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剩女的相亲宴(叙言)
序幕
凌晨三点半的f城是安静的,即使喧嚣也都被暗暗藏进糜烂的角落,站在街头,除了昏黄的路灯映衬着悠远静寂的夜色脱离出幢幢冷清建筑,只剩下她一个人。
韩西路扛着鼓囊肿大的背包,抬头静静看了好一会夜色。带着湿意的阵风忽而轻掠而来,悄悄渗进她裸露的小臂上每一个细微毛孔。
始终……
只是一座连月光都很陌生的城市啊。
她曾经在这里短暂停留过一周左右的时间,然后匆匆挥别离去。以为从此就浪迹天涯潇洒快活,没想到这么快……就又灰溜溜地滚回来了。
她抬腕看表,上面时间显示三点四十分。凝眉略想,立即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并拨动通话键。
与此同时。
前方不远的拐角处忽然旋出一辆前灯大开的车子并向她直直冲来。
一阵刺耳的急刹车,车子就在她身前半米处稳稳停住。
韩西路放下手机,半挑着眉毛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开门步出车子,那人扬唇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很好好先生的味道,正如此刻——即使仍掩不住困顿,他还是以安稳的笑意向她问候。
“好久不见。”他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替她卸下背上的大包提在手上。
她也跟着笑,虽然很难用笑藏住疏离,“确切地说是五十三天半。”
他点头,转身率先上车。
她吐了口气,背着双手小老太似的跟上。
车子行驶在公路上,韩西路有点受不了相对无言的安静,打开了收音机听里面咿咿呀呀地唱。
“连歌都这么难听!”她扁着嘴嘀咕,然后笑眯眯地望向他,“我妈什么时候来?”
男人目视前方,似乎很专注。对于她的提问也是过了几秒才回答——
“嗯,一个月以后。”
“一个月?!”要不是安全带系着,韩西路的脑袋怕是要撞上车顶了。她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哀怨,“那你这么早把我叫来干吗?”
车子忽然停下,男人轻“嗯”了一声,才扭过头来看她,嘴角噙着微小的笑意缓缓吐出两个字——
“彩排。”
韩西路的双眼渐渐瞪大,眨也不眨一下,像是在辨别他话里的意思,“彩排?”
“嗯,彩排。”
她傻了两秒,然后转身去捞后座上的背包,另一只手已经准备随时开门下车。
“你要做什么?”
她自顾自地忙个不停,“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们一个月以后见!”说话间车门已经半开。
男人双眼微眯,探过身子伸手按住了她开门的手并借势将车门拉回锁上,“你不能走。”
“哎哟你让我走嘛。”她嗔着挥开他的手,加重力气推开车门。
他也不阻止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敲,语气是悠闲的:“如果你要的是一个月后跟着伯母一起回家,那么,你走吧。”
韩西路的右腿已经跨出车门,左脚正在抬起。
但他的话有效地令她停止了一切动作。
她别过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当然可以把我的喜好和生活习惯之类的打成条文让你像应试一样背下,但是你认为……这些东西光是靠记忆力就能瞒天过海吗?”
轻易的,就点住了她的死穴。
五秒钟后,韩西路乖乖地收回了右腿,乖乖地拉上车门,乖乖地抱着背包坐好——像他那样目视前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绿灯了。”
男人失笑,缓缓踩下油门。
前方的路,正长。
第一章 相亲
事情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老妈体谅她的生活太过枯燥乏味,所以特地拜托各路媒人搜罗各式适婚男人来给她调剂——俗称相亲。
韩西路自认一直都是非常乖巧听话的孩子,即使爹妈有心卖女儿,她也很配合地做好了帮忙数钱的准备,怪只怪媒人们的品味都太奇怪了,直看得她心灰意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媒人间接分化了韩西路和老妈之间的革命情谊,几次三番的相亲无果之后,韩妈妈的脸臭了,于是韩西路的脸也臭了。
就在这内忧外患的时刻,宋湖出现了。
其实宋湖给韩西路的感觉和其他的相亲对象没什么不一样,甚至更木讷一些,两个人干巴巴地在茶座里坐了半个小时,她终于熬不住尿遁了。
没想到他竟然向媒人打听她的联系方式,媒人又问老妈,老妈当然二话不说就把女儿给卖了。
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韩西路接到了宋湖的电话,缺乏激情地掰了两句之后,他又忽然一个急刹直入正题约她吃饭。韩西路挂掉电话,看了一集韩剧后给他回电,大意是经过漫长时间的慎重考虑,她决定拒绝他的邀约。
本来事情到这也算告一段落。不巧那个周末她拖着李星星去逛街,结果一个不小心,就看到宋湖在陪一个女人逛商场,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还挺亲密。韩西路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特体贴善良的人,她怕照了面宋湖会尴尬,和相亲对象逛街碰上前相亲对象,怎么听都很狗血,立刻!她拖着李星星往反方向走。
没走两步,就有人叫她了。
但不是宋湖,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转过头去,郁闷地发现叫她的人就是宋湖旁边的那个女人。那人很热情地上前来拉着她说了一大堆的话,直到韩西路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谁,她才说自己是她的小学同学,沈时。说完又很顺便地把身旁的男人介绍了一下——
“他也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叫宋湖,你还记得不?”
小……学……同……学?
她看了看宋湖,他对她微笑。
她再看了看沈时,她也对她微笑。
“我听宋湖说他第一次相亲就相到了你,不过他说你拒绝了他的约会,哎哎我说你怎么这么不给老同学面子?”
他……也认得她?
那为什么她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宋湖?小学同学?
头痛!
于是有点尴尬,但比起单纯的相亲对象,顿时好像又多了那么点亲切感。
后来宋湖再约她,她也就不拒绝了。有时候两个人,有时候三个人,也有时候四个人,她、宋湖、李星星、沈时,开始变得有点四人帮了。
当时她对宋湖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很好说话,总是微笑,看起很好好先生,脾气也好,虽然斯文得有点过于老实,但至少比滑头得让人生厌好。虽然,她还是想不起来关于这号十几年没见的小学同学的任何印象。
后来有一天宋湖忽然说自己过几天要走了,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外省工作,这次回来其实也是因为工作的事然后顺便被家里人赶去相亲。
在这个不大的城市,有一个很大的陋习——兴早婚。女人一到二十五岁就会被指“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所以芳龄二十有四的韩西路,在老古板们的眼里。已经是个准滞销货。
向往光明向往自由的韩西路当然非常排斥这一点,所以当她听见关于宋湖工作的事,眼睛里立刻就放出了光。
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她韩西路要是还不知道把握机会,那这二十几年也算是白混了!她私底下把宋湖约了出来,开口就说:“宋大湖,快带我逃出这个封建社会!”
她希望宋湖能假装和她谈恋爱然后订婚然后把她带去他工作的地方再然后……就是她奔向光明奔向自由的时候了。
“然后呢?”他问。
“然后就说性格不合解除婚约啊,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们也没办法。”她是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虽然觉得这个提议有点……不,是非常老土——毕竟电视小说里都演烂了,但她没想到,这种烂招也有被她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那天的宋湖看起来特别严肃,“西路,你知道在我们这边,解约意味着什么吗?”
“相当于离婚的程度吧。”然后被认为是破鞋,然后会被人指指点点流言蜚语,然后比老姑娘还要难嫁……她耸肩,那又怎样?
“所以,我不会答应你。”
她简直不敢相信宋湖竟然会这么小气,气得哇哇大叫:“宋大湖!到时候解约了,败坏名声嫁不出去的人也是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破地方有多重男轻女,对你又没有影响!还同学呢,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西路,我不能害了你。”
她简直要发狂,“你没有害我,你是在救我,救我!”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和你假订婚的。”他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了。
韩西路的自由之战,还没开始,就夭亡了。
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踩着别人的脚印糊涂地过着傀儡般的生活。
所以!她——要——自救!
苦思冥想了一整夜,终于研究出了“极品狗血计划B”。
那天她把自己打扮得很妖艳,连八百年没穿过的裙子都搬出来了,虽然最终还是因为款式过度的过时而被塞回箱底。她约了宋湖、沈时和李星星,说要给宋湖饯行。其间找各种名目灌他酒,然后再把那两个碍事的女人打发走,再然后,在宋湖成功被灌醉以后,乐呵呵地把他扶去了酒店。
大概也和酒精作用有关,那天她扒他的衣服扒得非常利索,扒完了他的扒自己的,扒着扒着还哭了,宋湖死尸一样横在床上,她泡在浴缸里哭得很斯文,但是眼泪流了很多。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为什么要是这个城市的人,为什么还是被轻视的女人,什么男女平等,根本就是狗屁!那些在大都市里风骚的女人和男人哪里能理解像她这样生活在小城镇里的人的悲凉?
想着想着,哭着哭着,又开始恨起男人来,她坐在床边看着呼呼大睡的宋湖,一股气冒上来,跑到服务台要了一支记号笔掀了被子在他背上画乌龟!
“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害的!你居然还不肯带我走,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我同学,我画你个乌龟四脚朝天!”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梦见自己穿着粉红色婚纱在和一个老头子结婚,又吓醒了。
再再后来,她去买了早饭,回来没一会儿宋湖就醒了。他揉着眼睛看她的眼神还特朦胧,也特快地被吓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一副受害者的表情抓着被子遮掩春光。
拜托,她早看光了好不?
韩西路很镇定,该怎么演她早在脑子里想好了,她蹭到宋湖身边,伸着手指戳他背上那只小乌龟的爪子,一边冲他抛媚眼。
“宋大湖,别的我就不说了,结论就是,你要对我负责。”
他看起来还是蛮冷静,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问:“你说真的?”
废话!她折腾了一夜为了什么啊?当然是真的!
不过为什么他的眼神有点高深莫测?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坚持了。
于是,他们去见父母了。在她的极力地强调“简单”下,没有举行订婚仪式,而是买了个戒指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完事。
然后,她就包袱款款地、嫁鸡随鸡地,跟着宋湖来到了这个城市。
她第一次进他家,新鲜感十足地东张西望,那时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是甜的,她还拉着他带她去买食材,扬言要给他做一顿丰盛的。当他被她推入座位,眼底渗满了笑意,“嗯,果然是很丰盛的素食宴。”
她给他夹了好多菜,“那我只会做这个嘛。”
那一个星期,只要是她在家里给他做饭,就必定是素食无疑。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个星期他带她熟悉这个城市的说法根本就是用来掩饰他自己对肉食欲望的借口。吃得多了,厕所也就上得多,为此,还发生过一件糗事。那是随时都能在脑海中重演的画面——
“宋——大——湖!”毫无气质可言的叫喊声穿过客厅折进厨房弹回又绕进卧室。
正蹲在一个抽屉前翻找东西的男人动作一顿,然后慢慢起身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来到卫生间外,叩了叩门对着里面说:“没有。”
“没有?”里面的声音呆了呆,更痛苦了,“谁说一定要……一定要厕纸了?面纸也可以啊面纸啊!”
“抱歉,也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又诚恳,隔着门板她自然看不到他唇角隐晦的笑意,“或者……你的包包里有?我去给你找——”
“不用了。”里面的声音更闷了,“我从来……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
他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嗯……这样啊,那我出去买。”
被困在马桶上的她,双脚踩在小塑料凳上,一下又一下恨恨地翻着膝上的杂志。再蹲下去,她大概就要得马桶厌恶症了!
她死死瞪着杂志上笑靥如花的模特,咬紧牙根低咒:“笑笑笑,很好笑是不是?再笑小心我拿你来擦屁屁!”
他的速度还算快了,没几分钟就给她递了包应急的小包纸巾。她撒气似的把杂志丢在里面“熏香”,扶着墙一步一步挪了出来,从厨房倒了水出来的宋湖看到立即一副关心至极的模样,迅速把水往茶几上一放,过来扶她。
“你的脚怎么了?”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轻飘飘又万分沉重地回答:“麻、了。”
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所以——
他仍旧一脸关切,“坐下,我给你揉揉。”
“揉?免了。我们还是来算算账吧。”
“算账?”
她一脸的不满与伤感,“你为什么没有及时补货?”
“补货?”他怔了两秒,然后忽然顿悟,“你是指——厕纸?”
从鼻子里哼了两声,像是抱怨服务员态度不周般地恶声恶气:“从小到大,我在别人家借住的经历也不算少了,但是——”她的双眉塌成八字,满脸愤恨,“还真是从来没有过因为没有厕纸而被困在马桶上的‘宝贵’经历!”
他面不改色,仍然是稳稳当当地对着她微笑,“嗯,果然是很宝贵的经历。”
“……”
他弯身碰了碰她的小腿,淡淡问道:“不麻了?”
韩西路立刻像麻药效过去的伤患,尖声嗷叫了起来:“你别碰你别碰!”腿一软倒坐在沙发上,龇牙咧嘴。
他惊叹:“刚才还没事人的模样。”
她恨恨地指着对面的沙发,“你给我坐那边去!”
他依言。
她咬着牙努力想揉散腿上的麻意,一边不忘兴师问罪:“我问你,为什么你的同事要来这里搞什么庆功party?你来就来啊,为什么我一定要在场?我出去逛不行啊?关在房间里睡不行啊?重点是!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我是你……是你的……”
“未婚妻。”他体贴地轻声帮她补上。
她眉毛一竖,就差拍案而起了,“现在重点不是‘未婚妻’,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轻声重复,亲切地看着她,“彩排啊。”
从跟着他来到这里之后,他就喜欢拿“彩排”两个字当作万能解释。
她的一张嘴翘得老高,很愤恨,“你狡辩!你强词夺理!你公器私用!”
宋湖双眉微挑,很好学好问:“公器私用?”
“怎样?我就是喜欢乱用成语你有意见啊?!”
他立刻摇头,“没有。”
她又凑过脑袋一副和他打商量的模样,“宋大湖——”拖长尾音作撒娇状,“咱们是假的啊假的啊!何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呢?这样到时候处理起来也麻烦不是吗?所以我想我们还是低调点……好不好?”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可是这样看起来才会逼真,伯母才更加不会怀疑不是吗?”
是是是……可是她真的不喜欢麻烦的事啊,她也真的不擅长和一堆的陌生人打交道啊!想着想着她的眉毛又垮下了,一张嘴翘得老高,“我不管,反正我一点小忙都不会帮你,一点点,小小忙,都不会!”
他欣然点头,一点恼意都不见,“好。”
气!他干吗要这么好说话?直接把她赶出去就好了嘛,她一点都不介意的!
“所有的事情只要我自己来就好,你到时候只要负责扮演好未婚妻的角色,这样可以吗?”非常非常哄小孩的语气。
韩西路好想哭,为什么这个男人脾气要这么好啊……
聚会定于周六晚上七点进行。
星期六一早,宋湖就早起出门采购。但是状况相当狼狈。
“嗯,老于钦点的酒忘了买了……”
“嗯?胡椒粉没有了?”
“面粉也没有买?”
听着厨房里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宁地刻意睡到日上三竿的韩西路走出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他不停地开门关门跑进跑出,厨房里一团乱。
此时他正对着食谱清点食材:“嗯……鸡蛋、面粉……”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懒洋洋地晃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吐司和牛奶,坐到沙发上看连续剧。
“白糖好像不够啊……”
他大步穿过客厅往门口走去。
她咬了大口吐司,转头看了眼合上的门板,挤了个鬼脸,“你自己数数你都出几次门了?再这么下去你同事来了大概是为了帮你收拾烂摊子吧,还庆功咧……”
忽然眼珠子一转,把牛奶吐司往茶几上一放,起身背着手走进厨房,看了看他买的东西,接着就被食谱吸引了注意,眉毛一挑,“想做蛋糕?就他这么点三脚猫?”
晃回客厅看电视。他回来的时候也继续假装没看到。没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不心虚不心虚就是不心虚……
只是——
“哐当!”
“吧啷!”
“哐当——吧啷——吧啷——哐当!”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怒了,愤愤地冲进了厨房。
“宋大湖你——”半吐的话硬生生地卡在喉间,她看着厨房里的情景目瞪口呆。
这里……发生过……战乱?
鸡蛋在流理台上,鸡蛋壳在碗里;锅在地上,砧板在冰箱上,菜叶掉了一地,随处可见的面粉——油烟机上、菜叶上、煤气灶上、流理台上……瓶瓶罐罐的很团结地在地上打滚。
好不容易才眨了下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左手筷子右手铲子被面粉扑得灰头白脸的男人,他静静看着她,眼里貌似还撑着几分无辜。
良久,她叹了口气:“宋大湖……”
他则持续无辜的僵尸状。
“我想我还是……”她再用力地叹了一声,“申请晚上不待在这个房子里好了。”眼不见为净啊眼不见为净。
他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什么眼神,或者根本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就是让她觉得很不舒服!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搅得乱乱的。她背着手在原地团团转然后听见他的声音——还是像平时一样,平稳温和。
“刚刚只是意外。”他的声音。
“你去看电视吧,我保证不会再吵到你。”还是他的声音。
温柔体贴甚至算得上迁就忍让的话却不能抚平她的情绪,反而像是在她的心上浇了一勺油,“嗞”一声,烧起了那团不安的火焰。
她在原地转啊转,心思也跟着转啊转,忽地停住脚步,冲到他跟前用食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本来就不小的一双眼睛拼了命地瞪大,硬是要撑起些气势,“宋、大、湖,去他的意外,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从她进厨房开始宋湖的视线仿佛就没有离开过她,此时更是。他的眼很深,黑黑静静的眼瞳,像是悄悄的一潭湖水,藏了许多秘密。而如今,湖面的倒影是她。他像是看出了些什么,却不说,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也不说。
只是这么漫长地注视着。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然后回答:“嗯,故意的。”
呼——她悄悄吁了口气。果然是这样,还好是这样。焦躁不安的心因为他的回答而平静了一些。
“宋大湖,折腾人很好玩是不是?”她故意在脸上挤出一堆的不耐,但她的气是虚的,随时会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苦笑,“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我折腾的应该是自己吧?”
“那是你活该,谁叫你无聊!”她咋呼,完了又偷偷看他,悄悄地咽着口水。
韩西路,淡定淡定。下巴一抬,她很趾高气扬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现在,我要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你呢,爱干吗干吗,如果你需要一个未婚妻充场面,可以考虑去找个年轻的钟点工。”
语毕,一个漂亮的转身,踢开滚到脚边的胡椒罐,走出了厨房。
换衣服,拿钱包,像是怕晚一步都会出不了门口。
她对于事情的发展还是挺满意的。多好啊,不用对着一帮不认识的人假笑然后还要食不知味,说不定还要讲一大串的谎话——天晓得,她只要骗过家里就好了啊,何必把这个谎越扯越大呢,到时候谁帮她收拾啊?
现在也不用待在房子里看着宋大湖忙进忙出而坐立不安,眼不见为净,现在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她顿时觉得很轻松,脚步轻快了,一边还哼起了歌。
走了一段路,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脑袋里开始有什么东西在打扰。
唉,他一个人行不行啊?
这几天不是她做饭就是在外面吃,还真的没有见过他下厨弄过什么东西呢……可是可是,没见过并不代表他不会啊!而且连他自己都承认了是故意表现得手忙脚乱,所以现在应该恢复“常态”了吧?这样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那她是瞎操什么心啊?真是!
用力摇摇头,继续哼着歌往前走。哎,待会去看什么电影好呢?好像很久没看电影了,也不知道最近啥片子热门……唉,他一个人,应该可以的吧?
嗯,看动作片吧,热闹。在窗口买了票然后往入口走去。
可是……她又反复想起他几乎没有进过厨房的事实——其实他真的是厨盲吧?他其实……不是故意表现得那么糟糕来博取同情分吧?可可可,他又为什么要承认呢?这样就能搞定一切了吗?待会同事来了怎么办?那家伙是笨蛋吗?难道要让人家生吃鸡蛋和面粉?说自己不懂会死吗?
笨蛋!果然是闷骚型的笨蛋!
心里有什么力量在驱使着,韩西路把票往手心里紧紧一捏,她撒腿冲出了电影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