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身陷曹营
“文若,奉孝,你们过来看看,看看袁绍给我写的这封信!”
一张纸就这样被他抛了出去,在空中旋转了两圈之后,稳稳地落到了地上,荀彧朝郭嘉看了一眼,俯身将纸捡起。
曹操在刚刚张绣那里吃了败仗,痛失长子曹昂与爱将典韦,心情正当郁结,如今看到袁绍这封信,用词用语甚是傲慢,心中怒火不禁燃烧地更旺。
他愤愤地说道:“若不是找不到出兵的借口,我早就想收拾袁绍了!现在被张绣的事情一搅,我军实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你们说说,这如何是好!”
郭嘉接过荀彧手中的信函,草草阅览一番:“主公无须担忧,刘备与项羽之争,主公应该很清楚,以刘备的实力是绝对胜不了项羽的,然而项羽虽然厉害,但是最终取得天下却是刘备……如今,袁绍有十败,主公则有十胜,讨伐袁绍,指日可待。”
一听到十胜十败,曹操忽而对这种新鲜的说法来了兴致:“奉孝,说下去!”
“其一,就是道胜,袁绍以贵族自居,为繁文缛节所羁,而主公体任自然,因时因事制宜。其二便是……”
当袁琬被曹军的几个士兵押到曹府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如若风吟的嗓音
“其十,便是武胜,袁绍用兵好为虚势,不治兵要,而主公则是用兵如神,士卒有所恃,敌军闻而畏!”
曹操大喜:“如奉孝所言,我曹操何德以堪之!”
“一派胡言!”
“谁在外面说话!”曹操不悦地皱起眉头问道。
门外的士兵忙押着袁琬走进去,解释道:“方才在城门口抓到这个人,他身上藏着袁军得令牌。曹公吩咐过,与奉孝先生谈论军事之时不得打扰,这才没有及时禀报。”
曹操现在听到袁绍这两个字就一肚子火,他烦躁地挥挥手:“袁绍的人,拖出去斩了。”
“主公且慢”郭嘉朝曹操行礼道:“方才这位少年说出一派胡言四个字,奉孝想要问问他,有何高见。”
曹操这才想起来,就是听到这四个字才知道门外有人,不禁皱起眉头:“你说奉孝所言乃是是一派胡言?”
见到了自己多年的书中偶像,袁琬强忍着心中那股激动又害怕的心情,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扭过头去:“本来就是一派胡言!”
曹操饶有兴致地走到她身旁:“哦?那你来给我说说,怎么个一派胡言法,说得好,饶你一命,说得不好,立刻推出去斩了。”
袁琬默默把曹操的全家问候了一遍,又在心中责怪自己前世所崇非人,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差,都要出城门了,还被人逮个正着!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害怕了?”曹操挥挥手对士兵们说道:“好了,你们继续去守城,如果在发现袁绍的人,直接斩了,不必前来汇报。”
“属下领命!”
袁琬揉揉手腕,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方才他说,曹公用人胜于袁绍,那么敢问曹公,是不是真的用人不疑呢?”
曹操大笑:“这个少年郎,有些意思!我承认,有时候我的确会怀疑部下,你说对了!但是,这并不能免除你的死罪,因为,你是袁绍的人。”
“刚才这位先生又说曹公在气度与胸襟上胜过袁绍,我想,他也说错了!仅凭一块令牌你们就怀疑我是袁绍的手下,那么为什么不想想,我是不是从前侍奉袁绍,然后发现他不是明主,故而转头曹公的人呢?”她看了看郭嘉,朝他粲然一笑:“就像他一样。”
曹操愣了一瞬,笑得更欢了,他拍拍手掌道:“有意思,这少年郎一番话,缓解了我这些天来心中的郁结之气。果然,人还是要笑一笑,才能十年少啊!”
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暗损一番,郭嘉没有反击,他修养极好地朝他点点头:“那么请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你问我的名字呀?”袁琬的笑容越发灿烂:“我姓郭,单名一个嘉,字奉孝。”
……
“哈哈”曹操拍拍郭嘉的肩膀:“天下竟有此等巧合!奉孝,这小子说,他跟你同名同姓!”
郭嘉无奈地笑笑,显然不信:“天下果真有如此巧合?”
袁琬义正词严道:“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难道只许你叫郭嘉,不许我叫郭嘉?”
“那郭嘉。”曹操想了半天,还是叫不出奉孝两个字,只能这样称呼她,问道:“你怀揣着袁绍的令牌来到我兖州,所为何事?”
袁琬眨眨眼:“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是来投奔曹公的。”
曹操敛起笑容,附耳上去说道:“你也知道,我曹操虽然称不上用人不疑,但却必定是疑人不用的。”
袁琬了然地点点头:“这个我自然知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说得再多,不如做点实事。”
曹操的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好一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么,你是文士还是武士呢?”
袁琬思索了片刻:“这位郭嘉先生是文士,那么我就做武士吧。”
曹操兴致更浓,抓着她的话音问道:“如此说来,你是文武皆可了?”
“多谢曹公谬赞。”袁琬朝他行了一个礼。
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荀彧忽而说道:“我看这位少年郎极其善于言辞,主公若用他做武士,未免可惜他这一张巧嘴了。”
袁琬瞥了一眼荀彧,对曹操说道:“现在,我倒是有几分相信,曹公的确有用人的度量。”
“为何?”
“主公还没开口说什么,手下就妄加评论,而这种人竟然还能够活到现在!现在看来,曹公的胸襟气度的确很大啊!”袁琬又叹了口气,“既然有人说我只会逞口舌之快,那么不露点真本事,岂不是会招人非议?”
荀彧果然不再开口,曹操觉得分外有趣,问道:“你的真本事是什么?”
吃喝嫖赌抽,肯蒙拐骗偷,算不算真本事?估计她把这句话说出来,人头也要落下来了!袁琬眼波流转:“能掐会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万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曹操的表情有几分不信:“这个海口未免夸得大了吧?”
袁琬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信”的表情,她想了想:“那我就来算一算曹公的事吧不知道这两位,适合在场吗?”
郭嘉荀彧正要提出避讳,曹操说道:“不必了,他二人都是我的心腹,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能听的,你就只管说吧。”
其实袁琬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淡然,她心中此刻紧张万分,从来没有想过从前在语文书和历史书上学到的那些知识有朝一日可以用到古人身上,而面对三国中实力最强的这位曹孟德先生,她竟然还敢三番四次出言不逊。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歹比他们多活了一千多年,这种“天算”还难不倒她。
“唔曹公曾经说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袁琬皱着眉头:“这句话是在什么时候说过的啊!吕伯奢,在一个叫做吕伯奢的人家里说过这句话!”
曹操面色已经有几分惊愕,然而想起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轻笑一声:“这件事也许是陈宫说漏了嘴,谁知道呢?”
袁琬点点头:“曹公是怀疑,陈宫有可能在我面前说漏了嘴,那么曹公大人的父亲,应该没有机会再对我说漏嘴了吧!”
她竟然还知道自己的父亲!曹操此刻脸上笑意全无,沉声道:“说下去。”
“我再看看啊!是曹公的叔父!他说什么……哦,他说曹公少时好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嗯……他还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曹公的父亲!”
曹操额头上泛着点点汗珠,显然,他此刻紧张万分,问道:“然后呢?”
袁琬朗声而笑:“原来曹公小时候就这么聪慧,竟然假装中风去陷害叔父呀!”
如果刚才吕伯奢一事可能是陈宫告诉她的,那么这件事,天下间除了自己再无别人知晓!曹操惊叹:“果真是神算!”
袁琬生怕他问出更多的问题,忙扶着自己的头说道:“今天太费神思,连算两件事,现在头痛的厉害,曹公,想必您头风发作的时候,也是这样难受吧!”
外人鲜少知道他有头风,她竟然也知道!曹操大呼一声:“来人,送这位少年去上房休息!”
走出内庭,荀彧问道:“奉孝怎样看待这件事。”
郭嘉笑道:“也许真的是神算也不一定。”
荀彧摇摇头:“非也非也,我看这个郭嘉,男生女相,一脸妖气,文若只怕主公会被他的妖言给蛊惑!”
看着荀彧一脸严肃,郭嘉无比幽怨地摇了摇头:“噫,原来在文若的心中,奉孝竟然是男生女相,一脸妖气,只会蛊惑主公的人呐!”
荀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他才笑着追上去:“奉孝,你竟然也会说笑,真是稀奇!”
……
深秋的雨格外旖旎,缠缠绵绵数日未曾断绝,透明的雨点颗颗落下,好似玉珠垂地,在触碰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碎裂开来,迸放出无数小水珠,煞是好看。
纤长的手指挑勾抹按,极其简单的几个动作,极其简单的七弦木琴,偏偏就能在他手上展现地出神入化,一曲行云流水,绵绵不绝。
这个身着一袭青衫的男子,竟然能够弹出如此空灵的琴音。
天边那一朵墨云隐去男子唇边的那一抹浅笑,当他抬头看着她的那一霎那,流云止步,江河滞流,帘外的雨滴似乎也悬在半空。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袁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对、对不起,打搅先生雅兴了!”
郭嘉起身走到门前,道:“无碍,不知奉孝贤弟前来所为何事?”
想了半天,郭嘉还是决定称呼他的字,毕竟指名道姓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虽然这奉孝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格外的别扭。
听他这样称呼自己,袁琬也莞尔一笑:“先生若是觉得不习惯,可以像家兄一样,唤我小五。”
郭嘉浅笑:“好,小五。”
袁琬被他这样一笑,又心神大乱,半天才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昨日主公说,军中恐有奸细,密信也有被人偷看过的痕迹,主公让我占卜一番,但是我却觉得,死了一个奸细,敌军还会派另外的过来,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找谁是奸细这件事上,不如想一个彻底杜绝此事的良策,这才是最重要的!”
“原来是这件事。”郭嘉故作了然地点点头,“那不知道小五有什么良计?”
袁琬献宝似的拿出一样东西:“先生请看这个。”
“这是何物?”
郭嘉有些纳闷,只不过一块薄薄的木片,上面还凿了许多洞。
“那先生先来看看这封信。”
郭嘉接过她手中的信函,细细阅读了半天,仍旧没有察觉出个中玄机,便问道:“这封信完全不知所云,恕奉孝愚钝,看不明白。”
袁琬指指他手上的木片:“这块木板与纸张大小一致,先生将木板压在纸上,再重新看一看这封信吧!”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郭嘉惊叹着念出自己看到的一句话,“真是妙计,如此一来,即便奸细偷看信函,也不知其所云,而只要将这块木板打造两份,一份留与主公,一份交予在外的将领,那么便能够彻底防止奸细偷看信函了!”
袁琬虽然不太明白他文绉绉地在说些什么,但是看他的表情也知道,郭嘉很欣赏这个计策,她不禁窃笑,这些古代人真是土包子,这只不过是从前他们从前上课传小纸条怕老师发现而想出来的办法罢了,要是她编一本密码书出来,只怕他们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吧。
“好计谋!”郭嘉由衷地赞道,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计谋好,诗更妙,好一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袁琬解释道:“这我不会写字,这封信是我拜托别人写的,这诗也不是我作的,真的不是我作的。”
不知为何,看她这样急于辩解的模样,郭嘉竟轻笑出声,情不自禁地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好了,这件事我会去替你禀报主公。”
袁琬谢过了他,转身离去。
她狠狠地拍着自己头,碎碎念着:“男色害人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郭嘉没有听清她在神神叨叨念些什么,转身之际,曹操和荀彧已经从内室走出。
“主公。”荀彧说道:“由此可见此人并非是真神算,要不要……”
曹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饶有兴趣地看着袁琬离去的方向:“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从哪里听来我儿时的那些事,但刚才他却提出了一个好计谋,此等人才,若是被别人招揽去,真当是我曹操的损失,他先前故弄玄虚一番大概也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文若,多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看看他是不是真心效忠于我。”
而一旁的郭嘉却在深思,这个小五,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
虽然早就放弃了“也许睡一觉醒来就能回二十一世纪”这个念头,但是也不代表她决定洗心革面从此做个称职的古代人。
最好的证明就是她案前的那一堆书
三天前是怎么来的,如今还是怎么摆的。
“先生在里面吗?”
第四天,袁琬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了,随手抓起一本貌似是论语的书,冲到了郭嘉的房门外。
她必须要让他教她识字,虽然此举也许会被郭嘉笑话,她实在是忍受不了当“文盲”的日子!
看到一脸煞气的袁琬,负责照顾郭嘉日常起居的侍从青山不由得一惊。
看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袁琬更是烦躁:“哎呀,要你说个话都这么难,不管你了,我自己进去找他!”
“先生还在病中,不能见客,您请回吧。”
袁琬推开他:“你就骗我吧,三天前你家先生还来给我送书,怎么一转眼就病了,难道他是豆腐做的,动一动就会烂掉吗?”
青衫不及她伶牙俐齿,一紧张说话竟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
袁琬瞪了他一眼,挑眉道:“我我我,我就是这么说话!哼!”
几声咳嗽从屋内传来,随后郭嘉清亮的嗓音响起:“青山,请小五进来吧。”
青山不满地瞪了袁琬一眼,嘴里嘟囔着:“大夫明明吩咐要静养的……”
袁琬却不管他嘟囔什么,得意地一挑眉:“看,你家先生都‘请’我进去了,你还不快快闪开?”
“你”虽然眼前这个少年还没有官职在身,但先生既然肯让他进去,那应该也是贵客了,青山不清不愿地开门:“您请吧。”
“真乖!”袁琬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郭嘉的房里。
好一股浓烈的药味,整个房间都被这样一种气息给缭绕着,袁琬这才知道,青山没有骗人,郭嘉是真的生病了!
现代的意识还在脑中根深蒂固,这个时代讲究的男女大防她也根本不曾在意,看到郭嘉缓缓起身,她便跑了过去:“先生快别起来了,我原先以为是青山在骗我,这才执意要进来看看,绝对不是打扰先生养病的。”
“咳咳咳”郭嘉轻咳几声,唇色因为生病的缘故显得有些苍白,他浅笑着说道:“若是不让你进来看看,我可就真成了豆腐人了。”
这样一句玩笑,极轻松地就打破了袁琬心中的紧张,她讪讪地笑道:“刚才都是胡言乱语,先生千万别放在心上。”
“小五可是有什么事?”他披上罩衫,起身问道。
“原本是有事的,可是现在您正在养病,我就不方便叨扰了。”她将手中那卷书在他眼前晃了晃:“本想让先生百忙之中抽空教我识字的。”
听她这样一说,郭嘉颇有些意外,然而想到上次那封用作试验的信函也是别人替她写的,也就没那么惊讶了。
“想学认字是好事,恰好这几日主公不在,我整日在房里也没什么事,教你也无妨。”他伸手从她手中抽出那卷书:“咳咳咳那就从这本论语开始如何?”
看他咳成这个样子,袁琬心中有些不忍,说道:“等先生病好全了再教也不迟,如今先生病得这么厉害,小五怎么忍心再来打扰呢?”
郭嘉无奈地叹了一声:“你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倒显得我多老似的,对了,小五今年多少岁了?”
袁琬想了一想,答道:“才刚及笄。”
不料郭嘉却朗声而笑:“及笄?小五啊,只有女子才能说及笄,莫非,你是个女子不成?”
被他一笑,袁琬心下慌张不已,生怕被他发现了什么,羞愤地说道:“我也就是不识字没文化罢了,先生也不要这样取笑我吧!”
“好好好”郭嘉生怕他真的恼了,便说道:“不笑了,既然我虚长你几岁,你唤我一声兄长便可。”
袁琬心下唏嘘不已,估计你都比我大了一轮,搁现代的话我也能尊一声“大叔”了!
然而面上还是露出一副恭敬的神色,说道:“奉孝师父在上,请受小五一拜。”
郭嘉点点头:“你我同名同字,叫起来颇有些别扭,不如我另替你取一字,你看如何?”
想当初不过就是晚点噱头能让曹操注意到她,所以才自称郭奉孝,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她从此留在了曹营,如果还顶着这个名字,的确十分不便,她朝郭嘉行了个礼:“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忽而笑道:“我看小五眉清目秀,自有一股灵气藏于身,不如取字疏朗,你看如何?”
“疏朗”袁琬怔忪地看着他,嘴里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顿时觉得脸上一热,只得低着头说道:“奉孝兄好文采,谢奉孝兄赐字。”
“赐字谈不上,只希望小五的父亲莫要怪我胡乱改人家的字才好,哈哈”
袁琬脸上的绯色久久不退。
疏朗疏朗,他可是在夸她,眉目清秀,丰神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