困在墙壁和他脸之间,尉迟茜只得用手挡住季昀皓咄咄逼人的脸,慌乱地说:“拜托,这里是食堂,公众场合,请你注意形象。”
悄悄地,尉迟茜尽量拉开和他的距离。
季昀皓半眯着眼睛问道:“我这样怎么没形象了?”
他索性将手也搁在她的椅背上。
他鼻端的热气,轻轻地吐在她的脸上,像根洁白的羽毛搔得她痒痒的。
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使劲嗅了嗅,似乎是薰衣草的味道。
他还在用那种味道的沐浴乳吗?
好好闻呢!
不对!她怎么在想这些?
她是在担心他,他却这样戏弄她!
尉迟茜被他逼得恨不得立刻长对翅膀飞走,“我、我肚子饿了!”
她很窘迫。
正巧,她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响声。
哈哈哈!
季昀皓大笑,他靠回自己的椅背上,“趁热吃吧。”
他没有移开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那目光好像是要把她抓进他的眼睛里。
尉迟茜红着脸,稍稍将身体侧了侧避开他灼人的目光,颤抖着开动了。
望着无忧无虑的尉迟茜,季昀皓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
萦绕在他心头的困惑随着关大鹏那个冲击性的秘密全部都解开了。
之前尉迟茜怀疑齐美枝是季崇恺外遇的对象,他和齐一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时,他认为看似合理的解释还存在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比如齐美枝对他过分热情的态度。
没有女人会对外遇对象妻子的儿子那样发自心底地好吧?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季昀皓的脑海中回荡着齐美枝凄厉的叫声。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齐美枝对抓住尉迟茜的人不反抗,直到他出现后才会有那样的行为?
她的母爱出现得似乎太晚了!
如果他是她的儿子,一切就都说得通。
可恶!那么齐一浩他的离家……
季昀皓握紧放在桌子下膝盖上的拳头。
尉迟茜小口小口地吃着午餐的可爱模样映入他的眼帘,他的眼中寒光一闪。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让她离开他。
他绝不能失去她。
自从那天之后,雨一直稀稀啦啦地下个不停。
十二月刚过,冬天的气息终于姗姗来迟。
阴冷的寒风伴着凄厉的雨刮在脸上,如刀一般。
宛若阳光灭绝。
冷,那种透心的冷。
令人凝固。
尉迟茜扣好校服外套最上面的那颗扣子,缩着脖子走出学校。
伞下,一双身着高档西裤的腿堵住她的去路。
就像两截深灰色的电线杆。
西裤下的皮鞋,纤尘不染,锃亮如镜。
尉迟茜从伞下稍稍探出脑袋,一个戴着白手套的中年壮汉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手套洁白似雪,指尖的尽头,一辆黑色豪华小车的车门向她敞开着。
车里还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
尉迟茜朝校门方向退了一小步。
“尉迟小姐,季昀皓的父亲想和您谈谈,您有时间吗?”对方说得很诚恳,对她也很礼貌。
握着伞把,尉迟茜轻轻转了几圈,没有再推辞。
车内。
温暖如春。
徐徐的暖气让她忘记车窗外那个阴冷潮湿的世界。
暖气在车厢内缓缓流动。
但是,只有一个角落是它无法到达的地方。
季崇恺光坐在那里,就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准确地说,他并不是面目可憎,相反,刚到不惑之年的他非常的英俊。
果实只有在成熟后,才最香甜。
季崇恺正是个成熟的具有致命诱惑力的男人。
尉迟茜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放在哪里,最后,她将自己的目光勇敢地锁定在他的眼睛。
他的眼瞳,就像深不见底的海。
暗流涌动,却,波澜不惊。
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尉迟茜努力让自己的脉搏平稳下来,可她毕竟太过于年轻,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颤动。
季崇恺很有耐心。
他等她平静下来后,才威严地开口:“尉迟小姐,多少钱你会放弃他?”
“1000亿。”尉迟茜捏紧膝盖迎向他的目光。
季崇恺靠在椅背上,“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他锐利的眼光扫在她身上。
X光一样,读取着她一切的个人信息。
冷酷中带着一抹鄙视。
尉迟茜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样做才可以使她回复心灵的平静,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流露出对他的恐惧:“当年您的父亲对季昀皓的母亲说过同样的一句话吗?”
“你和樱不能相提并论。”
“我和他的关系还不到您可以用钱解决的程度。”虽然不想这样说,她还是不想在季崇恺面前逞强。
她和季昀皓现在算什么呢?
恋人?
她还没有感觉到爱——她对他的爱。
那似乎是很个很渺茫的梦。
“尉迟小姐,在这里停可以吗?”季崇恺的声音里毫不掩饰他对她的鄙视,她甚至还能看见那平静无波的海面下,涌动着一瞬即逝的恨。
如利剑般的恨。
强烈而冷漠。
车子,稳稳地停在离公共汽车站不远的路边。
咔嚓!
车锁打开。
那声清脆的声音深深刺激了尉迟茜。
“但是,我不想离开他!”关车门前,尉迟茜弯腰凝视着季崇恺的眼睛。
不躲不避。
她清澈的眼眸让季崇恺震撼。
纯真如天使。
她拥有和他挚爱的樱相同的眼神。
吱——
汽车巨大的刹车声绊住尉迟茜的目光。
一辆计程车的轮胎急急地在地上溅起一层水帘。
车上跳下一个匆忙的人影,一眨眼,那人影奔到尉迟茜身边。他连伞都顾不得撑,充满愤怒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车顶。
“你怎么在这里?”
季昀皓对待季崇恺的态度,就像见到苦苦寻觅到的仇人。
他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恨。
“她可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爱你。”季崇恺望着有段时间没见的儿子,不慌不忙地说。
雨水,淋湿了他和她。
冰冷的雨,沁入尉迟茜的心。
季崇恺说的是真的,她并没有很爱很爱季昀皓。
这种时候,季昀皓会怎么样对她呢?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呐喊——
她不要和他分手。
雨,打湿了她的发。
黏在脸上,冷冰的。
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不安,尉迟茜颤抖起来。
季昀皓斜眼一瞧,抢过她手中的雨伞撑开,“你会感冒的。”
他很温柔地抚开她脸上的湿发。
温热的指尖掠过她冰一般的面颊。
尉迟茜贪婪地感觉着那一抹温暖。
车里,季崇恺却冷笑,“你不在乎失去吗?”
季昀皓用脚一踹车门,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毫不犹豫的说:“财富,地位,权力什么的,我都可以放弃,反正那些东西我迟早还可以再找回来。但是唯有她,我吃尽苦头才稍稍可以靠近她,可以像这样牵住她的手,但是,我一旦松开,她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认识她以后我早就想过了,某天会为了她舍弃君耀,想不到此刻我一点也不会感到不舍。像你这种背叛爱情的人,怎么能理解爱的真正意义?”
尉迟茜盯着季昀皓上下蠕动的喉结,颤抖的手紧紧反握住他的。
心,暖洋洋的。
有东西呼之欲出。
爱是什么?这种从内心自然而然流淌出的感情又是什么?
胸口很闷。
是那种熟悉的窒息感。
每次呼吸肺都会被刺得生痛生痛的。
很痛苦!
她是怎么了?
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好像被人勒住,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季崇恺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犀利,他似乎在说他已看透她。他在车里一动不动,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到季昀皓那里,“想不到你是这么一个无私的人。”
他的话里充满嘲讽。
“我喜欢她,非常非常的喜欢她,就算是我单方面的喜欢,我还是喜欢她。所以,为了和她在一起,我也会失去理智做出非常疯狂的事。你最好不要再做任何卑鄙的事,因为,我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
季昀皓像只被激怒的狮子,两眼冒着愤怒的火光,张着利齿对着眼前的敌人咆哮。
“这种单方面的感情,迟早会崩塌。”季崇恺漫不经心地望着车窗另一边。
“只要在崩塌前,让她也喜欢上我,不就好了?”
季昀皓用力摔上他父亲的车门,临走前似乎还不解气,又重重地在上面踢了一脚。
街上。
尉迟茜听不到任何声音。
也看不见任何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扣着的手上。
雨,斜斜地打在他们的脚上。
一滴一滴。
打湿他们露在伞外的衣服。
天色已呈暗黑。
“季昀皓。”尉迟茜扯扯他的手。
季昀皓眼珠一梭,“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
“没、没有。”尉迟茜柔顺地低下头。
“我费尽心思,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想要见你的那种迫切的心情,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我的喜欢,是比普通的喜欢还要更多的喜欢。你明白这种喜欢吗?”
她红着脸小媳妇一样点点头。
“如果你敢选择除我之外的男人,我情愿杀了你也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冷夜里季昀皓那双眼瞳似乎散发着血腥的光。
听见他说着这么恐怖的爱之语,尉迟茜竟然全身滑过无比的喜悦。
她忽然明白了。
之所以在和他父亲对阵时会感到刺痛,是因为她很害怕失去他——
她喜欢季昀皓。
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应该说是她拒绝去发现。
对一浩的苦苦单恋,让她忘记世界上还有一种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的双方面的恋爱。
她是何时喜欢上他的呢?
她垂首思索,他却停下。
季昀皓抱住她有些颤抖的身子,手指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喜欢吗?”
他的声音,仿佛这夜一般的深沉。
危险而充满诱惑。
她最先喜欢的就是这个独一无二的令她深深陶醉在其中的声音。
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的感觉……好美妙。
一滴泪。
从尉迟茜的眼角溢出。
眼泪在城市的霓虹灯下,幻化成一道七色的反光。
季昀皓突然俯身吻住那滴泪。
泪,咸咸的,残留着她的体温。
“还是不喜欢吗?”季昀皓的声音充满悲伤。
尉迟茜把头羞羞地靠在他的胸口,“如果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绝对不会任由你这样而不反抗。”
“你没有骗我?”季昀皓的眼睛亮晶晶的,语调很激动。
“骗你也骗不了吧?”
“有多喜欢呢?”季昀皓在她的耳畔低喃,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脖子上。
麻酥酥的,痒痒的。
“不知道。”尉迟茜真的不清楚自己有多喜欢他。
季昀皓欣喜地用双手紧紧抱住她。
那种拥抱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伞,从他手中滑落。
落在他们的身边。
雨,温柔地轻抚着他们拥抱在一起的身子。
好像他们心中那无声快乐的幸福音符。
街上,人潮如流。
商店里,反复吟唱时下最流行的情歌。
仿佛,那是为他们而唱的。
尉迟茜已经不在乎人们的眼光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也会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
不管他是谁,她已不在乎。
只要他是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不就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