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敏抬头看了看,是一个喝得有点醉的家伙,三十多岁,矮矮的个头,浑身上下全是名牌,一看就知道是个暴发户,并且还是乡下进城不久的暴发户。
小敏知道,这种人一般是来找快餐吃的。
“吃快餐”是行话,意思是快速交易,提上裤子就付钱的那种。这种人,小敏没有兴趣,一次性的买卖,能够赚多少钱?每晚都做这样的买卖,那还不累死?
于是她说:“先生,别来烦我,烦着呢。”
“烦啊?我也烦。”那人自说自话地在小敏面前坐了下来,“我们聊一会儿好吗?我知道你是干吗的。”
“先生,你说我是干吗的?”小敏歪着头问。
“我观察你好多天了,还不知道你是干吗的。别装了,好吗?”
“先生,我想你一定是找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怕我没钱还是怎么的?”
说着他朝服务员打了个手势,服务员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他对服务小姐说:“给我来一瓶和她一样的酒,我请这位小姐喝酒,顺便帮她把这瓶酒钱也付了。”
小敏愣了一下。在这儿上班这么久以来,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主。
看来他对这里的行情很了解。小敏她们和酒吧有协定,有人请喝酒,她们可以提成30%。小敏的那瓶酒,其实是付过钱的,如果有人再买单,小敏可以提50%。
小姐中经常有人拿路易十三的空瓶装普通的长城干红,期待有冤大头来买单。她们把这称作空手套白狼,但成功率不高。
这种事小敏从来没做过。她的这瓶酒,是货真价实的,当然也是由别人买单的。
“等一下,”小敏说,“先生,我知道你有钱,但我不想浪费你的钱。你知道吗,我从来不陪别人上床。”
“我没要你陪我上床啊,陪我聊聊天总可以吧。小姐,看在我是快死之人的分上,就陪我聊聊天吧。我有钱,我的钱,这辈子恐怕是花不完了。”说着,来人递给服务员贵宾卡。
小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心想:吓唬谁啊,快死的人还来这里?她收住笑说:“先生真会开玩笑,喝酒就喝酒,怎么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也是。不说这些。”来人也苦笑了一下。
服务员送来酒后问:“先生,要打开吗?”
来人说:“打开。”
酒开后,来人倒了满满一大杯,端起说:“来,小姐,我们先干一杯。”
看他倒酒的姿态,小敏心想:******,确实就是一个暴发户,这种酒哪有这种倒法的?看来这家伙只是有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种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先生贵姓?”小敏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姓李,李德贵。”
“好,干杯。”小敏说。连名字都是标准的乡巴佬儿的名字,小敏又差点笑出声来。
但这一次她控制住了。凡是客人都是上帝,只要是自己认可并且已经接待的客人,就不管他身份地位任何,她都一视同仁。既然眼前的这位现在已经是她的客人,她就要把他当做上帝对待。这是她一直遵守的准则。
当然,陪客人上床除外,那要看她的心情和对方开出的价钱。心情不好时,小敏不干,对方给的钱少,小敏更不干。
“李哥想和妹妹聊什么?”喝完一杯酒后小敏问李德贵。
“你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吧,我随便。”李德贵说,“我觉得你和这里其他的女孩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人家是来这消费的千金小姐,而我是酒吧女。”这个时候小敏心想,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酒吧女,就没有必要装清纯了,再装下去,只会令人恶心。
“哪里?”李德贵笑了起来,胖胖的脸上挤出几道很深的皱纹,有几分可爱,“我是说你和这里的其他酒吧女不一样。喏,就是她们。”
小敏顺着李德贵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确实坐着几个等待客人的姐妹。小敏说:“是吗?你觉得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李德贵又喝了一大杯酒后说,“我觉得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所以我想找你说说话。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我不想知道。”小敏摇摇头。她确实不想知道,在这里上班这么长时间,小敏还没有主动问过客人的身份。
“告诉你吧,我是街头要饭的。”
“呵呵,先生真会开玩笑,哪有要饭的会来这种地方。”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是个要饭的,但我现在不要了。”李德贵很认真地说。
“真的啊,”小敏微笑道,心想,管你说是干什么的,只要你愿意,就说你是玉皇大帝都行,“那你说,你对什么感兴趣,我陪你聊。”
“其实,我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要有人陪着我就行。”
“是吗,那我就陪你喝酒。你喜欢看三级片片吗?”小敏想,这种人也许对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不不不,我对那没兴趣。我们喝酒吧。”
“那好,我们喝酒。”小敏说着端起酒杯和李德贵碰了一下。
“谢谢你,”李德贵说,“其实,我找你,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可以说是请你帮忙的。”
“我一个酒吧女能帮你什么忙呢,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这个时候,小敏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杨尚武打的。
小敏不想接,她知道这个时候杨尚武找自己要干什么,她不想丢了眼前这个现成的客户。于是她按下手机的振动键。她不想挂断杨尚武的电话,她知道那样杨尚武会多心的。
她不挂断电话又不接,杨尚武就以为她在忙,没听到电话响。
杨尚武在肖建华的工地上做事,是一个农民工。
电话的振动刚停一会儿,又传来两下急促的振动。小敏打开看了看,是杨尚武的信息。
杨尚武在信息里说:敏姐,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你要是忙,我就走了。小敏知道,杨尚武的工地在许镇,离市区很远,来一次不容易。
小敏一时很为难。
这个时候李德贵说:“小姐,你要是有其他事,你可以去忙你的,我们可以明天再聊。明晚,我在这儿等你。”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的,我也该走了。不过明晚,您一定要来。”
李德贵说完站了起来,他招呼过来服务员,让他们把剩下的酒存上。
“那太谢谢你了,我叫小敏,费小敏。这是我的电话,你有时间的话打我电话吧,今晚的情我一定给你补上。”小敏递给李德贵一个纸条。
“那好,你忙去吧,明天我打你电话。”李德贵说。
小敏离开酒吧时心想:今天碰到的这个人看上去虽然土了一点,也有几分奇怪,但人好像还不错,舍得花钱。
杨尚武在小敏住的楼下等。等了一个小时,仍旧没有见到小敏,但他不急不躁,很有耐心。他知道小敏晚上很忙。
每次想小敏时,说得直接点,就是每当他想女人时,就来找小敏。小敏对他有求必应,从来不收他的钱。他知道小敏是在怜悯自己,对小敏很感激。
他知道小敏晚上要上班赚钱,有时候想她的时候,都会尽量克制自己不来找她。
但时间一长,那种想就变得刻骨铭心,想得他浑身****,像是有无数蚂蚁在身上爬。在他想得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就给小敏打电话。一般情况下,他是半个月找她一次。
小敏不收他钱,有时候他很过意不去,也想给一点,但小敏坚决不收。
“你那几个钱,还是留着给你老婆看病吧。”有一次杨尚武要给小敏钱时小敏说。
“敏姐,老是这样,我怎么好意思。”杨尚武心想也是,自己的这几个钱,在小敏心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她是挣大钱的人。
其实小敏比杨尚武小,但杨尚武一直叫他敏姐,在老家,叫姐是一种尊称。
“没关系,你和别人不一样。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感觉,我们算是相互需要吧。”
杨尚武心想,小敏这是为了他能心安理得才这样安慰他,这是她善意的谎言。
杨尚武和小敏能够相识,纯属巧合。
那天小敏到邮局去给老家的姑姑汇钱,在邮局认识了杨尚武。
姑姑年纪大了,不会使用银行卡,只有在邮局汇款。姑姑农村户口,既无养老金又无医保,两个表兄弟又很穷,小敏时不时地就给姑姑汇点钱去。这个习惯从小敏在老家的小城有了第一份工作时就有,到现在一直未曾间断过。
小敏填汇款单时,杨尚武就一直站在旁边。小敏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很不自在。心想:干吗,想抢劫啊,抢劫也不至于在邮局里面吧。
小敏填完汇款单后,抬头看了看一直盯着他的人,只见杨尚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麦色肌肤,穿一身半旧不新的黄色军装,上衣敞开着,里面白色T恤包裹着一身结实的肌肉。是一个典型的农民工,健康,体壮,似乎浑身还带着泥土的气息。
“大姐,你填完啦?”在小敏抬头看他的时候,杨尚武满脸堆笑地问小敏。
“是啊,填完啦,你想干吗?”小敏将汇款单和钱放在胸口,用双手护着,生怕眼前的这个农民形象的人上来抢似的。
“大姐,别误会。”杨尚武见小敏这样警惕,急得汗如雨下,脸也憋得通红,“我是来给家里汇款的,邮局的笔都坏了,能不能借你的笔一用?”
小敏愣住了。杨尚武一急,半通不通的普通话里就夹杂着小敏熟悉的方言——那是小敏老家的口音。小敏来这个城市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动听的家乡话呢。
“哦,是这样啊,没问题。”小敏也换成了家乡话。
乡音迅速拉近了俩人的距离,俩人都很兴奋,邮局办手续的时候,他们便聊得火热。
寄完钱后杨尚武说:“大姐,我请你吃饭吧,我还有一百元。在华城这个鬼地方,很难得碰到我们西北老乡的。”小敏笑着点了点头,神差鬼使地和杨尚武一起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吃馆。
就这样,两个漂泊在异乡的年轻人,很快就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后,小敏很坦诚地告诉杨尚武自己是做酒吧女的。让小敏感动的是,这个老乡,并没有因为自己做酒吧女而看轻自己。
杨尚武说,其实没有什么,只要能赚钱,只要不偷不抢不犯法,只要不做缺德的事,其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杨尚武还说,很可惜自己不是女人,如果是,说不定也会去做。
自从做这一行以后,小敏阅人无数,他知道杨尚武的话里虽然有讨好和可笑的成分,但也夹带着几分真诚。
大约认识一个月以后,小敏带杨尚武去了自己的住处。
带男人去自己的住处,这在以前是没有的。尽管小敏在实在推脱不了时也偶尔陪别人上床,但从未带别人来过自己的住处。就连肖建华和陶亚伟也没来过,和他们都是去宾馆开房。
小敏明白,住的地方千万不能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知道了,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
那天随小敏一起到住处后,杨尚武看着小敏住的一室一厅房子,由衷地赞叹道:“天啊,住这么好的房子,简直就像宾馆一样。”杨尚武在说这话的时候,捋了捋自己的衣袖,他胳膊上青筋暴露,接着又握了握拳头,脸上遐思无限。
这个时候他在想,什么时候让自己的老婆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小敏此时已经和杨尚武很熟悉了,她知道杨尚武和自己同县不同乡,杨尚武在老家有一个病恹恹的风就能吹倒的老婆。
杨尚武老婆身体不好不说,还不能生育,结婚三年了没有小孩。
到医院看的结果,是输卵管阻塞,不能自主怀孕,想生小孩唯一的办法是做试管婴儿。但做一次试管婴儿需要三万元。去年,他们东借西挪七拼八凑终于做了一次,并且成功了。
可是在肚子里的孩子两个半月时,老婆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夫妻两个哭得很伤心,他们心疼那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也心疼所花的巨额钞票。
现在,杨尚武出门打工,就是为了赚钱再做一次试管婴儿。
“大姐,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有个小孩,做梦都想。男孩女孩无所谓,只要有小孩就好。”有一次,杨尚武对小敏说。
小敏点点头,她理解眼前的这个老乡。
令小敏对杨尚武刮目相看的是,尽管他老婆身体不好又不能自然生育,但从和他的数次聊天中,小敏知道老实巴交的杨尚武十分爱自己的老婆。那是乡下男人特有的爱,自然、真挚,也浓烈、深沉——这是认识以来杨尚武给小敏留下的印象,也是最打动小敏的地方。
那天杨尚武到小敏住处后,小敏给杨尚武泡茶,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
杨尚武坐在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喝着刚泡的茶,就觉得很热,他脱了外衣,只穿一件短袖蓝条纹T恤。小敏近距离地看到他透着男性体味的结实的肌肉时,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她自己都很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痛不痒的几句家常话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有一股叫激情的东西,在两人的心头滋生暗长。
适宜的环境,加上不错的心情,独处一室又相互看着顺眼的孤男寡女,总会发生些什么。
终于,六安瓜片在玲珑剔透的玻璃杯里袅袅婷婷之时,脸红心跳浑身燥热的杨尚武突然鼓起勇气说:“敏姐,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此时,一直在斜眼偷看杨尚武壮硕身体的小敏,只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她本想鼓励杨尚武一句,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杨尚武放下茶杯,双手搭在闭着眼睛的小敏肩头,撮起嘴唇在小敏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动作之快之轻,就像刚刚从蛋壳里出来的毛茸茸的小鸡啄米似的。
小敏准备迎接的本是一阵疯狂的深吻,没想到杨尚武只轻轻的一下,就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了。小敏不免有些失望。她睁开眼睛看着杨尚武,只见他眼睛血红,脸部的肌肉在抽动。
小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杨尚武也需要。一个离开老婆很久的二十几岁的正常男人,哪有不需要的?他只是胆小,或许还有点自卑,他需要鼓励。
于是,小敏捧起杨尚武的脸,用唇压住了他的唇,然后将温柔的舌头伸进他同样干得冒烟的火热的嘴里。
这时杨尚武不再胆小,他用力搂住小敏纤细的腰,像每晚都搂着枕头睡觉一样。
搂着小敏的杨尚武身子一歪,就把小敏压在沙发上,沙发随之猛弹了几下,柔软的晃动中,杨尚武的吻如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