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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斗盐

军阀混战年间,盐河里运盐的船只,不等开出盐河的入海口,日本人的小飞机就像黑蝙蝠似的,“嗡嗡嗡”地跟过来,狂轰滥炸!

盐区的商埠、盐庄相继倒号,白花花的盐田闲置荒废,成堆的盐工、难民拖家带口,纷纷远走他乡,另谋生路。此时,盐价迅猛地飙升起来。泰和洋行的大掌柜杨鸿泰,偶尔一次盘查大厨账务时,发现当月用盐的开销超出用油的三倍银票,杨老爷感到很奇怪!找来管家一问,这才知道,盐区的盐全被葛家盐庄的麻子垄断了。

葛麻子,大名葛让。

在盐区,问起葛让,没人知道;提到葛麻子,无人不晓。此人,脸麻如筛眼,长相似猪猡,说话打舌尖上咬着娘娘腔。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借乱世之机,仗着他儿子在国军里头当团长的淫威,强买强卖起盐区诸多小盐商们不敢经营的买卖。

泰和洋行的大掌柜杨鸿泰,压根儿没把那个灰头土脸的葛麻子当个人物。在杨鸿泰的眼里,他葛麻子顶上天,也就是个提靴子、做奴才的料,靠他儿子那身“黄皮”起了家,盐区这就搁不下他不成。

杨鸿泰指着账本上“天价盐”的开销,告诉管家:“你去告诉葛麻子,从明儿起,我们杨府再去购盐,一概记账。待战事平定以后,让他到我府上来,一次跟他结清。”

大掌柜杨鸿泰的这番话,原本是提醒他葛麻子,你哄抬盐价,捞取不义之财,在我杨鸿泰这儿行不通!应该说,这是大掌柜杨鸿泰给足他葛麻子脸面。

但是,杨鸿泰没有料到,葛麻子今非昔比!他在乱世中倒腾盐,胜似倒卖军火。他腰包鼓了,腰杆子硬了!不再把杨鸿泰当成什么大掌柜。反而藐视杨大掌柜,说:“盐区,谁的盐钱都可以赊着,唯独杨府,要当面付清!”原因是,他们家是开“洋行”的。葛麻子这话,乍听起来,在理。你杨鸿泰家开着“洋行”,还来赊盐账,这让他葛家盐庄还怎么开下去?

可杨鸿泰不那样想,他觉得葛麻子这个老东西不识抬举!恼怒中,杨鸿泰真想把葛麻子当成一只蚂蚁,碾死他。

当晚,杨鸿泰把管家叫到后院,让管家把“洋行”东面的八间沿街的库房腾出来,改为“盐庄”。

管家猛一愣怔,心想:杨家只开“洋行”,不售盐。老爷是不是被葛麻子给气糊涂了!略顿,管家问:“老爷,我们无盐可售呀?”

杨鸿泰眉头一拧,冲着管家,没好气地说:“我们无盐可售,难道还没有银子吗?!”

管家一个“噢!”字,咽回去半截。随后,弯腰退下。

三天后,泰和洋行东门外。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炸过之后,大掌柜杨鸿泰家的“泰和盐庄”开门迎客了。

盐区,上至州府道台,下到沿街炸油条、卖早点的小商贩们,都接到杨鸿泰的大红请柬。这其中,自然也请到了葛麻子。

杨鸿泰就是要让他葛麻子看看,乱世之中,在这莫大的盐区,是不是就是他葛麻子才开得起盐庄?葛麻子见状,气得牙根都痛!他后悔前两天没有把盐的价格抬到黄金价上去。眼前,泰和盐庄里的盐,十之八九都是从他葛家购来的。且,轮到他杨鸿泰开门售盐时,每升盐价,低了葛家半块钢洋。这让日进斗金的葛家盐庄,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葛麻子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天,葛家盐庄打出每升盐让利一块钢洋的招牌。

杨鸿泰料到葛麻子要与他叫板,再次把盐价降下半块钢洋。双方盐价僵持不下时,葛麻子玩起了慈善之举,门口支粥锅,凡来购盐者,一概吃饱了粥,再走。杨鸿泰这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凡来购盐者,分文不取,还赠送有价盐票。杨鸿泰此举,就是要搞垮他葛麻子。

这可是葛麻子始料未及的。杨鸿泰白白地往外送盐、赠票,如同把白花花的银子满天抛撒。半路起家的葛麻子,他哪见过这般挥金如土的阵势!但,葛麻子想看看杨鸿泰的家底到底有多深、多厚,他再次降低盐价,同时把喝粥,改为吃大肉包子。专门来引斗他杨大掌柜。

应该说,这时的葛麻子已经到了水干见底、苟延残喘的地步了!没准再有几天的工夫,他葛麻子就该关门谢客了。可谁又能料到,偏偏在这个时候,“泰和洋行”的股东们,看到他们葛、杨两家如此恶斗,纷纷撤股。这对于以“洋行”为后盾的杨鸿泰来说,如同釜底抽薪。但,杨鸿泰不想在这个时候,输给葛麻子,他硬挺住,每天仍然车水马龙地往外送盐、赠盐票。

忽一日,月黑风高,杨鸿泰的管家,挟着账本摸进后院。主仆两人,面对难以抹平的“赤字”,昔日里威风八面的杨鸿泰、杨大掌柜,刹那间,如同抽去支架的黄瓜秧子,一下子瘫在太师椅上了。

许久,杨鸿泰才慢慢地缓过神来,他咬紧牙关,问管家:“难道,我们就这样输给他葛麻子不成?”

管家无话,问主子:“老爷,你说呢?”

杨鸿泰双眉一拧,说:“我问你呢!”

管家没再言语,但,管家“扑通”一声,给老爷跪下了,“咚咚”磕了两个响头,眼含两包热泪,退下。

当夜,葛家内宅燃起大火!葛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葬身火海。杨鸿泰闻讯,自知与他脱不了干系,黎明时,自饮一壶毒酒,撒手西去。

葛家做团长的大儿子,骑高头大马从前线赶回来,闻知杀害他们全家的罪魁祸首杨鸿泰已经下葬,持枪找到杨家墓地,一梭子弹打断杨鸿泰的墓碑。可巧的是,反弹回一粒弹子,正中葛团长的太阳穴。当场,那个身着威武戎装的葛团长,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