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怜香惜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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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不能羞

鹤公子脸色阴沉,静静看了她一会,良久,方轻道:“你再说一遍。”

韩豫尘见他已然动怒,急忙要上前打圆场,念香抢先一步挡去容香面前,对鹤公子朗声道:“沈小角没事!她只是说气话,请不要当真。”

鹤公子定定看了容香好久,她也不回避,昂然回望过去,眼底满是倔强。半晌,鹤公子才轻道:“我可以相信你?”

念香沉声道:“玉色峰的人,还不至于对你打诳语!”

鹤公子哈哈大笑起来,一扫方才的阴森紧迫,他用力拍了拍念香的肩膀,赞道:“好!泉家老三!我喜欢!走,喝酒去!”

念香急忙悄悄给容香使眼色,让她跟过来。她却只是站着不动,似乎在发呆。

韩豫尘柔声道:“容香小姐,无论你与大哥有什么误会,总有解决的一日。大家何不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呢?大哥他这三年来也很辛苦。”

容香怔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误会?什么误会?此人所到的地方,都令我恶心!”她“铿”的一声抽出剑来,寒光一闪,将面前的桌椅砍成两半,一旁的小二吓得摔去地上,两腿瑟瑟发软,再站不起来。

容香森然瞪着他,轻声道:“你看什么?看我的笑话?你好大的胆子!”

她将剑一竖,手腕一送,竟然当场就要将那小二刺穿!

念香大骇,刚要上前阻止,眼前忽然一花,鹤公子不知什么时候蹿了上来,白色的袖子一展,只听“叮”的一声,容香手里的剑竟然弹了开去!

鹤公子厉声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他直直一掌劈向她胸口,这原本只是虚晃一招,想将她从小二前面逼开,谁知她竟然动也不动,冷眼看着他的手劈上来。鹤公子大惊,急忙要收力,却哪里收得回来?

“砰”的一声闷响,容香倒退数步,脸色忽然一白,张口吐出一口血来。众人都被这变故惊呆了,话也说不出来。鹤公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真的是自己下手打伤了她。

容香抹去唇角的血,双目深邃地看了他一会,她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将手里的剑“咣当”一声丢在地上,转身就走。念香怔怔看着她略有些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抬脚要去追,却被韩豫尘悄悄拉住袖子,“你别去。”

话音刚落,鹤公子就一声不出地追了出去。韩豫尘轻道:“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三年了,拖得够久了。”他又岂会不明白,他大哥千里迢迢专门从朝鹤宫赶来洛阳的真正目的呢。

念香默默点了点头,回头笑道:“既然如此,只有你我二人来品尝美酒了。韩兄。”

两人坐在角落里,吩咐惊慌的小二上酒菜。

韩豫尘深深看着他,却也不说话。

念香低头喝了一口酒,轻道:“你……是不是知道很多?”

韩豫尘装傻,笑道:“知道什么?”

念香叹了一声:“是不愿说,还是不知道?”

韩豫尘沉吟半晌,才正色道:“我先问你,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哪怕是一点点细节?”

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也不尽然吧!至少,他还记得一双手温柔的触感,还记得一些切切的话语。眼前始终有云雾环绕,他看不清真相。可他总觉得,再过一些时候,再久一点,他或许就能够想起什么重要的东西,想起一些重要的承诺。

韩豫尘忽然一口喝干杯中酒,说道:“我不愿说。我说了,便违背了她的愿望。你自己答应过她什么,你要自己想起来。”

念香早知他一定会这样回答,当下只有无奈苦笑。

他转着手里的杯子,喃喃道:“她……是不是叫司马习玉?她是一个……郡主?”

韩豫尘有些吃惊,“你已经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

念香轻道:“我在泰山派见到她一次,觉得十分熟悉。而且,她去找林玄中,威胁他不许将自己的身份泄露出去。原来……真的是她。”

那张脸,那声音,那笑容,他都从灵魂深处感到熟悉无比。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他忽然再也坐不住,将杯子一放,沉声道:“我要去找她。韩兄,请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韩豫尘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事实上,我们出来也是为了寻找她和端木容慧。她那日被胡杨带走,我便再没见过她。”

念香站了起来,“好,那我去找胡杨!她是什么地方人?”

韩豫尘见他说走就走,心下也不由大慰,“她是杭州人,杭州司马府。她父亲是当朝宰相。”

宰相的女儿!念香勾起嘴角,来头真够吓人的!

谁知韩豫尘又道:“她的外婆,就是她母亲的母亲,是当朝皇帝的姑母,所以,她被册封为郡主。”

念香苦笑一声,仰头叹道:“金枝玉叶!前途茫茫!韩兄,告辞!”

他转身就走,当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韩豫尘自斟一杯酒,却不喝,送去一直沉默发呆的黎景唇边,柔声道:“他欲上下求索,我却只求及时行乐。这上好的竹叶青,佳人不可浪费。”

黎景脸一红,却依然微笑着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干杯中酒。

自从居生生的伤痊愈之后,端木便再也没有清净的日子,她根本不是能安静待在屋里的人,成天要出门玩。这个脾气刚好对了端木老爷子的胃口,两人甚至开始商量着出海去寻找所谓的仙山。

这下可把端木容慧给吓坏了,新媳妇还没过门,居然就沾染上他老爹那可怕的习气,这还得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有带着居生生离开端木世家,让她离自己那脱线老爹远一点。

居生生窝在软垫里,笑得好像一只被喂饱的猫。她轻轻揭开窗帘,看着外面移动的绿树高山,笑道:“咱们要去哪儿啊?你之前说带我去看好玩的,是什么?”

端木有些心虚地端起茶杯,先前为了骗她离开端木世家,他说了谎话,眼下被问到鼻子上,他只得在肚子里苦搜借口来圆,堂堂的端木世家三公子,近段时间总被这个小女子逼得一身冷汗。

“喂,说话啊。”

居生生凑近过去,抓了抓他的长发,在端木看来,她就是一只在撒娇的猫。他轻轻攫住猫爪子,将她抱在怀里,总算编好了一个借口:“咱们先去洛阳别府,至于有什么好玩的,你到了以后就知道了。”

居生生噘起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真的?我怎么觉着你是在骗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端木抬眼深深看着她,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算啦,”她伸了个懒腰,趴回软垫上,“就算没好玩的事情,我也不在意的。只要能出来透透气,就很开心了。”

端木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舒服地靠在他腿上,青丝泻在他雪白的衣服上,他干脆细细拈起来,替她编起一根根小辫子,车厢里一片安详的寂静,只有案上的茶水随着马车的移动缓缓摇晃着,散发出淡淡的烟雾。

居生生闭起眼睛,几乎要睡着,马车忽然猛地一停,车中两人都是微微一惊,端木沉声道:“玉带,怎么了?”

小童玉带在外面急道:“公子!是……是司马姑娘!”

居生生急忙拉开车门跳了出去,外面日光璀璨,六月骄阳,刺得人眼睛也花了,她看见马车前立着一匹漆黑雄壮的巨马,马上骑着一个白衣女子,她一双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睛,正直直看着自己。

“习……习玉!”居生生喃喃地叫了一声。

马上的习玉看了她许久,终于露出一个欣慰温柔的笑意。

居生生再也忍不住,直接扑了上去,大叫道:“习玉!习玉!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习玉跳下马来,由她抱着自己一顿乱蹭,她脸色有些发白,脸也清瘦了许多,更显得一双眼如同潭水一般清澈深邃。她低头温柔地看着居生生哭得毫无形象的脸,然后抬手替她擦眼泪。

“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看你过得幸福,我终于安心了。”她低声说着,眼睛里有些湿润。这些日子,她几乎每日都要被噩梦惊醒,梦里,只有那个远远飞离她的灰色身影,和生生胸口溅射出来的殷红鲜血。

“你这样好,我真的很开心。”习玉摸了摸她的头发。

居生生吸着鼻子,急道:“你不在,我一点也不好!你别走啦!我们说好了永远在一起的!我陪你一起去找念香,把他抢回来!习玉!习玉!这些日子你去了什么地方?”

习玉微微一笑,“说来话长。生生,你永远是这么孩子气,都快嫁人了,以后要稳重一些。”

居生生见她无论说话还是微笑都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心下不由大慌,急道:“你怎么了?习玉?我……我好像不明白你要说什么?”

习玉仰首看了看天空,轻轻将她放开,柔声道:“我要赶路,去玉色峰。生生,祝福我。”

居生生伸手要去抱她,却被她轻轻推开,“生生,如果我能平安回来,咱们一定永远也不分开。我这一去,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她轻轻说着,轻轻一纵,立即跳上马背。

日光刺眼,居生生隐约看到她脸上有闪烁的泪,却看不真切。

“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已经和父亲诀别,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生生,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习玉用力一扯缰绳,巨马发出痛楚的嘶鸣,她的身影背着阳光,在居生生眼中形成一个定格,很久很久以后,她都忘不了习玉这一刻的决绝与毫不犹豫。

“……保重!”巨马撒开四蹄,扬尘而去。

居生生呆呆站在原地,茫然,却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心头一种钝钝的痛,令她眼泪也流不出来。

端木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柔声道:“上车吧,日后总有相见之日。”何况,他与玉色峰,还有一笔账没算清呢!

习玉挥手甩着马鞭,令它飞快地奔跑,这样,迎面而来的风就会把她满脸的泪水吹干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在金陵遇到前来寻找自己的父亲,他震怒的神情和悲伤的话语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

“你要去找他,从此就不要做我女儿了!司马家没有你这样叛逆的女儿!”

她只有深深地跪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一个字也不说。

“……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再回头!”

她泪流满面,只有用力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转身就走。父亲在后面嘶声道:“你……你不要后悔就好!放弃从小的锦衣玉食,去追随一个虚无缥缈的幻相,你不是我女儿司马习玉!”

她怔了半晌,才轻声道:“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父亲终于撑不住流出眼泪,却倔强地背过身子不再看她。她深深看着那已然苍老的背影,许久许久,终于转身离开。

她不能尽孝,她不能保护自己的朋友。她或许什么也做不到。可是,除了这样不顾一切向前走,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回头了,她从此一辈子也会看不起自己,一直向前冲,她也看不起自己。

两难,她选择一种,便要失去另一种幸福。

这个世上,果然是没有完美的吗?

她永远也不知道,在她抱着必死决心前往玉色峰的时候,同样也有一个人满心焦急惶恐地赶赴杭州。一南一北,长长的地平线,令他们的影子越分越开,仿佛,永远没有接触的那一天。

今夜的月光很亮,念香坐在窗前,点了一盏油灯,就着月光与烛光,安静看书。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盛夏的蝉鸣僚亮颤抖。

他翻了一页过去,手指忽然停在纸张边缘。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却忽然低声道:“如此深夜。有什么事?”

窗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影,他穿着黑衣,半边脸也被蒙住,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他忽然半跪了下来,低声道:“老宫主有话转达,小宫主从未历练过江湖,于人情世故甚为不通,更不谈威信一说。故此,命小宫主三月内不得回玉色峰。”

念香原以为爹会派人来指责他没有伤害沈小角的事情,谁知他居然叫自己三个月内不要回玉色峰?这是怎么回事?他不由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人继续说道:“小宫主现在人在金陵,真是太巧了。老宫主交代,此次如果要回玉色峰,须得带上江南双生的人头,以此为据。”

江南双生?爹还没忘了四年前他们一场无心之说?江南双生算得上江南赫赫有名的人物了,这两个武林书生,平日里没事便杜撰写书,编了一套又一套武林胡话,把江湖里大凡有名的人物都开涮了一遍。这原本也只是无聊酸儒的戏弄而已,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谁知四年前,他们忽然写了一篇名为《论玉色峰之神通广大完全狗屁》的文,在里面大拿玉色峰的人说事,将泉老宫主杜撰成一个小心眼,善于嫉妒的人,更将当年苏浣香之死编得离奇古怪,极尽夸张之能事。

这篇文令整个武林拿玉色峰说笑了好一阵子,爹当时虽然没有任何反应,但念香非常明白他的为人,泉豪杰是个别人不犯我,我也会去犯人的人,更何况江南双生是指名字骂来了脸上。选择在四年之后动手,果然厉害,让人猜不出究竟是谁下的手,既泄了愤,又撇清关系。

念香沉吟半晌,忽然转头去看那半跪在外面的黑衣男子,看了一会,他忽然奇道:“葛长老?你是葛长老?爹怎么会特地派你千里迢迢来找我?”

玉色峰那么多人,葛长老好歹也算长老级别的人物,这种跑腿的事情,怎么会由他来做?念香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沈小角一事爹居然没有半点指责,又忽然叫他不要回玉色峰,这些行为实在异常,爹以前绝对不会这样贸然行事的!

葛长老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却不说话。

念香见他如此,料定其中有鬼,当下立即起身,笑道:“泰山派一事我还没和爹说呢!不如我先回玉色峰,江南双生的事情下次我再来办。”

葛长老忽然扑地跪下,沉声道:“请小宫主不要贸然行事!老宫主说了三月内不希望在玉色峰见到您!请您不要任性!”

念香笑道:“我回家又是什么任性了?葛长老,你这样一说我却不明白,爹从来不会叫我不要回去。难道你在骗我?”

葛长老急道:“属下怎敢?!”

念香忽然沉下脸来,冷道:“既然不敢,你还拦着我做什么?退下!”

葛长老闭上眼,似乎在挣扎着,过了一会,他猛然叩首至地,低声地急切地说道:“小宫主!属下……实在不忍隐瞒!老宫主吩咐过,绝对不允许你最近回玉色峰!只因,早有探子探得有一个人在火速赶往玉色峰!老宫主不希望你遇上她……所以,派属下前来拖住你!属下尚有私心!实在不忍见司马姑娘为小宫主伤心伤神……小宫主,你若是一定要去,那么便把我打伤,追上去吧!”

念香大惊,喃喃道:“她……她去玉色峰?!”

葛长老干脆横了心,急急说道:“小宫主,司马姑娘对你情深意重,属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你走火入魔那段日子,若不是司马姑娘悉心照料,只怕我等寻着的时候,你早已成了一掊白骨!她这次赶往玉色峰,为了谁,你若再不明白,实在是辜负她一片苦心。老宫主的意思是引她上山,然后直接处理掉!小宫主,属下地位卑弱,原不配说这些话,可是,属下只是不想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属下妄言了,请责罚!”

念香怔了半晌,葛长老的话不啻于五雷轰顶,震得他心神大乱,一时间无数过往快若流水地从眼前流过,他伸手想抓住一些具体的片段,却怎样也抓不住。她,她去了玉色峰……为了他?

他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怎样的滋味,那仿佛是最甜的蜜,最苦的黄连,最热的熔岩,最冷的冰,那样和去一处,最后得出一种古怪的滋味。他缓缓放下书,手竟然在微微发抖,心跳一阵快一阵缓,口中也有些发苦。

“我……我马上回去!”他将放在桌边的剑一把抓起,纵身就要跳出窗户。

谁知葛长老忽然拦住他,沉声道:“小宫主!属下只有尽责……拼死阻拦你了!”

念香猛然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仿佛日照湖水,一派清明,没有一点犹豫。念香不由抿起唇,心下纷乱复杂。

葛长老凄声道:“属下已经因私心而失职,请小宫主责罚!”

念香看了他一会,忽然抬手一掌朝他胸前拍去。葛长老不由闭起眼,等待掌风劈下。谁知肩上却是被人重重一拍,念香身体一纵,早已窜了好远,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要拿爹的那一套来面对我!我不是老宫主!”

葛长老急忙回头,念香早已消失在夜空下,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同样的月色,照耀在南北不同的地方,此时的习玉,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迷路了。她骑在马上,时不时便被低垂的枝叶打中脑袋,最后只有下来牵着马一点一点在茂密的树林里摸索前行。

玉色峰在哪里,她根本不知道,师父给她的地图太潦草,什么也看不明白,只能一路走一路问,所有人都是一听她要去玉色峰便露出恐惧的神色,只告诉她向北向北……可是她已经在这树林里向北走了两天,到底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她拨了拨头发,整整三天没有沐浴,她觉得自己又臭又脏,比乞丐好不了多少,肚子又很不合作地叫了起来,提醒她昨天最后的干粮已经吃完,眼下她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习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埋头牵着马往前走,不慎又被一旁的软树枝打中下巴,恼得她扯下枝叶当扇子。

一阵风忽然吹过,是谁说的?饥饿的人,鼻子总比常人灵敏,她老远就嗅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当下更觉饥肠辘辘,急忙牵着马朝香味传来的方向跑去。

绕了半天,前面隐约有火光闪现,香味更浓。习玉拨开枝叶,直直走过去,就见前面是一片空地,两个穿着短打腰佩短刀的男子正在火堆上烤两只野兔。那两人一见旁边忽然走过来一个少女,不由也是一怔,再见她面容秀美,然而却满身狼狈,两眼更是不看人,只盯着架子上的野兔看,几乎要露出上来抢夺的模样。

其中一个面相较善的男子急忙笑道:“那个……姑娘,你也是赶路人?不如一起来吃?正好兔肉多了。”

习玉一见有人来邀,更不矜持,话也不说,点了点头就走上去,毫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兔子腿,大快朵颐。那两人见她吃得这般香甜,不由都露出淳朴的笑容,另一人干脆把自己的兔子撕了一半给她。

习玉摇了摇头,只扯了一些兔肉,吃完便抹了抹嘴,吃饱了。那两人又递了水壶上来,她也不避讳,张口喝了许多,终于酒足饭饱,她在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两张百两银票,放去石头上,对他俩点了点头,站起来就要走。

其中一人急忙说道:“这算什么?姑娘,大家都是赶路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快!把钱收走,一只兔子而已,我们岂是那种小气之辈?”

习玉摇了摇头,“我没东西可以报答,银票在这里虽然没用,不过到了市集上一定会有用。谢谢两位的招待。”

那人笑道:“谈什么报答!太见外了!姑娘,你给钱,莫不是看不起我们两个没钱人?”

习玉见他们这样说,只得走过去把银票收回来,那人又问道:“看姑娘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呢?”

“玉色峰。请问两位知道玉色峰在什么地方?”

她问得淡然,可是那两人却立即变了神色,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半晌,其中一人才喃喃道:“玉色峰?看你年纪轻轻,怎么与他们扯上关系?”

习玉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等待答案。

那两人无奈,只得说道:“要去玉色峰,姑娘走错方向啦。你向回走,出了森林,朝东边走,会到一个渡口,要渡河才能到玉色峰呢!”

习玉一听自己走错了方向,不由大悔,急道:“那……大概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那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着说道:“快则十天,慢则一个月。”

习玉一听还要这么久,当下再不说话,对那二人拱手道谢,牵着马转身拨着枝叶往回走了。

那二人等她走远了,其中一人忽然叹道:“郭兄,你为什么要骗她?朝东走那个渡口,是去相反方向的吧?”

姓郭的男子拨了拨火堆,他沉吟良久,才道:“你看她的模样,分明有仇恨,是要去找玉色峰的人算账呢。难道要我把她间接送去黄泉路吗?她才多大?比我家丫头大不了多少,年纪轻轻,应该赶快回家和父母团聚,而不是跑出来自寻死路。”

那人笑了起来,将剩下的兔肉塞去嘴里,一面说道:“你倒好心!只是当心小丫头回头恨你!”

郭姓男子也不答话,转身又拾了一些树枝丢去火堆里,忽听后面传来一个轻轻细细的声音,非男非女,阴森森的:“你倒好心,将老宫主到手的猎物放跑。你不让她去黄泉路,不如你替她先走一步吧?”

那两人大惊,刚要抽刀质问,忽然脖子上一凉,嗖地一下,两颗脑袋居然就这样生生被割了下来!尸首扑倒去火堆上,发出焦糊的味道,脑袋滴溜溜地滚了好远,忽然被一只脚踩住,那只脚穿着精致的皮靴子,边上还绣了花,甚是女气。

顺着脚向上看去,却是一个身量甚高的男子,他穿着黑色的袍子,上面绣着许多蝴蝶花朵,眉毛修长,双目妖娆,竟然阴柔之极。他手里抓着两把刀,还在那里甩来甩去,将上面的血迹甩干净。

“真是,马上都要到玉色峰了,却给你们两个狗崽子破坏!”他软软地抱怨,刷刷两声,将刀收回腰间的鞘里,将脚下的人头随意一踢,然后把手放去口中,吹了一个响亮尖利的口哨。不一会,只听脚步声阵阵,竟然有五六个人从暗处奔出,拱手围在他身边。

“你们几个,回去禀报老宫主,就说出了意外,司马习玉由我在路上解决,绝不会留一点痕迹。你们几个……跟我走。不能让她出了这个森林!”

他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人怯怯地说道:“可是……周长老,老宫主好像交代了要活捉回去有话问她……她是那个人的徒弟啊……”

阴柔的周长老微微皱起了眉头,叹了一口气,“真是麻烦,我知道了!我马上捉她回玉色峰!你们先回去待命!”

那些人答了个是,纷纷隐入黑暗中。周长老翘起兰花指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身体一纵,跳上一棵树。别看他那般女里女气地,动作却利落之极,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远远看到习玉牵马朝林中一个水潭走去,看起来似乎是打算沐浴一番,他微微一笑,无声无息地潜入黑暗中,朝那个方向走去。

虽然此时方值盛夏,水潭里的水依然冰凉彻骨。习玉先把马牵了进去,替它洗去满身的尘埃。然后四处看看,确定没人,她将头发散了开来,脱去外衣,穿着小衣跳去水潭里。

水很冷,冻得她一个寒颤,急急忙忙地赶紧搓洗头发和身体,又怕突然来人,又冷。她那匹黑马在水里喷鼻子,亲热地把脑袋靠去她身上。习玉把洗好的头发编起来,抬手摸了摸它,正要上岸,忽听旁边的树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枝叶拂动声。

习玉吃了一惊,急忙躲回水里,厉声道:“谁在那里?出来!”她将短剑紧紧攥在手里,警惕地盯着那片黑暗处,只待一有异动便出手。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妖娆的笑声,“你往哪里看呢?”

习玉倒抽一口气,本能地反手就是一剑,溅起无数水花,眼前忽然一花,一个黑衣人轻轻一纵,竟然从她头顶翻越过去,一把抓住她放在水潭边的外衣,随手一抛,竟然丢进树林里。习玉心中一凛,却见那人笑吟吟地站在岸上看着自己,面容娇媚,却是个阴柔异常的男子。

“好了,没衣服的女人就不能乱跑啦。乖乖和我走吧,听话一点,我便不折磨你。”那人拍了拍手,示意她上来。

习玉冷冷看了他半晌,缓缓说道:“你是谁?”

周长老叹了一口气,“怎么个个都那么多废话?你不是要去玉色峰吗?乖乖跟我走吧,老宫主在等着你呐!你该庆幸,如果不是老宫主有话要问你,你方才早死在我手上了。”

习玉一听玉色峰三字,心跳陡然加快,忽然又起了疑心,冷道:“玉色峰的人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老宫主有什么事要问我?”周长老不耐烦起来,急道:“你要再废话,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了!本来你是胡杨的弟子,玉色峰见之是必杀的!现在能让你多活几个时辰,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你不要如此不知好歹!”

习玉恍然大悟。原来为了师父!只怕也是为了碧空剑诀!她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周长老用力拍着手,厉声道:“你上不上来?不要逼我动手!我没那么好的脾气可以由着女人胡闹!”

习玉忽然抬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屑与冷酷,只听“忽啦”一声,她从水里站了起来,湿透的小衣粘在身上,勾勒出她柔媚的曲线,月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美丽,连一向对女子不屑一顾的周长老都有瞬间的怔忡。

“铿”的一声,她抽出短剑,月光透过它半透明的刀身洒去她面上,她眼底的光芒比它还要冷冽。

“我有两个杀你的理由,”她森然说着,“一,你好大胆子,竟然偷窥我沐浴。二,你好大的口气,竟然敢来威胁我。”

她缓缓朝岸上走过来,周长老想不到她竟然毫不在意身体被人看光,不由惊慌起来,退了一步,急道:“你要做什么?好不知羞耻的女子!竟然赤身露体!实在有伤风化!”

习玉踏上岸来,脚底残留大摊大摊的水。她横剑于胸,冷道:“没有关系,看到我身子的人,马上就会死!”她甩了甩剑上的水,身上的小衣仿佛第二层皮肤,没有一点遮挡的作用。她腰身一扭,手中短剑犹如一条银龙,呼啸着朝周长老缠了上去。

周长老又是惊又是羞,也不知眼睛往该哪里看,手忙脚乱地抽出双刀抵挡了下去,“叮”的一声,刀与剑撞在一起,习玉身体猛然逼上,硬是压得他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去一棵树上。

她忽然嗅到他刀上的血腥味,心中不由一凛,厉声道:“你刚才杀了人?你杀了谁?”

周长老一掌挥开她,手里的双刀开始转动,原来他的刀柄上有铁链拴着,随时可以抛出当作暗器。忽听“嗖”的一声,他抛出了一把刀!电光火石,那一刀奇快!无声无息地削向习玉的脖子。

他笑道:“不过是两只习惯多管闲事的狗崽子而已!下一个就是你这不知廉耻好歹的丫头!”

习玉忽然转了一圈,也不知她如同动作的,周长老的刀竟然被弹开,倒插去一旁的泥地里。她忽然将剑举向天空,森然道:“要杀你的理由有三个了!三,为了那两个无辜受害的好心人报仇!”

周长老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眼前没有人影,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剑光,仿佛无数条银龙,张牙舞爪地盘旋着,随时等待将他撕咬扯烂,他哪里见过这种古怪剑法,当下竟然呆住,手足无措。却听习玉厉声道:“着!”

他眼前忽然一片血红,跟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张口狂呼起来,伸手状若疯癫地在眼前挥舞着,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啊!我的眼睛!眼睛!”周长老用力捂着脸,鲜血从指缝里面汩汩涌出。

习玉一个回旋,将剑上的几滴鲜血甩去,冷道:“只是我答应过师尊不可乱杀人,今日暂且放了你,废你一双招子足够了!”

周长老在地上哀号着,习玉看也不看,快步走去林间,找到被他抛出的衣物,迅速穿上,回身刚打算走,忽听耳后风起,她急忙一让,谁知还是迟了一步,后脖子硬生生被划了一刀,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她又惊又怒地回头,却见周长老满脸是血,手里的双刀不顾一切地胡乱飞舞着,口中凄声叫道:“你这个贱人!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然加倍报复回来!”

习玉反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触了一手血湿,那道伤口似乎砍得很深。她见此人如此凶残,死不悔改,不由杀机大起,真想提剑上去将他斩成两半,可是胡杨的话却回响在耳边:“我年轻之时,吃了许多大亏,只因我杀机太重。吞日短剑给你,希望你行走江湖能够做到不杀一人。你不听我的话,不肯杀林玄中,其实我很欣慰。习玉,你宁可将别人打成残废,也不要轻易去杀人,人命背负起来,太沉重了。”

周长老还在那里乱挥飞刀,周围的枝叶被他砍了大半下来,他满脸是血的模样看上去恐怖之极。习玉咬了咬牙,轻声道:“不杀他,他日后必然要杀更多的人……”她攥紧了手里的剑,忽然横了心,上前一步,短剑猛然挥出!

“扑”的一下,他挥刀的右手被齐肩砍下,周长老痛呼一声,忽然没了声音,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习玉怔怔地收剑,愣了很久很久,才急忙过去撕下他的衣服将他肩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我……听从了教诲……我没有杀人,师父!”她喃喃说着,然而她第一次出手真正给了人一个无法挽回的身体伤害,她的双手抖得连剑也拿不住了。匆匆包扎一番,她飞身上马,急急离开了这里,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物事一般。

人的身体,原来可以无比坚强,也可以如此脆弱,只需要一剑,就能够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习玉怔怔地坐在马背上,后脖子上的伤口越发疼痛起来,她扯下袖子胡乱包扎起来。可是,她手和胳膊上还有许多血,是方才斩下他胳膊时溅上去的。

习玉用力在衣服上搓着手,眼中一痛,泪水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她既不想练成什么神功,也不想杀人,她原本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单纯的愿望,到如今看起来却无比困难。

念香,你究竟在哪里?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踢了一下马肚子,令它飞快地奔跑起来。总之,上天入地,都要将他寻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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