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馄饨吃完,宋昭已是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看着干干净净的碗,女子笑嘻嘻地眯起眼睛,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碗筷,一边自豪地问:“暖和多了吧?看天色,再过一会儿城门就开了。大姐儿再去办啥事儿,也不用饿着肚子了。”
宋昭难得地竟然不想这么快地离开。他就那样坐着,看着女子收拾好挑子。
天色已经大亮。城门上的守卫兵丁也开始打着哈欠出来应值,大门里也隐隐约约传来各种声音,很快,城门一阵响动。要开城门了。
宋昭这才缓缓起身,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到那个女子的挑子上,翻身上马。
在他的身后,那名卖馄饨的女子焦急地喊道:“大姐儿,一碗馄饨用不了这许多银子……”
宋昭嘴角微抿,却没有停留,一提马缰,直奔缓缓开启的城门。
马蹄踏踏,铁甲铿锵。十万大军,如一条钢铁血肉熔成的长河,滚滚流动。
轩辕云志端坐马上,连续数日的急行军,让她的肤色黑了些,容颜也清减了些许,只是,经过军营生活的历练,那眼神更加凌厉,骑在马上的身姿也更加矫健。
自从出京以来,轩辕云志便严令三军,不得侵犯所经州县的百姓,也不许各地官员迎送。只是,每到一处,派出军需官采买一些菜蔬肉类。
这样子的行军,还可以说完全谈不上什么危险,除了赶路的疲惫外,轩辕云志和她的幕僚将士们,也只是每日接收一些从边境传回来的军报,并没有什么战事。故而,除了赶路的疲惫外,这些人也就是各自思考着边关战事的应对之法。
行程一日复一日。军队从刚刚离开京城时的亢奋中渐渐冷静下来。轩辕云志骑在马上,任马匹随着队伍行进着。
她的心思也越来越多地念起那个被她压制许久的身影。
自从她离开那所庄子后,就只在赏花会上遥遥地见过他一次。她想要找个机会,告诉他,让他再等她数月,等她从边关得胜回来,她就会向母皇请求,赦免他,并娶他为夫。
她是那么渴望,能够将那个清瘦孱弱的身子揽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臂膀为他撑起一片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期望着,能与他看春花绽放,品秋枫红遍。
她期望着,能够与他磨一池墨,她勾枝干,他点红梅……
她期望着,能够与他笙箫合奏,功效和谐……
她的期望是那么热烈而急切,但是她却只能狠狠地将那些期望压制在心底。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冲动,为了他的安全,也为了她自己的一切……
出京的时候,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却在人群中搜索找遍。她期望能够看到那一抹清丽的身影,哪怕只是遥遥的一个对望……
但是,没有。
她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
轻声叹息中,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年的分隔后,他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那个冲动的小男孩儿了……
“报,前方二十里,孜县县城。前锋暮将军请示大帅,何处扎营?”
兵士的请示声,将轩辕云志飘远的思绪扯回到现实之中。她抬眼向前方望了望,略一沉吟,沉声道:“戌时正,孜县西五里扎营。”
这是一个繁华的市镇。人来熙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就在这一片喧闹之中,一个面目灰黄,身形干瘦的人,在一家货栈门前,左右观望了两眼,见无人注意,一闪身,瘦子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货栈的大门之内。
“什么?去的人一个没回来?”片刻后,货栈的厢房里传出了一个惊异的声音。
“是!”瘦子回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从她这一个低低地声音中,仍旧能够听出她心中的畏惧。
在她的面前,一个高瘦的身影,疾速地来回走动着,双眉紧蹙。好久,那人终于停了下来,瘦子弓着身子,仰着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那人却没有立刻开口,紧蹙的眉毛仍旧紧紧地拧成一团疙瘩。半晌,那人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目光阴鸷地定在瘦子身上,却又似乎透过了瘦子,盯着某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声音嘶嘶地,如蛇,“传讯,动作提前。告诉下去,下手要狠,绝不能留下后患。事成之后……嘿嘿,酬金加倍!”
大殷军队已经来走了近一个月。距离西边境的战场,也不过还有五六天的行程了。
刚出京城时,几乎一日行军总能经过几座城池,村镇更是无数。但到了这临近边境之处,城池少见不说,即使村落人烟也越来越稀少,有时候军队走上大半天,都见不到一处人烟。有时候,大老远看着像一处村子,走到近处,却只剩下残垣断壁。那些倒塌的墙壁上焦黑的痕迹,灼地人眼痛。仿佛在诉说着,曾经那一场血腥的屠杀。
年久失修的道路崎岖坑洼,甚至有些路面上,已经长出了一蓬蓬蒿草。道路两旁的蒿草杂树,更是长的蓬蓬勃勃。田地里早已经没有了庄稼,野麦子与蒿草一起疯长。
望着路两边越来越荒凉的景色,轩辕云志眉头紧皱,闭上眼睑,掩住眼中涩涩的痛,同时暗暗地在心中感叹,这些本应都是沃土良田,百姓本来应该在此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如今却化成了荒野坟场。枯骨成堆。
所有的将士,都默默地行进着。没有人说话,就连平日里特别爱咋呼的暮云,也抿紧了唇。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火在熊熊升腾,灼烧着她们的心肺,也蒸腾了她们的热血。
那断壁残垣,统统化成了前进的动力。她们忘记了连日行军的疲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每走一步,她们心中的火就旺上一层。每走一步,就意味着,她们离那些屠戮我百姓的豺狼近了一步,也就意味着,她们离手刃豺狼的时辰近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