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中国古典文学荟萃(韩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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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内储说上七术

“解题”

储说,就是储存汇编历史传说故事的意思。这部分是《韩非子》寓言的主体部分。由于积累汇编的故事传说太多,所以分为内、外储说。在《内储说》中又分上七术、下六微两篇。《外储说》又分左上、左下、右上、右下。

每一篇中分“经”、“说”两个部分,“经”在前,是结论和说理;“说”在后。是把“经”中所涉及到的例子一条条列举出来。因此在阅读时,应该把“经”、“说”两个部分结合参看。本篇名“七术”,列举君王控制臣子的七种方法,然后举例说明。

“原文”

主之所用也七术,所察也六微。

七术:一曰众端参观,二曰必罚明威,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五曰疑诏诡使,六曰挟知而问,七曰倒言反事。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听有门户则臣壅塞。其说在侏儒之梦见灶,哀公之称“莫众而迷”。故齐人见河伯,与惠子之言“亡其半”也。其患在竖牛之饿叔孙,而江乙之说荆俗也。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敌。是以明主推积铁之类,而察一市之患。

参观一

爱多者,则法不立;威寡者,则下侵上。是以刑罚不必,则禁令不行。其说在董子之行石邑,与子产之教游吉也。故仲尼说陨霜,而殷法刑弃灰;将行去乐池,而公孙鞅重轻罪。是以丽水之金不守,而积泽之火不救。成欢以太仁弱齐国,卜皮以慈惠亡魏王。管仲知之,故断死人。嗣公知之,故买胥靡。

必罚二

赏誉薄而谩者下不用,赏誉厚而信者下轻死。其说在文子称“若兽鹿”。故越王焚宫室,而吴起倚车辕,李悝断讼以射,宋崇门以毁死。勾践知之,故式怒蛙;昭侯知之,故藏弊袴。厚赏之使人为贲、诸也,妇人之拾蚕,渔者之握鳣,是以效之。

赏誉三

“译文”

君王用来控制臣子的方法有七种,称为七术;君王需要明察的隐秘的情况有六种,称为六微。七术:一是从各个方面参验、观察;二是必须惩罚以显示君王的威严;三是对尽力效忠的一定兑现奖赏;四是逐一听取意见,督促他们行动;五是传出可疑的诏令,诡诈地驱使臣子;六是掌握了事实反而询问臣子;七是故意说反话,做逆理的事来刺探臣子。这七种方法,是君王所要使用的。

经一参观

君王观察言行与听取意见不反复参照验证,就无法了解真实情况,听信某一个就会被臣子蒙蔽。这个道理的说明在侏儒梦见灶神,鲁哀公称引谚语“做事没有众人的帮助就会迷惑”的故事中。所以有齐国人谎说能见到水神河伯,和惠施说魏王丧失一半人意见的事。不能参验观察的祸害表现在竖牛饿死叔孙豹、江乙解释楚国的习俗,致使白公胜作乱的事例中。卫嗣公想把国家治理好,却不懂得治国的方法,因此让权力相当的双方臣子参政为敌。所以明智的君王从积铁为室防备箭伤的事例中,推知到类似的防奸的办法,而且能明察市井上的人都在议论有虎所带来的祸患。

经二必罚

君主太仁慈,法制就建立不起来;君主威严不足,臣下就会侵犯君上。因此刑罚不坚决实行,法律命令就不能推行。这个道理具体说明体现在董阏于巡视石邑,立法如同深涧;子产教导游吉,法吏要从严断案的故事中。所以孔子解释《春秋》记载十二月落霜不杀草的事,而殷商对在大路上倒灰的人判刑;中山的相乐池不严格执行刑赏之权致使车队离散,而公孙鞅则加重处罚犯轻罪的人。因此丽水的黄金被偷,因有逃避刑罪的,故虽重刑也偷窃不止,以致守不住;久积沼泽地的火势因不行罚也就没人救,成欢认为齐王太仁慈就会使齐国弱小,卜皮认为魏王讲仁慈施恩惠就会使魏国灭亡。管仲懂得惩罚的重要性,常严禁厚葬,所以对不听命的人斩断死人的尸体。卫嗣公也知道治国道理,所以当逃犯逃跑时,要用一个都城的代价买回,杀掉犯人。

经三赏誉

赏赐和荣誉轻而又不兑现,臣子就不为君王尽力,赏赐和荣誉重而又守信用,臣子就会为君王卖命。这个道理具体的解说体现在文子说“兽鹿靠近荐草,人臣归厚恩”的故事中。所以越王焚烧宫室,从救火中行赏罚,看臣子是否听命;吴起斜靠车辕奖赏移动车辕的人,来验证是否听命;李悝想要人会射箭,故用断案来比喻射箭;宋国因崇门小巷的平民守丧致病,便提升他们,以致人们多守丧损坏身体而死。勾践知道赏誉能号召人民之理,因此向大肚青蛙扶轼致敬,以求得勇士;韩昭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收藏起旧裤子不轻易给人。重赏能使人成为孟贲、专诸那样的勇士;妇女捡蚕子,渔人抓鳝鱼是因利之所在,所以忘记了他们厌恶之情,这就是对勇士仿效的明证。

“原文”

一听则愚智不分,责下则人臣不参。其说在索郑与吹竽。其患在申子之以赵绍、韩沓为尝试。故公子汜议割河东,而应侯谋弛上党。

一听四

数见久待而不任,奸则鹿散。使人问他则不鬻私。是以庞敬还公大夫,而戴诏视轻车,周主亡玉簪,商太宰论牛矢。

诡使五

挟智而问,则不智者至;深智一物,众隐皆变。其说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故必南门而三乡得。周主索曲杖而群臣惧,卜皮事庶子,西门豹详遗辖。

挟智六

倒言反事以尝所疑,则奸情得。故阳山谩竖,淖齿为秦使,齐人欲为乱,子之以白马,子产离讼者,嗣公过关市。

倒言七

右经

“译文”

经四一听

君王一一听取意见,愚蠢和聪明就不会纷乱;善于督责臣子,臣子的优劣就不会混杂不清。这个道理的具体解说体现在“魏王要索取韩国”和“南郭吹竽”的故事中。这样做的祸患就在申不害通过赵绍、韩沓试探韩昭侯的意图事例中。所以秦王召见公子汜议论割让河东、听取应侯放弃上党的谋略,都是偏听偏信带来的祸患。

经五诡使

君主多次召见人臣,久待身旁而不任用他们,别人以为他接受了君王的特别旨意,奸邪的人就会像鹿受惊而逃散。派别人去查问其他的事情,臣下就不敢谋私利。因此庞敬为使管理市场的人不做奸诈之事,便要公大夫中途返回;戴欢想知道捧竹笥的人,便命令使者去监视出访的卧车,东周国国君故意丢失玉簪,求得神明的赞誉;商的后裔宋太宰召见市场官员责问市场有牛屎的事,求得能听取下情的名声。

经六挟智

掌握了已经知道的事去问臣下,那么不知道的事也就知道了;深入地了解一件事,许多隐秘不明的事都会变得清楚明白。这个道理的具体说明体现在韩昭侯假装掉了一片指甲,以验证近臣是否忠诚的故事中。因此确切知道了南门的情况其他三门的情况就得到了。东周国君私自找到了弯曲的拐杖,群臣都恐惧;卜皮当县令时派遣少庶子假装爱御史的妾,便刺探到了他的隐情;西门豹为要得到廉明的称号,便假装丢失了车辖而命令官吏寻找。

经七倒言

用说倒话做反事来试探怀疑不决的事,奸邪的情况就可以了解到。因此阳山假装诽谤樛竖,便知道君主是否疑心自己,淖齿使人假充秦国的使者,便知道君主厌恶自己;齐国人想作乱便假意驱逐自己喜爱的人,让君主知道却不怀疑;子之用看到一匹自马的假话来试探左右侍从的忠诚;子产隔离打官司的双方,便得知双方的讼情;卫嗣公派人通过关市便了解过关的人输出金钱的真情。

以上是经文。

“原文”

说一

卫灵公之时,弥子瑕有宠,专于卫国。侏儒有见公者曰:“臣之梦践矣。”公曰:“何梦?”对曰:“梦见灶,为见公也。”公怒曰:“吾闻见人主者梦见日,奚为见寡人而梦见灶?”对曰:“夫日兼烛天下,一物不能当也;人君兼烛一国,一人不能拥也。故将见人主者梦见日。夫灶,一人炀焉,则后人无从见矣。今或者一人有炀君者乎?则臣虽梦见灶,不亦可乎?”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鄙谚曰:‘莫众而迷。’今寡人举事,与群臣虑之,而国愈乱,其故何也?”孔子对曰:“明主之问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群臣直议于下。今群臣无不一辞同轨乎季孙者,举鲁国尽化为一,君虽问境内之人,犹不免于乱也。”

一曰:晏婴子聘鲁,哀公问曰:“语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与一国虑之,鲁不免于乱,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谓‘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为众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鲁国之群臣以千百数,一言于季氏之私,人数非不众,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齐人有谓齐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试与之遇乎?臣请使王遇之。”乃为坛场大水之上,而与王立之焉。有间,大鱼动。因曰:“此河伯。”

张仪欲以秦、韩与魏之势伐齐、荆,而惠施欲以齐、荆偃兵。二人争之。群臣左右皆为张子言,而以攻齐、荆为利,而莫为惠子言。王果听张子,而以惠子言为不可。攻齐、荆事已定,惠子入见。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齐、荆之事果利矣,一国尽以为然。”惠子因说:“不可不察也。夫齐、荆之事也诚利,一国尽以为利,是何智者之众也?攻齐、荆之事诚不利,一国尽以为利,何愚者之众也?凡谋者,疑也。疑也者,诚疑,以为可者半,以为不可者半。今一国尽以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译文”

卫灵公在位的时候,弥子瑕受到卫灵公的宠爱,在卫国独断专行。有个侏儒求见卫灵公说:“我做的梦灵验了。”卫灵公说:“你做的什么梦?”侏儒回答说:“我梦见灶,原来是要见到君主您了。”卫灵公愤怒地说:“我听说要见君王的人会梦见太阳。为什么你见我却梦见灶呢?”侏儒回答说:“太阳遍照天下,一件东西是遮挡不住太阳的,君王遍照一国的人,一个人是不能遮蔽得住他的。所以将要见到君王的人会梦见太阳。而灶呢,只要有一人在灶前烤火,后面的人就无法看到火光。现在或许有一个在君王面前烤火的人吧?那么我虽然梦见灶,不也是很适当的吗?”

鲁哀公问孔子说:“民间的谚语说:‘做事不与众人商量就会迷惑。’现在我做事,都与群臣商议,而国家却越来越乱,这是什么原因呢?”孔子回答说:“英明的君王有事询问臣下,一人知道,一人不知道,像这样,英明的君王在上面问,群臣在下面直率地议论。现在群臣说话没有一个不与季孙氏一个调子,整个鲁国都变成一个人一样,您虽然询问国境内所有的人,也还是不能避免紊乱。”

另一说:晏婴子到鲁国访问,鲁哀公问他说:“俗语说:‘做事不与三个人商议就会迷惑。’现在我与一国的人商议,鲁国仍不能避免紊乱,这是什么原因呢?”晏子说:“古代所说的‘做事不与三人商量就会迷惑,’是说一个人有过错,两个人正确,三人足以形成多数,所以说‘做事不与三个人商量就会迷惑。’现在鲁国的群臣成百上千,所说的话统一于季孙氏的私利,所以人数不是不多,但说话的实际上只有一个人,怎么说能有三个人呢?”

齐国有一个人对齐王说:“黄河之神河伯,是一位大神,君王为什么不试着见他一下呢?请允许我使您会见这位河神。”于是在黄河边上设置起祭神的坛场,那人与齐王一起站在水边的祭祀坛上,过了一会儿,见有大鱼在水中游动,那人于是就说:“这就是河伯。”

张仪想凭借秦国、韩国和魏国交好的形势攻打齐国、楚国,而惠施想和齐国、楚国息兵停战。两人争辩这件事。群臣及左右侍从都替张仪说话,认为攻打齐国、楚国有利,而没有人替惠施说话。魏惠王果然听信张仪的,而认为惠施的话不对。攻打齐国、楚国的事情已经确定,惠施进见魏王。魏王说:“您不要讲了!攻打齐国、楚国的事确实有利,全国人都认为是这样。”惠施于是进说:“不能不仔细考察啊。攻打齐国、楚国的事确实能得到好处,全国人都认为有利,为什么聪明的人这样多?攻打齐国、楚国的事确实不能得到好处,全国人都认为有利,为什么愚蠢的人这样多?凡要谋划一件事,是因为还有怀疑。怀疑的事,确实是令人疑虑,那么认为可行的有一半,认为不可行的有一半。现在全国人都认为可行,这说明大王丧失了另一半人的意见。劫持君主的人本来就是丧失另一半人意见的人。”

“原文”

叔孙相鲁,贵而主断。其所爱者曰竖牛,亦擅用叔孙之令。叔孙有子曰壬,竖牛妒而欲杀之,因与壬游于鲁君所。鲁君赐之玉环,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佩之。”壬因佩之。竖牛因谓叔孙:“何不见壬于君乎?”叔孙曰:“孺子何足见也?”竖牛曰:“壬固已数见于君矣。君赐之玉环,壬已佩之矣。”叔孙召壬见之,而果佩之,叔孙怒而杀壬。壬兄曰丙,竖牛又妒而欲杀之。叔孙为丙铸钟,钟成,丙不敢击,使竖牛请之叔孙。竖牛不为请,又欺之曰:“吾已为尔请之矣,使尔击之。”丙因击之。叔孙闻之曰:“丙不请而擅击钟。”怒而逐之。丙出走齐。居一年,竖牛为谢叔孙,叔孙使竖牛召之,又不召而报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来。”叔孙大怒,使人杀之。二子已死,叔孙有病,竖牛因独养之而去左右,不内人,曰:“叔孙不欲闻人声。”因不食而饿死。叔孙已死,竖牛因不发丧也,徙其府库重宝空之而奔齐。夫听所信之言而子父为人僇,此不参之患也。

江乙为魏王使荆,谓荆王曰:“臣入王之境内,闻王之国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诚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则若白公之乱,得庶无危乎?诚得如此,臣免死罪矣。”

卫嗣君重如耳,爱世姬,而恐其皆因其爱重以壅己也,乃贵薄疑以敌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参也。”嗣君知欲无壅,而未得其术也。夫不使贱议贵,下必坐上,而必待势重之钧也,而后敢相议,则是益树壅塞之臣也。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来有乡,则积铁以备一乡;矢来无乡,则为铁室以尽备之。备之则体不伤。故彼以尽备之不伤,此以尽敌之无奸也。

庞恭与太子质于邯郸,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庞恭曰:“夫市之无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之去魏也远于市,议臣者过于三人,愿王察之。”庞恭从邯郸反,竟不得见。

“译文”

叔孙豹做鲁国的宰相,地位尊贵,专权独断。他喜爱的侍从叫竖牛,也擅自借用叔孙豹的名义发号施令。叔孙豹有个儿子叫仲壬,竖牛妒忌他想杀掉他,于是带他一同到鲁君住的宫中游玩。鲁君赐给仲壬玉环,仲壬下拜接受了玉环但不敢佩带在身上,派竖牛向叔孙豹请示这件事。竖牛欺骗他说:“我已经替你请示了,要你佩带在身上。”仲壬因此佩带上玉环。竖牛于是对叔孙豹说:“为什么不要仲壬拜见国君呢?”叔孙豹说:“小孩子哪里够资格拜见君主?”竖牛说:“仲壬本来已经多次拜见君主了。国君赐给他玉环,仲壬已佩带在身上了。”叔孙豹召唤仲壬见他,果然已经佩带了玉环,叔孙豹愤怒地杀掉了仲壬。仲壬的哥哥叫孟丙,竖牛又妒忌他想杀掉他。叔孙豹为孟丙铸造钟,钟造成了,孟丙不敢击钟,派竖牛向叔孙豹请示这事。竖牛不替他请示,又欺骗他说:“我已经为你请示了,要你击钟。”盂丙因此击钟。叔孙豹听到了说:“孟丙不请示就擅自击钟。”愤怒地把他驱逐走。孟丙投奔到齐国。过了一年,竖牛假装为孟丙向叔孙豹道歉认错,叔孙豹派竖牛召唤他,竖牛没有去叫孟丙而回报说:“我已叫他了,可是孟丙大发雷霆,不肯回来。”叔孙豹大怒,派人把孟丙杀了。两个儿子死了以后,叔孙豹得了病,竖牛于是差走左右侍从,独自照料他,不让别人进去见叔孙豹,说:“叔孙豹不愿听到人的声音。”于是不给他东西吃,把他饿死了。叔孙豹死后,竖牛不发丧,把府库里的珍宝全部搬空,而后逃往齐国。这就是听信自己所信任的人的话,以至两个儿子及父亲都被人害死,这都是不参验比较众人意见带来的祸害。

江乙为魏王到楚国做使者,他对魏王说:“我进入大王的国境内,听到大王国内的俗语说:‘君子不掩盖别人的优点,也不谈论别人的缺点。’确实有这样的事吗?”楚王说:“确实有。”江乙说:“既然这样,那么像白公胜发动政变作乱,不是很危险吗?如果确实是这样,知情的官吏都可以免除死罪了。”

卫嗣公重用如耳,宠爱世姬,但又恐怕两人都因为他的重用和宠爱而蒙蔽自己,于是就提高薄疑的地位来与如耳匹敌,用尊宠魏姬来与世姬抗衡,说:“我用这种办法使他们相互牵制。”卫嗣公虽然知道要使自己不受蒙蔽,但没有掌握不受蒙蔽的方法。不使卑贱的人议论尊贵的人,不使下面的人连坐上面的人,而一定要等待他权势相符才敢相互议论,那么这是更多地培植蒙蔽君王的臣子了。卫嗣君的蒙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箭射来有一个方向,那就积聚铁料来防备这个方向;箭射来没有一定方向,那就制造铁屋从各个方向来防备。有防备身体就不受伤害。所以防箭的人靠全面防备就不伤身体,君王全面地防备臣子,就不会出现奸邪。

庞恭与魏国太子一起去邯郸作人质,庞恭对魏王说:“现在有一个人说集市上有老虎,君王您相信吗?”魏王说:“不相信。”庞恭说:“那么有两个人说集市上有老虎,君王您相信吗?”魏王说:“仍不相信。”庞恭说:“那么有三个人说集市上有老虎,君王您相信吗?”魏王说:“我就相信这事了。”庞恭说:“集市上没有老虎是明摆着的,可是有三个人说了有老虎就信以为真了。现在邯郸离魏国比集市远,非议我的人不止三人,请大王明察。”但魏王还是听信了谗言,庞恭从邯郸回国,终于不能再见到魏王。

“原文”

说二

董阏于为赵上地守,行石邑山中,见深涧,峭如墙,深百仞,因问其旁乡左右曰:“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曰:“婴儿、盲聋、狂悖之人,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牛马犬彘,尝有入此者乎?”对曰:“无有。”董阏于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法之无赦,犹入涧之必死也,则人莫之敢犯也,何为不治?”

子产相郑,病将死,谓游吉曰:“我死后,子必用郑,必以严莅人。夫火形严,故人鲜灼;水形懦,故人多溺。子必严子之刑,无令溺子之懦。”故子产死,游吉不忍行严刑,郑少年相率为盗,处于萑泽,将遂以为郑祸。游吉率车骑与战,一日一夜,仅能克之。游吉喟然叹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于此矣。”

鲁哀公问于仲尼曰:“《春秋》之记曰:‘冬十二月陨霜不杀菽。’何为记此?”仲尼对曰:“此言可以杀而不杀也。夫宜杀而不杀,桃李冬实。天失道,草木犹犯干之,而况于人君乎!”

殷之法,刑弃灰于街者。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弃灰于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则斗,斗必三族相残也。此残三族之道也,虽刑之可也。且夫重罚者,人之所恶也;而无弃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无离所恶,此治之道。”

一曰: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

中山之相乐池以车百乘使赵,选其客之有智能者以为将行,中道而乱。乐池曰:“吾以公为有智,而使公为将行,今中道而乱,何也?”客因辞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之人,而利足以劝之,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夫从少正长,从贱治贵,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乱也,尝试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斩其首,何故而不治?”

“译文”

董阏于担任赵国上党地区的郡守,巡行到石邑的高山中,见到一条很深的山涧,陡峭得像墙壁,有几十丈深,于是问身边住在深涧旁边的人说:“曾经有人进入这个深涧吗?”回答说:“没有。”董阏于又说:“曾经有小孩子、盲人、聋子、疯子进入到这里吗?”回答说:“没有。”又问:“曾经有牛、马、狗、猪进入这里吗?”回答说:“也没有。”董阏于感慨地叹了一口长气说:“我能治理好上党了。假如我的法令严惩不赦,使他们如同掉进深涧那样必死无疑,人们就没有谁敢犯法了,上党有什么治理不好的呢?”

子产任郑国的宰相,病重快要死了,对游吉说:“我死后,您一定会在郑国执政,您一定要用威严的措施治理民众。火的外表很严酷,听以人们很少被烧伤;水的外表很柔和,所以人们很多被淹死。您一定要严厉地执行刑法,不要使人们淹死在您看起来柔和的刑法中。”子产死后,游吉不忍心执行严厉的刑法,郑国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做起盗贼,躲藏在萑泽中,将成为郑国的祸患。游吉率领军队和他们战斗,打了一天一夜,才战胜了他们。游吉感叹地说:“我如果早按子产的教导去做,一定不会后悔到这种地步。”

鲁哀公问孔子说:“《春秋》上记载说:‘冬天十二月落下的霜不摧残豆类植物。’为什么记载这件事?”孔子回答说:“这是说本来可以摧残而不摧残。如果应该摧残而不加摧残,那么桃树、李树就会在冬天结果了。老天失去了常规,草木尚且干犯它,何况人间的君主呢?”

殷商的法律规定,对在大路上倒灰的人要处以刑法。孔子的学生子贡认为太重了,向孔子问这件事。孔子说:“这是懂得治国的原则的做法啊。把灰土倒在街上,一定会遮掩人的眼睛,遮掩人的眼睛,人就一定会愤怒,愤怒就会争斗,争斗一定导致众多的家族互相残杀。倒灰土在路上就终使众多的家族互相残杀,虽然对这种行为惩罚重了点,也是可以的。何况严重的惩罚,是人们所厌恶的;而不往路上倒灰土,是人们容易做到的。让人们去做容易做到的,而不去遭受所厌恶的,这就是真正治国的原则。”

另一种说法是:殷商的法令规定,把灰烬倒在大路上的人,要砍掉他的手。子贡说:“倒灰的罪行很轻,砍掉手的刑罚太重了,古代的人为什么这样残酷呢?”孔子说:“不在大路上丢弃灰烬,是容易做到的,砍断手,是大家厌恶的。做所容易做到的事,而可以不触犯厌恶的刑罚,在古人看来是很容易的,所以实行它。”

中山国的宰相乐池带着一百辆车子出使赵国,他挑选门客中最聪明能干的人做队伍的带领者,结果走到半路,车队行列就散乱了。乐池说:“我认为你很有才能,所以派你负责率领队伍,现在中途而队伍乱了,这是什么缘故呢?”这位门客于是告辞而去,并说:“您不懂得管理人的道理。有威严足以制服人,有利益足以勉励人,所以才能管理好。现在我是您这里一个年少位卑的门客。由年轻的来管理年长的,由低贱的来纠正尊贵的,又没有掌握赏罚的权力来控制他们,这就是队伍散乱的原因。如果您能使我有这样的权力:那表现好的,我能封他们为卿相,那表现不好的,我可以砍掉他们的脑袋,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管理好的呢?”

“原文”

公孙鞅之法也重轻罪。重罪者,人之所难犯也;而小过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无离其所难,此治之道。夫小过不生,大罪不至,是人无罪而乱不生也。

一曰:公孙鞅曰:“行刑重其轻者。轻者不至,重者不来。是谓以刑去刑也(“也”《集解》脱,据乾道本补)。”

荆南之地,丽水之中生金,人多窃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辄辜磔于市。甚众,壅离其水也,而人窃金不止。大(“大”《集解》讹为“夫”,据乾道本改正)罪莫重辜磔于市,犹不止者,不必得也。故今有于此,曰:“予汝天下而杀汝身。”庸人不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犹不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则虽辜磔,窃金不止;知必死,则天下不为也。

鲁人烧积泽。天北风,火南倚,恐烧国。哀公惧,自将众趣救火。左右无人,尽逐兽而火不救,乃召问仲尼。仲尼曰:“夫逐兽者乐而无罚,救火者苦而无赏,此火之所以无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赏;救火者尽赏之,则国不足以赏于人。请徒行罚。”哀公曰:“善。”于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兽者,比入禁之罪。”令下来遍而火已救矣。

“译文”

商鞅的法令,对轻罪加以重罚。重罪,是人不容易犯的,而小的过错,是人们所容易去掉的。使人们去掉容易犯的小过错,而不触犯难犯的重罪,这才是治理国家的办法。小的过错不发生,大的罪过不出现,这样人们都不犯罪,所以,祸乱也就不发生了。

另一种说法是:商鞅说:“行刑时,对轻罪处以重罚。轻罪不发生,重罪没有人犯,这叫做用刑罚来去掉刑罚。”

楚国南部的地方,丽水中出产黄金,很多人偷偷地去采集金子,采金的禁令是:抓到了采金的就立即在街市上五马分尸。被杀死的人很多,丽水都被堵塞了,但是还是不断有人偷采金子。对大罪的处罚没有比在街市上五马分尸更重的了,但偷采金子的人还是不断,这是因为偷采金子的人不一定必然被抓到。所以如果现在有人这样说:“把天下给你,但要把你杀死。”即使愚蠢的人也不肯这样做。拥有天下,是最大的利益了,还有人不肯要,是因为知道要了就一定会被杀死。所以不一定必然被抓住,即使有五马分尸示众的酷刑,偷采金子的人还是不停止;知道必定要死,那么给他天下他也不要。

鲁国人火烧久积的沼泽地。老天刮起北风,火势往南延伸,恐怕要烧到国都了。鲁哀公惧怕,亲自带领民众奔赴救火。左右没有人,都去追赶野兽了而不去救火。这样火势就不能止住,哀公于是把孔子召来询问。孔子说:“追赶野兽的人充满乐趣而且不受处罚,救火的人辛苦而不能受赏,这就是火势不能止住的原因。”鲁哀公说:“说得很对。”孔子说:“事情急迫,来不及论功行赏;救火的人都给予赏赐,那么国家的财富还不够赏给救火的人。请只用刑罚。”鲁哀公说:“好。”于是孔子就下令说:“不救火的,与打仗时投降逃跑的人同罪;追赶野兽的,和擅自进入禁地的人同罪。”命令下达还没传遍,火势就止住了。

“原文”

成欢谓齐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对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后可与谋,不忍人而后可近也;不仁则不可与谋,忍人则不可近也。”王曰:“然则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对曰:“王太仁于薛公,而太不忍于诸田。太仁薛公,则大臣无重;太不忍诸田,则父兄犯法。大臣无重,则兵弱于外;父兄犯法,则政乱于内。兵弱于外,政乱于内,此亡国之本也。”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

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衾,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币,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体,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死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

卫嗣君之时,有胥靡逃之魏,因为襄王之后治病。卫嗣君闻之,使人请以五十金买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群臣左右谏曰:“夫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无小而乱无大。法不立而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而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魏王闻之曰:“主欲治而不听之,不祥。”因载而往,徒献之。

“译文”

成欢对齐王说:“您太仁慈,对人太不狠心。”齐王说:“太仁慈,对人太不狠心,不是好名声吗?”成欢回答说:“这是做臣子的优点,不是君主要实行的。臣子一定要仁慈然后才可以和他商讨大事,对人不狠心然后才可以和他接近;不仁慈就不可以和他商量事情,对人狠心就不可与他接近。”齐王说:“那么我什么地方太仁慈?什么地方对人不狠心呢?”成欢回答说:“您对薛公田婴太仁慈,对田氏宗族太不狠心。对薛公太仁慈,大臣就没有权势;对田氏宗族不狠心,他们父辈兄弟就会犯法犯罪。大臣没有权势,在外军队就会被削弱;田氏宗族父辈兄弟违法犯罪,国家在内政治就会混乱。在外军队削弱,在内政治混乱,这是亡国的根本原因。”

魏惠王对卜皮说:“你听说我的名声怎样啊?”卜皮回答说:“我听说您讲仁慈、施恩惠。”魏惠王听了很高兴,他说:“那么功效将达到什么程度?”卜皮回答说:“您的功效将达到灭亡的地步。”惠王说:“讲仁慈、施恩惠,是做好事。做好事却要导致灭亡,为什么呢?”卜皮说:“讲仁慈就不狠心,施恩惠就喜欢施舍。不狠心就不处罚有罪过的人,喜欢施舍不等人立功就行赏。有了罪过不被处罚,没有功劳就受到赏赐,即使是灭亡,难道不应该吗?”

齐国喜欢举行隆重的葬礼,布帛全部用于死人的衣被,木料全用来做了棺材。齐桓公对此感到忧虑,就告诉管仲说:“布帛用完了就没有东西用来遮身盖体了;木材用完了,就没有东西用来筑守备防御的工事了。然而人们却愿厚葬而没有休止,怎样才能禁止呢?”管仲回答说:“凡是人做事,不是为了名,就是为了利。”于是就下命令说:“棺材超过了限度,就砍断死者的尸体,处罚主持丧事的人。”这样砍断尸首让人丧失了名声,处罚主持丧事的人使人丧失利,人们何必要厚葬呢?

卫嗣君执政的时候,有个囚犯逃到了魏国,为魏襄王的王后治病。卫嗣君听说了这事,就派人用五十斤黄金去把这个囚犯赎回来,往返了五次,魏襄王都不给人,卫国就打算用左氏这座城来交换这名囚犯。群臣左右都规劝说:“用一座城市买一名囚犯,合适吗?”卫嗣君说:“这事你们就不懂了,治理不能忽略小事,乱世不一定起于大事,法令不能确立,惩罚不坚决执行,即使有十个左氏这样的城邑也没有益处。法治树立起来了,惩罚坚决执行了,即使损失了十个左氏这样的城邑也没有害处。”魏王听到了这话后说:“卫国的君王想把国家治理好,而我不听从他的要求,不吉利。”于是用车子装载了这名囚犯送去,不计报酬地献给了卫嗣君。

“原文”

说三

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

越王问于大夫种曰:“吾欲伐吴,可乎?”对曰:“可矣。吾赏厚而信,罚严而必。君欲知之,何不试焚宫室?”于是遂焚宫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死者,比死敌之赏;救火而不死者,比胜敌之赏;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人之涂其体、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胜之势也。

吴起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临境,吴起欲攻之。不去,则甚害田者;去之,则不足以征甲兵。于是乃倚一车辕于北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门之外者,赐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遂赐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于东门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于西门之外者,赐之如初。”人争徙之。乃下令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国大夫,赐之上田、上宅。”人争趋之。于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讼者,令之射的,中之者胜,不中者负。”令下而人皆疾习射,日夜不休。及与秦人战,大败之,以人之善射也。

宋崇门之巷人服丧而毁,甚瘠,上以为慈爱于亲,举以为官师。明年,人之所以毁死者岁十余人。子之服亲丧者,为爱之也,而尚可以赏劝也,况君上之于民乎!

越王虑伐吴,欲人之轻死也,出见怒蛙,乃为之式。从者曰:“奚敬于此?王曰:“为其有气故也。”明年之请以头献王者岁十余人。由此观之,誉之足以杀人矣。

一曰:越王勾践见怒蛙而式之。御者曰:“何为式?”王曰:“蛙有气如此,可无为式乎?”士人闻之曰:“蛙有气,王犹为式,况士人之有勇者乎!”是岁,人有自刭死以其头献者。故越王将复吴而试其教:燔台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赏在火也;临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赏在水也;临战而使人绝头刳腹而无顾心者,赏在兵也。又况据法而进贤,其助(顾广圻曰“助”当作“劝”)甚此矣。

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闻明主之爱一颦一笑,颦有为颦,而笑有为笑。今夫裤,岂特颦笑哉!裤之与颦笑相去远矣,吾必待有功者,故藏之未有予也。”

鳣似蛇,蚕似蠋。人见蛇则惊骇,见蠋则毛起。然而妇人拾蚕,渔者握鳣,得之所在,则忘其所恶,皆为贲、诸。

“译文”

齐王问文子说:“应当如何治理国家?”文子回答说:“赏罚作为一种方法,是一种锐利的武器。君王应该牢固地掌握它,不可以轻易对人显示。至于说到那些臣子,就像兽鹿一样,只要是看到肥美的草,就会跑过去的。”

越王勾践问大夫文种说:“我想攻打吴国,可以吗?”文种回答说:“可以了。我们的赏赐丰厚而且讲信用,惩罚严厉而且坚决执行。您想了解可否攻打吴国,为什么不用焚烧宫室来试一下呢?”于是就点燃了宫室,没有一人敢来救火。这才下命令说:“为救火而死的,跟与敌人战斗而死的一样奖赏,参加救火而没有死的,跟战胜敌人的一样给予奖赏,不救火的人,与降敌战败同罪。”于是人们在身上涂糊上防火的药物或泥土,穿上浸湿的衣服,冲进火场的,左边有三千人,右边有三千人。从这件事里可以知道越国攻打吴国必然取得胜利的形势。

吴起当了魏武侯的西河郡守。秦国面临边境建有一个小亭堡,吴起想攻取它。不去掉小亭堡,对魏国种田的人危害很大;去掉它,又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征集军队。于是他在北城外斜靠着一根车辕,并下令说:“有能把它移到南门外的人,赐给他上等的土地、上等的住宅。”人们没有谁去搬它,等到有能搬迁它的人,回来后便像命令中说的那样赏赐他。一会儿又在东门外放一担赤豆子,并下令说:“有能把它移到西门外的,像原来一样赏赐他。”人们都争着去搬迁它。吴起这才下命令说:“明天将攻击秦国的亭堡,有能够最先登上亭堡的,任命他为国大夫,赐给上等的土地和住宅。”人们争着奔向他。于是攻打亭堡,只一个早晨就攻下了。

李悝任魏文侯的上地郡守,想要人们都会射箭,于是下命令说:“人们中有难以决断的诉讼案件,就叫他们对着靶子射箭,射中靶子的就胜诉,射不中的就败诉。”命令下达后,人们都迅速练习射箭,日夜不停。等到与秦国人打仗时,把秦兵打得大败,就是由于人们都善于射箭了。

宋国都城崇门小巷的平民为父母服丧而损坏了身体,十分瘦弱,宋君认为他对父母慈爱,提升他作官长。第二年,人们因此损坏身体而死的,一年有十多人。儿子为父母服丧,是因为爱父母,这尚且可以用赏赐来鼓励,何况君主对于民众呢!

越王勾践考虑攻打吴国,想使人们都视死如归,出去看见了一只像在发怒的大肚子青蛙,就在车上扶着轼向青蛙行礼。随从的人说:“为什么向鼓肚子怒蛙致敬呢?”越王说:“因为它有勇气。”第二年请求把头献给越王的,一年有十多人。从这里看来,赞誉足以使人敢于牺牲。

另一种说法是:越王勾践看见像在发怒的大肚子青蛙而扶轼敬礼。驾车的说:“为什么扶轼致敬呢?”越王说:“青蛙有这样的气概,可以不为他扶轼致敬吗?”士民们听到这件事说:“青蛙有气概,越王尚且为它扶轼致敬,何况有勇气的士民呢!”这一年,有自刎而死把头献给王的人,因此越王将向吴王复仇而试验他的教育效果:焚烧土台,击鼓催人救火,百姓奔去救火,是因为救火都有赏赐,面对江水,击鼓催人前进,人们敢于扑进水里,是因为赴水有赏,面临战争,击鼓催人,人们断头剖腹没有顾虑,是因为作战有赏。更何况依据法律提拔有才德的人,它对人的鼓励作用就更胜过这些了。

韩国的君王韩昭侯,叫人把他穿破的旧裤子收藏起来,侍候他的人说:“君王您不仁厚啊,破旧裤子不赏赐给我们左右的人却要收藏起来。”韩昭侯说:“这不是你们所能懂得的。我听说英明的君王不轻易显露自己的一皱眉头、一笑,皱眉头有皱眉头的理由,一笑有一笑的目的。现在这条裤子,难道仅仅是皱眉头和笑一笑的作用吗?裤子与皱眉头、笑相差太远了,我一定等待有功劳的人,所以收藏起来是还没有赐予的对象。”

黄鳝像蛇,蚕像毛虫。人们看见蛇就惊慌害怕,见到毛虫就汗毛竖起。但是妇女敢用手捡蚕,渔民敢用手握黄鳝,可见这是利益所在,就忘掉了自己的害怕,而像孟贲、专诸那样勇敢了。

“原文”

说四

魏王谓郑王曰:“始郑、梁一国也,已而别,今愿复得郑而合之梁。”郑君患之,召群臣而与之谋所以对魏。郑公子谓郑君曰:“此甚易应也。君对魏曰:‘以郑为故魏而可合也,则弊邑亦愿得梁而而合之郑。’”魏王乃止。

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

一曰:韩昭侯曰:“吹竽者众,吾无以知其善者。”田严对曰:“一一而听之。”

赵令人因申子于韩请兵,将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疑己外市也,不则恐恶于赵,乃令赵绍、韩沓尝试君之动貌而后言之。内则知昭侯之意,外则有得赵之功。

三国至韩,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何如?”对曰:“夫割河东,大费也;免国于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问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对曰:“讲亦悔,不讲亦悔。王今割河东而讲,三国归,王必曰:‘三国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不讲,三国也入韩,则国必大举矣,王必大悔。王曰:‘不献三城也。’臣故曰:王讲亦悔,不讲亦悔。”王曰:“为我悔也,宁亡三城而悔,无危乃悔,寡人断讲矣。”

应侯谓秦王曰:“王得宛、叶、蓝田、阳夏,断河内,困(“困”《集解》误为“因”,据乾道本改正)梁、郑,所以未王者,赵未服也。弛上党,在一而已,以临东阳,则邯郸口中虱也。王拱而朝天下,后者以兵中之。然上党之安乐,其处甚剧,臣恐弛之而不听,奈何?”王曰:“必弛易之矣。”

“译文”

魏王对韩王说:“开始的时候,韩和魏本来是一个国家,后来才分开,现在很愿意重新使韩国合到魏国中来。”韩王听了这话非常担心,就召集群臣来和他们商量对付魏国的办法。韩王的公子对韩王说:“这很容易对付。只要您对魏国说:‘因为韩国与魏国原来是一个国家就可以把韩国合并到魏国,那么我们韩国也愿意让魏国合到韩国。’”魏王没有再提这事,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宣王派人吹竽,一定要三百人一起吹,南郭处士请求替宣王吹竽,齐宣王非常高兴。供给他几百个人吃官粮的人同样待遇。齐宣王死后,齐湣王继承王位,不喜欢听吹竽合奏,喜欢听独奏,喜欢一个一个地听人吹竽,南郭处士不会吹,再也混不下去,只好逃跑了。

另一种说法是:韩昭侯说:“吹竽的人很多,我无法知道谁是吹得好的人。”田严回答说:“一个一个地听他们吹竽。”

赵国派人通过韩相申不害向韩国请求借兵,将用来攻打魏国。申不害想对韩君说这件事,又恐怕韩君怀疑自己私自与外国交易得利,不说又恐怕得罪赵国,于是命令赵绍、韩沓试探韩君的意向,然后去说这件事。这样,在内可以知道韩昭侯的意向,在外可以得到赵国的感激。

韩、魏、齐三国军队到韩国集结,秦昭襄王对楼缓说:“三国的军队已深入了!我想割让黄河以东地区来讲和,怎样?”楼缓回答说:“割让黄河以东的地区,是大损失;使国家免除灾难,是大功劳。这是宗族父兄老臣的职责,大王为什么不召见公子汜来征询意见呢?”秦王召见公子汜告诉他这件事,公子汜回答说:“讲和会后悔,不讲和也会后悔。大王如果割让黄河以东地区来讲和,三国军队回去了,您一定会说:‘三国军队本来要离去的,我白白地把三座城送给他们了。’不讲和,三国军队进入韩国,那么国家一定要大规模地兴兵了,您一定非常后悔。大王会说:‘不如献出三座城。’因此我说:大王讲和也会后悔,不讲和也会后悔。”秦王说:“如果我后悔,宁愿失去三座城而后悔,不要因为国家危险才后悔,我一定讲和了。”

应侯范雎对秦王说:“您夺得宛、叶、蓝田、阳夏等地,切断河内,围困魏国、韩国,之所以还没有称王,只是因为赵国还没有制服。放弃上党,只是一个郡而已,把守上党的军队逼近东阳,那么赵国的都城邯郸就像口中的虱子了。大王拱手就使天下的人来朝见,后来朝见的就用军队攻击它。但安乐的上党郡,它处的地理位置又很重要,我怕您不听我放弃上党的劝告,您准备怎样对待它?”秦王听了后说:“我决定放弃上党。”

“原文”

说五

庞敬,县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还之。立有间,无以诏之,卒遣行。市者以为令与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无奸。

戴欢,宋太宰,夜使人曰:“吾闻数夜有乘辒车至李史门者,谨为我伺之。”使人报曰:“不见辒车,见有奉笥而与李史语者,有间,李史受笥。”

周主亡玉簪,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间。周主曰:“吾知吏之不事事也,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于是吏皆耸惧,以为君神明也。”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顾反而问之曰:“何见于市?”对曰:“无见也。”太宰曰:“虽然,何见也?”对曰:“市南门之外甚众牛车,仅可以行耳。”太宰因诫使者:“无敢告人吾所问于女。”因召市吏而诮之曰:“市门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惧其所也。

“译文”

庞敬是一个县令。他派遣管理集市的市者执行任务,而命令管理集市的官吏公大夫回来,站了一会,并没有给什么指示,最终又叫公大夫回去了。市者以为县令与公大夫交待了些什么,而不相信自己,于是就不敢有为非作歹的行为了。

戴欢是宋国的太宰,晚上对派出去的人说:“我听说几天夜里都有人乘卧车到李史的家门口,你给我谨慎地监视他。”派去的人汇报说:“我没有见到卧车,只看到有捧着竹笥的人与李史说话,过了一会,李史收下了竹笥。”

东周的君王丢失了一只玉簪,命令官吏寻找,三天都没找到。东周的君王就命令亲信去找,在居民家的房屋间找到了。君王说:“我的官吏不会办事,找玉簪三天都没找到,我派亲信去找,不到一天就找回来了。”于是官吏们都感到十分吃惊恐惧,以为东周君王像神明一样。

宋国的太宰派年轻的侍从少庶子到集市上去,回来时太宰问他说:“在集市上看见些什么呢?”少庶子回答说:“没有看到什么。”太宰说:“即使这样,总还看到些什么吧?”少庶子回答说:“街市的南门外面有很多的牛车,挤得勉强可以通行。”太宰于是就告诫他说:“不准把我问你的话告诉别人。”于是召来管理市场的官吏,责备他说:“街市的南门外面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牛屎?”管理市场的官吏很奇怪为什么太宰知道这么快,于是就谨慎小心地对待自己的职守。

“原文”

说六

韩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此察左右之不诚。

韩昭侯使骑于县。使者报,昭侯问曰:“何见也?”对曰:“无所见也。”昭侯曰:“虽然,何见?”曰:“南门之外,有黄犊食苗道左者。”昭侯谓使者:“毋敢泄吾所问于女。”乃下令曰:“当苗时,禁牛马入人田中,固有令,而吏不以为事,牛马甚多入人田中。亟举其数上之,不得,将重其罪。”于是三乡举而上之。昭侯曰:“未尽也。”复往审之,乃得南门之外黄犊。吏以昭侯为明察,皆悚惧其所,而不敢为非。

周主下令索曲杖,吏求之数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谓吏曰:“吾知吏不事事也。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岂可谓忠哉?”吏乃皆悚惧其所,以君为神明。

卜皮为县令,其御史污秽而有爱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爱之,以知御史阴情。

西门豹为邺令,佯亡其车辖,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之而得之家人屋间。

“译文”

韩昭侯握住自己的手指甲,假装掉了一片指甲,急切地寻找,左右侍从于是就剪下自己的指甲献给韩昭侯,韩昭侯用这件事来考察左右侍从是否诚实。

韩昭侯派骑马的人到县城去巡视。派出的人回来汇报,昭侯问他道:“看到了什么?”使者回答说:“没见到什么。”昭侯说:“即使如此,那么究竟看到了什么。”使者回答说:“南门外边,有一条小黄牛在大路左边吃禾苗。”昭侯说:“不准泄露我问你的事。”于是他下令说:“正当禾苗生长的时候,禁止牛马进入别人的农田中,本来已经有禁令,而官员们不把这当一回事,以致有很多牛马进到别人田中。赶快统计进入农田牛马的数目上报;不能上报的,将要处以重罪。”于是东门、西门、南门三个方向都统计上报。昭侯又说:“没上报完全。”官员们又去仔细审察,才查到南门外有小黄牛进入别人农田吃禾苗的事。官员们认为韩昭侯明察下情,都小心翼翼地坚守职责,不敢为非作歹。

东周国的君王下令寻找一根弯曲的拐杖,官员们寻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东周君私下派人去找,不到一天就找到了。于是对官员们说:“我知道官员们不会办事。弯曲拐杖非常容易找到,而官员们找不到,我派人去找,不到一天就找到了,这难道算得上忠诚吗?”官员们都恐惧,小心坚守职责,认为国君特别高明。

卜皮担任县令,他的监察官御史行为卑劣而且有一个爱妾,卜皮于是派少庶子假装喜爱她,以便了解御史的隐情。

西门豹担任邺县令,假装丢失了车辖,派官员去寻找而找不到,又派人去寻找,却在家人的房间里找到了。

“原文”

说七

阳山君相谓(“谓”赵用贤本作“卫”),闻王之疑己也,乃伪谤樛竖以知之。

淖齿闻齐王之恶己也,乃矫为秦使以知之。

齐人有欲为乱者,恐王知之,因诈逐所爱者,令走王知之。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门者何?白马也。”左右皆言不见。有一人走追之,报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不诚信。

有相与讼者,子产离之而无使得通辞,倒其言以告而知之。

卫嗣公使人为客过关市,关市苛难之,因事关市,以金与关吏,乃舍之。嗣公为关吏曰:“某时有客过而所,与汝金,而汝因遣之。”关市乃大恐,而以嗣公为明察。

“译文”

阳山君做卫国的相,听说君王怀疑自己,于是假装诽谤樛竖来了解君王是否真的怀疑自己。

淖齿听说齐王厌恶自己,就派人假充秦国的使者来了解这件事。

齐国有一个要作乱的人,恐怕齐王知道了,于是假装驱逐自己喜爱的人,要他跑到齐王那里让齐王知道这事来了解齐王的反应。

子之做燕国的宰相,坐着假装说:“跑出门的是什么?是一匹白马吗?”左右都说没有看见。有一个人追了出去,回来报告说:“是有一匹白马。”子之用这种办法知道左右是否诚实可信。

有两个相互争论的人,子产把他们隔离开来,不让他们相互知道对方说的话,然后把他们各自说的话调过来告诉对方,从中知道真实情况。

卫嗣公派人假装成客商经过关口上的集市,关口集市的管理官员故意刁难他,于是他就用金子贿赂这个官员,这个官员才放他过去。过后,卫嗣公对这官吏说:“某天某时,有一客商经过你的地方,给你金子,你才放他过去。”这官吏非常害怕,以为嗣公很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