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嘉恒眼看着天色完全黑下去楼伶却还没下来,也不接电话,不由有些心急。
他下了车边往医院住院部的大厅走边不停拨打楼伶的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穿过大厅走向电梯口时余光瞥到一抹挺拔的身影从一部电梯里走出来,铁灰色的西服,冷峻如斯的面容,无形散发的让人畏惧的气势,一点一滴都在提醒着他就是这个男人把楼家害得有多惨。
想到死去的父母,快要倒闭的公司,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妹妹……这一切的一切都给楼嘉恒莫大的勇气,他挂了电话塞回口袋里,神情凶狠的大步朝那道身影走去,不自觉握成拳的双手捏得手指关节‘咯咯’做响。
“你这个混蛋!”他怒喝一声,一拳狠狠朝那人的颜面挥过去。
莫笙眉头都没动一下,身手敏捷的往后仰了仰,同时及时格住住楼嘉恒攻击自己的那只手,并顺势扣住他的手腕,腕上一用劲,便将楼嘉恒那只手扭转过来背到他身后,让他另外那只手无法攻击到自己。
“放开我!你这个畜生!”楼嘉恒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周遭投来的围观目光。
莫笙扫了眼不远处匆匆往这边跑来的两个保安,等他们走进了他才松手,而楼嘉恒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又被那两名保安牢牢捉住了肩膀。
“穆亦你这个混蛋!别以为你改了名字姓莫变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你就了不起了!你就是个野?种,猪狗不如的畜生!”
不知道是不是野种那两个字眼刺激了莫笙的某根神经,原本打算离开的他眸光一凛,在楼嘉恒欲继续辱骂之前迅速欺身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信不信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可以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坐牢做到死?”他阴恻恻地在低声说了句又退开来,一副嫌脏似的表情拍着手。
楼嘉恒这才注意到他手腕上那条沁出血色的浅蓝色手帕,先是楞了一秒,然后才咬牙切齿的反击:“香港是讲法律的地方,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你尽管试。”
丢下这句,莫笙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那两名保安才放开楼嘉恒。
楼嘉恒捂着火辣辣的那边脸恨恨地望着莫笙离开的方向暗自发毒誓,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他,否则誓不为人。
“大哥?”
身后扬起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收回视线望向朝自己走来的妹妹,皱眉问:“你怎么去这么久?也不接我电话,我都急死了。”
“手机调成了静音,我没听到。”她随口敷衍,却在看到他脸上那道醒目的指印后骤然一惊。
“你脸上怎么了?谁打你?”
“没事,碰上一个疯子。”楼嘉恒格开她探来欲触摸他那边脸的手,撒谎骗她。
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他刚才碰到了那个混蛋。
楼伶望着他,从他闪烁的目光中得知他骗了自己,不由蹙眉。
她猜大哥应该是碰到了莫笙,而大哥性格冲动,两人应该是发生了冲突,以两人相差悬殊的格斗经验,大概大哥不敌莫笙,脸上才挨了耳光。
“谈得怎么样?那只老狐狸是不是反悔了?”走出停车场时楼嘉恒问她。
楼伶没立即会他,等上车后疲惫的把头仰靠在椅背上,半晌才幽幽开口:“公司没救了。”
楼嘉恒早猜到这样的结果,他看妹妹一眼,她煞白的脸色让他心疼不已。
“没救了就没救了,我其实一开始就料到老狐狸不会拨钱给公司,因为那个混蛋就是一心想要我们楼家完蛋,所以他不可能会允许他爹地帮我们而和他作对。”
楼伶闭上眼,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张冷峻的脸。
她不懂,为什么他可以对她那么残忍?
就算楼家对不起他和他母亲,可楼家已经变成这样了,为什么他还要赶尽杀绝?
是不是真的只有离开香港,才能彻底的摆脱他的仇恨?
她想起他那双深情注视她的眼睛,那样熟悉的温柔,仿佛她还是他深爱的人……可她不敢再做那样的梦,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一切都是假象。
他并不爱她,他接近她只是为了复仇。
她至始至终都是他手中一颗用来复仇的棋子。
“伶伶,既然老狐狸出尔反尔,那这孩子……你不会还留下吧?”
楼嘉恒忽然问一句。
“当然不会。”她想也不想的答,心想她怎么可能会把一个充满报复和仇恨的孩子生下来,让孩子和她都痛苦一辈子?
她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你傻,舍不得放不下。”
“……”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
那个人已经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对他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
“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们三兄妹一起移民去瑞士吧,我会赚钱照顾你们。”
楼嘉恒说着抽空瞄了眼她的腹部,迟疑了几秒还是没能忍住:“伶伶,既然决定把孩子拿掉,就赶紧联系医生,免得夜长梦多。”
“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下午就过去做手术。”
楼嘉恒点点头,见她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已经九点多,楼伶还是没胃口,什么都没吃就回房洗过澡躺到床上,可心却静不下来,乱糟糟的全是公司的事情。
手机却响起来,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无比突兀。
铃声叫嚣了好一会,她才慢吞吞拿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让她秀眉轻蹙,脑海里思绪翻腾了好一阵才接通。
“伶伶,我是二姐。”
莫思恩的声音传来。
楼伶握着电话冷声问:“什么事?”
莫思恩像是叹了口气,然后才说:“我知道你心里怨我这些天对你们楼家不闻不问,可我有苦衷,是阿笙不准我们插手你和他的事情,你也知道,自从阿笙回国接任卓维后,我们大家都要仰仗他的鼻息生活,你二姐夫手中没什么实权不敢违抗他,而我每天留在医院照顾爹地,也没法离开。”
“你现在说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楼伶淡淡开口,“我和他已经离婚,以后莫家的一切和我无关,你也无需特意打电话来解释什么,不论真相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和阿笙离婚了?”莫思恩惊讶的声音。
楼伶已经打算挂电话了,莫思恩却又说:“其实我打电话来是因为爹地吩咐。”
“……”
“爹地怕你拿掉孩子,所以让我打电话来阻止,他说他会避开阿笙的耳目私下让绍荣转钱到素美的账户上。”
楼伶仍然面无表情,即使是在听到莫思恩这样说以后。
因为她已经不敢再对莫维谦抱任何希望。
现在卓维掌权的人是莫笙,莫维谦要想从公司挪那么大一笔钱给素美,莫笙不可能毫无察觉。
她想莫维谦或许也没真打算拨钱给她,只是想暂时稳住她不让她把孩子拿掉罢了。
“伶伶,爹地老了,最近几年他越来越想抱孙子,好不容易盼着你和阿笙结婚,现在你又终于怀孕了,他当然希望——”
“孩子不是你们莫家的,莫笙根本就是个废物,他连个男人都做不了。既然他满足不了我我只好去外面找野男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野?种是谁的。”楼伶打断她,想象着莫思恩把这些话告诉莫维谦后他又惊又怒的样子,心头涌起一丝快意。
她连再见都没说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凌晨三点多才好不容易睡着,可不到七点她就醒了,醒来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于是急急跑去盥洗室大吐特吐,等吐完整个人都虚软无力,一动不想动。
没想到怀孕这么痛苦,干呕的时候甚至恨不能把整个胃都呕出来。
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十多分钟,等手脚缓过来了才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又回到床上,昏天暗地的睡到中午楼馨敲门了才醒来。
下午三点约了一家私人妇幼医院做流产手术,年轻的护士小姐微笑着把一张表格递过来:“楼小姐,请您先把这张表填好,我再带您去做一些基本检查。”
楼伶没有丝毫犹豫的接过来很快填好了资料交给护士,陪她一起来的楼馨瞥了眼她还在发颤的手,无声叹了口气。
“小馨,你在这等我。”
和护士离开时楼伶吩咐妹妹。
楼馨点头。
楼伶把包递给妹妹,刚起身,她包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楼馨忙从她包里掏出电话。
电话是齐秘书打来的,楼伶望着屏幕,不知道怎么的眼皮又是一阵剧烈的跳动。
她用力揉了揉眼皮还在跳的那只眼睛,心里祈祷希望齐秘书打来电话不是要告诉她什么噩耗。
可惜上帝并没听到她的祈祷,电话一接通齐秘书就说:“大小姐,情况不妙,我刚得知标叔他们几个都把手中的股权卖给了秦心!”
楼伶心一沉,脸色一下就变了。
“看来秦心这次是铁了心要并购素美。”
“就算秦心买了他们手中的股权也只占总股的12%,不可能并购素美。”她很快冷静下来分析。
“大小姐,你忘了莫笙手中还有四成素美股权?当初他提出要公司四成股权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是要拿这四成股权做文章,现在看来并不是我想太多,从种种他和秦牧海合作的迹象看来,他很有可能会把那四成股权转让给秦心,那时候秦心就等于拥有了远远超过你手中股权的数量成为素美第一大股东。”
经齐秘书这么一说,楼伶顿觉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下不得,连身子都跟着踉跄了一下,幸亏楼馨及时扶住她双腿才没软下去。
“明天就是那笔十亿多美金拆借款的归还日期,这笔钱我们不可能拿得出来,除非是把公司卖了。”
“……”
“其实换一个角度想,素美被并购也不是一件坏事,以素美目前的状况,公司倒闭在所难免,如果有企业愿意并购起码还能保住素美,虽然素美被并购以后就不再是楼家的了,但它始终还是楼家祖辈创下的基业。”
楼伶闭上眼。
她知道齐秘书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与其让素美消失,不如被并购,这样的话至少素美还是存在的。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并购素美的是秦心,是她发誓就算毁了素美也不会便宜了他们的素美的死对头!
“大小姐,事到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已经尽力了,为了你自己以后着想,别再和他们硬碰硬了,他们有的是时间是金钱,而我们已经走投无路,又何必以卵击石?”
齐秘书长长叹了声,又说:“我会在秦心并购素美后辞职。大小姐,对不起,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楼伶挂了电话,脸上的神情是让楼馨心惊肉跳的绝望。
她心急的摇晃像是被魔法定住了身子一动不动的楼伶,问:“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说什么秦心并购素美,难道是秦大哥要吞了我们家的公司?”
楼伶如梦初醒,频频摇头。
她不会让秦心并购素美,不会。
拨开妹妹的手她快步走向电梯口,完全忽略楼馨以及在一旁等候带她去做检查的护士的询问声。
她站在电梯外拼命按电梯开启键,正方形格纹的金属梯门映照出她的身形,她盯着自己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在自己眼里看到迅速蔓延开来的恐惧。
“姐,你不做手术了吗?”
楼馨追上来捉住她一条手臂问。
她茫然的摇头,大脑一片混乱。
“那你现在去做什么?”
她要去做什么?
她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一时想不起来,只茫然的望着金属门上那个像傻子一样的自己,等过了几秒她才喃喃说:“我要去找他,他不能这么对我,他不能……”
“你要去找谁?找那个王八蛋吗?”楼馨骤然眯起眼,“姐,他都这样对我们了你还要去找他?还要去看他的脸色对他摇尾乞怜?他根本就不再是以前一心一意爱着你的穆大哥了,你醒醒好不好!就算你去求他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不要再傻了!”
楼伶没有回应,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去找莫笙,楼馨那番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一个字。
梯门开启,楼伶摆拉开妹妹的手直愣愣的走进去,楼馨担心她出事也跟了进去。
从医院出来,楼伶一上车就拨电话给莫笙,电话是很快就通了,却没有声音传来。
她边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停车场边说:“我要见你,现在,立即!”
——
楼伶约了莫笙回浅水湾的别墅。
芬嫂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被她憔悴的样子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多问什么,而她更是不想开口,只是木偶一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某一处发呆。
这栋价值过亿的别墅是莫维谦送给她的新婚礼物,她在公司那么缺钱的情况下都没想过变卖它,因为心里一直有一种她从来不敢去正视的执念,总以为守着这个地方就是守住了家,守住了那段甜蜜的回忆。
虽然她和他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她恨他,他也恨她,虽然她和他没有可能也不可能会再走到一起,可她仍然没想过要卖掉它。
她就是这样傻,这样偏执,这样无可救药。
“姐,我们家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也和秦大哥有关?”跟着一起过来的楼馨忽地问。
楼伶缓缓眨了眨眼,还没说什么,就从对面那扇落地窗瞥到驶入别墅庭院里的黑色奔驰。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身高尔夫球服打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斜阳如金似血,勾勒出男人挺拔优雅的身形,迈步徐徐朝屋内走来。
楼伶的视线像被胶住了一样移不开,眼底流动着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让她木然的表情裂开来,终于有了一丝情绪。
“王八蛋!把我们害得这么惨他却还有闲情逸致去打高尔夫!”楼馨霍地站起来,狠瞪着越走越近的男人,一副随即要扑上去拼命的姿态。
楼伶回神拉住妹妹:“你去外面走走,我和他谈。”
楼馨自然不肯,楼伶就一直盯着她。
这时耳边响起芬嫂的声音:“先生,太太回来了。”
没听到回应,却听到朝客厅走来的脚步声。
楼馨被姐姐盯得心软,妥协的撇撇嘴说:“我不会走远的,我就在外面盯着他,如果他敢欺负你,我就和他拼命。”
她说完这句话,莫笙也走了进来。
他如隼的目光直逼楼伶,压根无视楼馨那双喷火瞪来的眼眸。
楼伶摇了摇妹妹的手示意她离开,楼馨无奈,冷着脸往外走。
和莫笙擦肩而过时,她压低声说:“用那么卑劣的手段伤害一个几年如一日爱着你的女人,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无耻冷血的贱人。”
莫笙步伐一顿,终于将视线移向楼馨,她却不想再和他多说半个字,径直离开了。
莫笙在高尔夫俱乐部接到楼伶的电话连衣服都没换就开车过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急着赶过来,他明知道这个女人这么急着找他是为了什么,而他明明就不想见她,可大脑完全不听使唤,仿佛有自主意识的支配双腿走向停车场。
“我最多只给你半个小时,一分钟都不会多,所以你最好抓紧时间。”他冷冷开口。
楼伶垂眸,忽略胸口一次比一次清晰的疼痛,声音压得低低的说:“你手中持有的那四成素美的股权不能转让给秦心。”
莫笙早料到她要说的是这件事,却不动声色的问她:“你是在求我还是在教我怎么做?”
“……”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微微偏着头去看她,有些漫不经心的说:“我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你们痛苦,所以我不懂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楼伶嘴唇哆嗦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不能这样对我。”
“为什么我不能?”
“……”
“只要你能说出一个理由说服我,我就答应你。”
楼伶猛然抬眼,眸底骤扬的一抹亮光如同暗夜里一掠而过的流星,承载着她那一丝微弱得近乎可怜的希望。
“你……真的会答应我?”
“那要看你的理由能不能说服我。”他拉直身体在她身旁坐下,长手长脚随意的交叠,一派慵懒。
楼伶在沙发塌陷的刹那如临大敌,浑身都不自觉绷紧。