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小站不留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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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吃客

远离海岸三十里,有一处水雾缭绕的孤岛。名曰:太阳山。顾名思义,太阳升起的地方。实则是海盗、土匪、贼寇隐居的狼窝!四面黑风白浪环抱,悬崖峭壁林立,周边暗礁怪石,击浪滔天。来往船只,稍有不慎,触礁,即刻船毁人亡。

土匪张黑七,领着一伙亡命徒,盘踞此山,打劫来往船只。其理由,说来正大光明——南来北往东去西靠的商船、渔船、花船、小帆板船,等等,要想打此处水面通过,张黑七的小火轮,忽而迎上来,假模假事地给你导航,确保你的船只,顺利地绕过暗礁,通过那片事故多发水域。

这原本是件好事,可这事情弄到张黑七手上,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卡、拿、抢要、夺!怎么说,他帮你导航了,给点报酬吧?给多少?给少了,显然不行。给多了,船家又不情愿。可不情愿也得给。遇上土匪海盗了,该你倒霉,船上有什么吃的用的玩的值钱的物件儿,一样一样拿出来让大爷们挑吧。否则,拳脚相加,那是便宜你了,谁敢顶嘴,或抬手反抗,立马把你推下大海喂鲨鱼。明白吗?这叫海盗土匪,没什么道理可讲。

就这样,张黑七仍不满足,他时刻掂量着盐区那些富得流油的大盐商们。隔三岔五,总要派几个弟兄到盐区去骚扰一番,不是指名道姓、明码标价地要吃要喝,就是暗中绑票打劫,抢粮、抢盐、抢银子、抢人。

张黑七抢人,一是抢年轻漂亮的女人,再就是抢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或是抢那些娇宠至爱的阔少爷们。前者,抢去就不放回来了,留在岛上做些年轻女人力所能及的事情,最终,岛上派人给她的家人送来“红包”,那一准是做了张黑七的某一任压寨夫人;后者,虽说能放回来,那是要拿重金赎的。

张黑七做事蛮仗义的。抢上太阳山的女子,事先大都与她本人通过气。起码是有人在那女子的耳边,不止一次地说过张黑七个头多么高大,身板是多么的硬朗,对女人又是多么疼爱,直至说得那些风情女人的心里犯痒痒。所以,凡是被张黑七抢上太阳山的女人,都有心理准备,都不讨厌张黑七。好些深藏在闺中的大小姐,或是被冷落的小姨太们,私下里,还盼着张黑七来抢哩。

但,张黑七抢得更多的,还是盐区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阔少爷们。那玩意儿非同抢个漂亮女人,弄到山上,看她哭,哄她笑,挺麻烦的,抢到公子哥、阔少爷们才是玩钱的真家伙!

这样说吧,张黑七每抢到一个富家的公子哥,如同渔家人一年的好收成,成筐成箱的金元宝、现大洋,以及五彩缤纷的苏丝杭绸,全都要乖乖地给他送到太阳山来。美不?问题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阔少爷们很难抢到。盐区,但凡是有钱人家,无不垒起高门大院,且戒备森严,昼夜都有家丁巡逻,暗中还有“毛狗”等你跳墙入院。

区盐人说的“毛狗”,是指火炮和枪支。

盐区,大户人家的小姐、姨太们都会玩那种磕头“盒子”。张黑七的队伍中也有那些洋玩意儿。但是,真刀实枪地干起来,张黑七还是惹不起那些商贾大户们,他的武器没有盐区大户人家的先进。所以,张黑七一伙,只能靠暗中绑票打劫,给你来个防不胜防。一旦他张黑七把你的家人绑架到他的太阳山,那就由他摆布了!一句话,拿银子来赎人吧。太阳山上易守难攻,上下靠一只吊篮滑行,外来人想登上此山,比登天还难。

张黑七有言在先,某天某日,限你带多少布匹、多少现大洋,划船到太阳山下的一处避风港,由一只上下滑行的吊篮,逼你一篮交货,一篮赎人。

但,有一条,张黑七所索要的财物,不能打折扣。否则,心狠手辣的张黑七,宁可当着你的面儿毁票——将人质推至大海喂鲨鱼,也不让你玷污他说一不二的海盗名声。

张黑七绑票,量力而行!他所开出的赎金,尽量让对方能接受。如果抓到的是一个小财主,也就是三五百两银子了事。可遇上大盐商,他可就狮子大开口了,没有个千儿八百的银子,他是不会与你了结的。所以,张黑七做梦都想绑架盐区的“盐大头”们。他曾不惜重金,买通盐区的探子,以此,来摸清大盐东家人的行踪。

一年正月,大盐商沈万吉过七十大寿,家中请来淮海戏班子,昼夜不停地唱大戏。张黑七得知这个消息,派人化装成码头上扛大包的盐工汉子,混入沈府看戏的人群中。夜晚,戏至中场,上面戏楼里下来一个白胖胖的年轻人去茅房,匪徒们一看此人不凡,盯梢至黑暗处,捂上嘴巴,装进麻袋,翻墙而逃。

当夜,匪徒们劫票到太阳山。

张黑七一看,抓来一个白胖子,大喜!心想:有戏。一面叮嘱弟兄们给他蒙上眼睛,关进地窖,不让他知道山上的暗道机关;一面派人给沈万吉家送去赎金三千大洋的书信。

原认为沈万吉丢了儿孙,心如刀绞!见到书信,立马就会带钱带物来赎人。没料到,两天过去,仍不见沈家的船只来太阳山。这时,被关在地窖里的白胖子,早已饿得“嗷嗷”惨叫!张黑七让弟兄们把他从地窖里拖出来,赏些小鱼烂虾给他吃。

不料,这一吃,可让张黑七看出了学问。

那白胖子吃小鱼时,显出天大的能耐!只见他左边嘴角进鱼头,右边嘴角出鱼刺。而且,不停地进小鱼,不停地出刺,始终不见他嘴动、舌挑、牙齿嚼,只见吐出的鱼刺,一根不断,一丝不乱,鱼头的骨架、眼珠子还活脱脱地挂在上面,一条条鲜亮亮的两面针鱼刺儿,如同一把把银梳子、金篦子,循序渐进地被他吐到桌角上。一家伙把在场的匪徒们看傻了!

张黑七不动声色地思忖了半天,猛揪过那白胖子的衣领,瞪圆了两眼,问:“你是沈万吉家的什么人?”

那白胖子战战兢兢地回话:“厨子。”

张黑七心中轻“噢”了一声,暗自骂道:“奶奶个熊,敢情抓来一个厨师,难怪沈府里不痛不痒呢!”转而又想,也罢,既然他会做饭,那就留下来,伺候老子吧。

岂不知,等张黑七把那个白胖子送进厨房,让他动刀剖鱼、炒肉、做馒头时,那家伙装疯卖傻,说他啥都不会。张黑七急了,上来“啪啪啪”掴了他几个耳光,厉声呵斥道:“奶奶个熊,沈老太爷你能伺候,我张黑七你就不能伺候?”说话间,张黑七掏出“盒子”,要干掉那个白胖子。

白胖子见状,“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说沈府里的厨子,上上下下几十个,剖鱼的,剁肉的,捣蒜的,拣米的,和面的,各负其责。而他,仅仅是个吃客。

那白胖子没好说,他是沈府餐桌上一个马前卒——专职冒死试吃河豚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