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中国古典文学荟萃(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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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内储说下六微

“解题”

本篇标题名“六微”,列举人们危害君王、篡权夺位的六种隐蔽微妙的情况,然后举例用历史传说故事说明。

“原文”

六微:一日权借在下,二曰利异外借,三曰托于似类,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参疑内争,六曰敌国废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

权势不可以借人。上失其一,臣以为百。故臣得借,则力多;力多,则内外为用;内外为用,则人主壅。其说在老聃之言失鱼也。是以人主久语,而左右鬻怀刷。其患在胥僮之谏厉公,与州侯之一言,而燕人浴矢也。

权借一

君臣之利异,故人臣莫忠,故臣利立而主利灭。是以奸臣者,召敌兵以内除,举外事以眩主,苟成其私利,不顾国惠。其说在卫人之夫妻祷祝也。故戴歇议子弟,而三桓攻昭公;公叔内齐军,而翟黄召韩兵;太宰嚭说大夫种,大成牛教申不害;司马喜告赵王,吕仓规秦、楚;宋石遗卫君书,白圭教暴谴。

利异二

似类之事,人主之所以失诛,而大臣之所以成私也。是以门人捐水而夷射诛,济阳自矫而二人罪,司马喜杀爰骞而季辛诛,郑袖言恶臭而新人劓,费无忌教郄宛而令尹诛,陈需杀张寿而犀首走。故烧刍而中山罪,杀老儒而济阳赏也。

似类三

事起而有所利,其尸主之;有所害,必反察之。是以明主之论也,国害则省其利者,臣害则察其反者。其说在楚兵至而陈需相,黍种贵而廪吏覆。是以昭奚恤执贩茅,而不(赵用贤本无“不”字)僖侯谯其次;文公发绕炙,而穰侯请立帝。

有反四

“译文”

有六种隐蔽微妙的情况:一是君主把权势借给臣下;二是君臣利益不同而臣下借用外力谋私;三是臣下假托类似的事蒙骗君主;四是君臣利害关系彼此相反;五是等级名分上下混乱而导致内部争权夺利;六是敌国设谋按他们的意图任免大臣。这六种现象,是君主必须明察的。

经一权借

君主的权势不能借给别人。君主失去一份权势,臣下就把他作为百倍的权势利用。所以臣下能凭借君主的权势,力量就强大;力量强大,朝廷内外就被他利用;朝廷内外被他利用,那么君主就会受蒙蔽。这个道理具体的说明体现在老聃讲鱼不能脱离深渊的比喻中。因此君主与臣下长久谈话,左右侍从就卖弄君主的权势。这种做法的害处表现在胥僮劝谏晋厉公,和楚王左右的人异口同声为州侯说话的故事中,以及燕人受骗竟然用狗屎浴身的事例中。

经二利异

君主和大臣的利益不同,所以大臣没有谁忠诚,大臣的利益得到了,君主的利益却丢失了。因此奸臣召敌国的军队除掉国内的对手,提出外交上的事情来迷惑君主,如果能获取他们私人的利益,就不顾及国家的祸患。这个道理具体的说明体现在卫国一对夫妻祈祷的故事中。因此戴歇反对楚王的子弟到邻国做官,鲁国的三大家攻打鲁昭王;韩国的相公叔引进齐国的军队,魏国的翟黄召来韩国的军队;太宰嚭劝说大夫文种保存吴国,大成牛指使申不害互相谋利;司马喜把本国的谋略私告赵王,吕仓规劝秦国、楚国攻打自己的国家;宋石写信给卫君要二人打仗时相互避开,白圭唆使暴谴相互支持。

经三似类

臣下假托类似的事蒙骗君主,这就是君主诛罚不当,大臣能够谋取私利的原因。因此守门人泼水而夷射被诛罚,济阳君假托王命而两个大臣被判罪,司马喜杀掉爰骞而季辛受诛罚,郑袖讲讨厌楚王身上的气味而新人被割掉鼻子,费无忌引诱郄宛上当,使他被令尹杀掉,陈需杀死张寿而犀首被迫出走。所以储存草料的仓库被烧毁,中山君便加罪于贱公子,少庶子杀死老儒而济阳君给他奖赏。

经四有反

事情发生了,如果有益处,君王应当主持它;如果有害处,一定要从反面考察它。所以英明的君王考虑事情,对国家有害,就察看谁在其中得利,臣子受害就要考察他的对立面。这个道理的说明就在陈需引进楚兵攻打魏国又出来讲和,黍种价格昂贵而管理粮仓的官吏被检查的故事里。所以楚国昭奚恤捉拿贩草人来侦破烧粮仓案,而僖侯责问厨师的副手查明他的害人企图,文公见烤肉上有头发,便追究堂下内侍,魏穰侯为使秦王称帝而请立齐王为帝。

“原文”

参疑之势,乱之所由生也,故明主慎之。是以晋骊姬杀太子申生,而郑夫人用毒药,卫州吁杀其君完,公子根取东周,王子职甚有宠而商臣果作乱,严遂、韩鬼争而哀侯(“侯”《集解》误为“公”,据乾道本改正)果遇贼,田常、阚止、戴欢、皇喜敌而宋君、简公杀。其说在狐突之称二好,与郑昭之对未生也。

参疑五

敌之所务,在淫察而就靡;人主不察,则敌废置矣。故文王资费仲,而秦王患楚使,黎且去仲尼,而干象沮甘茂。是以子胥宣言而子常用,内美人而虞、虢亡,佯遗书而苌弘(“弘”《集解》作“宏”,据乾道本改回)死,用鸡猳而郐桀尽。

废置六

“参疑”、“废置”之事,明主绝之于内而施之于外。资其轻者,辅其弱者,此谓“庙攻”。参伍既用于内,观听又行于外,则敌伪得。其说在秦侏儒之告惠文君也。故寰疵言袭邺,而嗣公赐令席。

庙攻

右经

说一

势重者,人主之渊也;臣者,势重之鱼也。鱼失于渊而不可复得也,人主失其势重于臣而不可复收也。古之人难正言,故托之于鱼。

赏罚者,利器也。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拥主。故君先见所赏,则臣鬻之以为德;君先见所罚,则巨鬻之以为威。故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译文”

经五参疑

被人们争夺的权势地位,是祸乱的根源,因此英明的君王对此十分慎重。所以晋骊姬要杀死太子申生,郑国的夫人要用毒药害死郑君,卫国的州吁要杀他的弟弟卫桓公。公子根夺取东周称公,王子职得宠而商臣果真作乱,严遂、韩鬼争权夺利而哀侯果然被伤害,田常与阚止争权,戴欢与皇喜争权而伤害齐君宋君。这些事情道理的说明在狐突谈论君王内宠嬖妾外宠近臣,和郑昭对君王说太子还未出生的事例中。

经六废置

敌国努力追求的事,在于使人观察错乱办事不当;君主不仔细考察,就会按敌国的意图任免大臣。所以周文王资助费仲扰乱商纣王,秦王担忧楚国的使者贤良,齐国的黎且设计让孔子离开鲁国,而楚国的干象阻止甘茂做秦国的相。因此伍子胥散布舆论而子常被任用为将领,虞国、虢国因为接纳晋国的美人而灭亡,叔向假装丢失伪造的信而苌弘就被杀死,郑桓公假装用鸡血猪血涂祭而郐国的豪杰被杀尽。

庙攻

对等级名分混乱、敌国设谋按他们的意图任免大臣的事,英明的君主应杜绝它在国内出现,而努力在国外施用。资助那些权势轻的,辅助那些势力弱的,这就叫在朝廷预先制定克敌制胜的策略。既能在国内考察验证,又能在国外观察探听,那么敌人的假象就可识破。这个道理具体的说明体现在秦国的侏儒密告楚国情况给秦惠文君的散事中。所以襄疵向魏王报告赵国袭击邺县的消息,而卫嗣公凭借密告赏赐县令席子,来表示他对下情的了解。

以上是经文。

说一

权势,就好像君主的深渊;臣下,是君主权势这个深渊中的鱼。鱼脱离了深渊就不能再得到了,君主把权势失落给臣下就不能再收回了。古代的人难以正面说明,所以借用鱼来作比喻。

奖赏处罚,是治国的锐利武器,君王掌握了它,就可以用来控制臣子,而臣子得到它就可以用来蒙蔽君王。所以,君王事先流露出要奖赏的意图,那么臣子就会卖弄它作为自己的恩德,君王事先流露出要处罚的意图,那么臣子就会卖弄它,用来作为自己的威势。所以说:“赏罚是国家的锐利的武器,不可以轻易显示给别人看。”

“原文”

靖郭君相齐,与故人久语,则故人富;怀左右刷,则左右重。久语怀刷,小资也,犹以成富,况于吏势乎?

晋厉公之时,六卿贵。胥僮、长鱼矫谏曰:“大臣贵重,敌主争事,外市树党,下乱国法,上以劫主,而国不危者,未尝有也。”公曰:“善。”乃诛三卿。胥僮、长鱼矫又谏曰:“夫同罪之人偏诛而不尽,是怀怨而借之间也。”公曰:“吾一朝而夷三卿,予不忍尽也。”长鱼矫对曰:“公不忍之,彼将忍公。”公不听。居三月,诸卿作难,遂杀厉公而分其地。

州侯相荆,贵而主断。荆王疑之,因问左右,左右对曰“无有”,如出一口也。

燕人惑易,故浴狗矢。燕人,其妻有私通于士,其夫早自外而来,士适出。夫曰:“何客也?”其妻曰:“无客。”问左右,左右言“无有”,如出一口。其妻曰:“公惑易也。”因浴之以狗矢。

一曰:燕人李季好远出,其妻私有通于士,季突至,士在内中,妻患之。其室妇曰:“令公子裸而解发,直出门,吾属佯不见也。”于是公子从其计,疾走出门。季曰:“是何人也?”家室皆曰:“无有。”季曰:“吾见鬼乎?”妇人曰:“然。”“为之奈何?”曰:“取五牲之矢浴之。”季曰:“诺。”乃浴以矢。一日浴以兰汤。

“译文”

靖郭君任齐国的宰相,与老朋友说话说久了,老朋友就变得富有起来,靖郭君赐给左右侍从布巾之类的物品,左右的地位就会提高。说话时间长,赐给布巾类物品,都是很小的资助,尚且能使人变得富有,更何况让给官吏的权势呢?

晋厉公在位的时候,六卿很是显贵,胥僮、长鱼矫劝谏说:“大臣位尊权重,敌国的君王就会争相拉拢他们,这样他们就会对外勾结建立党羽,对下捣乱国法,对上挟持君王,像这样而国家不危亡的,从来没有过。”晋厉公说:“你说得对。”于是诛杀了三卿。胥僮、长鱼矫又劝谏说:“对于犯相同罪行的人,不全部杀掉而只杀其中的一部分,这样是让他们心怀怨恨而且提供给他们空子钻。”晋厉公说:“我一天就杀了三个卿,我不忍心把他们全部杀掉。”长鱼矫回答说:“您不忍心杀他们,他们将忍心害您。”晋厉公没有听从。过了三个月,各卿作乱,就杀了晋厉公,而瓜分了他的土地。

州侯任楚国宰相,地位显贵而专权独断。楚王怀疑他,便问左右,左右都回答说:“没有。”就好像从一张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燕国有一个人本来没有迷惑中邪,却反被用狗屎洗身。原来这个人的妻子与一个士人私通,他的丈夫早晨从外面回来,恰巧士人从里面出来。丈夫问:“那是什么客人?”他的妻子说:“没有什么客人啊。”丈夫又问左右仆人,左右仆人都说:“没有客人。”就好像从一张嘴里说出来的一样。他的妻子说:“您患了神志迷乱的病。”于是用狗屎给他洗身。

另一种说法是:燕国人李季喜欢出远门。他的妻子与一个士人私通,李季突然回来,士人正在室内,妻子非常着急。妻子的女仆说:“让公子裸身披发,径直走出门去,我们假装没有看见。”于是公子听从她们出的主意,赶快跑出门去。李季说:“走出去的是什么人啊?”家里的人都说:“没有什么人跑出去呀。”李季说:“我见到鬼了吗?”他妻子说:“大概是吧。”李季说:“那我怎么办呢?”妻子说:“用五种牲口的粪便洗浴。”李季说:“好。”于是就用五种牲口的粪便洗身。也有说是用兰草煮的水兰汤洗身。

“原文”

说二

卫人有夫妻祷者,而祝曰:“使我无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对曰:“益是,子将以买妾。”

荆王欲宦诸公子于四邻,戴歇曰:“不可。”“宦公子于四邻,四邻必重之。”曰:“子出者重,重则必为所重之国党,则是教子于外市也,不便。”

鲁孟孙、叔孙、季孙相戮力劫昭公,遂夺其国而擅其制。鲁三桓公逼(王先慎日当作“逼公”),昭公攻季孙氏,而孟孙氏、叔孙氏相与谋曰:“救之乎?”叔孙氏之御者曰:“我,家巨也,安知公家?凡有季孙与无季孙于我孰利?”皆曰:“无季孙必无叔孙。”“然则救之。”于是撞西北隅而入。孟孙见叔孙之旗入,亦救之。三桓为一,昭公不胜,逐之,死于乾侯。

公叔相韩而有攻齐,公仲甚重于王,公叔恐王之相公仲也,使齐、韩约而攻魏。公叔因内齐军于郑,以劫其君,以固其位,而信两国之约。

翟璜,魏王之臣也,而善于韩。乃召韩兵令之攻魏,因请为魏王构之以自重也。

越王攻吴王,吴王谢而告服,越王欲许之。范蠡、大夫种曰:“不可。昔天以越与吴,吴不受;今天反夫差,亦天祸也。以吴予越,再拜受之,不可许也。”太宰嚭遗大夫种书曰:“狡兔尽则良犬烹,敌国灭则谋臣亡。大夫何不释吴而患越乎?”大夫种受书读之,太息而叹曰:“杀之,越与吴同命。”

大成牛从赵谓申不害于韩曰:“以韩重我于赵,请以赵重子于韩,是子有两韩,我有两赵。”

司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于赵,尝以中山之谋微告赵王。

吕仓,魏王之臣也,而善于秦、荆。微讽秦、荆令之攻魏,因请行和以自重也。

宋石,魏将也;卫君,荆将也。两国构难,二子皆将。宋石遗卫君书曰:“二军相当,两旗相望,唯毋一战,战必不两存。此乃两主之事也,与子无有私怨,善者相避也。”

白圭相魏,暴谴相韩。白圭谓暴谴曰:“子以韩辅我于魏,我以魏待子于韩,臣长用魏,子长用韩。”

“译文”

说二

卫国有一对夫妻一同向神灵祈祷,妻子向神乞求说:“保佑我无灾无难,得到一百串钱币。”她丈夫说:“为什么要求这样少?”妻子回答说:“超过了这个数,你将会用来买小老婆。”

楚王想让几个儿子到四周邻国去做官,戴歇说:“不可以。”楚王说:“让儿子到四周邻国去做官,四周邻国一定会器重他们。”戴歇说:“出去的公子受到器重,受到器重定会成为他所器重国家的同党,这就是教公子对外勾结外敌,这是没有益处的。”

鲁国的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共同合力劫持鲁昭公,于是攻占了昭公的国都,垄断了国家大权。当初鲁国这三大家威逼昭公,昭公攻打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相互谋划说:“救助季孙氏吗?”叔孙氏驾车的人说:“我只是一个家臣,怎么知道公家的事?总之有季孙氏与没有季孙氏,对我们来说只看哪样有利?”他们都说:“没有季孙氏就一定没有叔孙氏。”驾车的人说:“这样说来,就去救助他。”于是冲破西北角进去。孟孙氏看到叔孙氏的旗帜进去了,也去救助他。三家联合兵力在一起,昭公不能打赢。三家驱逐昭公,最后他死在晋国的乾侯。

公叔伯婴任韩国的宰相又与齐国交好,公仲朋很受韩王器重,公叔伯婴害怕韩王任公仲朋为相,就使齐国、韩国约盟攻打魏国。公叔伯婴乘机把齐国的军队接纳到韩国的国都郑邑,以威胁他的国君,巩固他在韩国的地位,并重申两国定的盟约。

翟璜是魏王的大臣,而与韩国交好。于是召来韩国的军队要他们攻打魏国,又乘机请求去替魏王讲和,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越王勾践攻打吴国,吴王夫差请罪而降服,越王想答应他。范蠡、大夫文种说:“不可。过去上天把越国给吴国,吴国不接受;今天上天反过来对付夫差,这是天要降灾祸给他。天把吴国给予越国,我们越国应当下拜几次接受它,决不可以答应吴王夫差的讲和。”吴国的太宰伯嚭送信给大夫文种说:“狡猾的兔子打光了,好猎狗就会被煮来吃;敌国灭亡了,谋臣就会被杀掉。大夫为什么不放开吴国使它成为越国的祸患呢?”大夫文种接信读后,长声叹息说:“杀掉我,越国和吴国将有同样的命运。”

赵国的宰相大成牛从赵国来到韩国,对申不害说:“您用韩国的力量帮助我在赵国得到重用,我用赵国力量帮助你在韩国得到重用。这样,你就等于有了两个韩国,我就等于有了两个赵国。”

司马喜是中山君的大臣,却与赵国友好。他曾经将中山国的秘密私自告诉了赵王。

吕仓是魏王的臣子,又和秦国、楚国交好。他暗示秦国、楚国攻打魏国,又请求替魏王去与秦、楚两国讲和,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地位。

宋石是魏国的将领;卫君是楚国的将领。楚魏两国打仗,两人都是军队的统帅。宋石写信给卫君说:“两国军队的力量相当,双方的军旗遥遥相望,希望不要打仗。仗打起来一定不能双方共存。这不过是两国君王的事,我和你没有私人怨恨,妥善的做法是相互避开。”

白圭任魏国的宰相,暴谴在韩国任宰相。白圭对暴谴说:“您用韩国的力量辅助我在魏国任职,我用魏国的力量支持您在韩国任职,这样,我可以在魏国长期被任用,您可以在韩国长期被任用。”

“原文”

说三

齐中大夫有夷射者,御饮于王,醉甚而出,倚于郎门。门者刖跪请曰:“足下无意赐之馀隶(“隶”赵用贤本作“沥”)乎?”夷射叱曰:“去!刑馀之人,何事乃敢乞饮长者?”刖跪走退。及夷射去,刖跪因捐水郎门霤下,类溺者之状。明日,王出而诃之,曰:“谁溺于是?”刖跪对曰:“臣不见也。虽然,昨日中大夫夷射立于此。”王因诛夷射而杀之。

魏王臣二人不善济阳君,济阳君因伪令人矫王命而谋攻己。王使人问济阳君曰:“谁与恨?”对曰:“无敢与恨。虽然,尝与二人不善,不足以至于此。”王问左右,左右曰:“固然。”王因诛二人者。

季辛与爰骞相怨。司马喜新与季辛恶,因微令人杀爰骞,中山之君以为季辛也,因诛之。

荆王所爱妾有郑袖者。荆王新得美女,郑袖因教之曰:“王甚喜人之掩口也,为近王,必掩口。”美女入见,近王,因掩口。王问其故,郑袖曰:“此固言恶王之臭。”及王与郑袖、美女三人坐,袖因先诫御者曰:“王适有言,必亟听从王言。”美女前,近王甚,数掩口。王悖然怒曰:“劓之!”御因榆刀而劓美人。

一曰:魏王遗荆王美人,荆王甚悦之。夫人郑袖知王悦爱之也,亦悦爱之,甚于王。衣服玩好,择其所欲为之。王曰:“夫人知我爱新人也,其悦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所以养亲、忠臣之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为妒也,因为新人曰:“王甚悦爱子,然恶子之鼻,子见王,常掩鼻,则王长幸子矣。”于是新人从之,每见王,常掩鼻。王谓夫人曰:“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对曰:“不已知也。”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王”《集解》误为“玉”,据乾道本改正)臭。”王怒曰:“劓之!”夫人先诫御者曰:“王适有言,必可从命。”御者因揄刀而劓美人。

“译文”

说三

齐国有一个中大夫叫夷射,侍奉齐王饮酒,喝得大醉走出宫来,倚靠在宫门上。受过砍脚刑罚的守门人请求说:“您不能把剩下的酒赏给我喝点吗?”夷射喝斥说:“滚开!一个受过刑的人竟敢向长辈讨酒喝!”守门人赶快退到一旁。等到夷射走了,守门人就把水倒在宫门和屋檐下,看上去像撤的尿一样。第二天齐王走出门来吼道:“是谁在这里撒尿?”守门人回答说:“我没有看见。不过,昨天中大夫夷射曾站在这里。”齐王于是就惩罚夷射,把他杀死。

魏王有两个大臣对济阳君不好,济阳君因此让人假托王命来谋划攻击自己。魏王派人对济阳君说:“你和谁怨恨?”济阳君回答说:“我不敢和谁怨恨。虽然如此,我曾和两个人不好,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魏王问左右侍从,左右侍从说:“确实是这样。”魏王因此惩罚了这两个大臣。

季辛与爰骞相互怨恨。司马喜近来与季辛有仇,因此暗地里派人杀死了爰骞,中山国的君王以为是季辛干的,于是就把季辛杀了。

楚王原有一个爱妃叫郑袖,楚王新近又得到一个美女,于是郑袖教她说:“楚王特别喜欢人掩着嘴,如果你接近楚王时,你一定要掩着嘴。”美女进去见楚王,走进楚王时,于是就掩着嘴。楚王问是什么原因,郑袖说:“这当然是说厌恶君王的体臭。”等到楚王、郑袖、美女三人坐在一起时,郑袖就事先告诫侍卫说:“楚王如果有话,必须立即按照楚王的话办。”美女上前,走到离楚王很近的地方,好几次用手掩住嘴。楚王勃然大怒说:“把她的鼻子割掉。”左右侍从于是便抽出刀来,把美女的鼻子割掉了。

另一种说法是:魏王送给楚王一个美女,楚王很喜欢她。夫人郑袖知道楚王喜欢这个美女,也表示喜欢她,甚至超过了楚王。衣服和珍贵的玩物,选择她所喜欢的送给她。楚王说:“夫人知道我爱新人,她对新人的喜爱超过了我,这是孝子奉养父母,忠臣事奉君王的表现啊。”郑袖知道楚王认为自己不嫉妒新人,因此对新人说:“大王十分喜欢你,但是讨厌你的鼻子,你见楚王时,常常遮掩一下你的鼻子,那么大王就会长久地宠爱你。”于是新人就听从了夫人的话,每次见到楚王,总是掩着鼻子。楚王对郑袖说:“新人见到寡人常掩着鼻子,这是怎么回事啊?”郑袖回答说:“不知道。”楚王硬是追问,郑袖才回答说:“不久前新人曾说过讨厌闻到君王的体臭。”楚王听了愤怒地说:“割掉新人的鼻子!”郑袖事先已告诫侍从说:“楚王如果有什么话,必然照他的命令办。”侍从于是抽出刀来割掉了美人的鼻子。

“原文”

费无极,荆令尹之近者也。郄宛新事令尹,令尹甚爱之。元极因谓令尹曰:“君爱宛甚,可不一为酒其家?”令尹曰:“善。”因令之为具于郄宛之家。无极教宛曰:“令尹甚傲而好兵,子必谨敬,先亟陈兵堂下及门庭。”宛因为之。令尹往而大惊,曰:“此何也?”无极曰:“君殆,去之!事未可知也。”令尹大怒,举兵而诛郄宛,遂杀之。

犀首与张寿为怨,陈需新入,不善犀首,因使人微杀张寿。魏王以为犀首也,乃诛之。

中山有贱公子,马甚瘦,车甚弊。左右有私不善者,乃为之请王曰:“公子甚贫,马甚瘦,王何不益之马食?”王不许。左右因微令夜烧刍厩。王以为贱公子也,乃诛之。

魏有老儒而不善济阳君。客有与老儒私怨者,因攻老儒,杀之以德于济阳君,曰:“臣为其不善君也,故为君杀之。”济阳君因不察而赏之。

一曰:济阳君有少庶子者,不见知,欲入爱于君者。齐使老儒掘药于马梨之山,济阳少庶子欲以为功,入见于君曰:“齐使老儒掘药于马梨之山,名掘药也,实间君之国。君杀(王先谦曰“杀”上当有“不”字。)之,是将以济阳君抵罪于齐矣。臣请刺之。”君曰:“可。”于是明日得之城阴而刺之,济阳君还益亲之。

“译文”

费无极是楚国宰相亲近的人。郄宛新近侍奉宰相,宰相十分喜欢他。费无极于是对宰相说:“您十分喜爱郄宛,为什么不到他家里宴饮一次呢?”宰相说:“好。”于是派他到郄宛家里办酒席。

费无极对郄宛说:“宰相非常高傲而且喜欢兵器,你一定要谨慎地敬奉,首先赶快在厅堂和庭院门口陈列武器。”郄宛于是照他的办。宰相到郄宛家不禁大吃一惊,说:“这是为什么?”费无极说:“您危险了,快走!事情难以预料呢。”宰相非常愤怒,起兵讨伐郄宛,于是就把他杀掉了。

犀首和张寿结了怨仇,陈需刚到魏国,与犀首不好,因此派人暗中杀掉了张寿。魏王以为是犀首干的,于是惩罚他,把犀首杀死。

中山国君有一个地位低贱妾生的公子,他的马很瘦,车很破。君王的左右侍从中有暗地和他不好的人,于是替他向中山王请求说:“公子很穷,马很瘦,大王为什么不给他增加马的饲料?”中山君不答应。那个侍从于是暗中派人在夜里烧掉马料马棚。中山君以为是贱妾生的公子干的,就惩罚他,把他杀了。

魏国有一个老儒与济阳君不和顺,济阳君的门客中有一个与老儒有私仇的人。趁机攻击老儒,杀了他到济阳君那里去讨好,说:“我因为他对您不友好,所以替您杀了他。”济阳君因为不仔细考察真情就奖赏他。

另一种说法是:济阳君有一个年轻的侍从,没有被济阳君赏识,想受到济阳君的宠爱。齐国派老儒到马梨山采药,济阳君的年轻侍从想借这个机会立功,进见济阳君说:“齐国派老儒到马梨山采药,名义上是采药,实际上是窥探贵国的情况。您不杀掉他,这个人就将把您的情况报告齐国去抵罪了。我请求您刺杀他。”济阳君说:“可以。”于是第二天在城北抓住老儒,刺杀了他,济阳君返回后就亲近年轻侍从。

“原文”

说四

陈需,魏王之臣也,善于荆王,而令荆攻魏。荆攻魏,陈需因请为魏王行解之,因以荆势相魏。

韩昭侯之时,黍种常(“常”乾道本作“尝”)贵,尠有。昭侯令人覆廪,廪吏果窃黍种而粜之甚多。

昭奚恤之用荆也,有烧仓者,而不知其人。昭奚恤令吏执贩茅者而问之,果烧也。

昭僖侯之时,宰人上食而羹中有生肝焉。昭侯召宰人之次而诮之曰:“若何为置生肝寡人羹中?”宰人顿首服死罪,曰:“窃欲去尚宰人也。”

一曰:僖侯浴,汤中有砾。僖侯曰:“尚浴免,则有当代者乎?”左右对曰:“有。”僖侯曰:“召而来。”谯之曰:“何为置砾汤中?”对曰:“尚浴免,则臣得代之,是以置砾汤中。”

文公之时,宰臣上炙而发绕之。文公召宰人而谯之曰:“女欲寡人之哽邪?奚为以发绕炙?”宰人顿首再拜,请曰:“臣有死罪三,援砺砥刀,利犹干将也,切肉,肉断而发不断,臣之罪一也;援锥贯脔,而不见发,臣之罪二也;奉炽炉,炭肉尽赤红,炙熟而发不焦,臣之罪三也。堂下得微有疾臣者乎?”公曰:“善。”乃召其下而谯之,果然,乃诛之。

一曰:晋平公觞客,少庶子进炙而发绕之,平公趣杀炮人,毋有反令。炮人呼天曰:“嗟乎!臣有三罪,死而不自知乎!”平公曰:“何谓也?”对曰:“巨刀之利,风靡骨断而发不断,是臣之一死也;桑炭炙之,肉红白而发不焦,是臣之二死也;炙熟,又重睫而视之,发绕炙而目不见,是臣之三死也。意者堂下其有翳憎臣者乎?杀臣不亦蚤乎?”

穰侯相秦而齐强。穰侯欲立秦为帝而齐不听,因请立齐为东帝,而不能成也。

“译文”

说四

陈需是魏王的大臣,与楚王交好,要楚国攻打魏国。楚国攻打魏国后,陈需因此请求去替魏王求和解除祸乱,于是凭借楚国的势力做了魏国的宰相。

韩昭侯在位的时候,黍的种子一度很贵,很稀少。昭侯就派人核查粮仓,发现管理粮仓的官吏果然盗窃黍种出卖,并且卖掉了很多。

昭奚恤在楚国执政,有人放火烧了柴草仓库、地窖,而不知道烧的人。昭奚恤命令官吏抓住贩卖茅草的人审问他,果然是他烧的。

韩昭僖侯在位的时候,有一次厨师送进食物饭汤,肉羹中有生的肝。昭侯召见厨师的助手责骂他说:“你为什么把生肝放在我吃的肉羹中?”厨师的助手立即叩头承认自己该死,说:“我私下想用这个办法搞走厨师。”

另一种说法是:韩昭僖侯洗澡,热水中有小石子。韩僖侯说:“把主管沐浴的人免了职,有应当代替他的人吗?”左右侍从回答说:“有。”韩僖侯说:“把他召来。”召来后责骂这人说:“你为什么把小石子放在热水中?”这人回答说:“主管沐浴的人撤了职,我就能够代替他,因此把小石子放在热水中。”

晋文公的时候,主管君王饮食的厨师献上烤肉却发现有头发缠在上面。文公召来厨师责骂他说:“你想要我噎住吗?为什么把头发缠在烤肉上?”厨师叩头拜了两次,请求说:“我有三条死罪:拿起磨刀石磨刀,磨得像干将宝剑一样锋利,用来切肉,肉被切断而头发不断,这是我的第一条罪;拿起扦子穿肉片,却没看见头发,这是我的第二条罪;捧起炽热的烤炉,炭火和肉都是赤红色,烤肉熟了而头发没烧焦,这是我的第三条罪。堂下的侍从能没有忌恨臣的吗?”晋文公说:“说得好。”于是召集堂下的侍从责问他们,果然有这样的坏人,于是就杀了那个人。

另一种说法是:晋平公请客喝酒,年轻侍从端进烤肉却有头发缠在上面,晋平公催促杀掉烤肉的厨师,不得违反命令。烤肉的厨师,呼天叫地地说:“哎呀!我有三条罪,到死自己还不知道呢!”晋平公说:“你讲的是什么意思?”烤肉的厨师回答说:“我的刀很锋利,望风披靡,骨头被砍断,头发却不断,这是我的第一条死罪;用桑树烧的上好木炭火烤肉,肉被烤得红白分明,头发却不被烤焦,这是我的第二条死罪;烤肉熟了,又眯着眼睛仔细看它,头发缠在烤肉上,我的眼睛却看不见,这是我的第三条死罪。我猜想堂下的侍从中也许有暗中忌恨我的人吧?杀我不也杀得太早了吗?”

穰侯魏冉任秦国的宰相时,齐国很强大。穰侯想立秦国君王称帝,齐国不同意。于是同时请立齐国君王为东帝,却不能成功。

“原文”

说五

晋献公之时,骊姬贵,拟于后妻,而欲以其子奚齐代太子申生,因患申生于君而杀之,遂立奚齐为太子。

郑君已立太子矣,而有所爱美女欲以其子为后。夫人恐,因用毒药贼君杀之。

卫州吁重于卫,拟于君,群臣百姓尽畏其势重。州吁果杀其君而夺之政。

公子朝,周太子也,弟公子根甚有宠于君。君死,遂以东周叛,分为两国。

楚成王以商臣为太子,既而又欲置公子职。商臣作乱,遂攻杀成王。

一曰:楚成王(王先慎曰此下当有“以”字)商臣为太子,既欲置公子职。商臣闻之,未察也,乃为其傅潘崇曰:“奈何察之也?”潘崇曰:“飨江芈而勿敬也。”太子听之。江芈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废女而立职也。”商臣曰:“信矣。”潘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为之诸侯乎?”曰:“不能。”“能举大事乎?”曰:“能。”于是乃起宿营之甲而攻成王。成王请食熊膰而死,不许,遂自杀。

韩廆相韩哀侯,严遂重于君,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乃令人刺韩廆于朝,韩廆走君而抱之,遂刺韩廆而兼哀侯。

田恒相齐,阚止重于简公,二人相憎而欲相贼也。田恒因行私惠以取其国,遂杀简公而夺之政。

戴欢为宋太宰,皇喜重于君,二人争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杀宋君而夺其政。

狐突曰:“国君好内则太子危,好外则相室危。”

郑君问郑昭曰:“太子亦何如?”对曰:“太子未生也。”君曰:“太子已置,而曰‘未生’,何也?”对曰:“太子虽置,然而君之好色不已,所爱有子,君必爱之,爱之则必欲以为后,臣故曰‘太子未生’也。”

“译文”

说五

晋国的君王晋献公在位时,宠妃骊姬地位尊贵,可以和君王的妻子王后匹敌。骊姬想用自己的儿子奚齐替代太子申生,于是在晋献公面前陷害申生,晋献公把申生杀了。于是就把奚齐立为太子。

郑国君王已立了太子,而郑君所宠爱的美女想要立她的儿子为君位继承人,王后感到很害怕,于是用毒药把郑国君王害死了。

卫国的州吁在卫国的权势很大,可以与君王相比拟,君臣百姓都害怕他的权势,州吁后来果真杀了君王,夺取了卫君的政权。

公子朝是周国的太子,他的弟弟公子根很受君王的宠爱。周君死后,由于公子根在东周发动叛乱,周于是分裂为两个小国。

楚成王把商臣立为太子,然后又想安排公子职。商臣叛乱,于是攻杀了楚成王。

另一种说法是:楚成王立长子商臣为太子,不久,又想立小儿子公子职为太子。商臣听说了,但没有弄清楚,就对他的师傅潘崇说:“怎样才能弄清楚这件事呢?”潘崇说:“盛宴招待楚成王的妹妹江芈,但不尊敬她。”太子听从了,照着办理这事。江芈生气地说:“哼!你这个下贱东西!难怪君王要废掉你而改立公子职为太子呢。”商臣对潘崇说:“这事看来是真的!”潘崇说:“你能事奉职吗?”商臣说:“我不能。”潘崇说:“你能做职的诸侯吗?”商臣说:“我不能。”潘崇说:“你能发动大事吗?”商臣说:“我能。”于是就发动守卫宫殿的军队攻打楚成王。成王请求允许等熊掌煮熟,吃了再死,商臣不许,楚成王就上吊自杀了。

韩廆任韩哀侯的宰相,严遂也受到君王的器重,两人的怨恨很深。严遂就派人在朝廷上刺杀韩廆,韩廆跑到韩哀侯身边抱住他,严遂的刺客就刺杀韩廆,并且同时也刺杀了韩哀侯。

田恒做齐国的宰相,阚止也受到齐简公的器重,两人互相仇恨而且都准备加害于对方,田恒就用私人恩惠收买人心的办法来夺取国家政权,于是杀掉了齐简公,并且夺取了齐国的政权。

戴欢是宋国的宰相,皇喜也得到宋国君王的重用,两人因争夺权位而互相残害,皇喜于是就杀了宋国君王,而夺取了政权。

晋国大夫狐突说:“国君宠爱姬妃,太子就危险;国君宠爱近臣,宰相就危险。”

郑国的君王问郑昭说:“太子到底怎么样?”郑昭回答说:“太子还没有生下来呢。”郑国君王说:“太子已经确立了,而你却说还没有生下来,这是什么意思?”郑昭回答说:“太子虽然已设立,然而君王你喜欢女色没有个完,如果您所宠爱的姬妃生了儿子,君王必定喜欢他,喜欢他就一定会想立他为太子,所以我说:‘太子还没有生下来呢!’”

“原文”

说六

文王资费仲而游于纣之旁,令之谏纣而乱其心。

荆王使人之秦,秦王甚礼之。王曰:“敌国有贤者,国之忧也。今荆王之使者甚贤,寡人患之。”群臣谏曰:“以王之贤圣与国之资厚,愿荆王之贤人,王何不深知之而阴有之。荆以为外用也,则必诛之。”

仲尼为政于鲁,道不拾遗,齐景公患之。梨且谓景公曰:“去仲尼犹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禄高位,遗哀公女乐以骄荣其意。哀公新乐之,必怠于政,仲尼必谏,谏必轻绝于鲁。”景公曰:“善。”乃令犁且以女乐二八遗哀公,哀公乐之,果怠于政。仲尼谏,不听,去而之楚。

楚王谓干象曰:“吾欲以楚扶甘茂而相之秦,可乎?”干象对曰:“不可也。”王曰:“何也?”曰:“甘茂少而事史举先生,史举,上蔡之监门也,大不事君,小不事家,以苛刻闻天下。茂事之,顺焉。惠王之明,张仪之辨也,茂事之,取十官而免于罪,是茂贤也。”王曰:“相人敌国而相贤,其不可何也?”干象曰:“前时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乱而楚治也。日者知用之越,今忘之秦,不亦太亟忘乎?”王曰:“然则为之奈何?”干象对曰:“不如相共立。”王曰:“共立可相何也?”对曰:“共立少见爱幸,长为贵卿,被王衣,含杜若,握玉环,以听于朝,且利以乱秦矣。”

吴攻荆,子胥使人宣言于荆曰:“子期用,将击之;子常用,将去之。”荆人闻之,因用子常而退子期也。吴人击之,遂胜之。

晋献公欲伐虞、虢,乃遗之屈产之乘、垂棘之璧、女乐二八,以荣其意而乱其政。

叔向之谗苌弘也,为苌弘书,谓叔向曰:“于为我谓晋君,所与君期者,时可矣,何不亟以兵来?”因佯遗其书周君之庭而急去行。周以苌弘为卖周也,乃诛苌弘而杀之。

郑桓公将欲袭郐,先问郐之豪杰、良臣、辩智果敢之士,尽与姓名,择郐之良田赂之,为官爵之名而书之。因为设坛场郭门之外而埋之,衅之以鸡猳,若盟状。郐君以为内难也,而尽杀其良臣。桓公袭郐,遂取之。

“译文”

说六

周文王资助费仲追随在商纣王的身边,要他给商纣王出些主意,从而搅乱商纣王的心思。

楚王派人到秦国去,秦王待他很有礼貌。秦王说:“敌对国家具备有才德的人,就是我国的忧虑。现在楚王的使者很有才德,我很为这事忧虑。”群臣劝谏说:“凭着君王您的贤良圣明和国家资财的雄厚,而羡慕楚王的贤人,还不如君王深深地结交他、暗中笼络他。这样楚国会以为他替外国办事,就必然会杀掉他。”

孔子在鲁国执政的时候,国家治理得很好,丢失在大路上的东西都没有人去拾取,齐景公对此很忧虑。梨且对齐景公说:“要去掉孔子,就像吹毛一样容易。您为什么不用丰厚的俸禄和高贵的职位把他迎到齐国来,并送给鲁哀公美女音乐以助长他的骄傲和虚荣心。鲁哀公一定对这些感到新鲜喜欢,必然对政事松懈下来,孔子就一定规劝他,规劝不听,孔子那就一定会与鲁君关系破裂而离开鲁国。”齐景公说:“好主意。”于是派梨且把十六名会歌舞的美女送给鲁哀公,鲁哀公欢乐地沉浸于其中,果然在政事上松懈下来,孔子规劝,哀公不听,孔子就离开鲁国到楚国去了。

楚王对干象说:“我想用楚国的力量扶助甘茂做秦国的宰相,可以吗?”干象回答说:“不可以。”楚王说:“为什么呢?”干象说:“甘茂小时候向史举先生学习。史举是上蔡的一个看门人,从大的方面说不能侍奉君主,从小的方面说不能为家庭做事,因为苛刻而天下闻名。甘茂侍奉他,对他很顺从。秦惠王很明智,张仪善于分辨是非,甘茂侍奉他们,得到十个职位而从没得罪他们,这是因为甘茂有才能。”楚王说:“给敌国设立相位而立一个贤能的宰相,为什么不可以呢?”干象说:“过去大王派邵滑到越国,五年后就能灭亡越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越国混乱而楚国安定。过去您知道用这方法对付越国,现在忘记用这方法对付秦国,不是忘记得太快了吗?”楚王说:“那怎么办呢?”干象回答说:“不如让共立做秦国的宰相。”楚王说:“共立可以立为宰相,为什么呢?”干象回答说:“共立年少时就被宠爱,长大后封为贵卿,穿着大王的衣服,口含香草,手握玉环,在朝廷听政,将有利于搞乱秦国。”

吴国攻打楚国,伍子胥派人到楚国扬言说:“如果你们楚国任用子期为将军带兵,我们就继续攻打楚国;如果你们楚国任用子常为将带兵,我们就将带兵撤离楚国。”楚国人听到了,于是任用子常而不用子期。吴国人发动攻击,就打败了楚国。

晋献公想攻打虞国、虢国,送给他们屈产出的良马、垂棘产的美玉、十六个歌伎,以迷惑他们,扰乱他们的国政。

叔向谄害周王朝大夫苌弘,伪造了苌弘的信,信中说:“您替我对晋君说,和晋君约定的事,时机成熟了,为什么不快点派兵来?”接着假装把他的信丢失在周君的朝廷中,急忙离开周都走了。周君认为苌弘出卖周王朝,就惩罚苌弘,杀掉了他。

郑桓公将要袭击郐国,先打听郐国的豪杰、良臣和聪明果敢的人,全部记录下姓名,选择郐国的良田记在他们名下,假造官爵的名称写在他们名字下面。接着在郐国的城门外设立祭坛祭场埋好名单,并用鸡血、猪血涂祭,好像盟誓的样子。郐君以为发生了内乱,全部杀掉他的良臣。郑桓公袭击郐国,便夺取了郐国。

“原文”

庙攻七

秦侏儒善于荆王,而阴有善荆王左右而内重于惠文君,荆适有谋,侏儒常先闻之以告惠文君。

邺令襄疵,阴善赵王左右。赵王谋袭邺,襄疵常辄闻而先言之魏王。魏王备之,赵乃辄还。

卫嗣君之时,有人于县令之左右。县令发蓐而席弊甚,嗣公还,令人遗之席,曰:“吾闻汝今者发蓐而席弊甚,赐汝席。”县令大惊,以君为神也。

“译文”

庙攻七

秦国有一个侏儒被楚王喜爱,他暗中和楚王的左右侍从相好,他在国内又被秦惠文君器重。楚国只要有什么谋略,这个侏儒常常先听到,把消息告诉秦惠文君。

邺县县令襄疵,暗中与赵王的左右侍从相好。赵王计划袭击邺县,襄疵很快听到了,便先对魏王说。魏王准备好了,赵军只好立刻撤了兵。

卫嗣君的时候,派一个人在县令身边。县令拿出褥子、席子,却十分破旧,嗣公回朝,便派人送给县令席子,说:“我听说你今天拿出褥子,席子却十分破旧,赐给你席子。”县令感到特别惊奇,以为卫嗣君是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