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所措
共同讨厌?韩西路懵住了,这这这才是刁难吧?
他温吞地看着她挤眉弄眼地苦思冥想,右手食指在纸面上轻点两下然后开口:“嗯……是个选择题。”
她的眼睛立刻一亮,“是吗?嘿,你怎么不早说啊,真是的!快快快,把选项报来!”
他笑笑,“一,巧克力;二,芹菜;三,香菇;四,排骨。”
把四个选项在脑袋里快速过滤一遍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是芹……”不对不对,现在要选的是“共同”讨厌的……
坏心眼!没事出这么高难度的题目做什么?她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赌气地回答:“芹菜和香菇!”管他单选还是二选,要是三选她还能再加上个“宋大湖”!
他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勾,“嗯——答对了。”
答……对了?
他忽略掉她的疑问词继续低头看题目,“第二问:韩西路和宋湖共同喜欢的食物是什么?”
她学乖了,咳了一声:“请报选项。”
“一,巧克力;二,芹菜;三,香菇;四,排骨。”
巧克力和排骨……男人应该不喜欢吃甜食吧?可是……喜好又不是以性别来区分的……这个宋大湖,就不会把选项出成一样喜欢的一样讨厌的两样普通的吗?
韩西路头痛了,冷汗滴滴:“巧克力……和排骨?”
宋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静了几秒然后慢条斯里地开口:“嗯——答对了。”
不——是——吧?!韩西路瞪大眼睛看着他,企图从他眼里面看出谎言的痕迹。而他笑得无比安然,像是最诚实的孩子一般回望着她。
好吧,她败了,“你继续。”
……
时间缓缓滑过。
宋湖把纸张往茶几上轻轻一按,“最后一问,韩西路比宋湖矮几厘米?”
矮几厘米?她一五八,他呢?韩西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努力目测,一七六?一八零?
折中!一七八!那么就是——
“二十……厘米?”非常、非常不确定的疑问语气。
他笑笑地看着她,直看得让人觉得慌,他他他干吗用那样的表情,或者是因为她太心虚?
宋湖把手里的纸慢慢折好,唇边笑意依旧温柔。
“嗯——都答对了。”
又——答对了?
韩西路眯起眼睛弯着腰上半身越过茶几凑近他,“宋——大——湖。”
“嗯?”
“是不是……”他太过宁静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是不是不管我回答什么你都会说——嗯,答对了?”
他因为她的这句问话而扩大了唇边的笑意,笑得她沉不住气了,才点了下头,“嗯,是。”
他说是?!
居然连客套的否认都没有直接回答了“是”。
她长长吸气,“为什么?”
他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深沉,把叠成方块的纸张重新摊平,动作轻柔地折成纸飞机放在手里把玩。
显然韩西路是个急性子,“宋大湖!”
“嗯……”答应得很模糊。
“宋——大——”
“不管我说你回答对了还是错了,结果都一样不是吗?”他不意地出声,带着笑意直直看她,“关于我的任何,你都不知道。”
平淡的语气,是陈述,却一字一根刺。
他的笑容里骤然翻起些许无奈和自嘲。
“那么,不如就这样定制标准答案,至少,不怕伯母抽问。”
韩西路呆呆的,像是被他的话点了全身的穴道,动弹不得。那么一瞬间,她的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明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抱怨,可她就是觉得这一刻,自己在被指控。直到现在,他的微笑看起来还是那么平和那么温柔,只是……只是弯起的嘴角同时似乎也正被抿紧,只是他的笑……没有到达眼底。
所以,他的若无其事……只是做出来给她看的吧?
他的微笑,忽然这么刺眼,像是对她的讽刺。
她有点不知所措。
空气就这么静滞着。
然后。
宋湖轻拉过她的手,慢慢地把纸飞机放进她的掌心,“我出去买点东西。”
他大步走向门口,忽地又一顿,“还有一件事。”微微侧过身来,嗓音低沉,“伯母说,她会提前几天来。”
门关了。
她转身对着紧闭的门扉傻了好一会儿,才讷讷回过神,喃喃地自语:“答错了就告诉我啊,又不是不能改……我还是会记住的啊……那么……他到底在气什么啊?”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飞机,上面仿佛还有他的余温。于是他的话又鬼使神差地跳进她的脑海——
“不管我说你回答对了还是错了,结果都一样不是吗?”
“关于我的任何,你都不知道。”
“那么,不如就这样定制标准答案,至少不怕伯母抽问。”
心里莫名其妙觉得有点闷,像是做错了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拆着手上的纸飞机,随即愣住。
他刚刚一直用手挡着纸面,她以为他小心眼地以为她想偷看,竟然……
只是摘录着一些破碎语句的草稿?!
那么,他刚刚问的那么多问题……甚至还提供了选项……都只是信手拈来随口问的?如果不是对某些东西太过于熟悉……又怎么能够……
宋大湖他……一定是有严重的应试教育后遗症吧?
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纸张,一不小心,又闪神了。
虽然说协议是两个人商量着达成共识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宋湖不着痕迹地让着她。她不愿意早起买菜所以让她做饭,她讨厌拖地板所以由她洗衣服。
于是,纯属蹭日子的她每天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而赶着上班的宋湖还要把闹钟调早一个小时去菜场买菜回来放进冰箱——当然,为了省事他通常一次买好几天的量——在冰箱能够承载的范围内。
明明是他在帮她,可是他却比她还要操心——而这些,根本就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韩西路,你说……这么对待老同学,会不会过分了……一点点?”她喃喃地问,想笑却笑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宋湖换鞋准备出门的时候,发现韩西路正睡眼惺忪地晃过来伸手够鞋架上的鞋子。
“你看起来还没睡醒。”他好心提醒。
她用力打了个瞌睡,嘟囔:“事实就是——我在梦游。”
穿好鞋子的同时,她住了他的衣摆。
他疑惑回头,“怎么了?”
“我怕跟丢。”她仍然在和睡意斗争。
男人沉默了几秒,问:“你要一起去买菜?”
“……嗯?嗯……”点着头越挨越近,很是有把他当作竖立行走的床板的架势。
她没有看到他因为她肯定的回答而骤然柔和的眼光。
宋湖轻轻扯回被她扯住的衣摆,然后将她落空的手握进掌心,“这样,就不怕跟丢。”
“……嗯?嗯……”
晨风微凉,路旁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牵着她,配合着她的步速慢慢走着,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然后韩西路终于清醒,低头看见被握在宋湖掌心的手,心头一跳,接着不以为意地抽回伸了个懒腰走到他前面转头看他,“买完菜还要换衣服上班?”
他把空荡的手收进兜里,对着她微笑点头。
她皱了皱鼻子,“真麻烦。”
他上前几步与她并肩,“今天怎么想到要一起过来?”
她想了想,左顾右盼着回答:“反正睡醒了没事……”说着连自己都心虚,刚刚连走路都在睡觉的那个人是谁啊?瞧他那弧度越来越大的嘴角不是笑她是笑谁?
韩西路恨恨跺脚,“哎唷是啦是啦,我就是想知道你讨厌芹菜还是香菇怎样,不行啊?”
宋湖很认真地点头,“行。”
她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想了想还是怕被他误会什么,又转回头来继续澄清误会:“我跟你说哦,我只是因为我妈要来了所以我要多多了解你来应付她,你可不要想多了!”
他再度认真地点头,“嗯,我没有误会。”
“那就好,买菜去吧。”说着,顾自往前走去。
买了一尾鱼,买了西红柿和鸡蛋,还买了好多……她注意到,他甚至会和卖香菇的老板说“老板今天的香菇不错啊”,但是经过摆着芹菜的摊位时,会很快地走过。
“喂——”她停住脚步并叫住走到前面的男人。
“嗯?”
韩西路包租婆似的叉着腰对着他说:“我想吃香菇炖鸡。”
“嗯?”他一脸状况外。
“我说——我要吃——香、菇、炖、鸡——”
“你——”
“你什么你,”她凶巴巴地打断他,“我妈如果真问了这么无聊的问题,记清楚!我才没有讨厌香菇。”
“西路——”他的目光忽地由惊讶转为柔和。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酸不拉几的调调叫我的名字?”她作势打了个哆嗦,翻了个白眼经过他走到前面,“我去前面买鸡你去后面买香菇了啦,记住挑好一点的!慢吞吞的小心迟到。哼!”
就这么“哼”着往前走去。背后没有长眼睛,所以看不见男人注视着她背影的目光,是怎样的温柔和……看穿——看穿她不讨厌香菇,只是……不喜欢。
从香菇芹菜说开去,事情渐渐演变为——
“宋大湖,你是不是该去买件新衣服了,怎么能在我妈面前穿得太寒碜。哎,买什么颜色好呢?”说得活像穿名牌的那个人不是他,穿地摊货的那个人更不是她。
“宋大湖,我好像吃撑到了啊,来来来,陪我去运动下……对了,你有什么球类的器具吗?”
“宋大湖,你带我去剪头发吧……唉唉,你平时……都来这里理头发?我告诉你,我是坚决不会进去的!”
“宋大湖……”
“宋大湖……”
“……”
套话累得七荤八素,于是干脆往沙发上一摊装死。
“宋大湖,”她虚弱地抖了抖手里的纸,“这个给我填好,我睡醒了查收。”
她可能……也比较适合应试教育吧……
一个星期以后,韩西路以“强化训练”为由,主动提出再进行一次同居测验。
她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瞟了茶几上被水杯压着的纸张一眼,用一副“我看穿你了”的表情扫了宋湖一眼。
“我先来!”很是豪迈地喝了一声,然后快速说着:“宋大湖最喜欢绿色,喜欢巧克力和香菇,不吃芹菜和排骨,口味偏甜,喜欢穿黑色或者白色的衬衫,左耳耳根有一颗痣,痣上有一长一短两根毛,刮胡刀的牌子是……”气也不喘地念了一大串,然后伸手捞走了他面前的水杯狠灌一大口,吐气,“最喜欢的运动是,羽毛球。”
她把杯子重重一放,得意得很小人,“怎么样,没漏了什么吧?”
宋湖淡淡看了她几秒,轻轻点头,“嗯。”表情莫测。
韩西路忽然偏了下头,眉心微皱,像是想起什么,“不对,还有。”
她转头直视他,“宋大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她的嘴唇抖了抖,努力地忍着笑,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吐出——
“坐——着——小——便。”
随即而起的,是她忍无可忍的爆笑声。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搞怪的诡异习惯?啊哈哈哈哈——
宋湖的额际挂下一排黑线。
“连这个我都知道了,我妈应该没理由怀疑我们的关系了吧?”她蹲到茶几上,眉开眼笑地数着他脸上的黑线。
说起来还真是感谢几天前卫生间的门锁坏掉啊,她还以为里面没人用力地一推——于是就——然后,她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这么快啊,我都便秘呢”,他竟然就很“乖巧”地交代自己是上小号——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人啊?!啊哈哈哈——
韩西路笑得不可抑止,差点要从茶几上摔下去,亏了宋湖伸手牢牢一扶,才制止了惨剧的发生。
她本能地伸手急急抱住他以稳住自己,抬头,冷不丁就撞进了近在咫尺的双眸——他的眼总是平静得没有波澜,好像对他来说,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被接受的,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这样不会太枯燥吗?
她皱了皱眉,继续研究。原来他不仅眼睛不大,连睫毛都很短,不过眼珠子倒是很黑呢,约莫有点……呃,纯真?连忙用力眨了几下眼,她一定是眼花了!说阴森深沉之类勉强还能苟同一下,就他这样还……纯啥?别笑死她了。
“嗯,你看够了没有?”瞧这语气,说好听点是云淡风轻,说难听点,就叫死气沉沉。
“老子看够了没有关你什么事?”凶巴巴地吼回去,然后发现……咦,为什么对面这双眼睛好像在……笑?笑什么?
再眨了眨眼,终于想起了些什么。看看那双小眼睛,再看看勾挂在某“不明物体”上的自己的玉臂,再往下,是环在自己腰际对半悬空的身体形成支撑的另一“不明物体”,然后视线再嗖嗖嗖往上爬,终于——恍然大悟。
“宋——大——湖!你吃我豆腐!”哎唷哎唷,亏大了!
宋湖处变不惊,“那么,需要我现在松手吗?”
“不要!”那还不得摔成伪残废啊?怕他真的松手,她连忙把他搂得更紧。
“嗯,好吧,我只好接受被你吃豆腐的这个事实。”他一副认命的口气。
韩西路的脸,臭了。
几天的“强化训练”之后,两个人开始谋划韩妈妈来之后的事宜。比如说住宿这个问题。
“为什么我要搬到你房间里去?”韩西路一副被掠夺主权的愤然。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客房,而且,如果你和我不睡一个房间里,伯母会起疑心的。”
他说得头头是道,她想反对也没个理字,只好焉了气,蹲在角落画圈圈。到时候怎么分配他的房间呢……看来又是一场大革命啊!现在对她来说,宋湖的难对付程度已经在向老妈逼近。
为什么现在她会有一种“引狼入室”、“挖个陷阱给自己跳”的感觉?找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找了这个……老、同、学……
两个人挑了个良辰吉日,把韩西路原来就不多的东西搬进了宋湖的房间,并以地毯式搜索的方式在她原先住的房间里毁尸灭迹。
末了,韩西路倒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宋湖顺便帮她倒了杯水,“怎么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杯子,拖着声音说话,“做人难,做人女儿更难……”
他唇角微勾,兴致一起学着她说话:“嗯,做人难,做你同学更难。”
她立刻翻坐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宋大湖,你别跟我说你后悔了!”
他一脸无辜,“我什么都没说。”
韩西路很做作地对着手指,“老子心虚不行啊?”
“你心虚什么?难道那天……其实我们有什么?”他指被她灌醉的那天。很八卦的问题,被他问得很纯洁很平淡。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你这小子!”
他很缥缈地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好像都是我在便宜你吧?”
“呃?”好像……也是哦。
“宋大湖,”她冲他眨了下右眼,“如果我和你住一个房间,你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吗?”
他很认真地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考虑,然后回答:“我会记得买个锁链把你锁好,这样,就算你想对我做什么不安全的事,也是力不从心。”
“哈,哈哈,哈哈哈。”要不是他说话的表情太诚恳,她一定会告诉他这个笑话真的很好笑。
“你笑什么?”
韩西路直起身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刚刚在想,最重要的问题其实是——”
“什么?”
“工、作!你想啊,我要是没有工作天天在这里蹭来蹭去,还不被我妈抓着问长问短啊?那万一穿帮了怎么办?所以我要去工作,最好是早出晚归的那种!”越说越激昂,好像只要找到工作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你不是说只要伯母前脚一走,你后脚也就不在这了?这么临时的临时工作,你去哪找?”
韩西路很怒其不争地横了他一眼,“你真笨!找工作,也是一种工作啊,而且还是最伟大的——无偿劳动。”
好多条黑线,从天而降。
“不过这话不能在我老妈面前说,知道没?”
“整合”了房间的当晚宋湖本来打算打地铺,被韩西路阻止了。
“你总不能等我妈来了才开始适应两个人睡一张床。”
宋湖的嘴角抽了抽,“西路,我没想过要和你睡一张床。”
韩西路叉腰跪在床上东看西看,琢磨着三八线应该怎么画,一边和他说话:“哎唷你以为老子很想吗?托我老妈的福,她有不请自入的恶习,万一被抓包怎么办?”
绝没有比他此刻更诚恳的表情了,“西路,门——有锁的。”
“那你——”她笑容可掬地按了按指关节,“到底是要打地铺呢,还是睡床上?”
“西路,”他叹息,“我也是有原则的。”
“哦?”
“所以我决定——睡床。”看来要拿“大丈夫能屈能伸”来自我安慰。
她满意地点点头,拿了条薄毯在床中间弄成线状,“这个,就是我们的三八线,逾越者,格杀勿论!”并配合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洗漱完毕,假未婚夫妇要睡觉了。
韩西路往床上一躺,一只脚就大咧咧地越过了“雷池”。蹭,蹭蹭蹭——
“宋大湖,你也有腿毛啊?”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宋湖的身体往床边挪了一下,再挪了一下。
她的腿再伸过来一点,再蹭,再蹭蹭蹭——
“唉,你的腿毛也不少耶。”
“……”没地方挪了,“西路。”
“啊?”
“你的脚……越界了。”这家伙,被抱一下都要说别人吃她豆腐,居然敢在床上做这么挑逗的动作,难道真以为他是公公?
韩西路重重“哼”了一声:“你真小气!”接着就背过身不再说话。
第二天醒来,发现宋湖竟然卷着被子睡在地上。
“摔到地上去的?嗤——睡相还真丑。”她很鄙视。
这一丑,竟然就有丑到底的趋势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好好地躺在床上,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就雷打不动地缩在地板上睡觉。要是在天冷的时候,估计他早变成僵尸了。
韩西路的临时工作,也在宋湖的帮助下找到了——帮他同事老于病假中读小学的小孩补习,西路觉得这根本就是大材小用,但迫于现实的残酷,还是接受了。
每天被宋湖拖着起床催着洗漱吃早饭然后他会开车“顺路”送她到老于家,再“顺便”接走老于,下了班顺路送老于回家再顺便接走她,当然也免不了蹭一顿吃喝——这无形中也给他们自己行了方便,他不用早起一个小时去买菜了,她也不用天天和油烟对抗了。
于是,最后的“彩排”时间,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