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微微尴尬,不知是不是自己无端地对一个陌生人微笑而让对方反感了。又或许,是自己先前那种略带同情的眸子,让对方生气了。
暗叹一声,云清打算不去理会,却突然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直逼自己面庞。心一惊,她下意识地转头,竟见轩辕泽正一脸嫌恶地瞪着自己。
似乎,刚才的一幕,尽收他的眼底。
再度微微一笑,云清坦然对他轻一点头,却没有收到同样的回报。
还是跟大婚那日一样,得到的只是他鄙视的一眼,与他身侧似有感触的何若婉射来的凌厉目光。
无奈地一笑,云清发现自己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只不过寻常的一个微笑,却换来先前那少年的无视与轩辕泽的鄙视,再引来何若婉无比尖锐的仇视!
呵,看来自己真是不适合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出现,永远都不适合!
远处,一袭墨色衣袍的轩辕墨玉手心一紧,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注意了所有人,却偏偏无视自己。
虽然自认风流无敌,他却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只是在人前演的一场戏。而那个唯一轻轻挑起他心动的女人,他却不希望,她也与这天下人一样看自己!
有了之前的经验,云清决定让自己再也不去打量任何一人,只专心吃饭。
可是最后,她却意外地听到太后竟然安排皇帝与自己一同遵行天阙的习俗,二人今晚一同出宫逛花灯。
闻言,反应震惊的除了云清,还有何若婉。
因为之前皇上曾答应过她,今晚只愿意带她一人逛花灯、猜灯谜,让挂名皇后独自留守宫中。
可是…
她神色一黯,伸手拉了拉一旁的轩辕泽,暗示他拒绝太后的要求。
轩辕泽转头看了她一眼,正欲开声,却有人抢先一步,让他原先便隐生不快的心绪再度恶劣起来。
“太后,云清无才,对猜灯谜一向笨拙,不如请太后让华妃妹妹代替,云清陪太后一同逛逛花灯便好。”云清上前一步,对着太后微微福身,面上挂着温婉的笑,努力让自己看来显得很担心猜谜的任务。
其实,云清十分清楚自己在轩辕泽心中的地位,如果自己与他随行,怕是只会换来他对自己更加的厌恶。
虽然她不想争得他的宠爱,可是如果让他对自己反感过甚,自己连目前这种安稳的日子也无法维持了。
且不说爹那边的威胁,便是一直为自己尽心尽力的碧桃,实在不忍让她总跟着自己受苦。
所以,能够尽最大的可能避免这种毫无意义的免强相处,她宁愿避而远之。
“这样啊…”
“皇后难道想让天阙传统因你而改,要天阙皇室为你独开先例吗?”太后的犹豫被轩辕泽脱口打断,那微怒的声音,也让身边的何若婉面色大变,无比震惊地僵在原地。
云清讶异地转头看向一脸愤然的轩辕泽,竟见他眉目紧蹙,似十分恼自己的出口婉拒。
心下不明白,自己有心成全他们的好意,怎么又被他理解偏了?何况这所谓的先例之说,早在大婚当日,已被他亲手打破!
“云清不敢!”美垂下眸,云清不愿意接受他无端的怒视,轻声道:“若皇上不嫌云清才疏学浅,云清自当竭力而随。”
她选择不再争辩,反正她说一,他必说二。如她说二,他又必要做一!
既如此,她便早该做一只不闻世事的驼鸟,将头藏在自己的羽翼下,万事避而不见。
气氛由开始的浓郁,渐渐淡到清冷。众人早有耳闻皇后的失宠,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无论是二人之间的距离还是二人对话的语气,全是比陌生人更冷,比仇人更似仇人。
“呵呵,如此最好。帝后同行,这才是天阙百姓所乐见的幸事。”太后呵呵一笑,慈爱的眼光扫过轩辕泽,似乎没有看到他的怒气一般,轻轻拉过何若婉,温和道:“婉儿今晚便陪着哀家吧,也让哀家见识见识我天阙第一才女的才情。”
“是,婉儿遵命。”心中揪成一团,何若婉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司徒纤玉行了一礼,眼神无比阴郁地直盯着轩辕泽。
可此刻,轩辕泽却再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竟然依旧只盯着那个头盯着地面的女人,俊眸深沉。
手中的绢帕被绞成一团,何若婉心中的隐忧终于高涨。
如说一开始皇上打断太后的话是因为他想责怪那个女人,那此刻他沉默的态度却让她再不敢掉以轻心。
她没有想到,那个本对自己全无威胁利的女人竟然短短时间便给自己制造了如此危机,如果再让她与皇上单独相处,真难保皇上还会一如既往地讨厌她。
而自己,就更难以让皇上在最短的时间内废去她的后位,重新册封自己了。
想到此,她眉眼一转,计上心来。
“哎哟。”就在太后让云清准备随轩辕泽离去之时,何若婉突然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叫,让轩辕泽步子一顿,旋即转过身来,一脸关切地扶住她,紧张道:“婉儿怎么了?”
“皇上,臣妾怕是方才多吃了两口冰凉的蜜瓜,此时只觉腹中很是不适。哎哟…”何若婉趁势倚入轩辕泽的怀中,秀眉轻锁,娇哀无比。
“怎么这么不小心?”轩辕泽眉头轻拧一下,看到何若婉越加凄婉地垂了眼,当下只心疼道:“来人,快宣…”
“皇上不要。”何若婉怕唤来太医反而错失了自己的大好时机,忙出声制止:“婉儿这肠胃素来畏冷,并不碍事,只须稍歇片刻便没事了。”
说着,她温婉地一笑,微微苍白的面色在醉人的微笑下,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这怎么行!”太后关心地看着二人,正色道:“婉儿身子不适,今晚不适合出去吹风了,还是留在宫中多多休息才好。哀家身边有芳菲陪着也是一样,切不能让婉儿落下什么不好的病根。芳菲,快去传傅太医入宫替婉儿诊治。”
“太后,婉儿真的…”
“婉儿别担心,傅太医是宫里资历最老的太医,也是哀家最信任的太医。有他在,你便是宿疾都保准能除了。”司徒纤玉温和一笑,眉眼间全是长辈的慈祥,却不容拒绝:“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泽儿,云清,你们便出发吧。慕容冲!”
“属下在!”立在殿内候旨的慕容冲立时上前受命。
“你多带两个人与皇帝的近侍暗中保护皇帝,记住,切不要轻易让人认出皇帝身份来。”司徒纤玉声音一凛,方才的慈祥荡然无存。
轩辕墨玉暗哼一声,看着那个此时恨得几乎想咬碎自己舌头的女人,他满眼鄙夷。
只是当他看着随轩辕泽一同跨出明月殿的云清时,俊眸掩不住映上一丝落寞。
他,终不是那个可以明正言顺走在她身边的男人;只是,一个世人眼中的闲散王爷。
景兴街,天城最繁华的街道。此刻万灯齐明,人潮涌动。
云清默默地走在轩辕泽的身侧,看着如此繁荣的街景,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不曾上过街了。
轩辕泽从出宫来便阴沉着一张脸,想到自己本答应今晚陪婉儿一同出宫逛花灯,却将她一人独留宫中反带了那个女人出来,心中便一阵懊恼。
该死的,他真怀疑,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故意的!
以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吸引自己上钩,而自己却该死的中计了…
一回头,他发现云清竟然被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挤在中间,那微微蹙眉的神情,似乎正努力地想要追上自己。
“走这么慢!没吃晚饭吗?”快步走回去拨开人群,他一把抓起她的胳膊,豪不怜惜地将她拉离人群,一脸不耐烦地拉着她往路边略微空旷些的地方走去。
云清步子微微踉跄,由于身高与体质的原因,她根本跟不上轩辕泽的脚步。
无奈地暗叹一声,她看他脸色暗沉得似乎想吃人,她知道,此刻自己唯有缄口是福。
见她这样默然隐忍的态度,没由来地让轩辕泽一阵心软,想到自己是因为她才扔下了婉儿一人在宫中,心底的气,便只有拿她来出。
“皇…呃…”云清稍稍歇定,正欲回答,却一时为她该如何称呼他而犯了难。
想了想,她眸子往旁边的铺子一扫,遂轻声道:“大哥不是带我出来看灯的吗?一路走了都不止十八家,我们却一家都未停留。不如,就去这家看看如何?”
说完,她对着俊眸忽地瞪大的轩辕泽,面露莞尔。
刹那间的心湖轻动,似不经意间风过燕掠,带起心尖阵阵涟漪。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轩辕泽脑中突然浮现这样一句,虽然眼前人只是翩然一笑,却带动四周流光溢彩,如水波漾动。
“你叫我什么?”短暂的呆怔之后,他的声音不自然地提高。
大哥?该死,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明明以夫妻名义出来,怎么到她这里,竟然换成了兄妹!
“大哥!”云清再度强调,在她想到最好的称呼中,只有这个最合适。
“哼!”鼻中重重哼了一声,轩辕泽却没有过度计较这个称呼。因为他明白,如果她不这样相称,那自己也是决不允许她叫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只有婉儿可叫,却也只是幼时。
自他登基以来,温顺的婉儿便谨守着礼,每次见到自己总是唤自己皇上。便是他有心要她例外,她也总说一朝登基便是皇上,她不可僭越了分寸。
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习惯,至今除了母后,竟再无人唤得起他的名字!
“哎哟,两位公子小姐,可是想挑盏花灯?你们看我小店什么灯型都有,材料又好,色彩又鲜…”。
“老板,你们这灯谜猜中了有奖么?”
铺子老板一见二人向他们店走来,不由绽开了笑,大力推销,却被云清笑着出声打断。
她知道,灯市例来有种习俗:十五这晚会在所有的灯上贴上灯谜,如果顾客连着猜中五盏,那客人便可以在这五盏花灯中,挑一盏做为奖励,免费拿走。
这既是一种乐趣,又一举促进了花灯的销售,故而年年兴盛不哀。
“嘿,当然有。两位相貌堂堂,一看便不是寻常之人,若两位有兴趣,欢迎猜谜。”老板笑逐颜开,看这两人俊美不凡的样貌,打心眼里希望二人可帮他吸引更多的客人。
轩辕泽冷冷地撇了一眼云清,记得她之前还跟母后推辞不才,此刻竟要主动猜谜,真是让他不得不怀疑,挑眉道:“你会猜?”
“小妹才疏学浅,可是大哥你却才华横溢!有你在,小妹自然信心十足。”轻轻一笑,云清不卑不亢,美眸在灯光的映照下越发动人。
轩辕泽闻言冷哼一声,猜她就算不是庸脂俗粉,也绝不比上婉儿才情。此刻算她有自知之明,只可惜,他对她的这番吹捧,没有兴趣。
“啧,二位郎才女貌,我还以为是一对儿呢,原来是兄妹啊!令尊可真是有福之人,生得如此一双好儿女。来来来,这边请!”灯铺老板乃是个精明的生意人,闻言再次附声逢迎,伸手一指挂在左侧的一排灯笼,邀请二人同猜灯谜。
二人顺目望去,但见最边上的一盏莲花花灯上贴着“初一”二字,要求打一成语。
云清微微一笑,也不做声,看后只含笑望向轩辕泽。
轩辕泽鄙视云清一眼,懒得动口。
“怎么样,二位?可答得上来?”铺子老板呵呵一笑,暗想自己这几贴灯谜可是请城里有名的四大才子之一的钟秀才所出,到现在还无人全答得出来呢。
“咳,云清不知,大哥呢?”见轩辕泽没有开口的意思,云清只得清咳一声,提醒道。
“日新月异!”淡淡地扔下四个字,轩辕泽无视老板惊叹的神色,抬眸瞪了云清一眼。
“哎呀,公子一语道破,真是好才思。那这个呢?”老板赞叹一声,便再度指向第二盏玉兔花灯。
云清定睛一望,但见贴条上的字谜只一“皇”字,同样要求打一成语。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来,看到这个谜,纷纷抓耳挠腮,不得其解。
“一个字猜四个字?这谜有意思。”
“嘿,想不到小小灯铺,老板好文采啊。”
四周有人出声夸赞,乐得老板合不拢嘴,嘴上谦虚,神情却是极度自豪:“哪里,哪里。这哪是我想得出的呀,是钟秀才帮忙的。”
“大哥,这个好难呢!”云清秀眉一拧,样子十分费解。
轩辕泽俊眸一瞪,直接地蹦出一个字:“笨!”
“错了,客官,是打一成语。”老板立时嘻笑颜开,乐得合不拢嘴。
“我说她,不是解谜。”轩辕泽没好气道,在铺子老板尴尬的笑声中,瞥见云清一脸的轻笑,他的心情也不似方才那样恶劣了。
当下眉色一扬,道:“白玉无瑕!”
“天!”老板哀叫一声,不想绝顶的灯谜竟再被此人一语道破,当即开始心跳加快。仔细地盯着轩辕泽细瞧了两眼,猜想:这人莫不是城里四大才子中的哪位吧?
“大哥好厉害。”云清笑着夸赞,早知道这些小小灯谜难不倒他一国之君,心还是为他如此有才华而微微触动。
眼前的人如果不是成天板着一张脸,论才学,也可比她心中的那人。
只是,她却没有机会与风一起赏灯猜谜,也怕是,没机会再见他一面了。
回廊一寸相思地,
落月成孤倚。
背灯和月就花阴,
已是数年踪迹数年心。
“发什么呆?”微微走神的云清忽然被轩辕泽伸手扣住了手腕,不顾身后人哄闹着要他再解几盏,直接离开那家铺子。
“嗯,怎么不猜了?”云清微诧,看着神色似乎不悦的轩辕泽,不解他怎么又生气了。
“这里没有看得上眼的灯,不想猜了。”轩辕泽不想说,他是在生她的气。
方才有那么一刻,他竟会因她眼中露出的赞赏之意而自豪。可是很快地,他却发现她的眼神极度涣散,蒙眬而迷茫,根本没有任何焦点,似乎透过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
心,突然间变得恶劣。
他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故意用力地让她疼得眉头轻皱,豪不松手。
“皇…大哥。”终于忍不住他这样故意的折磨,云清试图抽手,并转移话题道:“我看那家的灯好像挺漂亮,不如我们再去那家看看?”
轩辕泽岂容她挣脱,依旧沉着脸,只紧紧地扣着她,不让她脱手;他邪冷无比地凑身耳语,吓得云清一惊,抬眸便见他冷然的俊脸贴在近旁:“皇后好像忘了我们今天出行的任务,岂可一路只由朕一人猜谜?”
随后,他便拉着云清大步向一家布置得十分华丽高雅的灯铺走去。
此时,那家铺子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群人,似乎正在进行十分激烈的猜谜游戏,人群中不时传来一片哄笑之声。
被轩辕泽拉着挤到前排,云清看到这家的灯笼果然精美独特,而此时一群人正为同一个灯谜而绞尽脑汁,气氛紧张而热烈。
云清与轩辕泽抬头一看,只看灯上贴着一纸,上书:弹丸之地。要求:打一字!
“怎么样,这位大爷可猜得出谜底?”灯铺伙计呵呵笑着问身前的一个青衣男人,显然那人已经猜了有些时候了,闻声面上不由露出一丝难堪。
“让你们老板将谜底揭出来,本大爷懒得再猜了!只要揭出来,本大爷愿意再买你们二十盏花灯。”男人声音一粗,显然有些恼了。
估计是为这里的灯谜费去了不少时间,此时他方才冥思苦想的神情不见,倒是羞恼之色增添几分。
伙计笑着赔小心,神态却全无害怕,摇头道:“对不起这位爷,小店虽然简陋,可是老板说了:除非有人真正猜出,否则便是今天一盏灯卖不出,也不能揭了这谜底!”
“去他娘的!”男人嘀咕一声,态度早已不满,却也不敢过多作难。
显然,这家灯铺的老板,并非他得罪得起的。
只见他转头一看四周围满的人群,大声问道:“你们可有谁猜到?本大爷宣布,若有谁能猜出,大爷我赏银十两。”
人群一阵叹息,虽有银子可赚,却是只有望银兴叹的份。
轩辕泽冷冷一笑,突然俯首凑到云清耳边,低语道:“该是皇后表现的时候了,别再跟朕说你才疏学浅,朕不听这一套。如果皇后连这等浅显的灯谜都猜不出,那朕想,朕这皇后也该换人了!”
说完,他无视云清微微讶异的眼,唇角一扬,朗声道:“各位,舍妹说,她愿一试。”
哗!
所有目光全都聚到轩辕泽身上,只一眼,便让许多人暗暗惊叹:好俊朗的男子!当真是气宇轩昂,潇洒倜傥。
再看他所指的妹妹,众人更是眼睛一亮,惊叹毕露:好美的女子!明明素衣淡妆,却散发一片耀眼的光彩,恍如牡丹般轻易摄去众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