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古代教育简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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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经学教材、教法

在隋唐教育之中,经学是权威学科,其内容主要是儒家思想,与吏学、文学、语言文字、考据、训诂、政治思想、伦理、教育、文化习俗、社会环境等,均有极为密切的联系。

隋朝统一之后,南北经学趋于相同。据《北史·儒林传序》记载,当时“四海九州强学待问之士,靡不皆集……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改变了近300年来“师训纷论,无所取证”的状况。隋初,刘炫、刘焯等人名噪文坛,以“学通南北,博及古今”而受到后学景仰。其“所制诸经议疏,缙绅咸宗师之。”起初,在南北经学的交流中,北人较为主动,慕南人善谈名理,增饰华辞,表理可观,可以雅俗共赏,其衣冠礼乐、文采风流,尤为北人称道。而南学轻视北学的质朴,认为其学枯燥无华,俗目见之,初见可悦,很少动人之处,经学发展偏向南学成为当时的一种趋势和时尚。正如皮锡瑞在《经学历史》中所说:“经学统一之后,有南学,无北学。南学北学,以所学之宗主分之,非以其人之居址分之也……及隋并陈,褚晖、顾彪、鲁世达、张冲皆以南人见重于炀帝。南方书籍,如费彪《义疏》之类,亦流入于北方。人情既厌故喜新,学术又以华胜朴。当时北人之于南学,有如”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一南北朝经学到南朝陈和北朝周时也较衰弱,其成果远不如后来隋唐的义疏,多为抱残守缺,故弄玄虚之作,吸收了不少魏晋玄学的内容。在汉学已逝,唐学未兴之际,其主要贡献在于创建了义疏这种注经形式,为后世的经学研究和经学教育拓宽了发展之路。

隋朝继南北朝之后,亦有不少学者从事经学研究。据《隋书》诸家列传记载,令狐熙“博览经书,尤明三礼。”宇文攽文奉诏修订《五礼》,作《尚书注》、《孝经注》行于世。明克让著《孝经疏》一部,辛德源撰《集注春秋三传》、《杨子法言法》。萧威“俊辩,有才学,兼好内典”,“著《孝经》、《周易义记》及《大小乘幽微》40卷。”王孝籍“博览群言,遍治《五经》”,“注《尚书》及《诗》”。张冲为汉王侍读,著有《春秋义略》、《孝经义》、《丧服义》、《论语义》等近30卷。牛弘修撰《五礼》,勒成百卷。此外,像顾彪撰《古文尚书疏》20卷,鲁世达撰《毛诗章句义疏》42卷,褚晖著《礼疏》100卷,刘焯撰《五经述议》,刘炫著《论语述义》、《孝经述议》、《春秋述议》、《尚书述义》、《毛诗述议》、《五经正名》、《春秋攻昧》、《注诗序》等。为当时的经学教育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教学参考书或辅助教材。在经学教育和研究中,当时涌现出如马光那样的“三礼”权威和房晖远那样的“五经库”,经学教育已具备相当的规模和水平。

隋唐之际,著名学者王通在私人教学中对经学有较大的发展。他曾仿照孔子的做法开展私人教学,著《续诗》36篇、《元经》31篇、《易赞》70篇,其弟子记其演说汇成《文中子》一书。王通曾提出了许多新的概念范畴和经学教育主张,批评刘向、刘歆在治《春秋》时“弃经而任传”,认为在《六经》中“《书》以辨事,《诗》以正性,《礼》以制订,《乐》以和德,《春秋》、《元经》以举往,《易》以知来,先王之蕴尽矣。”指出了各种经书的教材特点、教学目标和各自的侧重。和以往的经学教育不同,王通的教学推重《易经》。他教育学生注意钻研和探讨天、地、人的本质和相互间的联系。其思想不仅在当时,而且对唐末五代乃至宋元之学均有深远影响。

入唐以后,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科学等方面的振兴和繁荣都需要经学者进一步的发展。唐高祖李渊时期,诏置州、县、乡学,在国学立周公、孔子之庙,高祖亲事释奠之礼。唐太宗为秦王时,便“锐意经学”,在秦王府设文学馆,召名儒房玄龄、杜如晦等18人为学士,共议天下大事。及即位,尊经学、兴教化,在弘文殴集四部书20余万卷,并在殿侧开弘文馆,以杜如晦、房玄龄、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李玄道、蔡允恭、薛元敬、颜相时、苏敬、于志宁、苏世长、薛牧、李守素、陆德明、孔颖达、盖文达,许敬宗18人为学士,分班讲论经义及文史,评论朝政,每至夜分乃罢。贞观二年(628)太宗下诏罢周公祠,以孔子为先圣,颜回为先师,大征天下儒士为学官,规定学生凡通一经以上者,即任用为官吏,以显示其尊崇儒经、大兴文教的政策。贞观二十一年(647),又诏以历代经学家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高、谷梁赤、伏胜、高堂生、戴圣、毛苌、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玄、服虔、何休、王肃、王弼、杜预、范宁、贾逵22人配享孔子庙庭。表示对历朝各派经学的普遍关注和兼容,为唐代经学的发展创造了一个较宽松的环境,在政策上避免了经学内部的分裂与争斗。

在倾听各家名儒的讲论之后,唐太宗发现“儒学多门,章句繁杂,”不利于经生学习,也不利于科举选士,更不利于思想统治。为了将异说纷纭的经学统一起来,唐太宗下诏,令国子祭酒孔颖达率诸儒撰定《五经正义》共180卷,于唐高宗永徽四年(653)时颁行全国。其间,曾有国子博士马嘉运等对《五经正义》提出修改意见,使其书更加完善。自《五经正义》颁行之后,各级学校均以此为教材,每年科举考试亦以此为标准答案。

从《五经正义》的内容上看,其《诗》主毛诗,《书》主古文,《易》用费氏一派,《礼》则注重实用博杂的《礼记》,《春秋》则偏重《左氏传》,基本上以古文经为主,结合了一些隋唐经学研究的成果。作为教材,其偏重训诂考据而轻视思辨和发挥。虽在一定程度上给教学、记诵、考试等等带来便利,但对思想的发展却造成相当大的束缚。正是因为经生士子习经应试皆墨守《正义》规定的标准答案,不敢提出异议、自立新说,因此,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五经正义》一直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在唐朝乃至后代的经学教育和科举考试中一直占据统治地位。

和前朝的经学教育有所不同,唐人在教材选择中反映出一种“务实”的和钻研的精神。如在《三礼》之中,《五经正义》首先选择的是历来不被重视的《礼记》。《礼记》虽在东汉末期独立成书,但很晚才被人们传习和尊信。较之内容枯燥乏味,难读难懂的《仪礼》和《周礼》,《礼记》的内容更接近日常的社会生活,包括礼节、礼义、礼制、日常生活守则、孔子及儒家言行、儒学论文、时令、史料及多方面的内容,内容广泛、语言朴实,适应面也广,比起类似于礼单子和职官表的《仪礼》、《周礼》,其中的儒学精神更易为人们所接受,帮助人们具体细致地获取多方面的知识,了解儒家对人生、理想、教育、生活细节等等的思考。又如,唐代将《论语》、《孝经》、《尔雅》等儒学教材也抬到了“经”的高度。唐玄宗时已在“御撰”的《大唐六典》中规定,在教学过程中和科举考试时,均要重点考《五经》,并要求兼习《论语》和《孝经》。至唐文宗时,朝廷任长于经术的郑覃为宰相,并在开成二年(837)依其奏议,刻九经文字于石,仿汉魏旧制,立石经于长安国子监,世称“唐开成石经”。在文宗太和年间,石经内容增至12种,除加入《论语》、《孝经》而外,还增加了《尔雅》。这三部书入“经”,对唐代的经学教育有较大的推动。在统治者看来,作为孔子言论的《论语》和作为事亲忠君之本的《孝经》包括了儒学最基本的思想内容。加之,此二书言简意明,篇幅较短,又不像《五经》那样难懂,粗通文字者便可习读背诵,有利于官方思想深入人心。《尔雅》是诸经中较为特殊的一种,是训释古籍的工具。除解释《五经》外,其所用训诂资料还旁及《楚辞》、《庄子》、《穆天子传》、《管子》、《吕氏春秋》、《国语》、《礼记》等。非常适合唐代以儒为主,旁及百家的文教政策。在教学中,其主要作用在于,使经学的语言分析成为一种高缘的学问受到教育者的重视。后人将《尔雅》比作“《六经》之户牖,学者之要津”。(宋·林光甫《艾轩诗说》)视为“训诂之渊海,《五经》之梯航。”(清·宋翔凤《尔雅郭注义疏序》)其认识均源于唐。

“安史之乱”以后,官学诸生散亡,唐肃宗等欲再度兴学,但学官、经师等已不能满足需要。中晚唐以后,国家财政日趋困难,各级学校难以维持,经学教育的发展亦受到严重影响。进入五代以后,经学教育较之隋唐虽无大的发展,但兴建学馆、书院和雕印《九经》则为教育史上的重大事件。当时,我国的印刷业和造纸业均有较大的发展,使作为教育重要媒介的书籍得以大量地印刷和流传。当时,学者除广泛从事抄写之事外,还普遍传阅各种刻本。书籍流传的速度快,范围广,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学教育的恢复和发展,特别是帝王和重臣提供经书版本并主持经书的印行,更使经学图籍传播天下。据《旧五代史·晋书》记载,晋高祖因喜好《道德经》,即命雕版印行。沈恬的《梦溪笔谈》亦说:“板印书籍,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道始印《五经》,以后典籍皆为板本。”又据《爰日斋丛钞》载:“自唐末以来,所在学校废绝,蜀毋昭裔出资财百万营学馆,且请刻《九经》,蜀主从之。由是,蜀中文学复盛。唐明宗之世,宰相冯道、李愚请令判国子监刀敏校定《九经》,刻板印卖,从之。后周广顺三年(953)六月丁巳,板成献之。由是虽乱世,《九经》传播甚广。”极大地推动了经学教育的普及。雕板印刷术创始于隋唐之际或更早,而其大发展和应用于教材印制主要在五代。起初主要是印诗集、韵书和佛经等。自后唐平蜀,受其雕板印经的启示之后,儒家经典便在国子监中开始刊刻,和唐代的石经相参照,学习者可以在任何地方研读儒家典籍,而不必非要到京师抄写石经,为学人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尤其为经学在民间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在动荡的五代时期,各个朝代都很重视儒家经典的印行、传布和经学教育的发展。当时除了大量印行《五经文字》和《九经字样》等经学教科书,还刊印了《经典释文》等经学参考书或辅助教材。和隋唐相比,五代虽兴替频繁,但学校和科举都保持着,而且各自运转自如。梁时取消了制科,在进士考试中诗赋、杂文、策论等时有更易,但与经学教育有关的诸科,如五经、九经、三礼、三传、明经、开元礼、童子科等,反而有了起色。后唐时,还恢复了先前废止的“帖经”考试方法。据《文献通考·选举考》记载:“五代五十二年,朝代更易,干戈攘抢之岁,贡举未尝废也,然每岁所取进士,其多者仅及唐盛时之半……但三礼、三传、学究、明经诸科,唐虽有之,然每科所取甚少。而五代自晋汉以来,明经诸科,中选者动以百人记。盖帖书墨义,承平之时,士鄙其学而不习,国家亦贱其科而不取,故惟以攻诗赋、中进士举者为贵。丧乱以来,文学废坠,为士者往往从事乎帖诵之末习,而举笔能文者固罕见之。国家也姑以是为士子进取之途,故其所取反数倍于盛唐之时也。”五代时经学教育和明经科的发展是由时代所决定的,文学发展失去了良好的条件,经书因印刷业的发展广为流传,统治者又要依此业维护其统治,使之在继承隋唐经学的遗产和经验教训之后,为当时教育的普及与发展,特别为宋学的开启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使儒家经学在魏晋以后的又一次大动荡中,依然保持其统治地位,成为后世经学教育的直接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