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县中读书的儿子该回来了。
三更的女人一宿二日地念叨:有方便车子去,把华子那床被子弄回来,拆拆洗洗才好哩,盖了一个冬天了,还不知脏成什么样儿?
三更不吱声。他是村长,他忙呀!这阵子虽说是冬闲,可接近年关了,小村里在外头干活的汉子们都回来了,上头要求狠抓计划生育。怎么个抓法呀?苦熬了大半年的婆娘们,这会儿,好不容易盼来了自家男人,还不翻来覆去地睡个够呀!
所以,村里边,三天两头办学习班,十天半月的,就领一帮婆娘去乡卫生院“照镜子”。就这,来年开春时,还照样有那么几个骚劲十足的小媳妇怀上大肚子。没办法,难缠死了!
“去他娘的!”三更跟那些躲来藏去的小媳妇缠够了,他跟四合说:“我们得出去走走,想办法搞点项目来。”也就是说,抓“大肚子”的事,先放放吧。
四合是村里的会计,他能不理解吗?很快,他从这一阵子计划生育的罚款中数出两千,用报纸包了包,去问三更够不够。
三更说:“差不多。”
四合就去怀里掏那个裹好的纸包,想把钱给三更。
三更说:“你放着吧!”
四合就明白,三更要带他一起去。
果然,四合回家换了双鞋子的工夫,西街木瓜的“小黄虫”,就“扑扑扑”地冒着青烟,停在村部门口等他们了。
那时间,村里的其他几个干部都送三更到“小黄虫”跟前,他们跟三更握手时说:“你就放心走吧!”
“家里有我们哪。”
可三更还是放心不下,临上车时,还告诉大家,有急事就打他的传呼。
出了村,四合也没问去哪,是三更主动跟他说的。三更说:“我们到县农科站,看看有没有好的优良种子。”
四合反应很快,立马附和着说:“早该往这方面想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不依靠科技哪行?”
三更没跟他深扯,上车不多一会儿,就歪在车窗上迷迷糊糊地打上了瞌睡。
快晌午的时候,车子到了县城。三更看下表,迷迷瞪瞪地说:“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木瓜一听说吃饭,立马就放慢了车速,两眼不停地往路两边瞄。
三更说:“往前开,到县中附近吧,我想顺便去看看华子。”
四合说:“叫他出来,跟我们一起下馆子!”
三更说:“就怕赶不上了,他们学校开饭早。”
四合说:“没事,还不到十一点,能赶上。”随即让木瓜把车开快点。
回头,等三更跟木瓜在县中门口的一家海鲜馆里坐下时,四合还真去把华子给领来了。华子进门叫了声:“爹。”
三更没正面答应,三更说:“多会放假?”
华子说:“明天。”
“不是说今天吗?”
华子说:“又改了,明天上午还要开会。”
三更不吱声。三更把菜谱递给木瓜,说:“你开了一上午的车了,你辛苦。你点菜吧!”
木瓜哪好意思,忙把菜谱递给四合。四合就不客气了,翻开菜谱,每点一道菜,都要问一下华子:
“来个腰果虾仁?”
华子说:“行。”
“清蒸鳜鱼?”
华子说“行。”
“黑鱼两吃?”
华子说:“行!”
点到要不要老鳖的时候,四合把眼睛转向三更。
三更说:“算了,不要破费,随便吃点,下午还有事。”
可不是嘛!下午他们还要去看看有没有优良品种哩。
不作美的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他们开车转到农科站,找到原先卖种子的地方,看人家关门上锁,就认为是今日盘点。
当下,三更有些牙疼似的说:“这怎么办?”
四合自然晓得怎样办。他有点软磨硬泡的口气,跟三更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住一宿,明天再说吧?我们很久都没来县城了。”当然,他不会说透明天把华子一起带上。
三更好像还有点醉了不醒的样子,把大衣往怀里掖了掖,打了个哈欠,说:“随你!”
之后,三更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四合指挥着木瓜,把车子开往县中方向,找到一家不是太高档的宾馆住下时,四合还跟木瓜打哈哈,说:“用你一天车子,给你八十。用你两天,给你一百二怎样?”
木瓜说:“由你们当官的赏吧。”
四合点了点钱,想付他点车费,又怕晚上不够花的,就跟木瓜说:
“我回去再付你车费钱。”
木瓜的声拖得长长的,说:“行——呀!”
木瓜心里话,反正出来吃喝不用他掏钱,回家再付他车费也是一样。
晚上,他们又把华子叫出来一起吃饭了,还安排华子在宾馆里理了发,洗了澡,快十一点的时候,才送华子去学校。
第二天,华子去开会时,四合就帮他把该带的行李收拾到车上了。赶华子那边一宣布放假,木瓜就在校门口把“小黄虫”发动着了。
车子开出县城好远了,四合才想起,忘了去农科站看看开没开门了。但此刻,他看三更早没了那回事了,他也就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