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东征徐州
世事果真无常,建安二年的春天,她还跟三哥袁尚坐在邺城袁府的庭院里面讨论二叔父称帝为王的事情,而如今建安三年的新年,她竟然跟着曹操一起回到了许都!
“这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这是父亲、母亲、小五!”
当郭嘉经过庭院的时候,就看到了六个雪人整齐地坐成一排,他不禁有些好奇:“小五,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琬一转身,竟看到郭嘉站在自己身后,慌忙挡住那一个“袁”字:“没、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见她答非所问又语无伦次,郭嘉无奈地摇摇头,柔声道:“小五,其实你无须这样怕我。”
看着他有些受伤的表情,袁琬懊恼地咬住下唇,一丝愧疚感竟然就这么产生了……
她心里默默念着:大慈大悲观世音,快点让这个妖孽离我远一点吧。
“其实,推个雪人也无伤大雅,你年纪还小,爱玩闹也是正常。”说到这里,郭嘉竟有几分艳羡地看着她:“想我从小体弱多病,一到大雪天母亲就焦急万分,生怕我又染上风寒,因此从来不允许我去玩雪,所以每当看到别的小伙伴在雪中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而我只能穿着厚厚的棉衣站在窗前,总是觉得羡慕不已。”
“对、对不起,我只是一时紧张,以为主公来了,所以才会那样的。”袁琬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伤害到郭病号同学脆弱的心灵了。
郭嘉自然知道她有心安慰,笑容有些勉强:“小五不必介怀,你继续玩吧,不过注意别让雪水沾到身上才是,那样会着凉的。主公找我有还有要事相商,我先过去了。”
看着他清瘦却傲然挺立的背影在雪中缓缓远去,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轻咳,袁琬忽然觉得,其实这个郭病号,也蛮可怜的啊。
“我绝对不是因为看他长得好看才要送礼物给他的!”
一针一线飞快地穿过……
“我真的真的真的只是因为可怜那个病号才决定送这个给他的!”
要不要再加一层棉花?
“那天害的他触景伤情,我也有责任,送个礼物给他很正常!”
打结,收线,完工!
如果她的野营集训教官知道,二十一世纪的特工小姐,竟然把曾经在野外生存课时学会的技术用来给别人做礼物,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可不知为何,那日郭嘉忧伤的表情,总是会浮现在她的眼前,想到他说,因为从小身体孱弱,连玩雪的机会都没有,她就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匆匆忙忙找来布匹和棉花,准备给他缝制一副手套。
就当是谢礼好了,她要谢他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那天曹操本来是要把她推出去斩了的,要不是郭嘉开口,让她有机会为自己开脱,自己说不定早就被曹操送去“重新做人”了。
而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好歹郭嘉也算是她的“古文化启蒙老师”,每日悉心教导,从来没有嫌她烦。
再加上曹操又封他做了军师祭酒,于情于礼,她都应该送上一份薄礼,聊表心意的!
贺礼也好,谢礼也罢,总是要先送出去才行的!握着那双手套,袁琬下定了决心,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咦,奉孝师父,你这是要去哪里,这么匆忙?”
郭嘉一看是她:“原来是小五!我正要去主公那里。”
袁琬了然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就将双手背在身后,笑嘻嘻地说道:“我听别人说,主公封你做了军师祭酒,特来拜贺。”
郭嘉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你这是在笑我了吧?”
“岂敢岂敢!”袁琬把手套藏在身后,忽然开始犹豫要不要送给他。
郭嘉见她双手一直背在身后,不禁有些奇怪:“小五,你的手怎了?为什么一直放在身后?”
“啊!那个啊,前些日子受了一点小伤,没事没事!”
她随口扯出一个谎,当然也不完全算是谎话,至少在缝手套的时候,也被针尖戳伤过几次,虽然那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
然而郭嘉却当了真,眉头随即蹙起,拉着她的手臂:“让我看看,有没有包扎?”
“不用包扎,只是很小很小的伤口而已!”
推推搡搡之间,她手一软,那双手套就掉在了地上。
郭嘉不明所以:“唔?这是何物?”
既然都被他看到了,再遮遮掩掩的倒显得有些虚伪,袁琬索性告诉他:“这是我准备送给奉孝师父的新年礼物,戴在手上,就不会冷了。”
“哦?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他笑着俯身去捡,不料却跟她撞了一个满怀。
抬头的一瞬唇瓣忽然抵上一个柔软的物体,一阵温热的触感随即传来,而萦绕在鼻息间的,尽是她身上身上清甜的气息。
他竟然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愣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回神。
直到很多年后,郭嘉再次回忆起来,仍旧清楚地记得初次亲密接触的滋味。
而那日大雪纷飞,唇红齿白的清雅少年窘迫而又羞愤地推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亦是他此生记忆中最美的画面。
……
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即逝,一转眼,又再度入秋。
“这个张绣,着实可恶,我曹操竟然两次败在他的手上!文若,你来说说,到底要怎样才能够为子修和典韦报仇!”
曹操此人,除了生性多疑之外,最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好色!
袁琬料想曹操当时大概还不明白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道理。说起这个张绣,她记得在三国演义中看过这样一个排名
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
黄许孙太两夏侯,二张徐庞甘周魏,
神枪张绣与文颜,虽勇无奈命太悲。
三国二十四名将,打末邓艾与姜维。
好歹这也能够在那么多英雄豪杰里面排上个名次,张绣定不是一般的勇猛了,他能够主动投降,怎么着也该把他给哄好了,怎么还能够抢人家的婶母呢?
都说狗急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曹操讨伐张绣失败的原因吧!
“主公,文若窃以为……”
“唔说的在理!”曹操陷入深思,看着身旁的郭嘉,他忽然之间问道:“那,奉孝,你的看法呢?”
没有反应……
荀彧小声提醒:“奉孝,奉孝!主公问你话呢!”
依旧没有反应……
曹操重重地咳嗽几声:“咳咳奉孝,你对这件事看法如何?”
郭嘉被荀彧一推,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看着对面的袁琬神游许久,忙对曹操作了一个揖:“主公有何吩咐?”
曹操叹了一口气:“奉孝,你的病尚未痊愈,本该多休息几日的。”
郭嘉作揖道:“谢主公关心,奉孝已无大碍。”
“唔,那就好,文若,你接着说。”
“主公,文若以为,此番不宜再度出击,张绣连连获胜,此刻士气正旺,我军情绪低迷,应当先重整士气。”
“哦?那依你所见,应当如何振奋士气?”
沉默良久的袁琬忽而开口道:“自然应当东征吕布!”
杀了吕布,她也好早日回家去!
在听到吕布两个字的时候,曹操明显眼前一亮:“你说说看,为何要东征吕布?”
“先前吕布拒绝了袁术的联姻,袁术一怒之下去攻徐州,谁知大败而归,如今两人竟然可以和好如初!想那袁术是什么人?”袁琬笑着说道:“他胆敢称帝,与众诸侯为敌,公然挑衅汉室威严,而主公身为朝廷重臣,理当除去逆贼袁术,由此,出兵就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
曹操心中大喜,然而脸上却是一脸深沉:“照你这么说,不是应该直接去打袁术?为何偏偏要攻吕布?”
“袁术去打吕布,竟落荒而逃,况且世人皆知吕布骁勇善战,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袁术不过就是个空壳子,吕布才是他的后盾,若是袁术没有了吕布做后盾,那他还怎样跟主公叫嚣呢?”袁琬继而分析道:“世人皆知袁术无能,打败袁术所产生的效应,哪有打败吕布来的大呢?”
曹操颔首:“文若,奉孝,你们觉得呢?”
郭嘉与荀彧对视一眼:“此举可行。”
“哈哈”曹操开怀大笑:“那你又怎知东征吕布,我军会胜呢?若是败了,岂不是士气更低?”
曹操向来说话不忌讳,故而大方承认自己败于张绣,道:“吕布与张绣相较,自然是吕布厉害,如今我两次败于张绣的手上,你又凭什么让我去打吕布呢?”
“因为吕布不过是个莽夫。”袁琬想也没想,便说道:“他身边只有一个陈宫稍稍厉害,张绣则不同,他们是主动招降,原本就站在主公的对立面,招降自然心有不甘,故而不能与主公齐心。而吕布不同,他虽然四肢发达,但是头脑简单,主公只需要稍稍用计,便可挑拨他与陈宫,没有了陈宫,试问吕布还能不被主公拿下吗?”
曹操沉思,似乎是在分析她的提议。
一旁的程昱深思片刻说道:“主公,在下以为此计不妥,若此刻大军出击,刘表张绣万一乘机来袭,那我军就是腹背受敌!”
这时候,荀彧忽而笑道:“在下倒是赞成东征吕布,一则张绣虽然新胜,但是损失亦不小,况且疏朗说的对,如今吕布投靠袁术,若是有人投靠吕布,他们实力增强,到那时候,想要再除去吕布,就会变得很难了。”
没想到一向不待见自己的荀彧此时会站到自己这边,袁琬顿时信心十足地对曹操说道:“疏朗自知,主公心里根本不信我能掐会算,也从不辩解。这次哪怕天公折寿,我也要再为主公泄露一次天机。”
曹操直视她的眼睛:“说”
“主公可还记得,有个叫做刘备的人?”
“那个中山靖王之后刘备?”
“正是此人!”袁琬狡黠一笑:“此人即将前来投靠主公!”
程昱大笑:“去年刘备与主公同讨袁术之后,主公曾力邀刘备共谋大计,刘备拒而不受,如今,又怎会主动前来?”
“报”门外士兵忽而上前:“禀报主公,刘备求见。”
程昱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看着一向自视甚高的程昱此刻的神情,袁琬心中窃笑,皇叔,你可真给力啊!
……
“先生,这是厨房刚刚炖好的冰糖梨子。”青山端着碗送到郭嘉面前,欣慰地说道:“这偏方看来真是有效,现在已经不怎么听到先生咳嗽了呢!”
从今年正月十五开始,他就每天饭后吃一碗冰糖炖梨,说来也奇怪,坚持了大半年,他的咳嗽竟然真的好了许多。
郭嘉今儿才想起都是这炖梨的功劳,忙笑着谢过青山:“真是多亏你了,若不是你想到这样一个偏方,只怕我还要咳上好久。”
青山讪讪地笑了:“先生说笑了,青山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是小五告诉我的,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先生的咳喘真的好了许多,心里真是高兴。”
“原来是小五……”
青山似是自言自语:“说来小五也真是厉害,满脑子稀奇古怪的点子。”
“可不是么。”郭嘉又瞥见床头那双手套,想起前几****竟然真的算出刘备要来,忽而浅浅一笑:“对了,小五这几日可有来过?”
青山摇摇头:“没见他来过。”
郭嘉了然地点点头,心底竟有一丝失落,他忖思良久:“多亏了他的偏方,我理当前去谢过他的,青山,将我案前的那本孙子兵法拿来。”
好久不练,枪法明显生疏了。
袁琬此刻总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猛张飞。
感慨之余而又心中大骂野史坑人!眼前这个张飞,分明是个白面书生,哪里是什么胸无点墨的黑胡子大汉?
分明是文武双全的古代美男一枚!
从前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战胜袁尚,但袁尚毕竟不是什么武艺高强的人。如今面对这位三国排行前十的猛将,竟有些力不从心,才十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她举手投降:“翼德兄真是武艺高强,能输在这样的英雄手上,我真是虽败犹荣!”
一番话说得张飞心花怒放,他笑嘻嘻地说道:“哈哈哈,你这小子,我着实喜欢!这个年纪,能接我十个回合,已经不错了!”
郭嘉刚刚走到院子外,只听得兵戎声方罢,男子爽朗的笑声随即响起,不禁微微蹙起眉头,是谁在里面?
袁琬见到这位三国猛将张飞,也是兴奋异常,没聊多久两人就称兄道弟:“翼德兄,吕布这三姓家奴着实可恶,当初他兵败之际,落魄潦倒,若非你家主公收留,他能去哪里?谁知道啊!这吕布就是个白眼狼,趁着翼德兄独自一人守城之际,竟然强占徐州,连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听了之后,都是义愤填膺!”
张飞猛地一拍桌子,那石头做的桌子都被他拍得抖了一抖:“可不是!”
“你放心我家主公定能为你们兄弟讨一个公道,定将那吕布碎尸万段!”
“小兄弟说得好,来,咱们干一杯!”
郭嘉看到,趁着张飞饮酒之际,小五将碗中的酒尽数倒在身后的树根上。
此刻张飞已经微醺,他指着袁琬,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是海量我的头都晕乎了,你还能喝,厉害,厉害!”
话刚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那张飞已经醉地趴在石桌上睡过去了。
“喂喂喂翼德兄,我们再喝几杯?”袁琬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半天都没有反应,这才知道,他是真的喝醉过去了。
饶是郭嘉,此刻也只得充满无奈地笑笑。
这个小五呀!
“那个、那个奉孝师父,你怎么来了?”
虽然那次“尴尬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袁琬独自面对郭嘉的时候,仍然浑身不自在。
郭嘉比她大方地多,说道:“我是过来谢你的,青山今天才告诉我,那个冰糖炖梨的办法,是你想出来的。”
“那个啊!因为奉孝师父每日劳心劳力,还要指导我读书习字,所以我才想到这个办法,怎么样,觉得咳嗽好一些了吗?”
“已经好得多了。”
袁琬看着他温润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话可以接着说下去,只得胡乱地说道:“啊那个奉孝师父,你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你应该、应该去练武,这样可以强身健体,对,强身健体!”
“有道理!”郭嘉听她这么一说,倒真的开始低头忖思起来,忽而,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方才看到你武艺高强,不如你来做我的师父如何?”
“什么”
郭嘉正为自己想到这样一个好主意而兴奋不已:“我教你读书习字,你教我练武强身,这样不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这、这……”
……
“三弟这几天似乎跟曹孟德手下的人走得很近?”
大军浩浩荡荡往徐州的方向行去,刘备往身后斜睨一眼,状似随意地对关羽说道。
“有这等事?”关羽顺着刘备的目光往后看去。
果然,此刻张飞坐在马上,走得极慢,少年行走在他身旁,两人正有说有笑
“翼德兄,你大哥二哥看起来都很厉害!”袁琬一脸崇拜地看着关羽:“特别是你二哥!”
关公可是后世的偶像,受万民崇拜,享千年香火的,就算是曹操那样的奸雄,刘备那样的皇族后裔,也没有关羽人气高的!
提起自己两个哥哥,张飞自然得意:“那可不是,当年我兄弟三人桃园结义,羡煞多少人!”袁琬点头称赞:“的确是一段佳话!”
张飞瞥了一眼曹操,看他走在前方,便埋下头去,压低嗓音对袁琬说道:“我看小兄弟你也是个人才,怎么偏偏跟着这曹操?不如跟随我兄弟三人,我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平日里大哥二哥都不允许他饮酒,说是酒后会误事,偏偏这个小子,不仅大力赞成他饮酒,还说出一句“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这句话可真是太合他的心意了!张飞性情豪迈,随即就把她当做自家兄弟一般。
再说了,他向来敢说敢当,自然也不担心她会把这番话告诉曹操去!
袁琬哀叹一声,也压低嗓音道:“我本意也不想跟着他,奈何哎!不说也罢,一说起这件事我就悔不当初!”
张飞刚想说什么,只听得刘备一声呼唤:“三弟,你且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看着张飞立刻策马往前奔去,袁琬迎上刘备的眼神
带着一丝警告和怀疑。
她在心底不屑地呸了一声,本小姐宁愿跟着奸雄,也不跟着你这个编草鞋的!
这时,郭嘉牵着马走到她的身旁,问道:“小五,主公不是给了你一匹马,为何不骑马反而要走路呢?”
一见是郭嘉,她尴尬地笑笑:“其实我、我不会骑马。”
郭嘉笑着摇摇头:“小五,你真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人。”
“哪里奇怪?”袁琬不解地看着他。
“你目不识丁,偏偏说出的话又能引人深思,你说你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你看问题的角度又很别致,能够说出我们常人意想不到的话来。”郭嘉继而说道,“你会做冬天保暖的手套,还有那个围巾,对吧?还知道如何治疗哮喘,再比如现在,我那日明明见你武艺高强,跟张飞也能打上几个回合,如今你却又跟我说,你不会骑马,所以我才觉得,你真是一个怪才!”
听他这么一说,袁琬不禁暗笑,还算这古人有几分眼力,她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端特工人才,而现代的发达,又岂是这些古人能够想像的!
“徐州还有些路程,你若是一直这样走,只怕身子会吃不消。”
看着郭嘉担忧的眼神,她摇摇头:“我哪有这么柔弱,后面的士兵,他们也没有马骑,不也一样要走到徐州?他们能受得了,我就能受得了。”
听完她这一番话,郭嘉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小五,你日后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她看着他热切的眼眸,竟有几分恍惚,声音也低沉了下去:“我不求有什么大作为,只盼着能够一家人团聚,共享天伦。”
一转眼,她已经离开袁家一年多了,也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想她,不知道二哥有没有因为自己受到牵连,不知道三哥在军中历练的怎样,不知道……
想着想着,眼眶竟然就湿润了。
自从被抛到这里,灵魂寄住在这个袁琬的身体里,她一直坚定地以为,自己可以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来看待这一个乱世,却没有想到,自己早就融入这个时代,成为其中一个。
原来,这就是她的命运。
“小五,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念我的家人罢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去擦擦眼角,心中有些失落之情。
……
这就是乱世,这就是战争。
看着眼前的彭城,袁琬第一次知道了,血流成河这个成语,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此刻,刘备眼中尽是不忍,张飞按捺不住了,怒吼一声:“明明是归降的,为什么还要屠城!这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去面对彭城百姓!曹操,你也太狠了吧!”
关羽瞥了一眼袁琬,压着心中的怒火,对张飞说道:“三弟,慎言。”
“慎个鬼的言!”张飞知道关羽是担心袁琬会回去向曹操告密,他素来知道袁琬无奈,此刻一使蛮力,将她拉到城门前:“小五,你自己看看,这样一个不忠不仁,不孝不义的乱臣贼子,你还跟着他作甚!”
“我、我不知道他竟会下令屠城!”袁琬此刻神色呆滞,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虽然她身为特工,同时也是一名警察,但是在现代和平时代,她最多执行任务暗杀过几个人而已,而且都是对国家有着严重威胁的敌人,如今彭城已归降,城内多是老弱妇孺,她没有料到,曹操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刘备深深看了她一眼:“三弟,莫要再说了,里面的官兵都是信任我们兄弟三人,才愿意归降的,是我们害了他们!是我的疏忽,没有想到,到了今时今日,曹操还记着当年陶谦部下杀他父亲的仇!”
听刘备这样一说,袁琬这才想起,曹操的父亲曹嵩,当年就是在徐州被陶谦的部下杀害,而随后,曹操挥军攻打徐州,下令屠城。
从此往后,曹军军令中就多了一条,对待徐州诸城池,不降必诛,降也屠城!
“曹操果真本性残忍。”张飞大叹。
从前她读三国,崇拜这样一位乱世枭雄,而当从前书中那些毫无感情的文字变成她如今鲜血淋漓的现实,她顿时恍然,枭雄也好,英雄也罢,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嗜血。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默默说出这样一句话,转身离去。
而刘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里呢喃着:“一将功成万,骨,枯……”
关羽无比惋惜:“这位少年宅心仁厚,跟着曹操这样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张飞却是不解,立马说道:“当然是不幸,我定要劝小五离开曹操那奸贼!”
关羽叹息:“古往今来,但凡成大事者,都必须心狠手辣,曹操如今势不可挡,这位少年跟着他,有朝一日定能名扬天下,此乃他之幸,但曹操为人狠辣,眼前这番景象,只怕那位少年以后还要面对很多次,若是等他习以为常,助纣为虐,他日必不得善果,此乃他之不幸也。”
刘备长叹一声:“彭城的百姓,是刘备对不起你们!是我,错看了曹操!”
“大哥二哥,曹操心狠手辣,你我三人不如就此离开,就如当年一样,凭我们兄弟三人,还愁没有地方去吗?”张飞心直口快,没有考虑过多,直接就对刘备关羽说出心中提议。
刘备的神色更是忧虑:“我又何尝不想离开曹操,只是此刻,徐州还未夺回,我不能辜负陶谦当年的嘱托。”
“那该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只有暂居虎穴了!”
而曹操的营帐里,此刻几位谋士正各抒己见
“如今取胜在即,现在班师回许都,是不是太可惜了点?”
“吕布只是被我们围在下邳,但是城内粮食充足,而我军已经粮草不足,所以必回许都!”
“的确如此,如今吕布只要守而不攻,我军未必能取胜,但是就这样放过吕布,也着实有些可惜了。”
“可惜什么?难道你忘了濮阳那一战吗?就是因为粮草不足,才被迫撤军!”
“有理,而且那袁术也已经声援吕布,想必不日就会派遣援军前来,到那时候”
“袁术不会出兵的!”
众人向门外看去,说话的正是袁琬。
自从那日刘备前来投奔,曹操便有几分相信,这个少年的确有几分本事,忙起身相迎:“不知疏朗有何高见?”
“袁术曾经欲与吕布结亲,当时吕布拒绝了他,而方才,吕布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偷偷送出城,结果被我军将领发现,给拦截住了,吕布无奈,只得退回城中。”
曹操大喜过望:“哈哈,这样一来,那狡诈的袁术定不会出兵援助吕布了!”
荀攸上前,道:“主公英明。”
“传令下去,继续给我围住下邳,另外,命将士们在下邳城外挖掘一条壕沟,我要让里面的人,一个都出不来!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得了曹操的命令,纷纷退散。
“小五”郭嘉叫住她:“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总也见不到你。”
迎着他温暖的目光,袁琬心中更是矛盾,郭嘉是曹操的谋士,而她是袁绍的女儿,他们两个根本不能成为朋友!
曹操跟袁绍早晚会斗得你死我活,她还是跟他保持些距离的好!
“没什么,只不过替你的主公在善后。”
她的语气转变忽然之间变大,郭嘉就算不知何故,但也明白几分,他试探着问道:“你可是一直留在彭城?”
既然他直截了当,那么她也不需要扭捏作态,袁琬大方地承认:“没错,彭城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郭嘉摇摇头,对她浅笑:“这是主公的军令,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更改。”
“是啊,都说军令如山,那么这些无辜的百姓就活该被杀死吗?”
郭嘉的目光飘向远方:“我们都没有立场去谴责主公,因为,当年不是我们的父亲在徐州被人杀害。”
袁琬唯有沉默以对,心中想着,怪不得曹操如此器重郭嘉,他手下的谋士有很多,荀彧荀攸,以后还会有贾诩等人出现,可是他最最信赖的,无疑还是郭嘉,从前她从书中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如今身临其境,才明白,因为郭嘉能够站在曹操的角度去看问题。
所以他每次都能够揣测到曹操的想法,所以他每次都能够献出良计。
“郭嘉。”
她突然喊出他的名字,不再像从前一样喊他奉孝师父,郭嘉心中不禁一颤,然而脸上还是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怎么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次若是曹操顺利攻下徐州,我便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