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邯郸同异人策划谋取王位的时期,吕不韦就为此后的养士做了准备。他留给异人“万金”令其在邯郸结交宾客,已奠定网罗人才的基础。当庄襄王一上台,吕不韦任相国之初,就在相府内建造了数以千计高堂广舍,厨房内延聘了众多的名厨。首都和边城墙上挂起告示:欢迎各国和国内士人来相府做客。吕不韦一改秦国排斥“士”的传统,效仿“四公子”招致各国宾客,大开养士之风。
吕不韦在秦养士有三点优越性,第一,他本人就并非秦人,却官至秦相国。这对秦以外希求功名之士,具有极大的诱惑力;第二,吕不韦在秦庄襄王和秦王政八年之前的权势,远较东方养士的“四公子”大,实为不称王的秦王,养士之举决不会遭人反对和嫉恨;第三,秦国军事上正节节胜利,削平各诸侯国只是早晚的问题。故吕不韦招揽宾客的告示一经发布,有识之士纷纷奔向这位新上任的丞相府来。有以上三个有利条件,吕不韦执政之后不久,在吕不韦门下为“食客”的很快的就达三千人之多,成为各国中养士最多的一家。只见那相府内外,紧衣窄袖的武士和褒衣博带的儒生进进出出,朗朗读书声和高谈阔论此伏彼起好不热闹。
投到吕不韦门下的“食客”,固然有一些人是毫无才能混饭吃的,有些人只在吃饭时才显出本领,平时则无所事事。但多数还是学有专长的士。在吕不韦招致的宾客中,还有一个极为明显的特点:那就是兼容并包,各派均有。
战国时代的思想界,因所持宇宙观、政治观、伦理观不同,或活动方式、研究对象不同而分为不同学派。其中儒、道、墨、法四家影响最大,此外尚有阴阳、纵横、名、农各家。他们分别鼓吹各自主张,相互争鸣,有时各不相容,甚至势不两立。但在吕不韦的门下,则接纳了各种派别的宾客。这些宾客中,不仅有秦国一贯尊重的法家,而且也有长期被秦国排斥的儒家,还有道家、墨家、阴阳、名家等等,几乎先秦时代所有派别的士人,都有投奔吕不韦门下的。这样,吕不韦在秦国养士虽较齐、赵、魏、楚的“四公子”晚,但其数量和士的总体水平则远远超过他们。这些人构成了吕不韦的“智囊团”,不少的政令,多出自这些人的头脑和手下,否则吕不韦怎能承担秦国大任?
吕不韦门下宾客的名字,绝大多数都随着岁月流逝而不被人知,留下自己名字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司空马,一个李斯。
司空马年轻时就从关东投奔到吕不韦门下,为尚书,长时间以来默默无闻,但到吕不韦最后失败时,却随吕不韦出走,这是后话,李斯是吕不韦招揽的士,他最初与其他的“食客”没什么两样,不久就成为秦国的一位重要的政治家。
李斯的功绩主要是在秦统一中国之后建立的。然而他本人之所以在秦统一前就为秦效力,正是因为吕不韦的招贤政策。他原本不是秦国人,而是出生于楚国的上蔡(今河南上蔡)。年轻时的李斯,曾任过掌管乡文书的小吏。他身居社会下层,尝遍了人间的屈辱和苦难,对爬上社会上层怀有强烈的愿望。有一次,他在厕所中看见那里的老鼠,吃的是脏东西,见到人和狗来时,吓得慌忙逃窜;而到仓库中见到的老鼠,一个个都肥肥大大,吃的是好粮食,住在宽敞的房里,没有人和狗前来惊扰。对比这两种情况,李斯感慨颇深地叹道:
“人的命运不同,’不就是和这些老鼠一样吗?所谓‘贤’或是‘不肖’,就看各人处在什么地位了!”
战国时代的诸侯国战争和自由讲学的风气,给“士”的活动创造了便利条件,也为位居社会下层的“士”进入各国统治阶级上层提供了可能。为了实现爬到上层社会去的目的,李斯青年时代曾向著名的思想家荀卿学习“帝王之术”,和他一起拜荀子为师的还有后来成为著名的法家代表人物的韩非。但韩非和李斯的主张以及其师荀卿颇有不同;韩非将苟卿以仁义为本的儒家主张抛弃,而系统发展了其性“恶”说,形成一套严酷的法家理论。李斯的理论水平不高,但对帝王面南之术则甚有研究,构成阴谋诡计的权术论。学成后,李斯以他功利主义的眼光环顾当时的各国形势,觉得自己的家乡楚国的国王对自己不会重用,而其它各国均贫弱,也无胜利的可能,唯一有前途的国家就是秦国。于是,决心投奔秦国。临行前,李斯向老师荀卿告别:
“弟子要去秦国了,特来向先生辞行。”
“你何必如此着急呢?”荀子这位老先生不明白李斯那种急功近利的心情。
“常言道‘得时无怠’,遇到时机决不可错过,否则时不再来。当今各国争雄之时,充当智囊、实际起决策作用的都是‘士’,这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机。”对老师,李斯直言不讳。
“那你为何一定要去秦国呢?”可能因为荀子去过秦国,虽然对那里的吏治非常赞赏,然而对其“无儒”颇不以为然。李斯要西入秦,老先生大概不太高兴。
“形势已经很明显:现在秦王有吞并天下的决心,称帝的条件已具备,这正是布衣之士施展游说才能的机会,弟子当然要西入秦以求建功立业啦。”李期愈说愈激动,不禁勾起压抑在胸中多年的酸楚的激愤:“处于卑贱之位而不设法改变自身状况的人,就连野兽都不如!所以说:最大的耻辱莫过于卑贱,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贫困。如果久居卑贱的地位,长期生活于贫苦之中,而不图改变,还标榜什么‘无为’,不谋‘利’。这绝不是士的真情,是虚伪骗人的!因此,弟子李斯就要西去向秦王游说啦!”
这样,李斯就来到秦国。
李斯来到秦国之初,正赶上庄襄王去世,吕不韦大权在握。善于观政治风向的李斯毫不犹豫地投到吕不韦的门下,在吕不韦家中充当一名极为普通的宾客——“舍人”。不久,知人善任的吕不韦发现李斯是个人才,便任其为郎。这是一个围绕主人左右出谋献计、帮助主人处理交办事项的职位,既可以混饭吃,不干什么事,也可以认真做事,发挥才智。李斯急切追求功名,属于后者。他在吕不韦门下,寻找一切机会以表现自己的才能,施展个人抱负。有一次,李斯趁晋见秦王之际,提出对当前形势的看法,他说:
“要成大业,必须认准时机,该忍耐时忍耐,该进取时进取。以前秦国在穆公时代,虽兵强马壮,独霸西戎,但终未灭关东六国。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当时诸侯国尚众,做为天下共主周天子尚没有到彻底垮台的时候。所以,各诸侯国争霸只能抬出周天子,在‘尊王攘夷’的口号下进行,秦穆公当时也不能例外。而自秦孝公以后,周天子这个招牌愈来愈没有作用,诸侯国公开相互兼并,秦国则乘势发展起来。到现在,秦国不断取胜已经六代了,东方各诸侯国被秦打得服服贴贴。在这个大好时机下,若不趁势消灭东方各国,早日统一天下,将来这些国家联合起来对付秦国,恐怕就难办了!”
李斯的话虽然是对秦王说的,但谁都知道庄襄王死后,刚即位的秦王政还不懂事,所以他实际是说给吕不韦听的。而李斯的这一番话,的确说得符合当时的形势,说明他对秦国内外形势了如指掌,这就更进一步引起当权的吕不韦的重视。为此,李斯被任命为长史,成为一名有实际职责的秦国官吏。
李斯的建议,促使吕不韦加紧了对东方各诸侯国的吞并,除了派兵向东方蚕食鲸吞之外,这个期间,秦国还派了大量的说客兼刺客在东方各诸侯国展开活动。这些人按照吕不韦的安排,携带大量的财物和随身武器,来到东方各诸侯国,结交各国可以左右政治的贵族和大臣名士。能以财物拉拢的,就用金钱、财物拉拢,使他们替秦国办事,若不肯接受贿赂的,则用随身的利剑刺杀之。此外,还采取一些挑拨离间的方法,使各诸侯国内部相互猜忌,在内耗中丧失战斗力……这一切都是李斯出的主意。不几年,这些阴谋活动有了效果,秦国的军队在正面战场上频频取胜,就是证明。
像蒙骜、甘罗、李斯这些武将、谋士都死心塌地的为秦国和吕不韦卖命效力。这种情况与东方各国内部君臣之间矛盾不断、文臣武将相互猜忌、外来宾客与国内元老彼此攻讦等现象对比,就明显地看出秦国内部稳定。君臣一心,有识之士纷纷投奔这里,人才的优势得以充分地发挥出来,从而为秦国胜利提供了最重要的保障,这是吕不韦成功的秘密所在。
吕不韦善于利用下属的才能,使他们为统一的目标贡献才智。然而,他门下招揽的三千“食客”,当然并非个个都像李斯得以肩负重任,那些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可干的宾客们,难道只是让他们闲吃饭吗?当然不能!吕不韦养士不同于“四公子”以沽名钓誉为主要目的。不产生实际效益的投入,是他绝对不愿干的事。
[今用]: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再大,也不能万事都做到,而且也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做得至善至美,面对这种情况,就得集思广益,广泛用人,这里的人当然是指人才。群体的力量是强大的,只有招纳更多的人才,也只有充分利用各种人才的力量,你才能成为强中强、王中王。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是每个人都应采纳的真理。
5.博采众长,铸成春秋
博采众长,兼容并蓄是吕不韦治事和治学的特点。这种特点突出地表现在他主持编撰的《吕览》,也就是《吕氏春秋》之中。
《吕氏春秋》博采众家之长,按照统一的体例,以大体相近的字数把当时流行的各派学说收入各篇之中,杂而有序;同时又包含了许多吕不韦为政的主张。
在形式上,《吕氏春秋》非常整齐:全书分为《十二纪》、《八览》、《六论》三个部分。《十二纪》即以“孟春”、“仲春”、“季春”、“孟夏”、“仲夏”、“季夏”、“孟秋”、“仲秋”、“季秋”、“孟冬”、“仲冬”、“季冬”十二季节为“纪”,每一纪有五篇文章;《八览》即“有始览”、“孝行览”、“慎大览”、“先识览”、“审分览”、“审应览”、“离俗览”、“恃君览”,每“览”共有八篇文章;《六论》为“开春论”、“慎行论”、“贵直论”、“否苟论”、“似顺论”、“士容论”,每“论”有六篇文章,加上序言——《序意》,原应有一百六十一篇论文。但后来因夺佚错落,现存的《吕氏春秋》中“有始览”,只有七篇,显然佚失一篇论文,《序意》也仅余残文,故全书现共存一百六十篇论文。
内容方面,《吕氏春秋》则包含了几乎先秦时代各家名派的学说和主张,而在宣扬这些主张时,书中各篇也似“百花齐放”,名言,警句,哲理和思想的火花,争奇斗艳,异彩纷呈。尤其是多数篇中,有历史典故或小故事穿插其间,使各种理论都显得十分活泼、生动。这是本书一大特点。下面先一一加以介绍:
首先是儒家。战国时的儒家已成为大学派,这一派尊孔子为师,其代表著作有《论语》、《孟子》。儒家鼓吹“仁义”,其政治上主张贤人治国,维护君权,“修其身而天下平”、“尊贤使能”。这种观点在《吕氏春秋》中有多处表述:《恃君》篇中极言君权之重要,在这一篇中,作者首先用人的生理特点说明“君”的出现是人类生存的需要:
“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扦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也。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利之出于群也,君道立地。故君道立则利出于群。而人备可完矣。”
这里,提出人需要“群聚”才能抵御大自然和禽兽的袭击,而“群聚”则需要一个头面人物来统率,这就是“君”。接着,作者又说明“太古”时代没有“君”,后来社会进步才出现了“君”。这种观点应当说是不错的。最后,说明“君臣之义”,这是本文的重点。但阐述这一理论时,却用两个小故事来说明:
春秋时代晋国的贵族智伯被赵襄子所害,晋国的一部分地区也被赵瓜分。智伯这支贵族灭亡之后,其臣豫让决心为智伯报仇,先是把胡子眉毛都剃光,又用漆将全身涂黑,还把自己弄得断肢残手,穿上破烂衣服,像个要饭的乞丐。他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回到家中向妻子行乞:
“好心的太太,赏给我一口剩饭吧!”
豫让夫人端详着门口这个要饭的,心中起疑。
“看你这副穷兮兮的模样,本想给你点什么。可是。听声音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我丈夫?”
听妻子这么一说,装成乞丐的豫让知道自己的声音还没有变,又生吞木炭把嗓子刮坏,声音嘶哑得像个破锣,连他妻子也听不出来了。于是,他知道伪装成功,准备去暗杀赵襄子。
这时,豫让的一个亲密朋友见他如此残害自己,就前来问他:
“你老兄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
“我要替智伯报仇。”豫让坚定地回答。
“可是,”这位朋友说:“你这样做简直是白受罪,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说你精神可嘉倒可以,若说这样做是明智的,则不然。”
豫让不回答,听他继续说下去:
“以你的才能去投奔赵襄子,赵襄子必重用你,待他信任你时,你再采取设计好的办法杀他,不是便当得多么!”
“此言差矣!”豫让笑着反驳说:“照你说的这个办法,简直是出卖新朋友报答旧朋友。为旧君而害新主,违背君臣之义,还有比这种事还严重的吗?这和我报君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我所以要为智伯报仇,正是为了维护和发扬君臣之义,而不是拣什么便当的路走捷径!”
又有一则故事:
春秋时莒国的柱厉叔为莒敖公的大臣。柱厉叔发现莒敖公并不怎么信任自己,于是便知趣地辞官而去,闲居在海边,夏天拾菱芡充饥,冬天拣橡实裹腹,凑合过日子,维持生活。突然有一天,消息传来说莒敖公被敌人围困,处于危难之中快要死了。柱厉叔立即向友人告别,去莒敖公处与其同死。柱厉叔的知己劝他说:“当初,因为莒敖公不信任你,你才离开他,现耷你又回去与他同死,这岂不是对你信任和不信任都没区别了嘛!”
“不然!”柱厉叔坚定地反驳说:“以前,因为他不信任我,我才离开他。现在,他有难。若我不去,这恰恰证明他当初不信任我是对的。我就是在这个时刻去与他共患难,用这种行动做给后世不能识别忠臣的君主看,让他们内疚、自责。这样,后世的忠臣就不会像我一样被误解,忠臣不被君所误解,则君王的地位就会永远稳固了!”
这两个小故事充分表明儒家讲的“义”,在君臣关系上是什么内容。《贵信》篇中则主张君主不可失信于民,《慎大》篇中鼓吹君主不可骄恣,《达郁》篇中说明君主纳谏的重要性,《举难》、《权勋》篇中强调君主用人要得当等等,都是儒家政治思想的具体发挥。
儒家重教育,《吕氏春秋》中有许多篇均与教育有关:《劝学》篇说明学习之重要,在《吕氏春秋》之前,《荀子》书中也有《劝学篇》,两篇文章都是告诫人们学习的重要性。可见,儒家一贯重视学习。《吕氏春秋》中的《劝学》特别强调“尊师”的重要性。这里指出“圣人”是由于学习的结果,不学习而能成为有名的人物,那是不可能的,而学习的关键在于尊师,凡不尊重老师的,要想学习,简直就像抱着臭狗屎却要嗅到香味,明明是不会游泳却楞往深水里跳一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儒家提倡教育、尊重师长,在这篇文章中说得极为透彻。《尊师》历陈诸名人师生关系,说明尊师之重要,《诬徒》说明不学之患,《用众》说明好学之人可以采众人之长、补己之短等等。这些都是儒家教育思想的重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