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才高八斗——曹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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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辞赋抒怀(2)

《大暑赋》描写夏天赤日炎炎似火烧的酷暑,又是另一番风光,另一种心绪。在这种酷热难耐的天气里,作者感受到了辛勤劳作的“机女”和“农夫”的痛苦和无奈。

《愁思赋》:“四节更王兮秋气悲,遥思惝怳兮若有遗。原野萧条兮烟无依,云高气静兮露凝玑。野草变色兮茎叶稀,鸣蜩抱木兮雁南飞。归室解裳兮步庭前,月光照怀兮星依天。居一世兮芳景迁,松乔难慕兮谁能仙,长短命也兮独何愆。”此诗作者通过对萧瑟凄凉的秋天的描绘进而联想到人生之秋,联想到自己两鬓即将斑白,却功业未就,抑郁之情呼之欲出。

这些赋作以生动传神的妙笔,传达了作者对四时景象变化所生发的感受,喜怒哀乐跃然纸上。

曹植还有不少咏物赋,“应物斯感,感物吟志”,它们虽然篇幅短小,却能以小寓大。它们多以物喻人,借物抒怀,抨击现实,发泄不平,寄寓作者丰富的情感、讽喻和感慨。

曹植38岁徙封东阿时,正好有人送给他一只乌龟,却“数日而死,肌肉消尽,唯甲存焉”,诗人因此写了《神龟赋》。他通过对神龟不幸遭遇的描写,表达了对人才不被重用、惨遭杀害的强烈愤慨。同时,他由神龟的命运联想到了自身的坎坷:“龟寿千岁”而被转送,不能主宰本身的命运,这不正和自己“虽有王侯之导”却要在监国使者的严密监视下远离故园,流放到穷乡僻壤的命运是相似的吗?《蝉赋》中的蝉,“清净”“淡泊”“寡欲”“似贞士之介心”,是一个安分守己、中正平和的善良柔弱者的形象,可是它的周围却聚集着“黄雀”“螳螂”“蜘蛛”“草虫”等一群天敌,伺机向他发起猛烈的进攻,他时时担心会成为对手的口中之物;还有那“捷于猕猿”的“狡童”千方百计地追捕,真是四面楚歌、处境险恶之极。这种种生动巧妙的想象,显然来源于作者出于重重罗网,备受摧残而又无从摆脱的切身感受,是作者自身惨遇的真实写照。曹植其他咏物赋所塑造的鸟虫形象也多类此。

曹植还有一些歌咏草木、咏器物的赋,皆短小精美,别具一格。如《芙蓉赋》《槐赋》《植橘赋》《九华扇赋》《宝刀赋》等,都在其中有很深的寄寓,耐人寻味。

曹植为人很重感情,每当家中有离别之事发生,他多作赋记述,以表达自己的哀愁、悲伤。如妹妹出阁嫁人,他作《叙愁赋》抒离愁别绪:“对床帐而太息,慕二亲以憎伤。扬罗袖而掩涕,起出户而彷徨。顾堂宇之旧处,悲一别之异乡。”

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他更是悲不自胜,在《慰子赋》中他通过“彼凡人之相亲,小离别而怀恋。况中殇之爱子,乃千秋而不见。入空室而独倚,对孤帏而切叹。痛人亡而物在,心何忍而复观。日晼晚而既没,月代照而舒光。仰列星以至晨,衣沾露而含霜。惟逝者之日远,怆伤心而绝肠”的文字,表达了对幼子不幸亡故的深深伤痛之情,字字是情,是血,是泪,一个父亲的悲怆让我们欷歔流涕。

曹丕在位时,曹植受到了接连不断的政治迫害和打击,面对这种抑郁不得志的凄惨生活,他经常将自己的满腔悲愤化为文字,委婉曲折地表现在一篇篇赋文当中,例如《九愁赋》《九咏赋》等篇。其中《九愁赋》是曹植仅次于《七启》和《洛神赋》的第三大赋,在此文中,曹植追述屈原被流放的悲惨遭遇,表面上是写离愁别绪,实际上是倾诉自己备受迫害的一生,包含深刻的政治内容,但作者并没有屈从于不堪的现实,他决心洁身自好,清白做人,不同恶势力同流合污“民生期于必死,何自苦以终身。宁作清水之沉泥,不为浊路之飞尘”,这种正义的风范值得我们喝彩。

曹丕死后,其子曹叡即位,曹植的一腔政治热情又复苏了。他真挚地恳请魏明帝曹叡能够任用他,给他以为魏国效命的机会。但是,面对曹植一次又一次的上表自荐,曹叡不为所动。曹植在政治上的待遇丝毫没有得到改变,他晚年在封地过的是“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的孤苦生活。壮志难酬,自由受限,怀才不遇的悲苦又成为曹植赋文创作的内容。如《临观赋》中的“乐时物之逸豫,悲予志之长违”“进无路以效公,退无隐以营私”“俯无鳞以游遁,仰无翼以翻飞”生动地表现出作者“思为布衣而不能得”的艰难处境,令人同情。

曹植创作的辞赋在数量上仅次于诗。

曹植的赋有三个特点,一是取材相当广泛,朝着日常化、生活化方向拓展。二是小型化,他似乎一篇大赋也没有写过,今存作品全是形制较短的小赋,一般只有几百字,最长的《洛神赋》也不过千字左右。三是抒情化,无论纪事或者咏物,他都摒弃了汉赋铺排堆砌的传统,而是渗透进强烈的主观情感。

(四)名篇《洛神赋》

《洛神赋》是曹植抒情小赋中的名篇。这篇赋很讲究技巧,而且语句华美,表现出高度的形象性和丰富的想象力。它熔铸神话题材,通过虚幻的境界,描写了一个人神恋爱的悲剧。读者可以从中看到辞赋家怎样将一个优美的妇女形象刻画得精细入微,生动传神。作品词藻华美、比喻形象、烘托巧妙、写得错综变化,充满了浓郁的抒情意味和绚丽的传奇色彩,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此赋是黄初三年曹植入朝后回封地-城(今山东-城县)途中经过洛水时有感而作。内容写“我”与洛神相遇,两相爱慕,但人神道殊,未能交接,不禁心怀惆怅。

赋前有小序。交代了时间、行踪和作赋的原委。

作品分为六段。

第一段写东归藩国经过洛水,得见洛神的情景。开篇由京师东归写起,“背伊阙,越辕,经通谷,陵景山”。用一组三言排比句,简洁地交代行踪。接着写置车,秣马,流眄洛川,“俯则未察,仰以殊观。睹一丽人,于岩之畔”。让主人公洛神在“我”眼中出场。接着笔锋一顿,忙拉住随从询问女子的姓氏。随从回答:“臣听说洛水的神灵叫做宓妃,那么,君王见到的莫非是她吗?她相貌如何?臣很想听听。”这就很自然地引出下文对洛神作的具体描绘。

第二段着重描写了洛神的容貌、服饰和动作。以“余告之曰”开头,通过回答车夫的问话,集中笔墨描绘洛神的形象。洛神的姿容是美丽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洛神体态轻盈婉转,柔美动人,像惊鸿疾飞,似游龙蜿蜒;从远处望“皎若太阳升朝霞”,近看“灼若芙蕖出渌波”。在明亮的丹唇里,洁白的牙齿鲜明呈现;晶亮动人的眼眸顾盼多姿,两只美丽的酒窝儿隐现在脸颊;她姿态奇美,明艳高雅,仪容安静,体态娴静;情态柔顺宽和,语言也妩媚动人。这样一位奇美的女子,她的服饰打扮也是与众不同的,“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艳丽多彩的装饰更烘托出洛神的美丽。之后,作者又着力描摹洛神的动作,例如“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伸出素手,在水滩边采拾深色的芝草。作者用生动的语言、形象的比喻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光艳照人的洛神美女图。通过作者华丽的词藻,详细的铺写,能使人有如洛神在身边的感觉,作者丰富的想象力,令人叫绝。

第三段,写对洛神的爱慕和矛盾的心情。“余情悦其淑美兮”作者深深地爱慕上了她的贤淑和美丽,很自然地承接上文,但“无良媒以接欢”只有“托微波而通辞”,于是解下腰间的玉佩赠与她作为信物。洛神举出琼玉作答,并约定在水中所居之处相会。然而“我”“惧斯灵之我欺”,害怕美丽的神灵欺骗我,于是“怅犹豫而狐疑”,并且告诫自己要“收和颜而静志兮,申礼防以自持”,就是说要镇定情绪,严守男女间的礼仪。在本段中描写、叙事和抒情交相辉映,表达“我”犹豫和苦闷时已经预示了“人神道殊”的爱情最终会以悲剧结局。

第四段,写洛神为“我”的诚心所感动的情怀与行动。首先写的是洛神的情形,“徙倚彷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她低头徘徊,忽来忽去,彷徨不安,并且发出了悲哀悠长的啸声来抒发自己深长的情怀,“超长吟以永慕兮,声哀厉而弥长”。洛神的哀啸引来了众神的齐集,接着,作者就开始描绘众神到来的画面“或戏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他们有的在清澈的河水中嬉戏,有的在洛神常游的沙洲上翱翔,有的在河底采摘明珠,有的在岸边拾取美丽的羽毛。整幅画面异常动人。然后又开始描写洛神对“我”的孤独所发出的慨叹及关怀。这段文字精彩动人,而且有很强烈的神话色彩,更加体现了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驾驭语言的能力。

第五段写洛神因人神道殊,不得交接,只得满怀恋情,怅然离去。洛神越过水中的岛屿,翻过南面的山冈,回转白皙的颈项,用清秀美丽的眉目看着我,启动朱唇,缓缓陈述无奈分离的大节纲常,痛恨人与神的境遇难同,苦怨青春爱情不遂人意,举起罗袖擦拭眼泪,而泪水不禁滚滚而下沾湿了衣裳;伤心美好的聚会将永远断绝,哀怨从此别离,天各一方。

第六段写洛神离开后,“我”对她浓重的思恋。洛神离去,“我”满怀惆怅之心走上山冈,心中不断地想象着相遇情景和洛神的美丽动人,眺望远处,更怀愁思。于是驾起小船逆水而上,期望能再次与她相遇。“我”在长江之上任意漂泊不知回返,思念更是绵绵不绝,却再难遇伊人。无奈,命令仆夫起驾,继续我的归程。我揽住缰绳举起马鞭,在原地盘桓,久久不能离去。结尾反复写追寻、思恋,一唱三叹,再度烘写出了洛神的可慕,使人对这段悲伤的爱情掩卷深思。

《洛神赋》倾注了作者强烈的爱与恨,是一篇被誉为“明珠”的传世佳作。通过人神相互爱恋却不能相守的爱情悲剧,表现了男女爱情的悲欢离合,寄托了曹植丰富的情怀。其中尤其是第二段描摹洛水神女风姿神韵的文字,经久流传,成为佳话。

很明显,曹植在继承屈原、宋玉等人风格的基础上,对传统辞赋作了进一步的开拓与创新,从而创造了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辞赋模式,摆脱了汉赋一味追求宏大体制、堆砌词藻的模式,在短小的篇幅中融进生动的内容和丰富的情感,风格多样,语言精美,在辞赋发展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