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情乱君心妃子笑(妃子笑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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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舍身

桂菡手扯紧缰绳,任由马儿疾步于同睿身侧,声音被风吹扑得七零八落,“我要和你共进退!”是了,她一心坚持的缘由,便是要与睿共进退,他们昔日曾患难与共……

“你伴我走过了最为凶险的一段,我也很希望可以带你来到艳阳之下,回报你满怀温暖。”

眼前浮现的竟是同昕哀凉的面容,她心如鹿撞,记忆中他的声音盖过了身旁同睿的怒喝声。

“你疯了!你快给我回去!”

她转过脸来,让他看清了她脸庞上的泪痕,“睿,我求你,求你允许我和你一起,找到你皇兄……找到若山……”

同睿眉头一颤,容神僵直,他抿紧唇,再没有言语,只默默地加快了马儿的速度,疾驰在桂菡前方,似是无声的守护。

随着往围场的深入,同睿便越发觉得个中别有蹊跷。

弘帝圣驾于四日前便已到达围场之内,按皇兄原定的筹划,围场外应有弘帝安排的暗卫与他前来的军队接应才是,可如今不仅围场外没有暗卫,连狩猎场中也是空无一人,唯独看到茂林丰草中圈围野兽的四色围旗迎风招展,昭示着此前逐猎的风卷残云。

桂菡放眼前方,只见不远处有帐营延绵矗立,她急忙对同睿道:“茂王,皇上可能就在那里!”

同睿也已看到了帐营所在,未及回应,便见一抹身影自营中疾步奔出,后方紧追的是数名挥刀挺枪的黑衣人,桂菡见状大惊失色,口中道:“是若山!”她顾不上危险,勒紧缰绳就要策马上前,怎知马失前蹄,马儿倏然往前一坠,桂菡猛地被抛下了马背,整个儿摔倒在草丛间。

若山惊呼着向前跑来,桂菡眼见她身后的黑衣人就要追上,脸无人色地大叫道:“若山,小心!”一边自地上爬起,踉跄着往若山靠近。

若山一时未知跟前小兵便是桂菡,眼见前方的同睿,她如遇救星般慌急奔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桂菡,口中尖声叫道:“快救皇上!”手中不觉用力拨开了那头上盔帽,桂菡满头青丝顿时飘酒于胸前,若山一见不禁呆若木鸡,颤栗道:“是小姐?!”

桂菡不及说话,却见那群黑衣人已追上前来,她急忙拉着若山往后躲避,同睿飞快地率了兵将上前将她们二人护于后方,与此同时,竟见自四面八方冲出数千余骑,均身穿黑衣,挽弓搭箭,杀气腾腾!同睿猛一挥刀,身后士兵即冲上阵前,与黑衣人交战起来。

桂菡想起了什么,急问若山道:“皇上呢?”

若山脸色煞白,有如惊弓之鸟,“救皇上,快救皇上!皇上还在营里,赵王有弑君之心!”

同睿听到她的叫声,神色陡然一沉,顾不得护在桂菡她们跟前,策马如箭一般迅捷如风地往帐营飞奔而去。

桂菡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却并不是为了此刻的杀戮当场,而是……

“小姐!闪开!”若山惊叫道,拉桂菡避开了身后的阴狠一刀。她们相互牵着手,在刀光剑影中仓皇闪避。

寒光血影之中,仿佛看到了他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的心提起又放下,思绪不自觉地有几分恍惚起来。

脚下一阵迟滞,只因看到了满脸惊怒的他,她正要迎上前,却觉身侧的寒气猝不及防,她心头一紧,唯见眼前刀锋狰狞,迎头劈下,她的反应在这一刻竟是凝固如冰,险些,便要以为自此,便可以真真正正地远离他而去——

温热的血水溅湿了她的眼眸,眼前的世界猩红一片,在这祸福难料的战场上,如是伴随着她的泪珠,绽开了桃花朵朵。

耳边是同睿及一众武将大臣的嘶声高呼:“皇上!”

声声震慑于天地间,震慑她蒙昧的心神。

同昕的身躯沉沉坠落在她的肩头,鲜血汩汩淌于她身上,她如梦初醒,情不自禁地拥紧了他。

若山哀哀泣呼:“救皇上,救皇上……”

他已然无力站立,她拥着他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滴落在他苍白的脸庞上。

他以九王之尊的万金之躯为她挡了致命的一刀。

她伏头在他胸膛中凄怆痛哭,仿佛还听到他在她耳边的声声言说:“险境于前,你与我同在,是你让我相信,我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一直珍视的,原来并不属于我。”

同睿率众将把陷入了昏迷的同昕扶起,她跪在原地,怀中手臂上全是他的鲜血,她含泪看着众人护送他离去,心如同被撕裂开般的剧痛。

接下来,她已不知周遭的战乱是如何平息下来的,也不能注意到大批的护驾军队是如何将一众叛军生擒活捉。她只知怀抱着他的气息,守候在他的帐营之外,怔怔看着军医及随侍神色惶恐地将一盘接一盘的血水捧出。

她拭去泪水的时候,又似听到他轻轻告诉她:“无论发生何事,我心里都不会忘记你。”

同睿从帐营中走出,他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无,“你跟我进围场,原来存的就是这样的心思。”

桂菡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交抱起双臂,开口要说话,才知道自己牙关发抖得厉害,“你以为我一心想伤害他?”

同睿注视她片刻,低低叹息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并不会这样做。”

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哀戚地看着帐营,冷笑道:“为什么不呢?他若有不测,我不就可以顺利逃走了吗?”她忍不住失声哭泣,“一直以来我对他都没有真情,我从来没有真心对待过他!若是我害他,何奇之有?何奇之有?!”

同睿不忍,歉然道:“菡儿,对不起……”

桂菡掩唇勉力止住了泣声,心头不觉五味杂陈,只垂首走开了一旁,下意识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他眸光黯了一黯,默然转身离去。

桂菡静候在帐营外,连自己也不知这样的等待过了多长的辰光,只知军医及一众随臣脸带释然地自营内走出,低语连连:“幸亏皇上之伤并未至要害,只是圣体失血,恐怕需要一段时日方能恢复元气。”

日落的余晖淡淡地氤氲在围场的这一个角落,她迟疑地来到营门前,风将帘幕吹起了一角,她隐约看到内里守候在同昕床前的若山,心头顿时如有无形的针锥之痛。

终究还是走进了帐营,她的脚步轻得几不可闻。

愈接近他,她便愈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急迫的心跳,原来,是这般忧虑,这般紧张,全为他吉凶未知的伤势。

若山一双眼睛已然哭得红肿,她微抬一抬头,知道桂菡的到来,她眉心隐隐一蹙,眸中似泛起了愁色。

桂菡来到她身侧,看到昏睡在床上的同昕,面容惨白如纸,双唇竟是全无血色。然而他的神色却是安详得出奇,仿佛只是沉睡于梦中,并未曾因她而受过分毫伤害。

若山看了她一眼,低头自热水盘中拿起巾帕,轻轻地拧干,细致无遗地为他敷于脸庞上。

此情此景,一如他们相遇的当初。

悉心为他的人,从来就不会是她。

正欲转身离去,便听若山声音轻浅道:“小姐,其实我们都错了。”

桂菡伫足,错愕地回头看着面容戚然的若山。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代替你真心对待皇上,我可以做到你不能做到的,这样日复一日,我终将可以代替你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若山低低说着,宛如哀怨的轻吟浅唱,“皇上答应让我随他出宫,我知道,他也和我想的一样。即使他跟我说话,从来不正眼看我,即使他看我,眼里也没有我,我没有在意,我只想就这样静静陪在他身边,只需要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有一个我在他身后,我已经足够。”

桂菡心头泛酸,道:“若山,不要再说了。”

若山苦笑着摇头,“可是这一次出宫,也让我明白,我代替不了你。”她仰起首,含泪凝视桂菡,“小姐,我永远也代替不了你。”

自封妃以来,她脑中最常浮现的四个字:痴心妄想。

同昕说出要封她为贵姬的那一刻,她不是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痛楚,她痴心妄想地以为,她终能抚平他那抹痛楚。

出宫前往御苑围场的路上,她总是远远地跟随在他身后,捕捉他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

是的,远远地,捕捉。

他根本不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直至有一次恰逢大雨,他突然将她召至他的圣驾之内,她因为紧张和兴奋走得急了,身上沾了雨湿,发鬓旁水珠晶莹,有如梨花带雨。他静静地端详着她,突然伸出为她拭了一下脸颊上的水湿,温热的拇指,划过她的肌肤,犹如留下了一串扰动心扉的印记。她脸庞火烫如火烧,想要抬眼看他此时的神情,却又慌得手足无措,只垂首抿唇,一动不敢动。

“你从小就在你家小姐身边?”这是他主动对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敛眉答道:“是的,臣妾自懂事起便已在贵嫔姐姐闺中伺候。姐姐待臣妾有如亲妹,多有眷顾。”

他轻轻“哦”了一声,神色唏嘘,“难怪……你可知道,你低下头,不说话的模样,还是有点像菡儿的……”

她眉心跳了一跳,睫毛愈往下低垂,掩住了眸中沉入心底的哀凉,道:“臣妾卑贱之躯,不能与姐姐相提并论。”

他短短叹息了一声,她亦不再言语。只知他在咫尺之前,在她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到达围场后的第一晚,他与群臣把酒论政,眉目间的意绪高涨,又带着蓄势待发的决绝与机算。她站在自己的帐营门前,眺望他在火光中挺拔的身影,夜风凛冽,却不觉冰寒。

他醉意醺蒙,她唯恐随侍侍奉不周,忙不迭来到他营中,只见他和衣伏在榻上,面颊通红,半睁欲闭的双眸,也泛着泪光似的淡红,教人望进心中,揪心莫名。她平一平心绪,动作轻柔地为他脱去外袍。

他冷不防地伸手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将她压在身下,滚烫地唇猛地吻住了她的,忘情地挑引着她的丁香舌,她无处挣脱,也不容推拒,她的意识渐渐地沉沦在他奔放的情怀中,任由他牵引着往那不知名的旋涡里坠落。

她依恋他的每一个动作,她留恋他的每一分气息,她犹如雨后的小花,骤然沐浴在和煦的暖阳之下,惊喜如斯,期待如斯。

她忍不住在他耳边声声呻吟:“皇上,皇上……”

他用力吻住她的肩窝,如要留下唯一的烙印。

她痛,却绽开了笑颜。

他倏然停下了动作,柔声在她耳边低唤:“你不要走,不要走,可以么?菡儿……”他拥她进胸膛中,如掬珍宝,“你要的,我都愿意给……只求你,不要离开。我要听你说,爱我之极……哪怕是谎言……”

她的泪滑落在她的笑涡上,下一个瞬间,她咬住了唇,将喉中的泣声咽回了心底。

“这些日子里,皇上与我说话,总是会提起你。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他根本就无法把你忘记。”若山笑得凄微,“即使你真的走了,在他心里,与你没走,是没有分别的。”

桂菡凝视着昏睡的他,目光在摇曳跳跃的烛火中渐次迷蒙,她忽而发觉,原来自己是如此渴望上前,上前去为他守候,守候至他醒来。她心中有那样多的话语,如潮水一样汹涌,那样急不及待地想告诉他,让他一一知道。

她开口幽幽道:“你说得对,我们都错了。我以为只要我决意离开,我们就可以不必再承受折磨。可我……可我最终选择的不是离开,而是来到他身边。”

若山垂下头,面上是无限怅惘,片刻,缓声道:“皇上心中只有小姐一人,如果小姐离开,皇上恐怕再不会真心开怀。若山卑微,虽不可得皇上真心,但求皇上欢喜。”她吸了口气,“若山求小姐,不要轻易离开,至少,在皇上痊愈之前,不要走。”

桂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不能反驳,也无从反驳。

他的伤势虽不危及性命,可由于失血过多,连着二天二夜都昏迷不醒,桂菡和若山轮番照料在侧。他偶尔会有半梦半醒的时候,口中如梦呓般胡言乱语,每到这时,桂菡便会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轻轻在他耳畔说:“嗯,我听到了。”不知他是否有所知觉,真的平静了下来,又再沉沉睡去。

第三夜的子时时分,桂菡坐在他榻沿前,执着他的手伏在他枕边,细数着他的每一声呼吸,渐觉神思昏沉,朦胧间,感觉到额间有温柔的暖意轻轻散开,她睁开眼睛,看到他正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目内满是怜爱。

她心头竟有一霎的欣喜,忙坐直身子道:“皇上,你醒了?”

同昕神气间的虚弱犹如大病初愈,他注视着她,眼内有一丝迟疑,片刻后,方轻声道:“你为什么没有离开?”

桂菡泪水夺眶而出,唇边却泛起了一个笑弧,声音里是欲盖弥彰的平静:“我若一走了之,便将惹来灭族之祸。我不欲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度过余生。”

他勉强一笑,眼内竟有一丝遗憾,“我以为,你既然没走,必是会对我说真心话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听到。”他目光落寞,“菡儿,是否这一生,我都不能从你这里听到半句真心话?”

桂菡别开了脸,任凭泪水倾泻,哽声道:“皇上何苦为难臣妾?”

他执紧了她的手,放到心胸前,让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我曾经害怕我再也不能醒了,可是我又想,如果我有幸醒来,我一定会全力把你留住,我想把你留住……”他的话意渐渐地有些苦涩,“我这样想,可算是为难你了?”

她用力抹去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放过我?你就是不愿意放过我?”每吐出一字一句,她的咽喉都如割裂般的痛楚,“你为什么总能有办法让我怎么也逃不开你?我不能选择离开,从你孤意要纳我为妃那天开始,我就注定了怎么也逃不开!是我异想天开,是我以为我可以走的,我留在这里,对你只有恨,只有一天比一天更深的恨,我不能留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感情一天一天地改变,我不想再听着你说爱我,不想再看你怎样为我付出,我……我不想,不想你贵为九王之尊,却为一个一心要背弃你的人,挡下这刀……”她软软地跪倒在他榻前,“我怕,我很害怕,我欠你的越来越多,我再也还不了,你让我如何能离开?”

他想要起身,却又牵动了伤口,剧痛使他五官扭曲,她见状急得马上制止,泪水嚼在眼里,泫然欲泣。

他躺在原位没有再动,只伸手用拇指轻抚她泪意晶莹的眼眸,“你心里怎么想,我并不是不知道,所以,我才会装聋作哑,不去管你私下的筹谋。可是,我想不到,你竟会出现在围场,我以为是我思念太过,才会看错了,可当我确定真的是你时,我已经顾不上太多,我不能再失去你,只要能留下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菡儿,并不是你欠我,你没有欠我。”他眸底泛红,哑声道:“是我让你失去了更多,是我补偿你的,但愿,没有来得太迟。”

包围在她心头许久的寒霜仿佛在这不知不觉间融化开来,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道:“我来到这里,我留下,都是心甘情愿。”她咽了咽,注视着他,“这是我的真心话。”

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里去,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不再说话,只将她拥进了怀中。

她怕压到他的伤口,只敢轻轻地依傍在他的胸前。他知道她顾忌,遂拢紧了她的肩头,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攥进了掌心中。她阖上双眼,胸臆间的张皇与慌乱渐次地消褪开去,她放开了某种横梗在他们之间的执着,慢慢地贴近了他的胸膛,细细听着他的每一下心跳,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淡淡草药香气,不禁让人彻底地静下了心来。

他在将近陷入昏睡前,含糊道:“菡儿,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想看到你。”

她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旋即,心底的恬然弥漫成了平和的温柔,连声音也带着温心的柔婉:“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不会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