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看完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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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神的孩子都跳舞——麦克尤恩《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小札

孤独感,每一个故事,都铺满了孤独感。哪怕是温暖的《夏日里的最后一天》。

有一天晚上,我被麦克尤恩的繁华的叙事用词打击,厌烦了他,将正在阅读的《与橱中人的对话》停下来。作为一个小说的爱好者,我被麦克尤恩的这种饱满感激怒了。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才华,不论是想象力还是语言,都那么饱满。这让人感觉轻薄。

然而,翻一下余华的推荐,又或者作品的简介,便可以知道,麦克尤恩出版这部《最初的爱情和最后的仪式》时只有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多么青春期啊。这个年纪,正是浓郁表达的最好时机,对自己的以后有多种方向的设计,阅读麦克尤恩的这部小说集,我们的确看到了不同的方向。《立体几何》是一个撕开我们局限的作品,想象力和虚构能力让麦克尤恩的小说有了翅膀,写作者麦克尤恩,用虚构的能力在小说行进中不时地逃离出叙述现场,修改自己的叙述局限,不时地打破正在行进的叙述,然而有了出人意料的结局。

《家庭制造》描术一个述对日常生活背叛的少年,尽管这部小说的主题落在了少年对性的好奇,但大量的情节都关注一个孩子在被规范的成长中,时时想背叛现实生活的冲动。叙述者麦克尤恩,不时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放到那个冒犯生活的少年人身上,又不时地将被规范后的自己的想法放在孩子的对面。成长意味着将本来可能真实的逻辑模糊,慢慢进入庸常生活的秩序中。

我最喜欢《夏日里的最后一天》,这也是全书最为温暖的故事。尽管故事的结局让人悲伤,但故事的行进中,麦克尤恩第一次用欢喜的表情靠近日常生活,觉得生活中的孤独感可以被温暖的他者所消解。

麦克尤恩的舞蹈总能给阅读者留下深刻印象,这缘自他的独特的视角。《蝴蝶》是一个平淡的故事,一个被社会漠视的人,无法排谴掉潜藏在内心里的孤独感,他厌倦自己的现状,他不能容忍这种与社会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试图融化一下自己。然而,却成了杀人犯。这篇小说几乎不承担文学以外的身份和道德,麦克尤恩将视角停在杀人者本人,阅读完这个杀人的故事,你会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感。没有憎恨,麦克尤恩用自己的文学才能消解了我们对残酷结局的愤怒,这需要多么宽阔的内心储备。麦克尤恩做到了,他打破了我们二元对立的思维,他用近乎舞蹈的方式演绎了一段悲伤。

《与橱中人的对话》是我分三次阅读完的。看完以后,我陷入自己悲伤的过往中。生活中,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无数个令人自卑甚至无力的片断。这些片断被麦克尤恩全部抓住,拼凑在一起,便成了这篇小说。这个小说的构思精巧无比,一个弱智的孩子,到了十七岁还只有几岁孩子的智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弱智是自己的错误,而是归罪于母亲,他是这样揣测母亲的:“她精神有点问题,你知道,这是我问题的源头。她就想要孩子,可又不愿意考虑再婚,所以只有我一个;我必须充当她憧憬过的所有孩子。她努力阻止我长大,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做到了。你知道吗,我到十八岁才学会正常说话。我没上过学,她让我呆家里,说学校是个野地方。她白天晚上都抱着我……”这段叙述是肯定的语态,如果不读下面的情节,差不多,我们可以肯定母亲是个精神病人,然而,很快我们便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而是孩子的确是个弱智。然而,这个弱智的孩子在十八岁以后遇到了一个大困难,那就是,他必须为母亲的幸福出走,母亲有了新的恋人。故事的展开从此开始,一个弱智的孩子在社会上,他会遇到什么的境遇呢,随便都可以预测到,他会遇到悲伤。作为一个阅读者,我对这悲伤的到来充满了期待,我相信麦克尤恩的叙事能力,然而,仍然被他的文本击中,我甚至在阅读中打开了自己的内心,我知道,小说中的人物距离现实中衣着光鲜的我很远,但我依然看到内心里藏着的另一个弱智的我。这种打开让我孤独,不是同情小说中的人物,而是同情自己的过往。这真不是矫情,而是真诚地融化。

孤独感,是麦克尤恩在三十岁之前遇到的前所未有的难题。他用不同的角度来刻摹这些内心感受。他笔下的孩子差不多都是被他从生活中挑选出来的另类,这些孩子有着神性的智慧和狡黠。他们或者成为蝴蝶,飞走了,或者成为河流里的鱼,游远了。

这真让人悲伤。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伊恩·麦克尤恩著,潘帕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2月出版,定价:2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