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心头一跳,暗道不好,那黑衣女子正是赏银的小姐,难道说,那个女子在京里犯了什么大事儿?如今招惹了人来,可千万别牵挂上她才好!
哆哆嗦嗦地抬头,小二这才看清楚,自己的身体正被一个高壮的女子揪住前襟,提在半空晃悠。面对面的距离,小二却反而没有看清对方的容貌,不是因为小儿眼睛问题,实在是对方的一双森寒的眼睛,着实让人胆战心惊,这一望之下,哪里还顾得了对方的容貌,就那一双眼睛射出的寒芒,已经让她体如筛糠一般,抖成一团了。
“小姐……姑姑……不,姑奶奶,确实有那么个小姐投宿,但是……但是她一早就坐车走了……”小二牙齿咯咯作响,一串称呼下来,那来人的脸色却不见缓和,揪住她衣襟的手也不见放松,惊恐万分下,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实在不知情,只得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缩的小布包,哆嗦着捧到那人面前,哀哀求告道:“姑奶奶,您……小的别的也不知道了,这是昨晚客人赏的银子,小的,小的全孝敬给您……只求您绕小的一命,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爹,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啊啊啊……”
她这哀告还未说完,只觉得颈后一痛,满心的恐惧随着她的意识如潮水般散去,但是在意识如飞流逝的刹那,她还下意识地捧紧手里银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腰上传来一下一下的痛,渐渐地,她似乎听到一个人在叫:“惫赖东西,还不起来!起来!起来!”
这个声音……啊,这是掌柜的声音!
小二仿佛被烫到一般,倏地跳了起来,一跃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酸软的如面条,哪里还能立得住!噗通一声,再次坐到地上。
她心下一片糊涂,也顾不得跌倒疼痛,只是努力地挤出一脸的笑,巴结地望向身旁那个仍旧低喝着的掌柜:“嘿嘿,略坐了坐,哪想到就睡着了,我这就起来,这就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手借着一摔之际将手里攥着的东西揣到了怀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手里抓着的是银子,而且是许多银子。
“快点起来,误了事儿,这个月的工钱,你就甭想要了!”掌柜的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只剩下小二有些茫然而忐忑地看向四周,却只见照进客栈的阳光里,灰尘飞腾,却不见一个人影……
转瞬,小心翼翼地拍拍胸口,她又咧嘴笑了。
古道荒野,一辆双驾马车,轻快地飞驰着。一只白皙玉润的手轻轻揭开车帘,一双乌黑的眼睛从车窗的一角向外看,只见路两旁一团团绿,一片片红,一抹抹金黄交杂的秋色,飞驰退后,斑驳凌乱地形成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致。
车窗处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呆呆地望了片刻,目光中的一抹失落和怨愤闪过,幽幽地化成一声长叹,车帘落下,车辕上驾车的枫岚的嘴角,忍不住地抽了抽。
自从西柳镇出来这大半日的功夫,车里这位就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息着,那浓浓的哀怨,酸的她这生死不惧之人,也有些毛骨悚然。
而那被怨愤的对象,此时却正在另一条路上,打马飞奔。
太女的军队比他早三日离京。大部队由于有辎重拖累,行军速度并不快,一天急行军最多也就走二三百里路。他昨日坐了一天马车,只走到距京城不足五十里的西柳镇,这样他和太女大军之间就相差了一千多里路程。还有,他此次赶上去并不想让轩辕云志等人知晓,故而,他还需赶到军队的前边,寻找机会,混进去。
故而,他一路赶得很急,一路上,每到一个大城镇,自有碧水宫或青门之人送上良马,换马不歇人,这样子一连赶了一天一夜,当又一个黎明即将到来之际,宋昭已经来到了一个县城,唤作孜县。
天刚刚放亮,夯土筑就的城墙,在灰白色的天际勾勒出一道曲折的印迹。上边的守兵早不知跑到那个角落打瞌睡去了,倒是城外的一些赶着进城的百姓,已经在城门外等候。
宋昭勒马,停在城门外不远处,悄然打量着周围。
一个矮胖的妇人挑了担子从他的身边走过,担子随着妇人的不紧不慢的步子,悠悠晃动,一头的锅子里,一缕缕白汽袅袅升起,将一缕缕浓香带进宋昭的鼻子。
一路急赶,他已经两日未吃热食了。在这清冷的秋日凌晨,猛地闻到这样普通却熟悉的味道,让疲惫至极的宋昭,也仿佛突然感到了一丝生气。
如此,宋昭不由多看了几眼那冒着热气的锅子。卖馄饨的女子很机敏地注意到了宋昭的关注,也看出了他一身的行尘和明显的疲惫,很热心地放下挑子,抬头望着宋昭笑道:“这位大姐儿,看你这样子怕是连夜赶路来吧?是不是饿了?我给你下碗馄饨吧。一会儿就得。不是啥好东西,热汤热水的,去去寒气……”
一边说着,女子已经放下挑子,将锅子下边的火炉拨开火,从另一头的小匣子里取出十几个馄饨,扔进锅里。随着热气翻滚,一股浓浓的香气飘散开来。
宋昭略一迟疑,还是跳下马来,接过那女子递过来的一个马扎上坐了。眨眼间,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递到了宋昭的面前。浓浓的香,绿色的葱花,焦黄的蛋皮,还有咬一口皮薄馅大的肉馄饨……
不知怎么地,一直冷漠的心,在这秋日的清晨,因为一碗馄饨,竟稍稍有些软化。
宋昭埋头吃着,似乎碗中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儿。
那女子很善谈,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儿。很随意地问过家乡何处,做何营生,见宋昭不怎么回答,她干脆自言自语起来。一提起她自己的家人、孩子,女子的憨厚的脸上,就溢满了幸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