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王沉思良久,陡然沉声说:“苏先生,寡人改变主意了,寡人不会再强留于你,但是要寡人和燕国结成同盟,你必须答应寡人一件事。”
“什么事?”苏秦皱眉问。
“帮我去求证一个人。”齐宣王冷然一笑,饮下了一杯酒。
“一个人?”苏秦诧异起来,却没有再问,若是齐宣王想告诉他,自然会说的。
夜深,齐国的使馆里,苏秦坐着,身前站着一群从燕国带来的护卫。“天气不早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他挥了挥手。
护卫们施了一礼,随即退了出去,不过还有一名侍卫,整个脸隐藏在盔甲之中,只余一双湛湛有神的眸子,他并没有退下去。
等众人走后,苏秦朝那侍卫行了半礼,恭敬地说道:“燕王,这里没人,您可以坐下了。”
那人点了点头,蓦地除去头盔,露出了一张俊美刚毅的脸庞,正是燕昭王。他坐下,目光炯炯地望着苏秦,问:“苏先生今日去见齐王,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齐宣王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苏秦沉声说道,“胸有大志,为人又刚冷无情,是一个难对付的不世枭雄。”
燕昭王脸色陡然一变,能被苏秦成为枭雄的国君,不过三人,秦惠王,还有他。
“那以先生看,姬职在短时间内无法一雪昔日屠城之恨了?”燕昭王握紧了拳头,眼中是仇恨的目光。
“大王,当务之急是联盟,而非复仇。”苏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姬职和田辟疆都是不世出的枭雄,但是一个为仇所困,一个为情所扰,都不及秦惠王。
“可是这仇……”燕昭王握紧了拳头,自他登上燕王之位,便无时无刻不想为父王兄长报仇。
“大王,我们说点别的吧。”苏秦轻叹,知道短时间内无法劝服燕昭王,“我想此番我回到燕国可能有些困难,所以大王明日起立刻随护卫回国吧。”
“齐宣王见不能收留我,便会设法软禁于我,所以大王多一日在齐国,便会多一分危险。”苏秦解释。
“即便两国交战,也不能为难使者,好一个无耻的齐宣王。”“砰”的一声,燕昭王的拳头狠狠地撞击在桌子上,他一脸怒色。
“所以请大王即刻离开齐国。”见燕昭王抬头,苏秦知道他想说什么,继续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离开齐国回到燕国。”
“不行,我不走。”燕昭王却摇头,脸上一片坚定。
“大王不可,国事为重。”苏秦急了,连忙劝道。
燕昭王却不肯听他劝说,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个紫色曼妙地身影,钟离春,那个如云梦山云岚的女子,钟灵空觉,这一次冒险来齐国,就是为了见她!
“大王……”苏秦急了,扯着他的袖子急急说道。
“听说明日齐宣王会在花苑设宴,明日我就随你去见识一下。”燕昭王轻轻说道,眸子里飘出了一抹淡淡的柔色。
“大王……”苏秦一呆,缓缓道,“我可以不劝你,但是你能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钟离春。”燕昭王淡淡道。
苏秦蓦然一怔,默默无语,良久才悠然叹了一口气。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投进,竟是分外的凉。
翌日,齐王宫殿,一片喧嚣,齐宣王宴请百官,庆贺齐国的新任王后。齐国王宫被装扮地奢华富贵,彰显着大国风范。
进入正门,延伸到正厅的石板路,是用晶莹欲滴的玉山石砌成。正厅屋檐上镶嵌的琉璃瓦与绿宝石,两侧柏树上挂着的流苏和锦缎,更是奢侈得令人发指。
见苏秦他们进来,早有人唱诺:“燕国特使到!”花苑中,正在享用美酒的文武百官们陡然一怔,诧异地朝苏秦望去。
燕国?齐国和燕国有不共戴天之仇,燕国特使怎么会来这?
苏秦微微一笑,淡雅超凡,无视众人尖刺的目光,轻步走了过去,而燕昭王化身为贴身侍卫紧紧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找到座位,淡然坐下,一杯美酒在握,甘甜入喉,耳旁却响起了昨日齐宣王和他说的话。
“我有一丑后,乃鬼谷子弟子,名为钟无艳。可是我一直怀疑是钟离春,明日是我宴请百官,特请苏先生分辨一下。”
钟无艳?当时他一愣,最近十年鬼谷子只收了他们三个弟子,并未听说还有个女弟子叫钟无艳。
难道是……他抬头,刚好看见齐宣王深邃墨黑的眼神,一抹款款的柔色在其中荡漾,刚毅的脸竟有几分柔色在内。
“燕国使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只见身前站着一个青袍老者,面容矍铄,一双眸子精光湛湛,他举着酒杯,含笑着看着苏秦。
“您是……”苏秦转念一想,便淡淡道,“原来是邹相国,失礼失礼。”
老者面露惊异,心想两人从未碰过面,只一眼便被对方看破了身份,心想这人着实不简单,便哈哈一笑:“我观兄台面容谦和,精气内敛,刚才进场时候步伐从容,仪态雍雅,显然是有本领的人,做一区区燕国使者是否屈才了呢?”
“小子不才,未立寸功,能得燕王赏识,已是非常幸运,哪里还敢有其他奢望。”苏秦回答。
邹忌眸光一闪,干笑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苏秦笑笑,亦一饮而尽。
这时候,殿上一声唱诺,文武百官全都站了起来,邹忌眸光一闪,清矍的脸上竟布上了一层阴霾,虽一闪而逝,却被苏秦和身后的燕昭王看到清清楚楚。
邹忌转身,临走时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个使者,绝非一般,邹忌这般所为,或许对燕昭王是一个契机,对自己同样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齐宣王一身王袍,英俊的脸紧紧绷着,眸光暗暗瞥了一眼身旁的钟无艳。好丑,目光一触及那张噩梦般的脸,他的心一缩,立刻扭转过去。要不是为了验证她是不是钟离春所扮,才不会大费周章举办这场宴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