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2)
始源穿上老头儿的鞋，显得格外滑稽。始源身材比较高，老头身材较为矮小，始源穿着这身儿衣服如同大人穿着童装般，不仅衣衫陈旧，更可笑的是一件肥大的长袍，愣是让他穿出了紧绷的感觉，而脚上的鞋也根本穿不进去，鞋上还有一个破洞，始源的脚伸进去，索性踩着鞋帮，当拖鞋踢拉着，熟料想脚刚进去，大拇哥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老头儿穿上始源的衣服也格外滑稽，始源喜好素色，老头穿上素色的长袍，格外肥大，脚上的鞋也和小船一般，不合脚。
始源看着他俩的打扮，哈哈一笑，这一笑不要紧，果然将自己身上的这件紧绷的衣服给撑破了。老头儿看着撑破的衣服，有些忐忑，这衣服破了，这公子还要吗？老头儿看着始源，恭敬的等候始源的发话。谁料想，始源爽朗一笑：“这样更好，省得绷得我难受。”说完，始源就踢拉着拖鞋，扬长而去。
走在路的两旁，始源打量着一座座旅店，走到一间看起来最不起眼的旅店旁，始源买了进去。刚进去，这家店的伙计就走了出来，看着始源的一身打扮，伙计尖牙利齿：“快走，快走，店已经住满了，没地儿了，上别处去。”
“你这伙计，刚才那个人进去的时候，你明明说还有两个房间，怎地我进来就没了房间？”始源道。
“刚才那个公子，一下包了两个房间。你不知道，别瞎说，赶紧走吧，这里不是你住得起的。”伙计继续哄始源。
“哪有一个人包两个房间的道理？你定是看我衣衫褴褛，不让我住店，想来我也是一介书生，你这伙计以貌取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始源一副穷酸书生的语气。
“人家有钱，愿意上半夜睡这间房，下半夜睡那间房，你管得着吗？”伙计道。伙计和始源的争执，引来了店里的众多宾客的注意，伙计一看很多人围过来，就有些着急了，这个乞丐在这里磨叽，会耽误生意的。伙计心眼儿多，赶紧冲着各位住店的客官一指：“我说已经没有房间了，你不相信，你随便去问问啊。”伙计说完，赶紧冲围观众挤眼睛，言外之意赶紧将这个穷小子打发了。
始源闪身就要卖过门槛儿往里进，伙计赶紧挡住，伙计的一双手伸到始源的胸前，始源抓住伙计的手，暗暗用力，同时高声喊：“打人了，打人了，打死人了。”始源这么喊，是为了吸引店内住店客官的注意，如果刘伶在这里住，出来围观的话，自然就有机会认出他来。
伙计一脸苦瓜相，明明他将自己的手抓得生疼，倒反过来说自己打他？但这姿势又说不清楚，伙计想挣脱始源的力道，却怎么也挣不脱，不懂行的人看在眼里就是伙计揪住始源欲施暴力的样子。
果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公子，我说什么来着，出门在外不能凑热闹，人多的地方不能去，你偏要看，有什么好看的。看热闹，看热闹，越看越热闹，一会儿你惹祸上身了，我看你怎么办。”六六的声音传了进来。
“刘兄，是你吗？在下刘源啊。”始源高声喊。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刘源兄，想不到又见面了。”刘伶一脸的欣喜。六六则翻了一下白眼儿。
“这位公子，你们认识？这再好不过了。”伙计打量了一下刘伶，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富家子弟，但从干净的衣着来看，付个房费应该不成问题。伙计看有愿意付钱的来了，自然也就不管这事儿了，跑到一边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刘伶将始源请到房中，始源打量着刘伶所住的房间，从房间布置来看，估计是这家店里最便宜的房间，除了一张床，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始源皱了下眉，问道：“刘兄，可曾用过晚饭？”
“还没有，我们身上带着一些干粮，六六去找店家拿水去了，正准备开饭呢。”刘伶说。
“刘兄就吃这个？”始源问。这个时候，六六端着水壶走了进来。这个小家伙，一直坚信始源是蹭吃蹭喝的主儿，听到始源问自己公子吃饭的问题，就更加认定了这一点。“我们就吃这个，想来这位公子经常吃山珍海味啦。”
始源对六六的讽刺充耳不闻，笑嘻嘻回答：“海味吃得倒不太多，但山珍却是吃腻了。”
“刘兄，咱们读书人，耗费体力，不能总吃这种清淡的东西，而且怎能住这种地方？蟑螂、虫蚁横行，扰乱读书的心情。走，为兄带你去一处妙地儿，让刘兄放松一下。”说完，始源就要拽着刘伶出去。
“刘源兄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在下觉得这里休息还好。”刘伶拒绝道。六六在一旁听得吃惊，好似这刘源发了什么横财一般，怎会请得起我家公子呢？正琢磨间，始源冲着六六说：“六六，快将你家公子的东西收拾好，跟着我走，下次打赏你。”
“谢谢公子下次的打赏。”六六没好气的回应，打赏还有下次，也就这位刘源公子能够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
刘伶也不是拘泥之人，见始源执意要求，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吩咐六六去柜台结账，就跟着刘源了店铺。那伙计见刘伶跟着刘源走远了，这才自言自语道：：“这个呆头鹅公子一定是被那个要饭的给骗了，这世道。”说完还叹了口气，一副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派头。
始源踢拉着他那双鞋，拽着刘伶穿过一条宽敞的路，走到一条小巷中，胭脂的味道飘了过来。在一座颇为气派的小楼面前，始源停下了，打量了一下招牌确认是“春红院”无疑，始源抬脚迈了进去。刘伶却有些迟疑，从外表看，这座酒楼颇为气派，在这样的地方吃饭，不知道一顿饭要花掉多少银子，这位刘源兄看起来不似带银子的样子，而自己身上也寥寥无几了，不知道来这种地方究竟消费之后将怎么办呢？六六看了一眼刘伶，自然明白刘伶的心思，他悄悄走到刘伶边儿上，小声说：“公子，咱们跑吧，这个刘源八成是个吃白食的。”
六六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始源的耳朵里，始源装作听不见踢拉着拖鞋径直向里走去。
“休要胡说，刘兄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心胸坦荡，只是眼下报国无门，生活一时陷入困顿而已，小孩子莫要在背后随便议论别人。”刘伶对始源的颇有一种认同感，无论六六怎么说，都不肯相信始源是骗子。
六六无奈地跟在刘伶的后面，一起迈入了春红楼。一进春红楼，迎宾的正是春红楼的桂妈，桂妈一见始源的装扮吃了一惊，但看到直挤眼睛的始源，顿时反应过来，马上装作不认识一般，招呼起来。刘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但从这群姑娘的装扮上，也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座酒楼是个青楼。魏晋时期的读书人逛青楼，并没有丝毫羞愧或者见不得人的感觉，青楼反而是一种文人常去的高雅场所，青楼女子有很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故而很多名士颇爱青楼，并为青楼女子写下过不少著名的篇章。
刘伶是头一次进青楼，对青楼内的装潢和姑娘，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四处打量，而作为书童的六六人小鬼大，自然也明白这是什么场所。让六六很是惊讶的是，像他们这般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衣着，尤其是刘源那身破烂的如同乞丐般的服装，这个店的伙计为什么不会将他们直接轰出去，而是依然以礼相待。六六一脸的疑问，但小孩儿心性，这个念头只是一闪，马上就被莺莺燕燕的姑娘吸引住了，不同于刘伶，六六更加关注的是姑娘们手中端着的点心。
“我们要天字号包间”始源开口。
桂妈赶紧应承：“好嘞，天字号包间，春花、秋月两位姑娘侍候公子上楼。”
始源踢拉着一双破烂的鞋子，吧嗒、吧嗒地走向店内的楼梯，顺着楼梯向上走。刘伶和六六跟在后面。进入房间，始源坚持请刘伶做上座，刘伶推辞几次之后，见刘源十分果断，只好依着刘源坐在了上座。
春花和秋月两个姑娘分别坐在始源和刘伶旁边，始源看了看春花和秋月，姿色还算可以。始源推开坐在身旁的春花道：“你也坐到我家兄长那里去，他这几日累了，需要好生照顾。”春花依言坐在了刘伶身边，刘伶顿时有些局促，手脚也不知往何处放了。
片刻后，饭菜上来了，鸡、鸭、鱼、肉，各色菜品整整上了十六道。刘伶对着始源说：“刘兄，咱们就三个人，这些饭菜怕是吃不了。”
“不妨，这几日辛苦了。尽管吃便是了。“始源说。
六六不知道始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是吃白食，反正现在也跑不了了。这么多珍馐美味，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见到，既然如此，索性先吃饱了再说。到时候没银子付账，做个饱死鬼也不错。想到这里，六六开始敞开怀大吃大嚼起来，先拿个烧鸡腿塞在嘴里，另一手就伸向了那鸭脖，嘴巴里一时间塞满了食物。在大吃了片刻之后，六六肚子已经涨得不轻了，但还是不停地夹菜，至于夹得是什么菜，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是能吃的，都往嘴里塞，直塞到最后，竟然不知道嘴巴里是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