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贤惠的未婚妻
这一路，想了很多事。最初和他的相遇，设计他，逼他帮自己的忙，还有跟他来到这座城市以后几天以来彼此之间的相处……
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帮她，她倒好，还蹬鼻子上脸地对人家大呼小叫呼来喝去，怎么想，自己都很过分……
是不是真的是他太让着她了？所以她才会这么张牙舞爪得意忘形。
她转开锁孔，深吸了口气，手一伸，推开了门。
俗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西路走进去，厨房还是乱糟糟的，甚至比刚才更糟。
她找遍了屋子都不见人影。那家伙人呢？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东西没买所以出去了？
边收拾边等好了。
垃圾清理，各种物件各归各位，再把食材顺序摆好。她边洗手边往门口张望，扁着嘴嘀咕：“什么东西要买那么久……”看看时间，再看看食谱，等那笨蛋回来说不定他同事都到齐了，到时还不说他的这个“未婚妻”太不贤惠？
其实她的厨艺比半吊子还半吊子，不然也不会一直只做素菜了，而从来没有碰过的蛋糕，无疑是一次高难度挑战，很快，她就被面粉折腾成了大花猫。
“好你个宋大湖，到时候看我怎么教训你！”
“我要把你的脸用奶油涂满了然后拉出去游街！”
“以后做饭把盐当白糖放咸死你！”
“然后……”
可问题是，直到她那个“四不像蛋糕”出炉，那个男人也还是没有回来。
眼看时针爬过六奔向七，她一边生着闷气一边继续忙碌着。准备好食物，甚至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几个气球装点客厅。
来不及欣赏劳动成果，又马不停蹄地钻进房间里换衣服，然后坐在客厅里等。
等等等等，等得她忍不住偷吃了一些零嘴，等得肚子越叫越响。等得连看电视的耐心都没有，宋湖还是没有回来，就连他的同事也不见一个人影。像是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庆功聚会。像是这个房子里，本来就只住着她一个人。
好饿……韩西路对着一桌子亲手准备的，能看不能吃的食物咽了咽口水——
“宋大湖，你、完、了！”
直到她点着下巴昏昏欲睡，也不见人来。
“宋……大……湖，你……完了……”在不知道第几次叫出这句“口头禅”之后，沙发上的韩西路脑袋一歪，会周公去了。
这一会，就是一夜。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射进爬上她的眼皮，她皱着眉翻了个身，本来就没有什么睡姿可言的壁虎腿一横，挂到了身旁的物体上。右手在挠完脖子后也一并地勾了过去。
“呼——”她睡得很欢，梦里正双手举着菜刀在追杀一个男人。
然后，被她手脚勾挂住的物体动了动。
这妨碍到她砍人了。眉毛一拧，她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别动！”
那东西果然不动了，她满意地扬扬唇角，拿脚板蹭了蹭继续在梦里和那个不知死活的宋大湖进行“看谁先砍死谁”的可爱游戏。
没一会，那东西又动了。
真烦耶！
“你到底想怎样啦？”迷蒙中觉得自己是在河东狮吼，但事实上那只是轻细的呓语。
四平八稳的男低音徐徐响起：“我想上厕所。”
睡梦中的人眉毛动了动，接着眼皮也动了动，然后才迟疑地睁开眼皮。
她眨了眨眼，那人也眨了眨眼，很有模仿的意味。
宋大湖？
她张眼看到的那“东西”不是宋湖是谁？她手脚并用钩挂住的“物体”不是宋湖是谁？一脸淡定地回答“我想上厕所”的人不是宋湖是谁？
她的双眼顿时弹得老大，接着嘴巴一张，“啊啊啊——”那尖叫声一波三折，好不……呃，婉转。
他则面不改色地拿掉挂在他身上的手脚，起身下床往外走去。
韩西路奋力一跳，赤脚冲过去挡在了他身前，“想畏罪潜逃？门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哪怕是三急，也就地解决？”他眉眼平静。
“你敢？！”
他笑得再和煦不过，慢声说：“狗急了不是还跳墙吗？”
她抿着嘴，恨恨地让开身子。然后，“非常”合理利用时间地在房里翻出一根看起来最结实的皮带跑到卫生间门口守株待兔。
他一出来，就被她的架势愣了愣，“嗯？”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他，手里的皮带被玩得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宋大湖，你给我老老实实地交代，为什么要爬到我的床上去？你说，你是不是想非礼我，想假戏真做？”
他从头到尾都没多过一丝表情的脸上忽然隐出了一抹笑，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
她莫名地被这笑弄得心里有点毛。
“嗯，你说，你是不是想非礼我，假戏真做？”他学她的语气气定神闲地反问。
她差点就要一皮带挥过去，眼瞪得更大，“说什么鬼话？！”
“你爬上我的床，还抢了我的皮带，嗯……难道你是**爱好者？”温和浅淡的语气，那戏谑的意味被认真的表情掩得极淡。
一句话，很快就烧红了韩西路的一张脸，她用力跺了跺脚，恨声地说：“你你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他却问得很真诚。
怎么不是胡说？她她她怎么可能会对他意图不轨？她她她只是看起来火爆了点外向了点，其实骨子里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传统的！她怎么可能会对他……上下其手？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她房间的床上……呃，应该是在她房间的床上？她迟疑地回头确认——这一确认，就呆了。
滞了好一会儿，她慢慢眨了下眼睛去看他，“我……真的爬到你床上去了？”
“真的。”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说谎话。
“那……我有没有……呃，有没有……”欺负你？她笨拙地比划着他的身体，满脸尴尬。
“嗯……我守身如玉，宁死不屈，所以，你失败了。”非常非常认真的表情，非常非常诚挚的语气，叫人不想相信都难。
其实也不难想象啦……想想刚才自己像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的德行……神啊，请赐她一个地洞吧！
“对、对不起……”脑袋垂得低低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就差伸出掌心让他打了。她是好孩子，她知错就认。
“别这么说，我才应该和你说对不起。”他也很通情达理。
“呃？”她抬眼，疑惑地看着他。
他眼里也不知是犹豫还是忧郁，接着把她领到客厅，“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她愣愣地看着那些吃的喝的还有那几只狼狈的气球，昨晚的事情开始一点一点跑回脑海里。昨天，她等了他很久，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来，甚至连句交代都没有。昨天，她连怎么凌迟他都想好了，确实是抱着把他大卸八块让他永不得超生的念头在等他回来然后磨刀霍霍向大湖，可是……
“你帮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连蛋糕都烤了，还等我等到那么晚……我却……”他的笑容有点涩，顿住不再说下去。
他的表情是沉重的，那满满的歉意几乎要钝住她的呼吸。
可是……她不仅对昨天的事有印象，对今天早上的事也……很有印象……她差点……
于是连忙摆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这只是小事！”比起她做的事，他犯的错根本就是小巫，小小巫嘛！
他恳切地望着她，“你愿意原谅我？原谅我让你白做了这么多事还白等了这么久？”
她挠头，继续挠头，是有点不甘啦，可是……“哈，哈哈哈，说哪的话，什么原不原谅的，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接着神色一正，很是严肃和机密，“所以你不会把这事告诉我妈的，对不对？”她一点都不想被扒六层皮。
他一脸的可信赖，“当然。”
他静了几秒又补上：“现在，在伯母眼里，我们是未婚夫妻，要是你不爬上我的床，她才会觉得有什么吧？”
“也……也是。”她点点头，觉得自己真是欠考虑，“不过，你昨晚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真的等了很久耶！
“嗯……我看厨房被我弄成那样，你又走了，就把聚会地点改到同事家去了……”他努力说得很平淡，很平淡，很不是一回事……
“然后呢？”
“嗯……然后我好像喝多了，就被同事送了回来。”表情要若无其事一点，更若无其事一点……
她闲着也是闲着地继续问：“然后呢？”
“嗯……”他思考的时间变长了，“然后……我同事看到你，就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我……未婚妻。”
没错，她点头，“然后呢？”
“嗯……”嗯了很久。
“然后……”也然后了很久。
她很有耐心地等他把话说完。
没有最淡定，只有更淡定，“然后他就很好心地把你也扶到床上去了。”
一室静谧，然后——
“啪嗒”、“啪嗒”……
她手里的皮带又唱歌了。
“说到底原来什么事都没有啊，”她狞笑着靠近说谎的男人，“我说你这个宋大湖，平时看起来木头似的，没想到说起谎话来也一套一套的哈？什么守身如玉什么宁死不屈，哈？你害我帮你做了免费劳动，等了你那么久，谢谢没有一句，倒是耍起我来了，哈？”
他那表情还是特真诚，“嗯……西路，我可以解释。”
那边才不听他的废话，皮带狠狠一甩尖声地像索命女鬼一样叫起来：“宋大湖！你纳命来——”
她就是以庆功会事件为理由唆使自己离开的。为了不给宋湖说服她阻碍她的机会，她实行了不告而别政策。
她走了，就不会欺负他了。不欺负他，也就不用担心被反欺负了。反正她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欠他一句再见。
只是没想到他会追到火车站，只是没想到她买的车票居然是夜里两点的，只是没想到他出现在候车室的时候，她正被一碗泡面折腾得狼狈不堪——一个乱跑的小孩撞翻了她的泡面，刚巧，连汤带面全洒在她身上。
他用纸巾帮她擦干净一些，然后载她去买衣服——她强调她背包里有衣服，但他说，就当是给她的送别礼物，然后他还带她去吃了饭，两个人还散了会步。
车站前面有个广场，她嫌候车室空气太糟，两个人就在广场上数星星，那时候天气还有些冷，他还借她外套了。
“宋大湖。”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哦，如果我现在想要嫁人，说不定会缠着你不放，可是现在不行，我的人生还没开始过，不能就这么结束。”她双手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微微地笑着。那是她难得安静的时候。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忽然又笑了起来，“就有一件事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嗯？”
“我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你小时候的样子，我说，你真的是我的小学同学？”
他微笑，“嗯，现在我也有点怀疑了。”
她笑得更大声，然后用手拍了他一下，“唉，我跟你说哦，在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里啊，都很兴两小无猜那一套，两个人小时候很要好，然后分开了，然后若干年后又相遇了，接着相爱了，于是第一千零一个童话又诞生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的话——宋大湖，咱们俩是没希望了。因为我们没有两小无猜过。”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似在出神想着什么。
“西路。”
“啊？”
“在外面，会很辛苦，你自己要小心。”
她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哎哟安啦安啦，你也不想想我是谁，韩西路耶！封建社会的牢笼我都冲破了，还会怕几只毛毛虫？”
他又说：“有需要的地方，就来这里找我。”语气淡淡的，却似是很深切的叮咛。
她做鬼脸，“知道啦！老同学，谢谢你。”心里却不知为什么突地有些惆怅。
对他，是真的感激。谢谢他最终还是带她出来了，谢谢他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包容和迁就。还谢谢他大半夜的在这里陪她等车。
以至于到检票进站的时候，她的心里开始有点异样，虽然没有一步三回头，但也算是十步两回头了。每次回头，都能看到他淡淡的微笑和轻轻的挥手。
她没有允许自己承认，在某个瞬间，其实有过“或者就这样留下也不错”的念头。
“想什么这么出神？”宋湖揉了下她的脑袋，在她身旁坐下。
韩西路立刻叫起来：“呐呐呐！离我远点，再远点！”这个男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绝对要远离！
那天韩西路一被宋湖接到他家，两个人就不眠不休地开始制定“同居协议”，一分一毫都要计算清楚。于是关于“他买菜她做饭她洗衣他抹地”的条约便随着晨光的浮起慢慢成形。
同个屋檐了大半个月，韩西路的经验教训是——她真是看错这个男人了！还以为他看起来斯文老实很好拿捏，其实才不是这个样子！她被宋大湖气得脚都要跳断了。
比如说那天她不想做饭就装病让他“代工”一下。他一开始还很好说话地问她想吃什么，于是她就更好说话地说什么都吃，毕竟不能太得寸进尺嘛！怎么说他也是厨盲啊。结果那人居然说了“根据协议，应该是我买菜你做饭，那么既然晚饭由我下厨，买菜的光荣任务自然是交给你”这样的鬼话，还正经八百地列菜单让她去买！
开玩笑，有去买菜的工夫还不如在厨房里炒个蛋饭了事咧，于是她决定还是继续维持协议上的内容——做饭。
那时他的表情多真挚啊，还问她确不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满意不？”
他微笑，“嗯。”
“那还不快去？”她这么问的时候表情还特别友好。
“去哪？”他端起杯子喝水，静静问她。
韩西路又怒了，“去买菜啊！”
“可是……我早上才去过，冰箱里还有很多啊。”依然镇定得很无辜。
“……”吸气。
“我本来是想提醒你的……”
“……”吐气。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是故意的！
“那么，吃饭再叫我吧。”男人很自觉地回房，关门。
韩西路顿时悔不当初地在沙发上打滚，“上当了又上当了韩西路你又被恶人欺负了……”
像这样的“不愉快”，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频率还真是有点高了。韩西路觉得，宋大湖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宋湖的身子不动半分，神情自若地转移着话题：“嗯，你的提问卷拟好了吗？”
呃？偏着脑袋很努力地想了一会，才想起还有“同居随堂测”这么回事，打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话是有代价的，比如他们要素质教育结合应试教育地去了解彼此。
“你等等。”她很正经八百地点了下头，起身飘进了房间——
一个小时以后，捧着一张纸施施然地走出来，在宋湖对面落座，“宋大湖，你的卷子呢？”
“嗯，你等等。”他也起身往房里走。
韩西路心一跳，不是吧，要活生生等他临时抱佛脚个一小时？这人还真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一点风度都没……呃，这么快就出来了？
宋湖把写着字的纸面朝下平放在茶几上，端着杯子喝水，“出好题目了？”
韩西路下巴抬得高高的，就差翘根得意的小尾巴，“当然！”
他点头，放下水杯，“嗯，你提问吧。”
她咳了几声，坐直身体举着纸张大声念诵：“韩西路最喜欢的颜色是？”
“黄色。”
“韩西路最喜欢的食物是？”
“肉类、甜食类。比如糖排和巧克力。”
他回答得太快太溜，反而让人感觉有点怪，韩西路顿了顿，从“试卷”后探出脑袋盯了他两秒。宋湖微笑着迎视。
眼珠子转了转——“韩西路的手机号码多少？”
他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串数字。
这是她出的“刁难题”耶……
时间随着提问一分一秒地过去。
“韩西路比较喜欢欧美剧还是宫廷戏？”
“日韩剧。”
“……”
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因为他太过于快速的回答而顿住，不管怎么变着戏法提问企图混淆他，他都会报出最正确的答案。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在脑袋里装了芯片。或者他真的有列下单子在偷背？
她的眼珠子又转了很久，然后眼睛一亮，贼兮兮地笑着问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和班里哪个同学打过架？”
宋湖微垂的眼睑这时缓缓抬起，探究似的看了她一会，又慢慢垂下。
她听到他嘴角溢出一丝叹息：“嗯，不记得了。”
她顿时弹着响指从沙发上跳了起来，“yes！”
哈哈，果然不记得了！她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很满意。
她眉开眼笑，“好吧，现在换你问我。”
宋湖“嗯”了声，慢吞吞地拿起茶几上的纸张字面朝上平放在膝上，还有意无意地用手挡着纸面像在预防着什么。
“韩西路和宋湖共同讨厌的食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